“停——!”舞江岚振臂停队。
“前方来的可是朝廷拨的赈粮?护队的可是连商计连老爷?”官员高声问道。
连商计忙跳下马车,抱拳回礼:“正是连某。”
“甚好。”官员上前,抖袍虚抱一拳,“在下凤翔府知府管仲文,特来接收赈粮,赈粮册何在?”
连商计示意管事魏方送上粮册,又提声道:“此队,一共二十两马车,五百石米粮,请管大人查验。”
管仲文接过粮册细细看过,又令手下士兵上前逐车核对查验,见并无遗漏,方才在连商计的验粮单上盖上官印,送还给魏方。
“连老爷一路辛苦了,赈粮从此处就由官家接管。”
“有劳管大人。”连商计抱拳。
管仲文点头,再次示意。
旁侧家丁侍卫迅速上前,替换四方镖局镖师车夫押队,那名胖富商翻上马背,率着车队转头,竟是朝着城门相反方向走去。
嗯?!
连商计立时就惊了:“且慢!”
舞江岚立即率众镖师围了过去,挡住了去路。
“管大人,这是何意?,”连商计挺着大肚子冲到了管仲文面前,指着车队大叫。
“什么?”管仲文撩起眼皮。
“连某这可是朝廷的赈粮!你要将赈粮运到哪里去?!”
“自然是城外的粮仓。”
“城外?!”连商计双眼暴突,“为何要去城外,不是应该立即入城,发给受灾百姓的吗?”
“连老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管仲文皱眉,“这虽是朝廷的赈粮,可如今负责赈灾的钦差大人未到,在下不过是一个五品知府,怎可私自放粮?若是其中出了什么问题,敢问连老爷,这责任是您担还是我担啊?”
“这——”连商计语塞。
“朝廷的旨意是赈粮一到,即刻放粮,难道管大人要抗旨不成?!”突然,一声高喝从连商计队中一辆黑色马车上传出。
就见车门开启,从车中跃下一名白袍少年,身后还随有紫衣青年、美貌女子、灰衣小童,碧衣书生几人。
刚刚说话的正是这个白袍少年,此时正怒目灼灼瞪着管仲文。
“这位是?”管仲文瞥了一眼连商计。
“是——我的远方侄儿……”连商计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管仲文冷哼一声:“黄口小儿,懂个屁!”
“即便是黄口小儿,也知道圣旨不可违,管大人,您这般作为,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啊。”文京墨淡淡道。
“我又没说要抗旨,本官只是说要等钦差大人来后,亲自见了圣旨,即刻放粮。”管仲文道,“可如今钦差未到,圣旨未见,若是本官放粮,那可就是私放赈粮,这罪名,本官可担不起啊。”
“钦差三日内必到,可若是这三日之内,又有人饿死在城中,这罪名,管大人可担得起?!”朱佑樘提声高喝。
“这个嘛——”管仲文翻了个白眼,“是本官的事儿,你管得着吗?!”
“你!”朱佑樘气得两眼冒火。
“本朝规定,赈粮抵达灾地,需入官库,由当地府衙官兵查验护管,凤翔府的官库设在城内,不知为何要将赈粮送往城外?”文京墨上前一步,问道。
“如今城内暴民横行,赈粮若是送入城,定会被一抢而空,到时,让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为了保险起见,自然要先送入郊外的民库暂为保管。”管仲文道。
“哦~民库——”文京墨瞥了一眼领头的富商,“这位想必就是的管大人的胞弟管仲武了吧,听闻是陕西境内数一数二的米粮商人,想必对保管赈粮颇有心得。”
“这位先生客气了,在下自当尽力。”富商管仲武抱拳。
“如今,连老爷可还有疑问?”管仲文一脸不耐烦。
连商计脸皮抽了一下,看向舞江岚和文京墨。
文京墨眯眼,微微点了点头。
“放行!”舞江岚提声。
众镖师这才让开道路。
管仲武冷哼一声,率领一众家丁押着赈粮队伍驶离,融入浓浓暮色之中。
朱佑樘定定看着粮队离去方向,双眉紧蹙。
“反正都是他们兄弟的地盘,送到城里还是城外,恐怕没什么差别……”郝瑟嘀咕。
“连老爷,本府尚有急务,就先行一步了。”管仲文朝连商计一抱拳,登上轿子率领一众官兵迅速入城。
“那我们也进城休息一下……”连商计话未说完,就见那城门吱呀呀乱响,碰一声合紧,连条缝都没留。
连商计:“……”
郝瑟一行:“……”
舞江岚一队:“……”
“仙人板板,这是啥子意思,轰人走咩?!”郝瑟勃然大怒。
“恐怕是城内有什么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文京墨冷笑一声。
“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什么东西啊?”郝瑟摸下巴。
“这个嘛——”文京墨眯眼,“不若晚上一起去瞧瞧?”
