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童双手接了,欢天喜地摇头摆尾而去。
这头高良姜满怀心事走在路上,说来也巧,又碰见了上回天桥那个陈半瞎。陈半瞎老远看见他,把墨镜滑下来仔细看了一眼,惊道:“你咋还没死呢?”高良姜追上去,陈半瞎拔腿就跑,胡同里一转,不见了踪影。
“这老耗子!”高良姜骂了句,心里头琢磨,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还没死?怎么她就该死了?又想起来昨晚上那鼠官还说她是个短命鬼,有点怕了,心说,待会儿找大仙问的时候,不仅要问姥爷那事儿,还要给她自己问问。
准备先去北顶娘娘庙,北顶和东顶娘娘庙都是庙市,常有些大戏、花会,热闹非凡,那里也常有些测字算命看风水的,有些有真本事的,高良姜准备去碰碰运气,这么多道上走的,总有一个能知道点儿。但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都要追下去,哪怕就是问到了猫王的一根毛,也要追下去。
一根毛都没问到。
天色漆黑,高良姜精疲力尽回店里,阿藏忙走上前,把她拉到一边,小心翼翼拿出一团纸。
展开一看,纸上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字:“何事寻吾?”高良姜精神了,一把将纸握住,问:“哪儿来的?”落款是个猫爪印。
“就王家那猫,不知谁挂在它尾巴上了,让今儿吃粥那小子看见了,给送了过来。这猫到处瞎跑,还好没丢。”
作者有话要说: 砂锅粥写到一半,去某宝下了个单,买干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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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良姜:天哪,告诉我,猫王在哪里?
猫王:爪印。
李彦宏:我有了一个灵感。
第17章 老猫2
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又一村。
磨墨铺纸,提笔却没写,不知道怎么说的文雅通透。看猫王来信,似乎是个文化猫,咱是有事求人家,写得大大咧咧狗屁不通的,别人哪还有帮忙的心思?况且高良姜没没从小练字,一手小楷刚够认清写的是什么。阿藏也没辙,他从小在庙里长大,也没好好读过书。
正愁呢,小蓟回来了,一听说要写字,挽着袖子就上来了。笔舔饱了墨,挥毫而就,把高良姜那套大白话都变成了锦绣文章,“贵猫王亲启。今在下有一难事,望陛下不吝相帮。外祖垂垂老矣,家有妻儿,然鼠……”
高良姜感觉自己走大运,捡了个宝,这不仅是个跑堂,还能当账房先生。要给小蓟涨工钱。
这么一想,店了的伙计好像确实是少了些。以前她爹经营,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有两个厨子,两个打下手的,四个跑堂的,还有一个账房先生,如今人实在是少了些。
小蓟把纸晾在一边吹干,口道:“掌柜的,今儿路上我遇见孙队长了,他让我跟你说,准备两桌菜,晚上要带兄弟们来吃顿饭。他来去匆匆的,没等跟我商量,给了五个大洋的定金就走了。”
忙上裹忙,乱里添乱。要说别理他,推了吧,人孙队长到底是个半大不小的官,之前还帮了她的忙,不该推辞。可要说不推了吧,店里人手也不够。
“喵。”一声猫叫,阿藏领着王家小子来了,猫被孩子抱在手里。这猫估计也是被孩子后娘打过,平时怕人,谁都近不了它的身,除了这个孩子。
给猫王的信已经晾干了,卷成一个卷儿,用绳子系好了,又系在猫尾巴上。怕猫调皮,把纸卷挣脱了,就给打了个死结,系紧了。猫吃痛,“嗷呜——”一声叫着跳开跑远了。
孩子去追猫,撞在桌边上,痛得坐到了地上,眼泪都痛出来了。照理说撞到的是桌子边,又不是桌子角,怎么会这么痛?高良姜把孩子拉过来,撸起他的袖子一看,胳膊上青的青,紫的紫,有的像是被掐的,有的像是被抽的,刚刚正是撞在旧伤上了。
“你后娘打你的?”
孩子点点头,没敢说话。
高良姜气得要往后头去,阿藏一把拉住了她:“救得了一时,你救不了一世。”
小蓟冷不丁出声,道:“让这孩子在咱店里帮忙吧,挣不挣钱两说,好歹一天三顿吃上了饭,她也不敢再打你。”
孩子抬头看高良姜,高良姜一把搂过他,揉了揉头,问:“好吗?”孩子立刻跪在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抽泣道:“黑米多谢高掌柜救命大恩!”这孩子就留下了,当即跟着阿藏去厨下忙活。
他爹傍晚时候寻来,高良姜把话给说清楚了,每个月给五个大洋的工钱,一日三餐也归店里管。王老大这人不爱说话,高良姜费了半天口水,他就说了一个字,“好。”自然好,这年头,这样七八岁的孩子,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差事?
