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樊香没上过几年课,是个半文盲,严主任以为他明白了樊香意思,很痛快地说:“樊香同志,我无条件支持你的行为,你需要什么帮助?是写文字材料的助手吗?我让洪秘书给你帮忙怎么样,你们也熟悉,他能配合好你完成这个工作。”
樊香发现严主任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不是,我是想着借个相机,拍下从开始做培养基到蘑菇种植成功的过程,文字配上图片会让人更容易理解。当然,我不会用相机,让让人教教我最好。”
严主任犹豫下,叫来了小顾,“你去让宣传部的仇部长过来一趟。”
仇部长很快过来了,他个子高高的,脸有些长,过来后问:“严主任,您找我?”
“仇部长,这是樊香,想必你们也都认识,我就不再介绍了。”上一次报告会,具体办事的是洪秘书,主抓这项工作的可是仇部长,樊香当然认识他。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
“樊香同志不但学习领袖思想是先进,在领袖思想的指引下,在农业战线上也做出不小贡献。自发现了蘑菇的种植技术后,又成功了攻克了花菇的人工种植技术。现在她准备出一本书,想着借一个相机拍蘑菇培育到生长的全过程,你们那里能否挪出来一个相机?”
仇部长觉得他理解了严主任的意思,这样的事怎么能没有他们宣传部的介入呢?
“樊香同志,我想拍照片时不但要拍蘑菇的培育过程,最好把你怎么做的手法也拍摄进去,这样学习的人也会理解得更快,你说呢?”
樊香听严主任说话才发现自己考虑得不周到,她借个相机也只是想着不麻烦别人,但没考虑到人家的参与度。
如果不是严主任雷厉风行给她提供了条件,她为了生活得多奋斗一段时间,人家又不是昧她的功,只是找个人拍照而已,还是为她提供方便。她又不想从政,把功劳分润人一些不是什么坏事,就当是人家的指导费了。
“还是仇部长考虑得周全,我原来只是想着我都是晚上才进行培育工作,这时候大家应该休息了。如果不麻烦人的话,当然是有人来拍些照片更好。”
仇部长微微激动,“怎么会叫麻烦人呢,我们可是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这是我们作为一名干部的责任。”
既然都是分人功劳,还不如分给熟人,“刚才严主任还提了洪秘书,不知道让他帮着拍照行不行?如果我有文字表达上的问题,正好也能让洪秘书把把关。”
“这没问题。”严主任一口答应了。
仇部长本来想提一个自己人帮樊香的,严主任答应了只得作罢。心里觉得洪亮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搭上了樊香,直接从公社里到了县里获得严主任重视不说,现在又能去做这个明显送功劳的事。
严主任让小顾去叫了洪秘书,洪亮过来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知道事情原因后真恨不得叫樊香两声万岁,不过这是领袖他老人家的专用称呼,他心里感谢,口头上还是不要给樊香添麻烦了。
“樊香同志,你到时只管吩咐,我完全配合你的行动,随时待命听指挥。”心里庆幸当时对樊香态度还不错,而他自己来了县城后又学了摄影,这个工作才能落到他头上。
严主任提了一个要求,“樊香同志,知道你个人爱好裁缝工作,但现在你要做的事十分重要,党需要你,人民更需要你,你能不能暂时牺牲一下,关系还挂在裁缝社,在写书这段时间专门写书,然后再回去工作也不迟。你以为呢?”
樊香有些犹豫,她这段时间是挺紧迫的,一件事接一件事要去做,在裁缝社的工作虽然与她喜欢的服装设计有关,但现在衣服基本类同,其实都是在做重复劳动。
如果不是为了挣钱,去做的意义也不大了。看出她的犹豫,洪亮偷偷在上前在严主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严主任露出恍然的神色,“当然,裁缝社是按件计费,你为了党和人民做出了牺牲,组织上也会考虑你的生活问题。在你写书这段时间,就按每天1.5元给你发生活补助好吗?”
按陈晓芬的说法,裁缝一个月多了也就挣40多元钱,现在一天1.5元,基本和那里收入持平,这下,樊香什么顾虑也没有了,也没好意思说她书已写得差不多,和洪秘书约好时间在她住的小院见之后告辞走人。
回家的时候看到妈妈听着收音机在织毛衣,弟弟樊强正摇着辘轳从井里打水,打上来一桶后拎起来倒进了厨房的水缸里。
“姐,你这房子我最相中两点,一是有水井,二是有电灯。”
樊香想到一件事,“强子,搬来的时候忘了,你把家里那头猪带回去呗,这里喂个猪也没多大地方。现在我们又不攒粪,这一段把它拴在厕所里,它到处拉,上次爱军上厕所差点一脚踩在猪粪上摔倒。”
樊香早就不想养猪了,它随处大小便,实在是太脏了,特别是夏天,又脏又臭,会引来一大群一大群的苍蝇,还是绿头的那种居多。
“可是带回去我也没多余东西喂它,现在小还行,把玉米杆打碎,掺着红薯渣、干草勉强还可以,等稍大些,它吃得会越来越多,我可没东西能喂。”
樊强很是为难,他不是不想帮姐姐,可猪吃得太多了,人还吃不饱,不是为了攒粪,为了卖猪后奖励的那些东西,谁愿意养猪呢,也没东西可喂。
樊香拍了拍脑袋,“我都忘了,我给人家做衣服,找他买了一大袋便宜的麸子掺糠我还没带回来,我现在去拿,给你带回去喂猪吧。回头吃的不够了我再想办法。”
樊香出来先去找了李新玲请过假,然后才找了个无人的地方,从花朵儿那里换来一麻袋的猪饲料,才花了10个积分,这种饲料看起来就像麸子和糠的混合体,在东方红大队时她已喂过猪,效果还挺不错。
把麻袋在自行车后座外侧捆好,她带着回了小院,“你看这一个麻袋可以吗?”