“咩哈哈哈,好主意!”
*
“凤翔府城,内有八街六十八巷,分为东西南北四区,其中南区为府衙所在,旁多居乡绅商贾,西、南区多为平民,北区则比较贫乱。”
城南三里郊外,文京墨用树枝在地面勾画出一张大略的凤翔府城地图,为众人一一讲解。
旁侧众人围蹲一圈,连连点头。
“所以我们的重点应该是去南区的府衙。”郝瑟抱臂道。
“应是如此,不过——”文京墨顿了顿,“小生总觉得此城有异,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啊啊啊,敛风楼的消息传不过来,真是让人着急!”郝瑟抓头发。
“看来此次敛风楼的麻烦可不小啊,这么多日子了,怎么消息通路还未恢复?”普形叹气道。
“此次发灾的庆阳、平凉、汉中和凤翔四府,看似与京城相距甚远,但实际上却与宫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文京墨道,“诸府官员皆以凤翔府管氏兄弟为首,拜在了那位万岁阁老的门下,而万安则是——”
“万贵妃的得力干将。”朱佑樘凝声道。
文京墨一挑眉,点了点头。
“怎么哪哪都有她啊——”南烛白眼。
“待午夜时分,尸某就与阿瑟、千竹、流曦一同去城内一探。”尸天清道。
“师父,我也要去!”朱佑樘沉眉,“我必须去!”
郝瑟抓了抓头,看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凝眉片刻,点头:“流曦,你保护小堂,不可有丝毫闪失。”
“是,公子。”流曦抱拳。
文京墨看了几人一眼,叹了口气,看向舞江岚:“舞镖头,就劳烦你和诸位兄弟在城外接应。”
舞江岚定定看了文京墨一眼,点了点头,回头对普形四人道:“普镖头,稍后你和兄弟们在城门外候着,负责接应,舞某陪文先生他们一道入城。”
一瞬诡异沉寂。
普形四人外加一众镖师目光唰一下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双眼绷得溜圆,直直盯着舞江岚。
舞江岚回头一笑:“文先生去我不放心。”
文京墨慌乱移开目光。
“哟~”一众镖师开始起哄。
“噫~瞧我这一地的鸡皮疙瘩!”郝瑟迅速融入镖师队伍开始吹哨起哄。
一片哄笑声中,流曦起身,无声无息飘到宛莲心身后三步外,低声道:“你在城外,也要小心些。”
“我知道,不用你说。”宛莲心嘀咕。
流曦点头,抱臂倚树不再说半句话。
宛莲心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衣青年,嘴角勾起甜美弧度。
另一边,南烛和朱佑樘对视一眼,同时凑到了还在研究地图的尸天清身侧。
“何事?”尸天清一怔。
朱佑樘和南烛的脸皮顿时垮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朽木不可雕”五个大字。
南烛:“尸大哥——你看看人家舞镖头。”
朱佑樘:“起码也要学学流曦大哥啊……”
二人说着,四只眼睛频频瞄向人群中起哄的郝瑟。
尸天清眨了眨眼,随即明白过来,耳根慢慢红了。
南烛:“尸大哥,快啊。”
朱佑樘:“拿出你平日夸师父的口才!”
尸天清干咳一声,闪身到了镖师队伍外围,嘴巴张合数次,就是没声,最后还是几名镖师发现了尸天清,忙将郝瑟唤了出来。
“尸兄,咋了?”郝瑟问道。
“阿瑟……我……稍后入城,小心……”尸天清结巴半天,可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嗯?”郝瑟歪头,看着眼前脸皮愈来愈红的绝美青年,一锤手掌,“我懂了!”
