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了她一路,她都没有发现。
她的运气很糟糕,才在街上转了一圈,就被当地的小混混扒手骗去了钱袋。
我正准备找机会下手。她就拐弯进了一家酒馆小店。那家小店外面贴着告示,要招一个会打扫屋子的仆人。
我一眼就认出来酒馆某张桌子上的卫拓·弗力。他就住在科黎罗尔小镇外的一个城堡里,有一个老吸血鬼侍奉着,常年不离开城堡。我曾经调查过他,三区的领主卫玊·弗力每年都会派人到城堡取走一份血液,推算一下,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三区是整个吸血鬼控制区最大、最富裕的地方,它就像是一块肥肉,引诱着所有野心者。我想要混进吸血鬼贵族圈,如果能接近卫玊,得到三区,我就有能力和四大堂抗衡了。
我看见她走向卫拓,还在猜测她的用意。驱魔人和吸血鬼是天生的敌人,她或许是准备找卫拓的麻烦。可她是去应聘的。一个驱魔人,跟一个自然种正儿八经的商量起雇佣费用。
他们甚至没说几句话,她就和卫拓打成了一片。
然后,就这样,她进入了我想方设法,都无法接近的卫拓城堡。
如果能接近卫拓,是不是就有机会和卫玊对上?
这个念头,让我对城堡的情况格外关注。
我不知道她在城堡里经历了什么,可卫拓好像并没有为难她。有一天,她安然无恙的,从卫拓城堡里跑了出来。
我伪装成被奴役主控制的继承种去接近她。我的想法也很简单,如果她发现一个很弱的继承种,一定会抓住对方,追究询问奴役主的情况。她可以带着驱魔人去清除小镇阴暗一面的隐患。这对于木家继承人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立功机会。
她果然接近我了。
奴隶们随便挨了几下,也就跑了。她实在太弱,连几个继承种奴隶都打不过。我正想要不要直接让人抓了她,那一瞬间,我已经做好进攻的准备。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出手。
她就扶起了我。
我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想笑。
四大堂木家的继承人,竟然会因为不会干活,在厨房摔了五个碗,被强制饿了两天。她说觉得自己进了贼窝,所以就溜出城堡了。
一个驱魔人,在给自然种当仆人后,又让继承种请客吃饭。
蠢女人……
我当时怎么没发现,她这么傻、这么可爱呢?
我看着她的脸入神,特别想抚摸安慰她。
又来了,这种心动的感觉。
……
那天晚上,我还是在她身边睡的。
可是,我已经没有了昨天晚上,那种不自然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白天过得太充实,晚上的梦,也变得美丽起来。
还是在那个空旷的神殿,我正掐着她的脖子,用法力一点点的压迫她。我看见了她的眼睛,一下子回过神来,松开了手。
她呛得厉害,捂着脖子疯狂的咳嗽,整个脸涨得通红。
她没有死……
这个结果,令我被狂喜占据。我急忙想要扶她,帮她捂着脖子,不停的在后背拍打顺气。
她活着,我没有杀死她。
我感觉眼眶有些难受,有种异样的感觉刺激鼻头。我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将她扶起来。她坐在地上,弱小的身体被我圈抱在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我有好多话要说,可最后,只能不停的重复这三个字。我的手按在她的脖子上,仿佛那样,就能安抚她的疼痛,抹掉留下的伤痕。
她哭了,哭得很委屈。蜷缩着身体,不停的往我怀里缩。
我的心都要碎了。
是我让她害怕了。她觉得悲伤、觉得委屈、觉得疼……
我只能将她抱得更紧,明明想要道歉,话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她耳朵冰凉,毛糙的头发松散着。我不能让她再坐在地上。她哭个不停,我只能弯腰抱她起来。
神殿里都是被破坏的痕迹,卫拓就在前一刻,带着卡微亚离开了这里。我应该叫奴隶去追的。现在的我,甚至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逃跑了。
可我顾不上他们。我一点都不想因为他们,耽误安抚她的时间。
我的脚步从来没有那么匆忙过。在城堡的阶梯上,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我眼看便要走完最后几个台阶,却想起她会不会被我颠簸得难受。我低头看她,她将半边脸埋在我的怀里,两手紧紧揪着我的衣服,温顺极了。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平静下自己疯狂跳动的心。我问她,“怕吗?”
