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宏鹏好像是为了使自己说的话更具有说服力,眼睛紧紧地盯着云歌灵看,嘴唇都快抿成了一条线。
“哎,淡定淡定,我没有恶意。就是想着唐老师他们发生了车祸,其他人会不会也出过车祸啥的。”云歌灵笑了笑,随意地扯来了唐老师当挡箭牌。
郑宏鹏不耐烦道,“谁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反正他们都完好地走出了我们村子。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就一块问了,我还要去帮着村里人一起找焦大嫂!”
云歌灵拍了拍郑宏鹏的肩膀,“不急,我们一个一个问题慢慢解决。”
郑宏鹏听了脸色微沉,屁股不停地挪动,似乎一刻都坐不住了,小眼睛左撇撇又瞄瞄,一看就是想寻求呼救和逃跑的机会。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人品太差,他们呆在竹楼楼梯口里面都好一会儿了,愣是没有一个人经过。
郑宏鹏最后终于泄气,知道想要向村里人求救的愿望是不可能成功的,逃跑的心思一下子就降了一半。
云歌灵掏出自己的背包,往里面搅了搅,最后从包里掏出了两根蜡烛,一根白,一根红,都是出来时云歌灵从焦氏夫妇家里取来的。
云歌灵扬了扬手中的蜡烛,问郑宏鹏,“这两样东西你应该很清楚吧,告诉我们为什么蜡烛还分红和白,而点蜡烛的时候却只选了红色,白色你们似乎不太喜欢,但是不喜欢的东西却囤的数量比红色的还要多,不用也不扔,这可有点奇怪了。还有啊,雨一停的时候,为什么村里的人都要跑回家里去点蜡烛,蜡烛和下雨天有什么联系吗?”
“我们也不想囤那些白色的蜡烛!”郑宏鹏在云歌灵问题还没问完时,突然大吼了一声,当他吼完后面色忽然一白,急忙就低下了头,似乎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说过的话一把扯过去。
“不是你们想囤的,难不成这白蜡烛扔了后还会自己跑回来?”云歌灵话音刚落,郑宏鹏的脸色就更白,身体越发僵硬。
云歌灵啧啧了两声,不用他回答,自己也猜到了答案。
云歌灵闻了两下白色蜡烛,单这么闻一点都闻不出那焚尸的味道,和红色的蜡烛一样,就是普通蜡烛的那种胶味。云歌灵举着白色蜡烛指向郑宏鹏,“我一直很好奇,这两种蜡烛都是用什么做的。郑宏鹏,你能不能告诉我?”
郑宏鹏往后挪了挪,下意识就去避开碰触白色蜡烛,他这次没有正眼看云歌灵,只是偏着头看地上缓慢爬行的蚂蚁,“蜡烛还能用什么做,来去不就是动物的油脂,牛脂啥的,谁知道呢,这种东西谁还会去研究。”
“动物的油脂?如果是这样,那这味道就实在是怪了些。”云歌灵往衣服里掏了掏,手掌一打开,里面赫然躺了个老式的沾了一团黑漆漆污迹的打火机——这个打火机也是云歌灵在焦家时顺过来的。
云歌灵扳动了打火机的帽子,打火机上就闪现出了稀疏的火星。那些火星跳跃在白色蜡烛的周围,好像只要两者再接近一些,蜡烛的芯就会随时点燃起来。郑宏鹏的双眼已经紧紧地定在了云歌灵那拿着打火机的手上。
“要不点燃这蜡烛,你闻一闻?”云歌灵缓缓地移动起打火机,当打火机就在白色蜡烛下面,她的手松开又按下去的那一刻,郑宏鹏一把就扑了上前,把云歌灵手中的打火机给攥在了自己的怀中。
郑宏鹏已经忘记了刚才被王炸和云歌灵是怎样恐吓的,他抬起头直接就对云歌灵大吼了起来,“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不知道这样会招来水鬼的!”
“招来水鬼?”云歌灵倏地笑了,“来,郑宏鹏同学,给我们好好科普一下,蜡烛,水鬼,还有下雨之间的关系吧。”
郑宏鹏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后,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手中的打火机落到了泥土上,他都没有发现……
另一边,腾青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发现原本守在大厅中的人全都消失了踪影。腾青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己就是拉个肚子的时间,怎么人就突然都不见了。
腾青连忙去敲了其他人的房门,可是敲了半天,都没得到一个人的应和。在腾青抓不着头脑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了一串极轻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轻得开始腾青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但是当他认真听了一会后,发现那脚步声还是从焦氏夫妇的卧室里传出来的。
可是自从焦大海出事后,除了之前的搜查,根本就没人再进去过……
第145章
腾青福至心灵,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失踪了的焦大嫂回来了?
