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人家是最得将军看重的嫡长子呢。”
先前说话的士兵将嘴里的干粮吞下去,叹道:“也不知将军怎么就和那些夏人一样在意这些,大郎君哪里比得上二郎君,偏好事都让他占了。”
“将军愿意谁能说什么。”
“咱们二郎君还真是亏大了,这些年立了多少功,就连这次,咱们二郎君也是头功,那可真是拿命干,可将军偏偏属意大郎君,咱们二郎君呀,怕是白忙活了。”
“可不只,这君妒臣强,大郎君……”
他这话还未说完,便觉背上剧痛,当即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其余人仓皇往门口看去,只见神色阴骘的温绍安拿着一把染血的刀沉沉盯着他们:“你们倒是自在,不去巡视,躲在这里胡言乱语祸乱军心。”
士兵们见状吓得跪地求饶。
却只听温绍安对随从吩咐道:“这几个人顽固职守,妖言惑众,将他们就地处置了。”
士兵们惊骇欲绝,还未来得及求饶,便被抹了脖子。
温绍安留下人处理,便面色不善的转身走了。
温绍安还未到温绍延房里,便听里面传来了阵阵乐声,他勾唇嗤笑,抬脚踹开了房门:“兄长还真是有闲心呀。”
温绍延因他这无礼的举动眉头轻蹙,却并未停下手中动作,温绍安见状也不再说话,抬步进了门,径直坐到胡床上打量着温绍延。
待一曲弹完,温绍延放下了琵琶:“二郎来我这是有何事?”
“明知故问。”温绍安毫不掩饰眉眼中的敌意:“阿耶让我带你去军中看看,熟悉一下。”
温绍延摇头:“劳你跑一趟,我不懂军事,你且先回去忙吧。”
温绍安嗤笑:“你这是拿我当家仆使唤了?”
温绍延一顿,抬眸看着他:“我没这个意思。”
温绍安不理这话,他瞥了一眼温绍延身畔的琵琶:“也是,你就算去了军中,怕是也只有在宴席上才能一展身手了。”
温绍延抬手倒茶,好似没听到他的挑衅之言。
温绍安看着他从容淡泊的神态,越发气恼,他抬手将桌上杯盏拂下,落了一地碎瓷:“你为何要回来!”
温绍延抬眸看他,缄默不语。
温绍安越发来气:“像你这种清贵高雅的文士,怎么愿意屈尊降贵和我们这些胡人为伍?”
“我也是胡人。”
温绍安嗤笑:“可你看看你有哪里像胡人,不止如此,你连心都是和阿耶反着来的,怎么,眼下大夏容不下你了,你就想着回来坐享其成了?”
温绍安说着,抓住了温绍延的衣襟:“你扪心自问,你可为阿耶出过一丝一毫的力,你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便拥有这一切!”
温绍延垂眸瞥了一眼握住他衣襟的手,他眉头微蹙,复又抬头看向温绍安:“我从来没想过要这些。”
温绍安神色凶戾:“可是你唬的阿耶想给你!”
温绍延摇头轻叹:“是你性子太浮躁了,二郎,阿耶是个明白的,你只要能沉下心来,阿耶会知道谁更合适的。”
“变的和你一般无用吗?”
温绍延毫无怒色,只道:“你该松手了。”
温绍安低头俯视他,在他耳边沉声道:“你根本就不该回来!”
他说罢撒手,转身便走了。
温绍延抬手整理衣襟,待将衣襟上的褶皱都抚平后,他缓缓垂下了手。
是呀,不该回来。
温绍安从温绍延那里出来不久,便被温轧荤身边的人带了过去。
他抬步进了温轧荤院中的厅堂,却见堂中除了温轧荤,还有一个貌若好女,神态慵懒的男子,温绍安认得他,当日就是他将温绍延送回来的,不仅如此,此人更是手段了得,短短几天,便得了温轧荤的青眼。
男子见了他,颔首一笑,漫不经心,却足可如画。
温绍安从他身上淡淡移开了目光:“阿耶唤我来是有何事?”
温轧荤沉声道:“你胆子不小,敢杀我的亲卫。”
温绍安一怔,蓦地跪下:“求阿耶明察,我只以为他们是巡逻的士兵,见他们懈怠职务妖言惑众,便出手惩戒了。”
温轧荤道:“你倒是说说他们说什么了?”