她摇了摇头。
“那你疼吗?”我着急想知道她的感受,带着她跑得太急,有没有让她不舒服。
她还是摇了摇头。眼睛水汪汪的,可爱得不像话。
她只是摇了两下头,我的心都要被融化了。
我踏上最后几个台阶,步子从容了很多。我不用着急,因为她就在这里,绝对跑不掉。
我将她带进房间,让她坐在床沿。我半跪在她面前,帮低头的她拨开她脸颊的发丝。她看上去狼狈极了。脸脏兮兮的,还哭得两眼通红。更别提她灰色的长发,蓬松打结在一起。
但是没关系。她仍旧是漂亮极了。
她用不安的眼睛偷瞄我,声音哽咽的问我。“卡微亚……”
对了。
卡微亚。
我忽然想起,她还替卡微亚挨了一掌。
我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我掀起她的上衣,没有从她的身上看见受伤的痕迹。她想要把衣服按下,却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羞得满脸通红。
她没有受伤,这是个梦。
我失落极了。我还以为……
我的所有欣喜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但是,虽然是梦。
她固执的把衣服拉下去,声音里带着嗔怪。明明在高兴,却又不好意思,只能害羞的指责人。“你为什么要这样?”
即使是在梦里,我也想对她好。
我不想再让她哭,不想再让她难过了。
第23章
123 我摇了摇头, 没有回答她。
“为什么要替卡微亚挡着?”她知不知道那有多疼?我那一掌本来是冲卫拓去的,根本没有留情。她挨了一掌后直接倒在地上, 话都说不出来, 还吐了一口血。
如果当时,她没有挨那一掌,没有伤得那么重,说不定就可以求饶了。她一向会说好听的话,她如果道歉,我就算很生气,也不至于掐死她。
所以为什么,卫拓和卡微亚就那么重要吗?
她想了想, 挠头就冲我傻笑。“不知道, 身体自己跑过去了。不过还好, 没有伤到卡微亚。卡微亚是人类,受伤就糟糕了。总不能让她自己用法力救自己吧。”
“她是人类, 可你知不知道你更弱?”她到底对自己有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感到愤怒。
她可是轻轻一掐, 都会死掉。这样脆弱的身体, 怎么可以冲上来挨我一掌?明明胆小又怕疼, 还蠢笨的拦在别人的前头。
卡微亚、如果会死, 就让她死好了。
为什么要冲上来让自己疼呢?
我的手从她衣服下摆伸进去,心疼的在她本该被击中的腹部抚摸。她的肌肤柔滑细腻, 让我根本放不开手。她又害羞了, 按住我的手不让动。
我把她吓到了。相处时总是她向我靠近, 她还从来没有拒绝过我。是我的错,我太主动。可是她就在我的眼前,虽然是梦里,却是活生生的……我怎么可能不去和她亲近。
“我、已经很厉害了。”
我眼里心里只有她,脑海里已经在想该怎么把她按倒在床上。她倒好,跟我辩驳自己有多强。根本不体会我的心情。
可是我没有生气,甚至觉得有点好笑。“不厉害也没有关系,我一直保护你。你不需要很厉害,没有人能伤害你。”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我会永远挡在她的前面。
她不敢和我对抗,用很小的声音不满的控诉我。“你的意思,还是在说我很弱。”
她太可爱了。哪怕是在梦里。
我从地上起身,抓着她瘦弱的肩膀,俯身埋头在她的脖颈。她的味道好香,比所有的高级血液源都要诱人。
我终于明白,干涩的眼睛,和发酸的鼻子是为什么。
我想要哭。
明明七岁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为什么把这个人杀死了呢?
明明那么喜欢。
“卫拓……”她抓着我的手臂,话说得有些犹豫。“你能不能别抓卡微亚和卫拓了。”
她忽然提起卫拓,让我有些头发蒙。但是她的话我听进去了。我回答她,“好。”
我抬起头看她,五指划过她的灰发,认认真真的看她的眼睛。“但是你得跟圣主起誓,永远不离开我。”
“真的?你不会再伤害卫拓和卡微亚了!”
“你得起誓。”
她看上去很开心,只是重点和我的有些偏离。
“好!只要你不伤害、那你能不能也不要发动战争了?”