“啊?”尸天清猝然抬头。
“放心,万事有本大侠在,一定护尸兄你周全!”郝瑟一把搂住尸天清肩膀,咧嘴一笑。
融入阳光热度的呼吸吹在耳畔,顿将尸天清一颗心吹得乱七八糟,嘴角不觉上勾,红脸点了点头。
一旁围观的两小只:“……”
“这个……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啊……”朱佑樘抓头。
南烛扶额:“路漫漫其修远兮——”
第211章 十八回 潜入死城惨景惊 迁神再现太子怒
黑云乌城压境, 空哭呜咽叹息。
亥时三刻,凤翔府城内,一片死寂, 漆黑街道之上, 灯火泯灭, 只能听到呜呜的风声掠扫空荡荡的街道。
街角飘来火光, 一队士兵手持火把匆匆行过,橙火光影在青石板上一闪而逝, 然后, 又归于死寂。
风起, 云动,苍凉月光透云隙洒落一缕, 凌照在黑森城墙之上。
突然, 数道黑影翻墙掠壁而落, 无声无息隐入街道墙影。月光沿着墙根缓缓上移,照在了几人的脸上,皆是黑巾蒙面,形神肃凝, 正是尸天清、郝瑟、舞江岚、文京墨、流曦和朱佑樘六人。
“卧槽, 这城里怎么连个鬼都没有?”郝瑟四下一望, 低声道。
“的确太安静了。”尸天清蹙眉扫望一圈,“民房之内, 皆无人息。”
“莫不是都出城逃荒了?”舞江岚推测。
“那为何还有官兵在城内巡逻?”文京墨提出疑问。
“尸某适才在城墙之上看到,北区巡逻的士兵最多。”尸天清道, “是去南区府衙,还是去北区?”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去北区。”
“好。”
尸天清背起郝瑟、舞江岚握住文京墨手臂,流曦将朱佑樘甩上背,三人同时躬身一弹,踏檐而起,趁着夜色掠飞而行。
郝瑟趴在尸天清背上,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目光随着尸天清飞速移动鸟瞰整座城郭。
街道黑漆,民房阴暗,四面八方隐腐坏之气,仿若这座城池已经死了一般。
郝瑟蹙眉,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流曦背后的朱佑樘,白袍少年的眼中水光莹莹,随着夜风一闪而逝。
突然,尸天清身形一顿,跃下屋檐,躲在了一条暗巷之内,舞江岚、流曦随行落地,同时隐好身形。
一队士兵手持火把匆匆穿过前方街道,领队军官朝身后喝令:
“你们两个,守在这个路口,其余的,随我走。”
两名士兵领命留守,余下的士兵手持火把快跑离开。
郝瑟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眼珠子一阵乱晃。
喂喂,这地方有问题啊!
尸天清、文京墨、朱佑樘、舞江岚齐齐皱眉,流曦猛一点头,身形嗖一下就不见了。
待众人回过神时,流曦已将一个士兵敲晕,然后将另一个士兵拖了过来。
“郝公子,人抓来了,问吧。”流曦将人往郝瑟面前一戳。
众人:“……”
郝瑟脸皮抽了一下,低头看向跪在地上彻底傻眼的士兵,清了清嗓子:“我问你,这凤翔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士兵面如菜色,两颊凹陷,双眼布满血丝,一看就是饿得不轻,呆呆看着郝瑟半晌,慢慢将目光移向了旁侧的尸天清。
月色下,青衫剑客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眸子,清澈如水,莹光千里。
那士兵双眼一红,骤然跪地叩首:“仙人!仙人终于来救人了!”
郝瑟等人目瞪口呆。
“救什么人?”文京墨瞬间抓住重点。
“救这半城百姓啊!”士兵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凤翔府大旱,富人逃乡,米粮大涨,这当官的不是人,因为粮食不够,就将穷人集中在北城围管起来,任其自生自灭,如今,已经死了上百人了!”
“什么?!”朱佑樘怒喝。
郝瑟一把压住朱佑樘的肩膀:“集中灾民的地方在哪里?带我们去!”
“好,我带你去。”
小兵抹了一把眼泪,就弓腰贴墙,领着众人沿着小街小巷左拐右钻,数次避开巡逻士兵,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