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藏秀闻言,起身离开案几,跪于堂中:“家父迂腐固执,但绝对是忠于大夏的,还请公主勿要怪罪。”
魏熙摇头一笑:“我竟不曾想过,你有一天也会如此诚惶诚恐的待我。”
林藏秀道:“这是礼数,我对公主的心从没有变过。”
魏熙起身,走到林藏秀面前,替她将帽子扶正:“我知道。”
她说罢,拉了林藏秀起身:“不说我与他的师生之谊,单就因他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都不会对他做什么。”
林藏秀嘴唇微颤:“多谢公主。”
魏熙一笑:“你也是为难。”
她说罢,又扯着林藏秀坐下,笑问:“什么时候也找个好郎君替你分担一番。”
林藏秀看着魏熙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眸,摇头道:“我说过,我不愿做内宅妇人的。”
她说着,握住魏熙的手:“余生能辅佐公主,我便心满意足了。”
魏熙垂眸看着她的手,道:“人越大,越想要人陪着了,你若是闷了,便和我说,我给你选个好郎君,总不能临了除了一身官服,什么都不剩下。”
林藏秀扯了扯嘴角:“如此也挺好,天底下有几个女子能穿上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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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好打发,宗室就另当别论了。
正逢用膳之时,魏熙方吩咐宫人备些清淡菜色,便听冯氏差人来唤,说是冯氏设宴,请魏熙前去。
还未到冯氏那里,魏熙便猜到了此宴为何而设。
等到了设宴之地后,魏熙看着那些宗室,唇角不由得露出些冷笑,这些人还真是心急。
魏熙坐下,还未说几句话,便扯到和亲之事上。
她放下筷子,神色浅淡的听着众人说。
末了,众人见她不答,皆慢慢的静了下来。
魏熙抬眸扫了一圈,缓声问道:“说呀,怎么不说了,阿熙还等着听诸位长辈说教呢。”
宜王闻声,面色微凝:“咱们魏家人,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大夏,眼下的情形你也清楚,回纥就是看上你这个镇国公主了,你嫁去了,凭你的能耐,必定是造福大夏的。”
宜王说着,眉头微颤,摇头叹道:“可若是不嫁,怕是就给了回纥兴兵的理由,他们觊觎大夏疆土已久,就连上次出兵相助,不也是借机谋利。”
魏熙红唇微启:“那这么说来,我若是不嫁,就成了大夏的罪人了?”
她说罢,微微一笑:“我是个离不开故土的,叔公方才也说我有能耐了,就不怕我带着夫君回来?人都说出嫁从夫,到时候回纥才是我的国。”
众人闻言,面色不善,冯氏见了,嗔怪的看向魏熙:“好端端的闹什么小孩子脾气,也不怕惹大家伙伤心。”
魏熙斜斜撇向冯氏:“你们如此,就不怕惹我伤心吗?”
冯氏抿唇,颇有些无奈:“你也清楚,大夏眼下可经不起战乱,若是因你之故,回纥借机来攻,你又该如何自处?”
冯氏说罢,又道:“回纥怕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七娘,你可千万要三思呀。”
魏熙眉梢一挑,往冯氏哪儿挪了几分:“六嫂怎么如此清楚回纥是如何想的?”
她说罢,眼中有几分冷意:“就那些胡人,我可不信他们有这脑子。”
魏熙说着,逼视冯氏:“依我看,他们八成也是如我方才那般想的,出嫁从夫,我就算思念故土,也会带着夫君和他的铁骑一同回来,六嫂觉得我说的可对?”
冯氏神色一僵:“你……”
魏熙未等她说完,便坐直身子,掸了掸衣袖,曼声道:“可惜咱们大夏的人太过精明,怕是我到了回纥,便要死了吧。”
她说着,目光似利刃一般在众人面上扫过,场面凝滞下来,让人很不舒服,信王的长孙魏琅闻言,温声道:“公主多虑了,您身边定是少不了太医侍卫的,怎么可能有事。”
魏熙嗤笑:“反正都送出去了,到底都不如死了干净。”
宜王面色不善:“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活了。”
魏熙不理他的话,反而问道:“我走了,你们当中又有谁能护住大夏?”
魏熙说着,看向冯氏,眼似利刃,仿佛能将她的皮剖下:“是想要效仿我的六嫂?还是居心叵测的逆臣?”
