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又过了半个时辰后,郑衍察觉到一件事,总见不到皎皎的他也是要闷坏的。
皇后一天比一天晚,那叶子戏真这么有趣?竟连他都比过了?郑衍思忖了片刻,觉得他也要学一学,这样皎皎就不会去找别人玩了。
他招了招傅德永问:“那个什么叶子戏,你会不会?教朕一下?”
傅德永沉默着心情复杂地看了眼陛下,然后点了下头。
然而以为学会了就万无一失的陛下,却发现皇后并没有太多的兴致同他玩。
每日早早忙完手头的赶回来,却依旧过着“苦守空房望眼欲穿”的日子。皎皎有时到晚膳才回,有时还让人捎话回来说让他自个吃。终于沉不住气的他前去捞人,最后还被小姑娘推着哄着赶回来了。
郑衍的心很痛。
当日大婚时,他就知道了姑娘家都是很喜新厌旧的。
他很忧伤的觉得,不再有什么新鲜感的自己,可能已经被皇后厌弃了……
第40章
景安宫的宫人们一天比一天心慌。
历来哪个皇后竟然让皇上等着她啊, 这根本是无法想象之事。可她们娘娘不仅是让陛下等了,还数日如此,甚至一天晚过一天。
哪怕离得皇上远远的,都好似能感觉到皇上的一股不悦。
日前皇上还亲自前去接娘娘,哪知最后却又独自而归。当时她们瞧见皇上离开景安宫时好像神色不虞, 当晚也是帝后大婚以来, 陛下第一次不是因抽不开身,而没在景安宫用膳。
虽说到了寝时, 陛下他还是来了, 众人竖耳留心, 整晚也没听见两人争执吵闹的声音, 可整个景安宫的宫人们还是担心的夜不能寐。
自那日后, 皇上就不再早早的往景安宫来了, 而是整日都在勤政殿忙到寝时才回。
如此反常,任谁都觉察到不对劲了。
宫人们每天等皇上等的提心吊胆的,生怕等到内侍, 传来陛下不宿在景安宫的消息。
虽说这件担忧的事情还未成真过,但她们也难以宽心多少,白日里做事, 就连出气都不自觉放轻缓。陛下跟娘娘之间,似乎是真出什么事了。
宫城之内, 关于帝后感情不合的猜测,如攀附生长的藤蔓一样悄然蔓延了开来。
“大人大人!”
“嚷嚷什么啊嚷嚷?”京兆尹瞪了瞪他豆子般大的小眼,看向一路冲入气都喘不顺的手下, 甚感烦躁,本来就疼的头更加胀了。
京兆尹手里正拿着一间酒肆的案子,理了半天还没理顺。当日这酒肆引发了极大的骚乱,将他都给惊动了。
本以为是醉酒闹事,结果竟然是因为赏画。这年头酒肆里挂上一幅画,都能聚集起那么多人?算一算都能将那小酒肆塞满实了,这都什么事!
要说“罪魁祸首”是那幅画,可罪又不能往画的头上定。所幸是没有出人命,但伤员可不少。被画刺激晕的,碰撞推挤的,划伤踩伤跌落的,最重的断了三根肋骨。一核查,个个都还有或大或小的名头,不乏名士大儒。且画竟还是那柳家带来的。
牵扯之广,才使此事更为复杂。
那东家已带走,酒肆也暂且被封了,现在经过,还能看到被挤塌了的半边大门。可见惨烈。
来人被斥,只好敛了声凑到边上说:“大人,查到了!”
“查到什么了?”京兆尹甩甩袖子往椅边走。
来人跟上去:“查那个悦漓公子是何人啊。”
京兆尹一愣,忙问:“是何人?”
那画落款悦漓公子,在场之人都说此前从未听闻。柳家还拒不开口。他有猜疑,若对方是提前知晓画会引发骚乱,刻意为之的,就有故意扰乱京治之嫌!
所以还得查实清楚。
“说是……”来人咽了咽,小声道,“阮致渊。”
“谁?”京兆尹一双小眼挤到了一块,这阮致渊是何人,没听说过,“先将人押来问问话。”
“这……”手下神色为难,再走近了说,“是阮。阮家啊大人!阮家的大公子,阮致渊。”
要坐下的京兆尹脚一软,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国舅爷啊!
