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千娇百媚——伊人睽睽
时间:2018-08-12 09:30:43

  他将她上下打量一下,啧啧道:“跳个舞而已,你偷偷摸摸,仿若我与你私通一般。”
  被罗令妤瞪一眼。
  罗令妤仍紧张地看四周,看他满不在乎,就小声道:“哪有贵族女郎如舞姬一般跳舞给旁人看的?若是被人看到了,我没脸活了。独自一人,多丢脸……”她话一半,见陆昀脸沉下、脸色不对,忙娇滴滴地挽救,“……然而雪臣哥哥你是不一样的。跳给你看,和跳给旁人,自是不同。”
  罗令妤撩眼皮,与他笑,同时走上前,手勾住他的衣袖。
  她笑起来春意盈盈,凤眼流波,再手一下一下地勾他的袖子,陆昀的脸色,就缓了下去。陆昀揽住她的肩,将她往前面带,戏弄道:“妤儿妹妹,真淘气。”
  罗令妤背地里,白了一下眼——
  灵犀已经告诉她,有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琉璃坊愿意收她的臂钏。她只要这会儿让陆昀高兴,待她拿下“花神”,钱财缓了,她就不必再受陆昀的威胁了。
  ……
  已答应陆昀,自己的分可能在陆昀手里,虽然对这位表哥,罗令妤始终很羞窘、不想一次次以自己真实的面孔面对他,罗令妤仍全力以赴,拿出最大的热忱跳舞给他看。
  月下清辉,院中空落,郎君不声不响,随意坐在廊下扶拦上,隔着灌木丛,望着院中扭腰而舞、衣袂贴腰的女郎。
  他眸子幽静,漆黑,一望无底。他往灌木丛后一坐,再不出声,只盯着她。罗令妤背着他,都好似感觉到他盯着自己后腰的灼热目光。那目光似要刺穿她,她每一次回眸,都能撞上他的眼睛。罗令妤咬牙,闭上眼当没看见他,专心回忆自己编的舞怎么跳。
  手如兰花展,腰似浮萍流。
  扬袖似飞雪,回眸情已深。
  与那日的《奔月》不完全相同。那日罗令妤梳了飞天髻,今日许是无侍女相助,她不会挽那般复杂的发髻,今日的妆容,整体就素净许多,清朗许多。一身苎麻编制的雪衣,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了下,颊畔发丝轻晃。她闭着眼旋转,腰肢一点点扭动,恬静温雅的模样,清水玉兰般,格外动人。
  罗令妤的舞技一般,却架不住她的形态韵味。
  她的腰肢款款,水蛇一样;她的玉胸丰腴,山上晴雪般。一眉一眼,一抬手,一转身……陆昀安静地看着她,他目光时而移开,然只片刻,眼神就重新撩到她身上。然后再次移开,再次回来……
  罗令妤舞动时,听得四周清静无声,好似完全察觉不到陆三郎的存在。这让她放松,她全身心地投入舞中,忽而,幽静中听到一声婉约清扬的乐声响起,幽幽凉凉,香气自拂,在她身后。
  罗令妤睁目回头,湿发贴着面,看到廊柱边,俊美郎君坐在花深处,垂眼吹埙。埙声低而婉,配着她的舞,托着她的神。她怔愣看去时,见吹埙的青年眉目微扬,他那姣好眉目看来,似在说:继续跳。
  他吹埙以伴。
  罗令妤心中微漾,对他微微一笑。当他吹埙时,她心目中那个难说话的、讨人厌的陆三郎退去,风华的、倜傥的陆三郎站了出来。他眼睛看她,睫毛长,眸子深,刹那时间,罗令妤很明白建业女郎们为何喜欢他了。
  少年时的陆三郎,与她一样,多才多艺。女郎们喜欢他,该是那时候扯出来的……
  罗令妤闭上眼,在他埙声相伴下,再次立在月光下,扬袖而舞。
  花枝上的花簌簌飘落,在风中旋转,在宁静的月光下徘徊。周围清寂,只听得埙声沧桑辽阔,只见得月下起舞的丽人。若有若无的、微妙的气氛浮动,如水下无声生长的海藻般,包围着他们。二人一坐在廊下,一转于庭院,衣上、发上皆洒满了花瓣。
  玉兰满园,玉堂富贵。
  埙声慢慢落下,女郎的舞也到了终点。