温绍安抿唇:“他们挑拨我们父子的关系。”
温轧荤颔首:“这可是大过,如此用心险恶,你应当将他们带过来,让我处置。”
“几句话而已,阿耶日理万机,儿子不敢轻易打扰。”
“几句话而已。”温轧荤厉声道:“你可知道你杀的不是降军,是我们的人!你如此行径,就不怕乱了军心吗?”
温绍安辩驳道:“是他们有错在先,我不过是依军规论处!”
温轧荤猛地一拍桌子:“军规让你滥用私刑,先斩后奏了吗,是谁给你的这个权力?”
温绍安握紧双拳,垂头不语。
“我告诉你,全军上下只有我一人能号令军士,能给人定罪的也只有我。”温轧荤说罢,对帐中军士道:“拖他下去重责二十军棍。”
温绍安蓦地抬头:“阿耶!”
“拖下去!”
对于身经百战刀口舔血的温绍安来说,二十军棍算不得什么,可其中屈辱却几乎要了他的命,这二十军棍可谓是将他的威望打了个干净。
温绍安趴在床上,越想越恼,他喊道:“都滚出去!”
亲卫们闻言一怔,互相看了看,皆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吱呀一声,温绍安气怒非常,抬手就将枕头砸了过去:“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他说罢,却听道一声轻笑:“二郎君忘性真大,将军不是说全军上下都只能听他一人的号令吗?”
温绍安闻言神色一恨:“你来做什么?”
裴斯将药放在他手边:“来给郎君送药。”
温绍安抬手就将药瓶砸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所有的女主都白的发光呢,连我的也不例外……
好俗,要不要把小公主晒成碳——嫉妒使我变态
越写越觉得裴斯像好多年前流行的妖孽男~
岁月不饶人呀,想当初我看小说,只要是一几年的,就觉得它是本新书,可现在……
为什么我今天那么多碎碎念呢~因为我明天就要回家了~哈哈哈哈哈
第189章 失陷
裴斯看着地上的碎瓷, 有些无奈:“二郎君棱角太利,也难怪将军看不下去。”
温绍安嗤笑:“难道都得如温绍延那羊羔似的性子, 他才看得下去?”
裴斯轻笑:“自然,将军起家艰难, 当然容不得他人威胁自己的地位, 便是亲儿子也不例外, 尤其是二郎君这样功勋卓著的儿子。”
温绍安神色晦暗:“你这是在挑拨我们父子。”
裴斯懒洋洋的道:“就事论事罢了。”
“你就不怕被我阿耶知道吗?”
裴斯眉梢一挑:“我不认为二郎君会做如此不讨好的蠢事。”
温绍安闻言勾唇讽刺一笑。
却又听裴斯悠悠道:“二郎君眼下是不是很憋闷?”
温绍安看向裴斯, 神色锋利,只见裴斯毫不见外的坐在他的胡床上,一条胳膊支着桌子,很是懒散:“我和二郎君也算是同病相怜。”
裴斯说罢, 往前探了探身子:“二郎君应当知道我的身世吧。”
温绍安颔首,话里满是恶意:“自然, 三年前崔家郎君认祖归宗可谓是轰动一时,谁都没想到清正守礼的崔珉竟然和娼妓生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他说着,上下打量着裴斯, 眼里满是猜疑:“你不好好做你的崔家郎君,跑来和我们这些叛军为伍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崔家容不下我了。”裴斯说着, 低低一笑,眼里却满是怨憎之色:“我那嫡母就要给我添个嫡亲兄弟了,还未出世, 他们就想着给那小东西清路。”
裴斯微微一叹:“眼看就到手的家业,怎么能坐以待毙,白白让给一个小东西呢。”
温绍安闻言想到了温绍延, 他胸中生起一股愤懑之气:“我记得温绍延可是你带回来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和我说这些,朝三暮四可不会有好下场。”
“送他回来不过是给将军的投名状。”裴斯说着,意味不明的勾唇一笑:“毕竟我是要仰仗将军的。”
他说着扬起下巴指了指温绍安:“不只是我,二郎君也是如此,立再多的军功,都比不得将军的心意。”
温绍安闻言垂眸不语。
裴斯见了,低低一笑,从袖中又掏出一瓶药放在温绍安的床边:“二郎君还有的熬,还是先养好身子吧。”
————
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由春到夏,天气越发炎热的同时,战事也越发吃紧了。
魏熙午歇醒后,随意穿了一袭薄衫,坐在自雨亭里吃葡萄,很是悠闲自在,正想传舞乐助兴,却见林藏秀迈进了亭中。
魏熙见了,免了她的礼,将桌上的葡萄往她那处推了推:“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可是在屋里闷着了?”