……
那幅惹出了祸事的画,出自悦漓公子之手。
而这位悦漓公子,其实就是阮家长子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
阮家,皇戚啊,明暗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虽说阮大公子只不过画了幅春鸟图而已,可当日酒肆种种冲突混乱,文士百姓受伤,毕竟都是因此画而起。
这事传起来,也就多出了两分别的意思。
虽然众人都震惊于阮毅一个武将,儿子竟在画道一途上有如此不凡的造诣,引来许多画客名士想要上门拜访,更有位画了一辈子花鸟林的名家声称要封笔。
但其中也夹杂了些恶意之言。
将当日踩踏受伤都往阮家头上记了一笔的有,就连说阮家仗势倨傲,扰乱京治的声音也有。
若往前推上几日,这种欲加之罪的言辞定不敢往阮家头上乱丢。可这会儿,帝后之间传有不合的消息隐隐流出。
帝王的荣宠一贯都难以长盛。皇后之前得了那般宠幸,盛极易衰嘛。再加上画这一事,一些人也就趁机动上了点心思。
皇上以前没有纳妃的念头,他们缕缕劝谏到最后也毫无办法。可现在皇上枕边有了人,自然慢慢就知道女人的好处了。
现在再来劝陛下选秀充盈后宫,想来就容易许多。
动起这念头的,除了藏有私心的臣子,亦有心中只怀江山大义的朝臣。毕竟劝皇上选纳妃嫔,也是为了社之大稷。
于是很快,几封奏请皇上大选纳妃的折子,就这么到了郑衍的手里。
觉察到皇上的不悦,勤政殿内外的内侍们将头垂得更低。
皇上已经冷肃寡言好些天了。虽然认真说起来,其实跟皇后娘娘进宫前的陛下,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也看不出不好的情绪。但自娘娘进宫后,大家都习惯了总是眼中含笑,心情愉悦的陛下,这突然又回去了,就总感觉有那么点惶恐。
就在这时,突然啪的一声,在殿内听来异常清晰。奏本落地,殿中也跪了一地。
傅德永抬头打量了眼,见陛下砸了奏折,面寒薄怒,赶紧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上前给皇上奉茶道:“皇上息怒。”
郑衍接过又放下,撑手揉揉脑门平复心情。知道他们必不会消停,可皎皎入宫才多久,他们这就迫不及待了?
请他纳妃的折子今日一道上来几封,看的他一肚子火气。这些家伙们是商量好的吧。
郑衍吐气缓了缓,面上怒色才淡去,他搁下手里的问了下时辰。
傅公公答后,又照例问道:“皇上可是要去景安宫用膳?”
“不了,这用吧。”郑衍摇头道。
小姑娘这几日总是忙忙碌碌的,估摸着还没忙完她的那点小事,回去她应该也不在。
既然不是同她一起,那他在哪里用膳也就没有区别。
郑衍看了眼被他砸去地上奏折,想到皎皎,心情好上一些。同时心里也越发好奇,所以小姑娘到底瞒着他在忙什么呢?
起初他当皎皎只是沉迷叶子戏,才会乐不思蜀,更有了自己已经被厌旧的危机感,心有忧虑。但后来却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他说要陪她玩叶子戏时,小姑娘也不拒绝,但眉目中却隐隐带着恹恹的倦意。且第二日也照旧会去找丽惠太妃。
而那之后,他一问及,小姑娘就闪烁其词,喋喋不休说着叶子戏的乐趣,强行装作一副沉迷极深的模样,显然在想着要遮掩些什么。
但不得不说,小姑娘做这种事,真的不擅长,一眼就能看透。只不过任他如何试探,皎皎这次都没上勾。哪怕背着手在搅动指尖,下意识舔起唇角,都能忍住了不让眼神飘闪,而且还捋顺了舌头。
看的他都想为小姑娘的进步夸赞两句。
不过见她隐瞒得如此努力,郑衍突然就不忍心拆穿她了。只要不是什么伤己的事,就随着她便是。等小姑娘瞒着他忙完了,自然也就会让他知道了。
想着皎皎不在景安宫,他白日里索性也就不往回赶了。不仅要苦等还要自己吃饭,总感觉有种莫名的凄凉感……
可话虽如此,这大整日的总见不上人的日子,总归不大愉悦,他也快要熬不下去了。
明明没遇上皎皎前,他就是如此日复一日过下来的,现在却会觉得无味又寡淡。皎皎怕不是一剂烈毒吧,郑衍自嘲又满足认命地摇摇头。
勤政殿外,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内侍匆匆赶来时,正遇上陛下发怒,眼见着殿中公公们跪退了出来,他立马就怂了胆子,怎么也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可他看看食盒,又不能就这么掉头回去。一时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举止古怪的小太监很快引起注意,殿外一瘦高内侍上前喝问后,神情讶异。
“你说这个是皇后娘娘命你送来给皇上的?”
“是是!”他连点头。
内侍迟疑着看了殿内一眼,拿不定主意。暗中都在猜测皇上与娘娘近来有不快,这会皇上正是在气头上,那娘娘的东西是送还是不送啊?
过了会傅公公走出来,正打算命人将御膳备上时,才得知了皇后娘娘差人给陛下送来了食盒。
“还愣着呢?赶紧拿来啊!”他忙招了招手,接过食盒后又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几人,“长点脑子啊。凡是与皇后娘娘有关的事,全都得搁在第一位,记住了!”
几人挨训称是,小内侍缩着脖子看着傅公公将食盒提进殿内了,终于松了口气。殿外候了片刻突然腰板一直,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那食盒里的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
刚讨了傅大内侍一顿骂的瘦高内侍听了,直想过去踹他一脚。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不早说!