腾青本来想开口叫一声焦大嫂的, 但是听到耳边那轻轻的, 好像颠着脚走路的脚步声, 他就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脚步也跟着焦氏夫妇房间里传来的声音逐渐放轻, 慢慢就靠了过去。在腾青手就要碰上门把手时, 屋内传来了一声相较脚步声还要大一些的碰撞声, 类似一个玻璃杯摔在了地上。
这一声之后,连带着脚步声都消失了, 屋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大厅入了风, 窗帘被吹得簌簌地响,日头西斜, 屋内昏暗了一些,屋内不管是人的影子还是死物的影子,都被拉得细长和扭曲。
腾青心里咯噔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扭动了门把手, 往里推开了一条小缝,透过缝隙双眼由上往下,由左往右逐一扫描过去。在可视的范围内,腾青并未在房间内看到有别人的身影在。腾青又扫了一圈,确定真没看到人后,他才把门推得更开, 迈脚走进了一步。
焦氏夫妇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桌上的蜡烛还在,床上的被子随意地堆在一边,书桌的书籍和笔记随便搁放,唯一和之前不一致的,就是在蜡烛的桌下正好落了个卡在桌子腿的黄色玻璃杯。看到这个玻璃杯,想来刚才发出的碰撞声就出于此。
腾青记得玻璃杯之前是摆在蜡烛旁边的,刚好就在桌角附近,如果有人经过不小心带了一下,这个玻璃杯很容易就会应声而落,可是这房间里根本没人,那这个玻璃杯是怎么掉到地上的?
腾青抬头过去看了一下窗户,窗户紧紧地锁在一块,看起来不像是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腾青过去顺便看了一下窗户底下的墙壁,滑溜溜的没有一点可以帮助人攀爬的东西。但是刚刚腾青的确是听到了脚步声,如果有人在的话,他要离开,只能从窗口这边出去,只是腾青进来的时间并不慢,对方真从窗口离开也需要些时间,但是窗户往外看去,愣是一个人影一只蚊子都没见着。
腾青挠了挠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智商完全不够用。他回身过去把玻璃杯给拿了起来,手刚碰到玻璃杯的表面,就又把手给收了回来。腾青睁大眼睛瞅向自己的手心,只见手掌内湿黏黏的,还带了一点淤泥的污渍,这淤泥的污渍仔细一闻,还有一股湖水泥的咸腥味,上面带着水分,一戳开,就变成了薄薄的一层,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水里带出来的。
腾青脸上晃过一丝怯意,他总觉得这个屋子突然变得有些阴深可怕,明明外面日头猛烈得吓人,光照强烈,房间明亮又清晰,但是他的额头就是不停地溢出冷汗。
腾青再次把目光放回了桌脚的玻璃杯上,犹豫又小心地伸手过去把那杯子给取过来放到了桌面,细细地观察了起来。玻璃表面浮着一层单薄的水渍,单纯这么看还真不容易注意到,一摸上去,才惊觉手掌都是湿意。而之前沾到的那块污泥渍就在杯底边缘,只有一小块,颜色偏黄,因为雨村之前一直在下雨,让人暂时无法分清,这是某个湖里或者河里出土的,还是随便哪条泥路沾上的。
腾青举起杯子对着阳光转了一圈,发现在杯面还有一层隐隐约约的手指印。腾青把自己的手搁到半空中,与之做了个对比,可惜那手指印只剩下浅浅的一半,并不能对比成功。刚才腾青又从地上拿过杯子,这手指印内很大可能还是属于他的,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
腾青把杯子放回了原位,又环视了一圈屋内,见自己真的没有忽视别的东西后,才茫然地走出了走廊,把焦氏夫妇的房门重新关了起来。
腾青留在竹楼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想了想就决定出门去寻找云歌灵等人。腾青顺手拿了自己的雨衣,卷做一团就出了门。在竹楼的大门开了又关了后,一片肃静的屋内突然又传来了一阵阵的,仿佛颠着脚在地板上行走的声音,这声音时隐时现,仔细一听,还是角落最深处的房间传过来的。
话又说回来,云歌灵和郑宏鹏面对面的一个蹲着,一个坐着,一个恣意潇洒,另一个却是懊恼狼狈。
云歌灵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郑宏鹏,等着他把关于雨村的一切事情说出来。虽然云歌灵的眼神很淡,不具有任何攻击力,但是郑宏鹏就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自己就像是在一只吃饱了的老虎怀里跳着嚷着的小兔子,对方看起来是饱了,却也没有说一定就不吃送上门的食物。
郑宏鹏破罐子破摔的道,“知道那些事情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这都是我们雨村的事情,你们反正呆到明天就离开,为什么还要了解那么清楚,不知道有时候知道越少反而越安全吗?”
“就怕知道得少还不安全啊,你说对么?”云歌灵若有所指。
郑宏鹏一僵,最后认命道,“村子里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而且这里面的事情其实说起来非常的荒谬……我就问你们一句,你们相信这个世界有鬼,或者说有精怪吗?”