  停了下来,罗令妤喘着气,胸脯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而跳跃。她不擅动,只这么一段舞,跳下来,就满身香汗,贴着脸颊的发丝潮湿无比。罗令妤心中松下,她完成了陆昀所求,接下来只待陆昀实现承诺了。目中扬起自得的笑,罗令妤拧身,却不妨陆昀就站在她身后。冷不丁看到郎君俊逸面孔几乎贴着她,罗令妤吓得拍胸后退。
  罗令妤嗔:“你干什么……你不说话,吓死我了。”
  陆昀幽幽的目光看着她,看得她渐渐不安。
  他往她的方向走,不知为何,被陆昀那周身幽夜君王一样的气势所压,罗令妤有些怯地往后退。他淡着脸一步步走上前,罗令妤就忐忑地向后退。越退越无路,罗令妤脚踩上身后的台阶,被那么一绊。她惊呼着要倒时,前方迫着她后退的陆三郎抬起手臂,在她腰后扶了一下。
  他眼睛微低,盯着她的胸。
  罗令妤踩上台阶,被他一下子推到了身后廊柱上。后脑勺撞上廊柱,陆昀的手撑在柱子上,将她环到了身下。此情此景有些不对,罗令妤手伸出推他,微恼之下,小心地试探他:“雪臣哥哥,我跳的舞,你满意么?”
  陆三郎垂眼,微挑的眼尾风情自现。他声音低凉:“满意。我给你‘甲下’。”
  罗令妤露出笑。
  她踩着台阶,才与他平视。看他浓长的睫毛轻轻一掀,乌黑的眼珠子盯着她。陆昀轻声:“我给你第二个要求。”
  罗令妤自信地扬下巴:“请说。”
  “现在,你让我亲一下,我不光给你‘甲上’,我还亲自带你去见其他四位名士,带你走动关系。我数三下,你考虑。”
  罗令妤瞪大眼:“……!”
  被他钳制在臂弯间,压在廊柱上,她一下子心神大慌,开始算起来。她脑中乱糟糟地算着值不值,算着方才还是“甲下”,怎么第二个条件直接就跳过“甲中”,成了“甲上”了。第二个条件是这个,他第三个条件又会是什么。他竟然要与她做这种交换……
  罗令妤心神颇乱,看陆三郎弯唇。他鼻息与她若有若无地贴着,睫毛再次垂下,形状好看的唇翕动,完全不给她考虑的时间。陆昀轻声:“三、二、一……我该亲你么……”
  罗令妤没时间考虑了,在他转身要退时,她伸臂一把揽住他脖颈,任他唇贴了上来。
  树上的花洋洋洒洒,落向廊头拥身而吻的青年男女。
  院子通外的月半门后,陆二郎陆显怔忡地看着他们:“……”
 
 
第46章 
  陆三郎是个伪君子、假清高。
  他将罗令妤压到廊柱上,说是她不愿意他就退。但他退得极慢,几乎是罗令妤才勾住他的脖颈,他就转身欺压而来,唇贴上了她。花汁捣碎一般鲜妍芳菲的味道,比那日在钟山射箭不小心碰到时香味更甚。如他偶尔回忆时、夜中想象时那般,柔软、甜美,将四肢百骸间的热血全都调动起来,集中于唇与唇相挨的一点。
  郎君的睫毛与女郎的相触,她的睫毛飞快得颤抖,随着被郎君扣腰搂入怀的姿势,她搭在他颈上的手指抖得厉害,雪白的面红红透,眼睛不敢睁开。
  正是不睁眼,五感才格外的敏锐,才完全感觉到陆昀侵略性十足的亲吮。完完全全的吻,不仅是唇碰一碰,他的舌也伸了进来,与她的搅在一起。罗令妤浑身不安又害怕,可是郎君身上的味道包裹着她,他亲她的时候,强势、不容置疑,却又没有将她完全压倒。他给了她反抗的机会——
  罗令妤揪住他衣领襟口的手颤抖:事到如今,她绝不反抗。
  这样缠绵的、窒息的、魂魄被勾走的亲吻,两人的心跳都越来越快。齿与舌不那么熟练地摩擦,时而撞上,有些疼,更多的,却是让脊骨发软一般的感觉。他亲得她腰骨软、手脚麻,她呼吸不过来,人就顺着廊柱向下跌坐去。而就是这样,陆昀也不放过她。
  女郎跌坐在台阶上,仍被郎君拥在怀中。他的袖子挡住外头的微光,怀中扣着她发软的身子。罗令妤的面红得不行,被迫仰着脸,承受他缠绵缱绻一样的吻。他吻得这么深情、热烈,罗令妤心口跳得咚咚咚,在某一时刻,她几乎以为陆昀爱她至深。
  不然他何以情绪这般不稳?
