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着了。”颜迟用帕子擦了擦发尾。
顾氏见她除了头发有些湿,没有其他异常,缓了缓绷着的心情,她就怕女儿去了王府里会出事,现在女儿平安归来,她可算是舒了口气。
不过她转眼就瞥见了一旁的阿狸。
“它……它……你没把它送过去!”这猫不是叫女儿送到王府那边去了么,为何还在女儿这里。
颜迟怕阿狸伤到顾氏,就把阿狸圈在怀里,对顾氏说道:“送过去了的,但是它不愿离开我,陆……王爷就让我先再照顾着它,以后再与他送过去。”
“这可怎么行!”顾氏眉间浮起担忧之色。
“娘,不用担心,没事的。”
担心也没用,现在这猫就在女儿这儿,就只能好生将它照顾着,等下一次王爷命令,再给他送回去。顾氏又与颜迟说了些话,在颜迟说阿狸要进食后,她才从小院离开。
昨日里给阿狸喂东西吃时,它连碰都不碰一下。她起先以为是它不饿,就没管它。自己用膳时,它凑到碗里来要吃,她就给它在旁边的碗碟里夹了几块肉,然而它不吃,就是要凑到她碗里来。
就在那一刻,颜迟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
它不是不饿,而是这里没有它的小碗,没有它的小碗,它是不会吃的。可是它却要吃她碗里的。她就把肉夹到她碗里,让开,让它吃。它把脑袋凑进碗里去,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颜迟就没再吃,本身她也吃的差不多了。她只是奇怪。她以为阿狸只认自己的小碗,却没想到它也能接受她的碗。
所以今日她直接让丫鬟把它的吃食放在了她昨日用的碗里。
给它端过来时,它的眼珠子首先围着碗边瞧了瞧,而后嗅了嗅碗,在确定这是她的碗后,它才开始动口。她摸着它的软毛,看着它不断左右磨动的鼓鼓的黑黑的肉颊。
颜迟抬起手,指节上留余着某种触感。她渐渐地出了神。
江修玺在浴池里,是要亲她。如果不是她遮得快的话。他就碰到了她。
她扶上脖子,那里的痒痛已经完全退散了。把袖口撩开,金莲已经从先前浓郁至极的颜色变成了极浅极淡的浅金色。
仿佛是消失过后,又重新长出来的般。
颜迟不知道这种每月一次的痒痛还要持续多久。她长叹出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从聚山寺拿回来的链子。链子上串的最重要的两颗珠子不知去了哪儿。
她摩挲着那两颗珠子原先在的地方。既然那两颗珠子不见了,这链子也没了什么用处。她原来的计划相应也要发生改变。
那种盼了许久的希望倏然成了空,颜迟很沮丧也很颓,但是也没有办法了。现在只能这样。
既然珠子没有了,她就必须好好地在这里活下去。
而活下去么……她现在有个顾家二小姐的身份,活下去对她来说比从前简单了太多。
不仅要好好活下去,她攥紧链子,冰棺里的女人的面孔再次凝聚在她眼前她还要与陆致弄清楚一些事情。
颜迟目光下投,发现阿狸不再吃东西,而是盯着她的链子。
它盯着链子动也不动一下,继而扭过圆滚滚的屁股,继续吃东西。颜迟抚了一把它的毛。它稍稍回过脑袋,又瞅了链子一眼,尔后不吃东西了,缩到了颜迟怀里,小脸贴着她的下巴处,肉垫扒在她的衣领上。
颜迟把链子塞回去,专心给阿狸顺起毛来。
晚间睡觉时,颜迟感觉到了熟悉的蚀骨的凉气侵入至骨髓。她才动了动被子,就被箍入了一个冷硬的怀抱。
“你怎么进来的?”她院子周围守了许多人,陆致怎么进来到的。
“去了江府?”他在她耳边沉沉道。
“你派人跟踪我?”
“去做什么?”
“你派人跟踪我?”颜迟冷了声音。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她去了江府。即使离开了他,也要被他监视,也要被他掌控的感觉让她心底生寒。
“你去江府做什么?”他还是这话。
颜迟不答,旋即轻笑,“你不是派人跟踪了我么,不会知道我去江府做了什么?”