众人闻言默然,自来了便不曾说话的魏沣道:“先帝有命,让你监国,可见大夏是离不了你的,你自然不能远赴回纥,你去了,大夏里子面子就都没了。”
魏熙颇为伤怀的看着魏沣:“我自然清楚,可有的人却不清楚。”
她说罢,向一旁伸出手,陈敬见了,上前将魏熙扶起,魏熙站直身子,道:“今日这一顿饭你们也吃的累了,就回去好好歇着吧,回纥那我自由打算,定不会让大夏吃亏。”
魏熙说着,垂眸看向冯氏:“六嫂,你也得为陛下的江山着想呀,我到底是他的姑母。”
魏熙说罢,转身离去,留冯氏冷冷看着她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就困了……棒棒哒
第256章 对策
魏熙从冯氏那里出来, 便直接回了公主府,回到公主府时未时方至, 魏熙有些倦,由侍婢伺候着散了头发, 脱了外衫, 便往榻上躺去。
躺在榻上, 身上的倦意似消散了些, 心中却百般思量,不得停歇,不知过了多久,魏熙听陈敬轻声唤道:“公主起来用些吃食吧, 方才您在宴上便没吃几口东西。”
魏熙点头,由着陈敬将她扶起, 揉了揉额头往外走去。
外间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清淡膳食,魏熙矮身坐下,端起粥略饮了几口, 一碗粥还未见底,便听春鸣来通传:“公主, 信成长公主来了。”
魏熙舀粥的动作一顿:“还不快请进来。”
她说罢,将碗放下:“没想到她竟来了,可真是稀客。”
陈敬眸中闪过几许思量:“便是少来往也是一家姊妹, 眼下除了公主,也只她没出嫁,能来陪公主了。”
魏熙摇头:“她是出家之人, 远离世俗,更没空陪我。”
陈敬闻言不再言语,心中已然清楚魏熙的意思。
二人说话间,春鸣已经引着魏窈进来,魏窈今日没穿道袍,只着了一袭雪色衣裙。
她是明艳的相貌,便是出家多年,也未损她的姿容,反而因着多年清修,于娇艳之中,更添了几分清丽,端的风华动人。
魏熙对魏窈笑道:“六姐来了。”
她说罢,便要起身。
魏窈见状,阻拦道:“又不是外人,你吃你的便是。”
魏窈说罢,自顾往魏熙对面坐下:“吃吧,如今你也辛苦。”
魏熙问道:“六姐可用膳了吗?”
魏窈道:“都这个时辰了,自然是吃过了,你吃你的便是,不必客套。”
魏熙闻言一笑,端起未用完的粥饮了起来。
魏窈看着对面简衣散发的魏熙,垂了眸子,掩住眼中叹意。
等魏熙草草用完膳后,便听魏窈问道:“病了?”
魏熙微顿,摇头:“没有。”
“一脸病气。”魏窈打量着她:“你以往可不是这般。”
魏熙轻笑:“早就过了和人争奇斗艳的年纪,眼下事忙,穿戴自有底下人张罗,也不怎么在意这些了。”
“看你幼时那娇蛮样子,可不敢想你能变成如今这样。”魏琬说着,摇头叹道:“如今大夏也是离不得你了。”
魏熙闻言,摇头一笑,却问道:“你今日突然来我这,就是因为和亲之事吧。”
魏窈微微一顿,抿唇道:“我是大夏的公主,总不能白白享受百姓的供养。”
魏熙问道:“你想去和亲?”
魏窈点头。
魏熙见状,拍了拍她的肩:“你可是出家人。”
“出家了也能还俗。”魏窈瞥了一眼魏熙放在她肩上的手,复又抬眸看着她:“大夏政权皆在你手,你若是去和亲,朝局定会动荡。”
魏熙没理会魏窈的后一句话,她按住魏窈的肩:“那褚玄贞呢?”
魏窈有些忡愣,她摇头:“因我之故,他一直受人要挟,活的并不痛快,我离开了,他也能自在些。”
“他是个聪明人,若是想要自在自己便会寻,既然甘愿被人要挟,就说明在他心中,你比所谓的自在更重要。”魏熙说着,反问道:“这么多年了,你该不会还不清楚吧?”