  他们头顶,玉兰花树、桃花树,花瓣粉红玉白,簇簇压枝。夜风轻轻一吹,大片落雨般的花就浩浩然地洒下,落在廊下一跪一坐的青年男女身上。肩上、发上、衣袖上全是花瓣,更有花荡悠悠,落向二人唇齿缠绵处。
  鲜嫩的、馥郁的花噙在唇间,罗令妤睁开眼,见就是这样陆昀也不退去。他垂着眼睑,眼眸低下时有天生自带的温情柔意,她再盯向他口中咬着的花瓣。他勾齿抵舌,花瓣就随着二人的拥吻,落到了罗令妤的唇齿间,被她咽了下去。寒夜深长,花瓣甜蜜,搅碎在唇齿间,两人倒真若私通一般。
  刺激、禁忌!
  罗令妤:“唔……”
  全身战栗!
  软在他怀里!
  忽而,她听到身后房舍中走路的声音,侍女起夜更衣声。罗令妤一骇,被陆昀抱起来,他带她藏到了廊下的灌木丛中。她的脸贴着他剧烈跳动的心口,被抱在郎君怀里,她的身上也沾上了他的气息。罗令妤的睫毛颤着,带着水雾。当侍女那边的声音没了,她抬起头,看到陆昀幽黑的、压着欲念的眼睛。
  陆昀望她半晌,哑声:“夜深了,你回去吧。”
  罗令妤低头,她脑中一团乱,不知该说什么。女郎依旧面红似血:“……嗯。”
  陆二郎陆显早已在那两人吻得情深难住时,就失魂落魄般的、默默离开了。
  他病了数日,对自己的梦更是忐忑。二男争一女之事,他以前从未发觉。他忍不住想来寻罗表妹,想问问她,试探下她。他一句话没有问出,他看到陆昀和罗令妤拥吻,他就已经明白了。
  陆显走在夜深寒露中,努力记忆起梦中的点点滴滴。一些只言片语、一些偶尔流出的东西……他腮帮咬着,似哭似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三弟,你竟一直瞒着……”
  若是现实中罗令妤与陆昀这么早便有了情,梦中也不差吧?