郑衍亲手打开食盒时,有点傻眼。
当得知了小姑娘亲自为他做了膳食时,郑衍一时间又惊又喜。不知皎皎手艺如何,他心里也已做了几番准备,可没想到一打开,竟然会是如此的……好。
诱人香气,鲜亮色泽,而且碟碗盛满菜肴足足摆满了两层。
每样的底下还都夹了纸张,娟秀小字写着菜名。郑衍一一取出看过,抵手唇边笑意越来越深。
油酥小包、炸白果卷儿、芙蓉豆腐虾、酱爆红肘、四素糜肉粥……是跟宫里御厨截然不同的做法与菜式。
没想到小姑娘这几日偷瞒着他,是在鼓捣着学做这些,真是一份大惊喜。哪怕郑衍已猜到她在暗中遮掩着什么,都没将他此刻心中的欢喜削弱半分。
傅德永在一旁,就见皇上一会笑弯眉眼,一会挑着眉梢将碗碟一一向他推过来,他还没看清又给收了回去,一会又指着其中一份问他看起来如何。
傅公公一开始没明白,几次后终于懂了,陛下这是在得瑟,在炫耀,在显摆……
郑衍自顾自在那美滋滋了老半天,才夹起油酥小包尝了一个,觉得模样朴朴实实的食点比过世间任何山珍海味。
最后又珍视又不舍地将其一扫而空,又得知皎皎已回了景安宫,就即刻摆了驾。
一路从勤政殿到了槿兰殿,哪怕宫人们俯首隔了大老远,都能感觉到皇上的心情绝佳。景安宫众悬着的心也总算安下。
而想着趁机劝陛下大选纳妃的几人,就如同亲眼见着好不容易要生起的火,才刚滋出一点小火苗,就被兜头哗啦泼了一盆水。脸颊都整日在隐隐作痛着。
他们今日才将请陛下纳妃的折子递上去,竟然转眼功夫,就传出了帝后和好的消息。
不得不感叹。
皇后娘娘……实在是好心机!好手段呐!
第41章
耗掉了大半力气的阮青杳一回槿兰殿, 就往床上一扑,伸展腰身瘫成一团。
宛菱跟半杏在边上替她揉捏肩膀胳膊。
宛菱边替娘娘轻轻按着,一边忍不住怨半杏早不与她说。半杏忙道这事可不由她。娘娘说若提早泄露了,就算不上是惊喜了。
阮青杳蹭着丝褥点了点头。不过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怕自己最后学不成。若早早在陛下面前放出了话, 却又做不好, 她岂不是又要被陛下笑话。
话说回来,惠太妃多年如一日的钻研着最简单的吃食, 做出的东西是真的独到又特别好吃, 与以前尝过的都不大一样。
那天她尝了一口油酥小包, 第一个念头, 就是想带回来给陛下也尝一尝。包括后来惠太妃特地去做给她吃的几样, 都一个比一个香。
陛下待她那么好,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想着她,作为一个有心有肺的好皇后,阮青杳遇上什么好的, 自然也是惦记着陛下的。
只是惠太妃一听,拼命摇头,如何都不肯。说这些都是她自己捣腾出来的粗食, 跟宫里头的御厨没法比。皇上金贵之躯,如何也不敢把这些往跟前送。
阮青杳不过提了一提, 她就吓得像是马上要被赶出宫似的。
于是她突然一想,就打算亲自学做试一试。
她以前没怎么下过厨,初一上手磕磕绊绊的, 还总是能做出一团意义不明的可怕之物。她信不过,下了番苦功夫,才有所起色。这些天她一门心思都放在跟惠太妃学,和怎样才能瞒住陛下两件大事上,压根没心力留意到别的。
宛菱半杏刚捶了会,就听见皇上来了,忙起身退了出去。
阮青杳一见陛下回来了,也一个骨碌坐了起来,随意趿上鞋蹦跳着就朝陛下走了过去。
郑衍瞧见忙加快几步,过去接住人道:“不是说过了,要好好穿。不小心绊倒了怎么办?”
“唔。”阮青杳抿了下唇,扶着郑衍先乖乖穿好了,心里却想着,陛下似乎变得越来越爱念人了,跟娘亲似的。
好在郑衍听不见小姑娘在心里偷偷嘀咕什么,否则定一番内伤。
“陛下今日的事忙完了?”阮青杳问,见郑衍点了头,然后就眯起眼,搭着郑衍胳膊踮起脚,伸指擦了下他嘴角还沾着的一点点红油,笑道,“嗯……看来我送去的陛下已经吃了。”
还知道了陛下吃的是油碟。
皎皎软软的指腹在唇边一触而逝,只留下温温的触感,郑衍却感觉双唇在渐渐发烫。他还没说什么,小姑娘又迫不及待仰着脑袋问,“别看就那么点,花了我好大力气呢。陛下惊不惊喜,好不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