魏窈眼里有些湿润:“我自然知道,可……”
魏熙闻言一叹:“好了,不逗你了。”
魏熙说着,将手从魏窈肩上拿下:“回纥那些夷狄,就是吃不饱的饿狼,和亲能有什么用,这事我有章程,你就不必担心了。”
魏窈眉头微蹙:“大夏眼下不是打仗的时候。”
魏熙唇角微勾:“大夏不会打。”
她说罢,对魏窈道:“我向来不喜欢和亲一说,真要开战,一个嫁出去女子又能顶什么用,还不是白白让人糟践,如今我以女子之身执政,若是还要靠和亲来维护一时安宁,又还有什么脸面再在太极殿上坐着。”
魏窈抬眼看着魏熙,忽的正色道:“政事不是靠着赌气来的,你莫要凭着一时意气……”
魏熙噗呲一笑,打断了她的话:“我自然知晓,我都多大的人了,哪里来那么多气。”
魏窈蹙眉,侧首撇向一旁:“你心中有数便是。”
魏熙慢慢止了笑,抬眼看着她,眼里有了些暖意:“我自然有数,你和褚玄贞的将来也要有个定数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拿你要挟他,往后该如何,你们自个商量吧,只不要再如此冲动了,你们在一处这么多年不容易,莫要平添嫌隙。”
魏窈面色动容,过了片刻,感叹道:“若是以往,我真不敢相信,你竟会对我和颜悦色的说这种话。”
魏熙有些追忆:“想咱们幼时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还真是快活。”
魏窈颇有异议:“为着和你比,我都要将自个逼死了,有什么好快活的。”
魏熙瞥她一眼:“这便是你技不如人了。”
二人如此互相打趣了几句,倒也颇觉温馨,终是魏窈顾忌着魏熙事忙,略坐了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了。
魏窈走了不久,裴斯、杨懿和谢宜安几人便过来了,魏熙移往书房,和他们一同商讨对策。
“契丹之前不比回纥差,眼下臣服于回纥十几载,应当快憋不住了吧。”
裴斯颔首,对魏熙道:“是不安分了,前几年便和我手底下的人做过生意。”
谢宜安眉梢一挑:“别看这些人不识礼教,一个个的心倒是都不小。”
杨懿道:“只可惜二者差距不小,怕是没这么容易。”
魏熙幽幽道:“所以我们才要帮他们一把,眼下再不压制回纥,将来就定生祸事。”
“如何相帮?出兵?”杨懿摇头:“贸然动用兵力,朝中怕是不会同意。”
魏熙轻轻颠了颠手中玉貔貅,道:“两兽相争,我可舍不得让大夏的军士去受苦。”
魏熙说着,合掌,将貔貅握在手中:“胡人好斗敢拼,眼下只要稍微推一把,他们便敢动作起来。”
裴斯颔首:“回纥欲求娶公主,便是上好的引子,我会着几个可靠的人,去运作一番。”
魏熙点头:“眼下也不怕许利,到时候,他们打起来,无论有没有咱们插手,不整个你死我活,他们是停不下来的。”
陈敬悠悠一笑:“两两相争,自然是要两败俱伤的,到时公主再施恩也不迟。”
魏熙垂眸看着手中貔貅,眼中似有宝光流转,她沉声道:“细算起来,大夏的帝王被尊称为天可汗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万国来朝的景象也许久不曾有过了,眼下正是个机会。”
谢宜安看着魏熙,眼中带着些叹意,他道:“回纥求娶,听起来紧迫,但最该提防的还是范阳等地,他们不会让回纥进来,可若是回纥内乱,他们自己如何就不好说了。”
魏熙面上有些恼意:“范阳,范阳,这范阳无论何时,都是这么让人讨厌。”
谢宜安道:“人心有异,与地域有什么干系。”
魏熙顿了顿,再抬眸,方才那点恼意已经再也寻不到了,她道:“让郑修明秘密带兵前往平昌防范着。”
谢宜安颔首。
裴斯却不甚苟同:“提早抵御,朝中众臣那里怕是说不过去,不如让郑修明在潼关待命?”
魏熙看向裴斯:“到那时,便是他们有疑义又能如何。”
她说罢,将玉貔貅摆在桌上:“何苦再让那些百姓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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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之事,虽就那么被拖下来了,回纥使臣等得不耐烦了,去问了几次,却皆被告知,此事非同小可,眼下还没议出来。
使臣无奈之下,只得继续等着,谁知到头来,没等到和亲的消息,却等到了契丹叛变的消息。
使臣惊怒,直接去了太极宫求见魏熙。
契丹既然敢叛乱,就定是有准备,若是和契丹一直打下去,回纥也定讨不到好,为今之计,只有快些将魏熙娶回去,到时大夏怎么可能不出兵相助。
使臣今日来的巧,方到了宫门,便见魏熙从里面出来,他忙迎上去,阐明来意。
魏熙听了笑的和煦:“眼下大夏没有可抽调的军队,想出兵只怕艰难,可若是粮草军需,大夏倒是可以相助。”
使臣闻言,便知魏熙不想相帮,他心中一狠,直接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