  到目前为止,梦中的变数,就是他第一次发烧时醒来的早晚,和衡阳王与罗令妤相遇的早晚。那么即是说,他梦里的那个世界,在这个时候,他的三弟陆昀,和罗令妤就在背着他们私通。
  梦中的世界,陆二郎最后官拜中散大夫。陆三郎死在边关后,陆显曾为陆昀收拾过遗物。郎主已去,“清院”的仆从们再无依靠。侍女小厮们或变卖,或被安排去照顾别的主子。陆显到弟弟的“清院”,看到的是满园荒芜,仆从已去,仅有一个侍女锦月在收拾陆三郎的旧日东西。
  锦月在陆三郎去边关前就已经嫁人,她回来陆家,是专程配合陆二郎,整理三郎的旧物。锦月从书房的一个机关格子里取出了一封信交给陆二郎:“这是三郎以前未写完的信……他走的时候便写了,后来却要烧掉。我趁他走的时候从火盆中把信抢了出来。我原想着这信日后还有用……我没料到这信已经是诀别了。”
  锦月目中落泪,捂嘴别脸啜泣——“我们三郎什么都没了,陛下不让世人提他,把他的旧年书画全都烧了,没人敢留。就剩下这封信……二郎若是记着我们郎君,就留下他的一丁点儿东西吧。”
  陆二郎取出这信,信已经被烧了大半,乌黑一团。锦月仍然抢救不及时,没有把这封信完全抢出来,陆显看到的这封信,字迹与陆昀常用的那种龙飞凤舞般潇洒的字迹不同。陆三郎换了一种笔迹,隽秀、内敛、沉压。字字墨汁浓郁,似每个字都是想了很久才写下的。陆显看到的这封信,只留了最后几个字——
  “予卿之心,日月可鉴。纸短情长,然情不寿。若、若……”
  就是这烧了一半的信,都是没写完的。
  梦中的陆二郎抬头,问锦月:“……他信是写给谁的?为何不写完?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写的?”
  锦月泣不能言,只是摇头,却不肯告诉陆二郎答案。她如何能告诉陆二郎,陆三郎想要挽回的那段感情……已经无从挽回?那位已经九五之尊,哪怕陆家势大,也没有与陛下抢妻子的先例。
  梦中那个世界,陆二郎最后只隐约知道自己的弟弟生前,似乎恋过一个女郎。他却不知三郎恋过的那位女郎是谁,三郎最后的那几个“若”,到底是写给谁的……
  而现在,梦与现实相映照,陆显心里痛得厉害——纸短情长,然情不寿。
  原来梦里的时候,三郎那封信,是写给罗表妹的。那么一切逻辑就合上了——梦中时,陆三郎前往边关时,罗令妤已经被定为衡阳王的王妃,却还未成亲。陆三郎身在边关时,旧帝驾崩,新帝登基,罗令妤一夜间,就从准王妃,成为准皇后了。新帝性急,方登基,就大婚。再过不久,就是陆三郎身死。
  便是从离开建业去边关的时候,陆三郎还曾想过挽回罗表妹。他高傲无比,写了信,却没送出去。也许他还想等他冷静些,等她冷静些。却是他一走,便彻底无从挽回了……
  陆显掩面,双肩微颤。痛得浑身发抖,感同身受一般,他终于知道三弟一直藏着的秘密了。慢慢的,他咬着牙关,摇摇晃晃地扶着树重新站了起来。他晃悠悠地走在清冷月光下,他心中发誓——
  无论梦的真假!他都不能让梦中的事真的在现实中发生!
  哪怕衡阳王可能成为天子……罗表妹若是他三弟的,他也会帮三弟。他三弟幼失恃怙,身边人来来去去,看似敬仰寻梅居士的人很多,但陆三郎其实一直未有什么贴心人。若三弟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女郎,就是天崩地陷,陆显也要帮三弟实现他那未完的愿望!
  陆显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想:梦给了他这么多警示,他该从何做起,把梦里的结局全部改掉。
  ……
  罗令妤最近分外得意。
  她的琉璃臂钏终于卖了,灵犀拿回了大把钱财。补了她们的缺口,还有不少富余,罗令妤简直心花怒放。同时,她的“花神选”评选也在走向好的一面,平宁公主和陈娘子陈绣争得不可开交时,势弱一些的罗令妤,就被她们衬了出来。许多焦头烂额不知道该给平宁公主还是陈娘子更高评分的,一鼓作气干脆给了罗令妤。
  再有陆昀带她去见其他四位名士……哪怕没有拿到花神,得到名士的只言片语的评价,被他们夸一夸,都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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