陆致眼神一凛,凉凉的手指移到了她的脖子上。颜迟脖子被他一只手圈住。
“陆致,我不喜欢有人监视着我。”她轻吐出这几个字。
“做了什么?”他已经极为不耐。
“关你何事。”
颜迟脖子一紧。但是她却连动都没动一下。颜迟估量到他小腿的伤口的位置,一脚踢了过去。他闷哼一声。颜迟从他的禁锢下挣开。
说起来,她已经不需再故意讨好他。从前是为了与他打好关系,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在他对她放下一切防备的时候,逃出去,到聚山寺拿到链子。
对此她不惜说谎,骗他她喜欢他。最开始的时候她本来没这样打算过的,但是知道他对她有些心思后,她立马调整了计划,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取得他的信任。
但是,现在她拿到了链子,而且还多了个不再受制于人的身份,她就没必要再依顺着他。她不想再委屈自己。
仍然被陆致的人监视的事情彻底激起了她的反骨。
陆致曲着小腿,紧紧绷着眉。阿狸懒懒地靠在她身上,虚着眼瞳看陆致。
“别再让人跟踪我。”颜迟淡淡道,她一说完,一股冲动涌了上来,“陆致,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她不愿再兜下去了,直接问吧。
从前不直接问是因为有着这样那样的顾虑。可是现在那些顾虑已经完全没有了。她倦于再与他纠缠。
陆致抬眸。
“冰棺里的女人是谁?”
尾音落下的那一瞬,她明显地感觉到了陆致周身的戾气变得浓盛起来。逼人的凉气如同冰刀割进她的肉里,搅动着她的血液。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陆致。阿狸猛地颤抖两下。
凉凉的手指再次圈到了她的脖子上,不过这一次却非常用力。
“你见到她了?”陆致掐着她的脖子,黑瘆瘆的眼眸里碎裂开她看不懂的情绪。
“看到了。”
他在收紧力道。
颜迟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是谁?”她断断续续地问出来,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的痛感让她使不出任何力气。
忽然间,他的手从她身上移开。
空气进入颜迟的肺腑里,她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猛烈地咳嗽着。她缓过气儿来后,看向陆致。他起身,看也没看她,就要抬步离开。
颜迟飞快地扯住他的衣角,“她是谁?”
陆致猛力一甩袖,颜迟被他拂开,等她从床上起来时,他已经不见了身影。她又咳了几声。
“喵……”阿狸爬到她身上,看她不停地咳嗽,就用舌尖舔着她的手心。
颜迟忆起在石室时,阿狸为了冰棺里的女人伤过她。她止住咳嗽,把阿狸抱开,用被子蒙住了自己。
阿狸被她排出被子,着急地咬着被子。颜迟却死也不把被子打开。她现在心情很乱。她早就预料到陆致不会轻易告诉她冰棺里的女人是谁。
“喵!喵!喵!”阿狸大声地叫着。
颜迟不理它。
不对。
阿狸这么大声的叫唤,为何没有惊动守在外屋的丫鬟。她披上衣衫,出去一看,发现她们两个竟歪着头睡着了。
颜迟看了她们俩一会儿,唤了两声,她们没有反应。颜迟冷嗤。
一定是陆致干的。
得等到明日她们才能醒。
“喵!”阿狸攀着她的裙子。颜迟任它攀,她回到床上,盖上被子。
阿狸这下一瞧见她要盖被子,就马上钻了进去。
毛乎乎的头颅顶在她的脸上,肉掌又环住了她。颜迟没有闭眼,而是虚虚地凝着帐顶。
她似乎感觉到了阿狸的心跳声,在她的胸口处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可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她把阿狸挪开一点。触了下心口处。
阿狸被她挪开,慌了下,以为她要把它赶走,就急急地攥紧她,由于过度紧张,连尖爪子都伸了出来。颜迟感受到刺痛。阿狸刺到她了。
她坐起来。
“阿狸,你回去,回到陆致那里去。”她的声音在满室寂静里显得异常森然。
阿狸像是能听得懂她的话,叫声不再像之前那样响亮,很小很小的声音从它的喉咙里拖出来。
蓝红的瞳孔在黑暗里尤为地亮,亮到晃她的眼睛。她避开它的眸子。不再说话。
阿狸很认得路。它可以自己回去。她不需再把它送回去。
她暂时还不想再见到陆致。颈上残留的窒息感提醒着她,他刚才差点杀了她。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没命了。