她得寸进尺,眼睛里好像在发光。她在要求我放弃一直以来的目标,但是没关系。我不想拒绝她,让她失望。“只要你陪我。”
“真的不打仗了?不会再害人了……”
她有些激动,我得让她平静下来。
所以我捧着她的脸,郑重告诉她。“我说,只要你向圣主起誓,永远不离开我。”
她疯狂的点头,迫不及待的样子,像是害怕我会后悔。
她可能并不懂,和黑暗同行究竟有多可怕。我明明应该提醒她,再给她多一点思索的时间。但是我不想那么做。那样,我就得承担,她后悔的风险。
我不想她后悔,她也不可以后悔。她是我的。
或许因为是梦,她紧接着就在城堡里活蹦乱跳了。
然后,一天、两天、三天。这个美梦都没有醒来。
我感觉到了心悸,有时候对上她,甚至连说话都不大利索。我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蠢。她说我像极了当初冒险的样子,我想辩驳那是我装的,但是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像现在。她光着脚丫在小溪里抓鱼。尽管挽起了袖子和裤腿,也还是弄湿了。她玩得很开心,我明明想靠近她,和她一起,却又得听她的话,一直在岸上点火。
火已经烧得很旺了,她还没有抓到鱼。我明明可以下去帮她。
她终于放弃了,踩着大石头,念叨着都是鱼游太快。她坐在我的旁边,大大咧咧,还在抱怨。她一边将衣袖放下,一边挠自己的脖子,她挠的次数有些多了,我担心她是被虫子咬到,就抓着她的手腕想帮她看看。
她的脖子被抓红了一片。那不是被虫子叮咬的痕迹,那是我留下的,乌青的指痕。
我后背猛然涌上一股寒意,她还浑然不觉,还想要挠。
“怎么了?好痒啊,止修。”
她在向我求助,而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这样,亲眼见证着那乌青的颜色逐渐扩大加重。我急忙想要帮她捂着,想要带她去找复原者看看。
她忽然睁大眼睛开始挣扎。自己抓着脖子,开始踢着两脚。
她感觉到了窒息。
这个念头击垮了我。“不!”我不停的摇头,想要掰开她的手,好像那样她就不会再受伤。
可是情况并没有停止,她的脖子上开始出现灼烧的痕迹。那是卫玊在她身上留下的。
她抓着我的手臂,憋红脸用微弱的声音艰难向我求助。“疼,止修……”
她在呼唤我。可我除了看见她脖子上的伤逐渐清晰,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靠近。明明没有,没有人掐着她的脖子。
“走开!你走开!”我在她身边疯狂摆手,好想那样就可以阻止那个看不见的人接近。
她越来越难受,眼睛睁得很大,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般。
我能感觉到她在不断离我远去。她的生命正逐渐被剥夺。
我捂着她的脖子,却没办法帮助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挣扎。我红了眼眶,眼前甚至起了水雾。“不、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
我明明答应过她,会一直保护她。
可我办不到。我怎么可以办不到?
终于,她停止了挣扎。就这样在我的手里,再也不动了。我明明没有用力,只是在帮她捂着脖子,可当我拿开手,她白皙脖子上,留下的就是我乌青的指痕。
我怎么能那么残忍的杀死她?
“不。”我跪在地上,将她抱在怀里,声音低沉又沙哑。
……
我再度被惊醒,梦里堵在喉咙间的苦涩还在。
我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我又一次的杀死了她?
哪怕是在梦里。
这个梦太清晰了,太过真实的感觉,令我想起之前看到密室里她被翻动尸体的事情。幻境,是原始血脉对我下的攻击。被攻击后,我就开始做梦梦到她,但那些都是很简短一些片段。甚至是没有互动的画面。自从我搬到神殿,来到她的身边,一切就缓解了。
我不得不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先前的黑暗法阵。我失去一半的法力,变弱后,没办法压制幻境……
再者,我杀死了原始血脉,与恶魔有牵连的强大存在,必定是恐怖复杂的。
我对原始血脉并不了解,事实上,整个艾伯大陆,也没针对他们的记载研究。
所以我只能猜测。
我渐渐平静了心情,准备用理性的态度,来改变眼下这个情况。
于是第三天起床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我今晚可以不用到她身边睡下。
可是,我花了一天的时间说服自己,最后还是推开门进去了。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有种被打败的无奈感。但是这种感觉并不让人讨厌,很神奇,好像输给她,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