云歌灵和王炸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云歌灵笑道,“这有什么不信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
“漂亮话谁都会说,但是当这些志怪之事摆上台面,人就只剩害怕和恐惧了。”郑宏鹏喃喃了一句,然后抬头换了另一种“是你们要听我才说,听了后不许后悔”的语气道,“唐老师说的那个故事里面,水鬼借命有一部分是事实,就是里面村子的老祖宗跟水鬼定下的契约,不过我们一直不相信而已,我们村里的人都坚决觉得自己得的是遗传病。至于为什么停雨我们会点燃蜡烛,这是乌婆曾经告诉我们的一种祈祷仪式,我们在祈祷下雨,停雨对我们来说……是一场噩梦。”
“经过多次的研究,我们发现,在每次停雨的时候,总有人会因为遗传病发作而死亡,具体为什么是停雨,我们暂时找不出原因,可能是下雨的天气能缓和我们身体的病因,又或者是其他。反正一停雨,村里必有一个人死,就像今天一样,大海叔死了。大海叔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在他之前,还有很多村民都没能熬下来。所以我们村里的人只要一停雨,就会非常害怕,也就因此每次全村都会在自己家里进行点蜡烛等祈雨仪式。”
“唐老师说的故事里的内容并不准确,什么连下多少天雨后,水鬼就会出现,真是无稽之谈。而且他描述的水鬼样子,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可是那时候我们村子里天天下雨,他连屋子都没怎么出去过,有什么需要就派遣学生帮忙,吃吃喝喝的,把自己当成了太上老爷。而且按他的性格,水鬼真的出现了,我敢说他跑得比任何人都要快。”
云歌灵觉得郑宏鹏还真是非常的讨厌唐老师,一提到唐老师,那语气瞬间就变得极其的嫌弃,也不知道唐老师和郑宏鹏之间是不是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瓜葛。
郑宏鹏继续道,“至于两种蜡烛颜色的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说真的,这里面歪歪扭扭太多,老一辈的人也不愿意多说,一问起来就说我们年纪还小,长大了就明白,一直没有详细地跟我们说过具体的缘由。我只知道,从我记事起,长辈就告诉我不能点起白色的蜡烛,最好能不碰就不碰。长辈们只说这些白色蜡烛点燃了后,它的气味会跟在点燃它的人身上,引来恶鬼,也就是水鬼。水鬼很喜欢白色蜡烛的味道,如果把水鬼引来,也许下一个借命的人就是自己。但是村长经常说这都是流言,不知道谁给传出来了,以前他小的时候,村里红白蜡烛都会交替着点,那时候也不见村里的人出现什么意外。”
云歌灵道,“听你的口吻,你们村里的人似乎不怎么相信水鬼的存在,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又何必怕那所谓的‘招来恶鬼’呢?”前头说没有水鬼,后头却因为些莫须有的流言,这么惧怕水鬼,简直自相矛盾。
郑宏鹏气恼,“虽然是传言,但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总有点意思吧。我们的确是不信水鬼,但是不能代表我们没有怀揣着敬仰的心,信不信是一回事,该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反正只是不点白色蜡烛那么小的事情,求个心安,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你们一直没有点过白色的蜡烛?”
“我们家是没见点过,其他人不知道。”郑宏鹏随意道。
“你真的不知道这些蜡烛用什么材料做的吗?”云歌灵接着问道。
郑宏鹏笑了,“刚才不就说了吗,我们村子老旧些,用的不是石蜡,而是动物的油脂,至于用的是牛,是猪还是什么动物的,谁会去了解,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行,那我问你其他问题。”云歌灵突然伸手指出了竹楼外面,郑宏鹏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了屋檐吊下来的一排排的木牌,“为什么你们村子里要吊这么多木牌,这些木牌有什么用意?”
郑宏鹏大概是已经学会了管理自己的表情,云歌灵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表情控制得很好,看不出一点破绽。他用有些嘲讽和看傻子般的目光看向了云歌灵和王炸,笑得没心没肺道,“还能有什么,装饰呗,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是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知道吗,总有点自己族内特色的。反正就是好看和保平安的意思在,没有什么非常特别和稀奇的?”
云歌灵眯了眯眼,意外地没有追究这个问题,她虽然绑了郑宏鹏过来,但是郑宏鹏毕竟是个人而不是鬼,对付他根本无法像对付鬼那样,利诱可以,威逼却是行不通。郑宏鹏的话,也只能听个五分,某些内容听完后,还得自己在深入地去琢磨琢磨。反正云歌灵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在郑宏鹏身上问出多少东西,真那么容易问,这个雨村就不会搞得那么神秘了。
“装饰啊,第一天过来时,我们有个伙伴想要拆一个来看看,还被你们村里的人虎视眈眈地瞅着内,我还以为这木牌是什么宝贝玩意儿。”云歌灵状似无意地随口那么一提,还是稚嫩的郑宏鹏连忙就低下了头去,双手急躁地抠弄了起来。
云歌灵接着问道,“第一天我们过来时,也就是昨天,我们见你们不管是在祭奠仪式中,还是在丧葬宴席上,似乎都只吃生的食物。这里面又有什么讲究?”
“哦,那个啊,祭奠仪式吃生猪脑是旧时候留下来的习俗,意思是家属代替死者把食物吃下,寓意死者泉下有吃有喝,吃好喝好不会矮肚子,另一方面又代表活着的家属愿意为了死去的亲人能在底下多享些福,自己愿意多吃些苦。宴席上吃的那些其实也不算是全生的肉,全部都是煮过的,只是煮的时间并不长,看起来骨头上还带着血,和白切鸡一个道理。你们外乡人可能吃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