说清楚了,王老大转身要走,回头又跟高良姜说了句:“她……她以前不这样。”
高良姜知道,这个“她”指的是王老大现在的媳妇,凌娘。四年前,高金祥病重,把后面宅子卖给王家,拿钱治病,那会儿凌娘就已经嫁了过来。凌娘在娘家就是个泼辣货,因为这个,二十来岁,成了老姑娘,还没能嫁出去。正巧,刚来京城落户的王家,人生地不熟,大儿媳妇又死了,家里婆婆也早亡故,里里外外没有操持的女主人,王老大着急忙慌就娶了这女人。
王家搬进来后,高金祥生着病,不能折腾,王家由着他还住在后院屋子里,凌娘也没多说过一句,高良姜最初对她印象挺不错。可这几年,凌娘的脾气秉性慢慢就都露出来了,以前也就暗地里抱怨两句,如今乃至敢指着公公的鼻子骂。
王家在京城无根无基,凌娘家里堂兄表兄亲兄弟可有十来号!
如今,甚至开始打孩子了。
人的脾气是一方面,周围人对她的无声纵容,也是一方面。
高良姜不太喜欢这王老大,对他那句话也没回应,就当是个屁吹了过去。
晚上七点多,孙队长果然带着一队人来了。一伙老爷们,咋咋呼呼坐满了两桌,闹着上菜。黑米这小子在家里干活干习惯了,做事麻利,阿藏有他打下手,如鱼得水,赶紧的就把六个盘子的凉菜端了上来。凉拌猪耳、手撕烤鸡、酱香鸭肉、菠菜塔、香辣萝卜干、酥炸小黄鱼。小蓟上去给他们倒酒,这些人吃吃喝喝,吆五喝六的,热闹非凡。
接着就是热菜,热气腾腾中,一道道菜流水般往桌上端。孙队长喝高兴了,带着手下的划拳,屋子里乱哄哄的。
这热闹招了一个人来——斜对门天香庄的柳掌柜。柳掌柜很听话,说四点以后不让做生意他就不做了,不仅如此,他还热心地暗中监督别家店,一有违反,马上举报。这不,高家庄正好撞在了他枪口上。柳掌柜偷偷摸摸在门外,偷开了一条门缝往里头窥视——娘希匹的,孙队长带头知法犯法!
柳掌柜突然很无助。
“喵——”一声突兀的猫叫,柳掌柜吓了一跳,见脚边站了只白猫,伸手驱赶。王家的白猫身经百战,灵活得很,一闪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柳掌柜见王家小子黑米走了过来,来不及跑,一转身蹲在了窗户底下。好在,黑米抱着猫就回去了,没留神外头的他。柳掌柜起身要走,却听见里头孙队长大声说了句话。
“小高,这前门整一条街上的饭馆,唯你高家庄是这个。”孙队长比了一个大拇指,他有些醉了,“别看、别看你装修不咋样,桌椅也次了多,可你家厨子,实在是好!就是大总统来吃一顿,也要赞不绝口!”
柳掌柜在颤抖。
“您夸我。”高良姜给孙队长又满上一杯酒,示意黑米把猫抱后厨去,“来来来,孙队长带头,再敬大伙儿一杯。”
孙队长微醺,乐呵呵端酒杯站了起来,他手下那些人也都忙站了起来,端上了酒杯,孙队长道:“弟兄们,今儿这杯酒,我孙菊英敬大伙儿,一个为了咱刘局点名夸了咱队,一个呢,就是为了这以后几天全面的安保工作,给大家加油鼓劲!喝!”
“喝——”众人异口同声,酒杯碰撞之声不断。
“咳。”孙队长清了一下嗓子,众人瞬间又安静了,都看着他,“不妨给你们透露个消息,总统府家三小姐,和长沙夏家的大公子看对上眼了,估计大婚在即,不是年前就是年后,届时,又得烦兄弟们好一顿忙活。”
“哪儿的话。”“这是小的们荣幸。”“是呀,这下好了,湖南那块的局势也能稳定了。”“孙队,这真是大喜事,您是为这个才请我们搓一顿的吧?”“孙队,您可正是菩萨心肠。”
“来来来,咱们再敬孙队一杯。”这帮人好听的话不要钱的说,给孙队长灌了不少酒——反正不是他们花钱。
外头柳掌柜听得个清清楚楚,把泪往肚子里咽,一边往回走他一边想,好个官商勾结,好个知法犯法,好个不要脸的高老庄,我柳松子仁儿定要将你们捉拿,一网打尽,让你们瞧瞧谁才是前门大街的扛把子!