林藏秀摇头,放在葡萄上的视线移到了悠闲自得的魏熙身上:“眼下外患不息,公主倒是悠闲。”
魏熙眉梢一挑:“在其位谋其职,有六哥在外面挡着,我即便想插手都没机会,难不成你让我学人求神拜佛以泪洗面?”
林藏秀神色一滞,躬身道:“是我心气浮躁,有欠妥当,还望公主恕罪。”
魏熙支起身子,问道:“是谁惹你了?”
林藏秀沉声道:“柳蔚今日将济阳郡太守李思道给调到房陵郡去了,济阳郡眼下可是温轧荤的必争之地,他在此时将一郡长官调走,就不怕让温轧荤得了便宜吗?”
魏熙神色不变:“他可有任命新的济阳太守?”
“不曾听说过。”林藏秀话里不乏憎恶:“他素来贪婪,也不知那贪生怕死的李思道给了他什么好处,竟能让他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魏熙起身坐好,淡声道:“济阳现在乃兵家要地,将李思道调走了也是好事,若是再来个不战而降,大夏的士气可就给消磨干净了。”
魏熙亲手剥了一个葡萄递给林藏秀:“你放心,不派人过去倒好,眼下六哥在那边,济阳无人做主,他行事也可方便些。”
林藏秀接过葡萄:“宁王殿下文治武功确实让人敬佩,可那柳蔚,实乃国之蛀虫,也不知陛下为何要用他。”
魏熙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阿耶眼下精力不济,怕是不敢轻易任命一个精明能干的相公,柳蔚虽不堪,却好管控也听话,他虽贪些,但多数还是按着阿耶的心意行事的。”
魏熙擦完了手,将帕子叠好放在桌上:“不过眼下看来,柳蔚的心是给养大了,再放任下去不是好事。”
林藏秀问道:“公主想怎么做?”
魏熙淡淡道:“他除了君宠一无是处,想处置他还不容易。”
林藏秀闻言似放下心来,低头将方才从魏熙手里接过来的葡萄吃了下去。
魏熙看着林藏秀吐掉葡萄籽,笑盈盈的问道:“甜不甜?”
林藏秀点头,面上没有吃到美味的满足欣喜,却反而带了些忧愁:“我们还能在这吃这些,只苦了那些正处在战中的军士百姓。”
魏熙看着亭外葳蕤的草木:“幸好眼下是夏天,若是隆冬……”
魏熙摇了摇头,不再往下说:“希望那些叛军能尽快伏诛。”
林藏秀看着魏熙即使含忧,也带着疏朗之意的眉目,忍不住问道:“那温绍延呢?”
魏熙似没听到她的话,仍旧看着亭外,等到林藏秀自觉失言,想要换个话题时,却听魏熙轻声道:“那就看他自己了。”
林藏秀闻言一顿,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缄默。
魏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直抬头看着亭外景色,周遭侍从们见状,纷纷敛声屏息,不敢打搅。
直到窦奉吉的到来才打破了亭中压抑的氛围:“公主不好了。”
魏熙回过神来,眉头一蹙:“有什么事直说便是,一惊一乍的,平白失了风度。”
窦奉吉闻言告罪,告完罪后,用平稳低缓的语速道:“燕王殿下战死,温轧荤趁机夺下了洛阳。”
“什么?”魏熙惊愕:“好端端的四哥怎么会出事,底下人都是做什么的?”
窦奉吉道:“燕王殿下为了鼓舞士气,与将士一同浴血奋战,因着受燕王殿下鼓舞,将士们确实英勇不凡,打败了少有败绩的温绍安,可后来,燕王殿下趁胜追击,便不小心中了歹人的埋伏。”
魏熙闻言不知是该悲还是该怒,兄长死了,还丢了洛阳,这自然是该悲的,可造成这一切的却是魏沄自己,若不是他急于求成,贪求军心功绩,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魏熙低低一叹,魏沄以往也是个极为稳重的,可此次与魏潋一同领军,魏潋的军功谋略都远胜于他,就连将士也更信服魏潋,两相对比,魏沄自然再难保持平常心境,能有这样的结果也在所难免。
魏熙看向窦奉吉:“赵长清呢,阿耶不是派他辅佐四哥吗,他久经沙场,为何不劝?”
窦奉吉道:“燕王殿下并不爱用他,听说此战之时,他正因中暑而被燕王殿下勒令在军中休养。”
魏熙细一思量便知魏沄为何如此:“还真是兄弟情深,魏灏倒台都多少年了,赵长清身为魏灏的舅父都不曾想过他,四哥倒是还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