阿狸拱到她脸上,用肉掌捂住她面颊。而后用脑门蹭她。
颜迟无动于衷。
许久后,她眼里的坚硬软了下去。是陆致差点杀了她。又不是阿狸。
看着阿狸委屈慌张的目光,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她摸摸它的头。
“对不起。”
她躺下去,把阿狸抱在怀里,蜷缩起身体。
第87章
翌日。
颜迟起来得很晚, 丫鬟们见她睡得熟,也没有唤她醒来。
阿狸舔她的脸,她才混混蒙蒙地醒过来。她一起床,丫鬟们便端进来洗漱用具。颜迟坐在镜子前, 摸了摸脖子, 已经不疼了。
但是上面有深深的掐痕。她悄悄遮掩住。
“小岚, 去, 去取一条纱娟来。”
小岚虽不知二小姐要纱娟作何,但也马上拿了一条纱娟来。颜迟把纱娟围在脖颈上, 遮住了指痕。
纤细的脖子上绕着一圈鹅黄色纱娟, 纱娟在斜处绾成细小的蝴蝶结。颜迟放下手,注视着镜子中的人。
俄顷后,眼光黯然下去。
颜迟梳妆,阿狸也要团在她的腿上, 见她神色呆愣,它用肉垫拍了拍她的腿。颜迟握住它的肉垫子, 不让它再拍她。
阿狸不愿自己回去,她现在也不会把它送到陆致的府里去。既然他也不来要它,就让阿狸待在她这里吧。
对于昨夜里她说出让阿狸自己回去的气话, 她很愧疚。一次两次都是因为陆致而迁怒于它。
与阿狸一起用了早膳后,她无事可做, 也没有睡意,就令人搬了躺椅,去花藤架下晒太阳。阿狸因为不爱晒日光, 就避在她躺椅的阴影下。
暖暖的日光倾斜着,从花藤缝隙中透下来,斑驳的光影如花般绽放在她的裙身上,晨间凉沁的风揉动着她的额发,她惬意地撩了撩裙子,只觉得若是一辈子能这样安宁地在花藤下晒着温暖的阳光就好了。
没晒多久太阳,就见顾氏从藤架另一面小步走了过来。
“娘。”她从躺椅上起来。
顾氏与她一起坐在长长的躺椅上。顾氏仿佛有话要问她,却又像在思量着怎么与她说出来。颜迟也不问她,让她自己说出来。
未几,顾氏道:“小莲,你觉得江家公子如何?”
“品貌非凡。”颜迟只这四个字。
等等。
顾氏为何突然问她关于江修玺的事。
“品貌非凡……娘瞧着也是,多俊俏的少年郎。”顾氏眼里流溢出一抹赞赏之色。
“喵!”阿狸从躺椅的阴影处跳出来,挤到了颜迟与顾氏中间。顾氏被它惊了下,迅即移开了一些。
阿狸龇牙,亮晃晃的利齿对着顾氏。
“阿狸!”颜迟把阿狸圈过去。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颜迟指着阿狸,板起脸。阿狸把龇着的尖牙缩回去,鼻腔里噗噜噗噜几声,歪在了她的掌上。
顾氏皱了皱眉,“这猫的性子……”
“娘,阿狸只是有点怕生,它平时其实挺乖的。”
顾氏不再把注意放在阿狸身上,语气柔和,对着她道:“小莲,娘与你说件事。”
“您说。”颜迟作聆听状。
“方才江相与他夫人来了咱们府里。”
“他们来作何?”
顾氏停顿了半会儿,“提亲。”
“提亲?与谁?”颜迟说完就顿了口。她终于知道方才顾氏为何要问她江修玺如何如何了。
“与你。”
颜迟表情未变。
顾氏心道小莲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要问她怎么个想法时,就听她道:“江家公子愿意?”
“这……应当是愿意的。”
颜迟倏然记起昨日她在江府换完衣衫后,江修玺变得有些奇怪的眼神。看来是她换衣服时,江氏与说了些什么。还有之后江氏忽然温和关忧她的态度,以及她把她带到江远海面前时,江远海的那句“也好。”
“小莲,你可愿意?”顾氏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顺着阿狸的软毛,眸光涣散起来。她不禁抚上小臂中央的金莲,又触了触早已经没有了疼痛的颈间肌肤。
如果这种痒痛的状况要一直持续下去,如果每一次都要像昨日那样慌急跑到江修玺那里,每次都要找借口的话,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到他身边去。这样不就更方便了么。
而且……颜迟摩挲了下手指,江修玺唇上的软热又卷到了指节上。
她弯起眼眸,笑意含羞,“愿意,女儿愿意。”
她已经到了无所谓的地步,不嫁人最好,若要嫁人,不如嫁给自己熟识的,而且还对自己有利的人。
而这个人,如果是江修玺,那就再好不过了
顾氏闻言,喜上眉梢,“那便好。”
江修玺得知颜迟点了头时,不知为何仿佛被人攥住的心脏总算落了地。他不自觉地扬起唇,指尖覆在唇峰上,忆着已经消失的温软馨香。
昨日颜迟去换衣衫之时,江氏问他:“你与她怎么回事?”
他冷着眉眼,不欲回答,她却又问道:“修玺,你是否心仪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