就这货,为这个,后来惹出了一桩大祸。大家都帮我记一下,我要忘了,记得提醒提醒我,这个故事可万万不能落下。
再说饭馆里面,孙队长确实喝高了,可他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偏说自己没醉。自己掏腰包把账结了,又把扶他的巡警都给赶走,必须先走,谁都不准扶他。
众人无奈,得,你就作吧。大伙儿慑于孙队的威严,真都走了。
老孙摇摇晃晃往门外走,走到门外没几步,一下子歪倒在地,呼呼大睡,鼾声如雷鸣。屋里高良姜几人正抱着猫研究,听到外面的动静,只得把人弄进来。孙队人高马大,加上这几人没人心思弄,就没把他送楼上厢房,直接给放在大堂的长桌上了。
孙队长继续鼾声如雷。
黑米还抱着猫,左看右看,每一根猫毛都研究过了,与平时一般无二。
没有回信。
众人猜测,难道那什么猫王,不想帮他们?又或者这傻猫跑丢了信,对方根本没收到?
阿藏手中的佛珠捏了一圈,道:“还有一种可能,对方收到了信,也愿意掺和进来,只是……他在等。”
“等什么?”
“他在等我们开的价。猫王要的定不是金银——他不缺这个,他要的那样东西,必定要比一个鼠妖公主还要值。”阿藏看看众人,道:“没人会做赔本的买卖。”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些字,勉强更上了一章。家里老人走了,走得很突然,但是也比较平静。这几天哭得头昏脑涨,眼睛、脸都疼,可实在忍不住。加上忙着守灵、接待亲戚,确实是更新不上,大家见谅。
爱你们,祝小天使们及家人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特别感谢:
第18章 老猫3
既然老猫不给回复,要玩心理战,那高家的诸位也只有挽挽袖子将计就计,装作焦急万分失去理智的样子,一连去信三封。果然封封石沉大海,和尚说不急,这老猫等我们上钩呢。
转眼就到了除夕夜,阿藏说,老猫估计我们该急疯了,他要出价了。
不是估计,高良姜是真的要急疯了,她和鼠王定的就是除夕夜,子时一过,若老猫仍未退亲,鼠王必然铤而走险,拿她姥爷当女婿。姥爷昏迷不醒,估计成个亲就能被那些老鼠折腾死。万一那如花似玉的小公主再想搞个生米煮成熟饭,来个霸王硬上弓,给姥爷吃点什么药……
哎,我的亲姥爷,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阿藏坐得住,他是真不急,又不是他姥爷。除夕夜,家家户户都要团聚,没人在外头吃饭,高家庄今天也就没什么生意。阿藏和好了面,剁了馅儿,小蓟跟黑米擀面皮包饺子,高良姜坐在门槛上漫不经心地剥蒜,眼睛直往门外面看,也不知道想看个什么,反正就是心神不宁,手直哆嗦。
人有心思,动物没有,黑米的那只白猫“喵喵”地围着人转,蹭着黑米的腿绕来绕去,没心没肺的,不知道忙闲。高良姜扭过头,眼睛直勾勾看着这猫,恨不得从它身上看出一张退亲书来。
和尚安慰她,拖长了声音:“别急呀,今晚必定会有回信的,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高良姜长叹一口气,愁眉不展。
旁观者清,小蓟这回站在了阿藏这边,边包饺子边道:“掌柜的,如今不能急。你急了,那老猫就能漫天要价。要金银财宝咱有,万一他要你当女婿,你是答应不答应?”
高良姜张口道:“我答应!”
小蓟无话可说,闷头包饺子。
除夕中午要吃饭,阿藏转身去厨房,烧了一桌子菜,端上桌,连大人带孩子,吃的汤都不剩。只有高良姜吃了两筷子就放下了,她心里头不宁静,喉咙里梗着,吃不下去。下午还包饺子,这饺子要吃好几天,如今店里有四口人,上午才包了一筛子,哪里够吃。
下午两点多钟,姥爷家来人了,惠姑来了。
“姜儿,今儿就除夕了,姥爷在哪家西洋医院待着呢?姥姥让我去接他回来。”惠姑进来就问。
“表姐,你、你咋来了?家里不忙吗?”
“都忙疯了,你快告诉我姥爷在哪儿,我去问问能不能接回家过年,就是不能,咱也得给姥爷送饺子去,一个人躺洋人医院里冷冷清清的,那怎么成?”惠姑拍拍身上的灰,“磨磨唧唧的干啥呢?”她是真急,家里一大堆活儿等着呢。
高良姜脸扭得跟腌黄瓜一样,惠姑看她这样,心里一吓,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表姐,你……我跟你说实话,你可得帮我瞒着。”高良姜一副要和盘托出的表情。
“怎么了?姜儿,你可别吓我。”惠姑真吓到了。
“姥爷……姥爷他让车撞了,被人送了医院,到现在还没醒呢。”这话假里头掺着真,高良姜说得脸不红眼不眨。
惠姑摔坐在凳子上,缓了口气,要问,高良姜抢在她前头说:“表姐,这事儿现在就你我知道,姥姥她年纪大了,经不得吓,你可千万别说漏了嘴,这是你我二人的秘密!”
“哦、哦。”惠姑忙应。
“你就还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先回家,跟姥姥说姥爷不乐意你们去医院看他,怕大家笑话,他过了年就回来。表姐,这事儿难,考验人了,你……能胜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