“这么多全是糠和麸子?完全没问题喽,春天草及树叶也要长出来了,掺着喂,能喂一长段时间。”
樊香两人把小猪逮住放进一个筐里,正要走,樊妈妈说:“樊香,你能不能把家里这些三大件借给强子用用就当是他的,我想给强子相个对象,相亲成功后就还你。”
妈妈这么说,姐会不会认为她不在家的时候,他和妈妈商量好的?
樊强不乐意,“妈,我这个当弟弟应该是姐的支撑,是他的依靠,不帮姐姐我已觉得无能了,怎么还能借姐的东西?”
“樊香,你说呢?”樊妈妈不理会儿子,只问女儿。
是那天刘新珍说了那句三大件齐全,可以娶媳妇的话惹妈妈起心思了吗?他们对自己这么好,樊香觉得借出去也没什么,“我没意见,不过自行车要用得多些,借不了多长时间,收音机及缝纫机没问题。”
樊强脸都红了,“妈,您不想想,我真是借的东西相亲成功,人家是看中的东西还是看中的我这个人。您不要说了,我是不会打肿脸充胖子的!”
原来是没条件,别人一说家不是贫农,条件又不好,都不乐意。现在明明能创造条件,为什么这孩子还是不听话呢?樊妈妈也有些生气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像你一样大的人孩子都上学了,没几年就能成人。你看看你呢,还是光杆司令一个,你们老樊家可就你这一个独苗。现在还不成家,什么时候我才能抱上大孙子?”
这个樊香真是爱莫能助,弟弟又不想随便找一个人成亲,她也没办法,不然就是帮他买个新的自行车或者缝纫机也就是积攒一段时间的事。
“妈,您不要再催我,等我考上大学或者什么时候不以成分论人了,我才成亲,我可不愿我的孩子生下来就受这些罪。”
像儿子说的这样,这辈估计也难抱上孙子了,“等我去见马克思了才能看到那一天吧?你这是要气死我呀!”
樊强冲妈妈敬个礼,催樊香,“姐,我们快走吧!”说完,他把装猪的筐放在后座上,推着自行车先到了院外。
“妈,您先别急,也就这一两年时间,我回头再劝劝强子。”
樊妈妈也没办法,“行,你好好劝劝他。”
樊香拿了花菇的菌种,出来把筐提起坐在后座上,先回了娘家,分了一瓶花菇菌种给弟弟让他种,又卸下麻袋,放下猪,她自己回了东方红大队。
沿路树木全然换了新装,树叶有的嫩绿,有的鹅黄,有的是淡淡的红。河两边的桃花则灿如烟霞。走在这路上,花香馥郁,春风如酒,让人蠢蠢欲醉。
樊香深深吸了一口,只觉连肺腑之中都是花的香气,这就是在基地时再怎么调和也调不出的自然。早知道这里的春天感觉这么好,真应该等过去了这段时间再搬家啊。
进村子正好遇上李红,见到樊香她老远就笑着冲她挥手,一边快步走了过来,像要说什么的样子。
第56章
李红见到樊香真高兴, “真巧,我正想着把你窖里的蘑菇收了给你送县城呢,你就回来了。”
“我也是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回来看看,再说正是槐花开的时候,我喜欢吃槐花,想回来撸一些回去。”
“你吃槐花还用得着自己回来啊, 说一声给你送些就行。大队里组织人撸了不少,回头我给你送一袋过来。”
自从把蘑菇的种植教给李红之后, 她见了樊香比亲姐妹还亲。在郑红梅事件上更是站在樊香的立场说了不少话。
樊香把花菇菌种给了她, “这是花菇的菌种,和蘑菇种植差不多, 你试种下,回头就可以自己像培育蘑菇一样培育菌种。”
李红眼睛一下睁大了,“你又研究出来一种菇, 真是了不起。”
“你等下啊,这么宝贵的东西我先拿回家放好再回来。”说完她冲樊香挥了挥手,就像装了速滑装置一样半跑着走了。
樊香进院从屋子里拿出一个筐和一个大竹篓, 放在窖边, 看看那个装猪的筐并没有太脏, 也放在了那里。用根绳子绑在筐上, 把筐吊下去窖后把绳子缠在石板上,她这才下了地窖。
里面的蘑菇被李红照看得很好,已长得郁郁葱葱如蘑菇树林一样, 真是该收了。
没等她收完,李红就过来趴在窖洞边叫她,“樊香?”
“我在地窖里。”
“你收过后把蘑菇放进筐里,我给你拉上来。”
樊香把蘑菇收完,竟然装了两筐才装完。她找花朵儿换了菌丝种了下去,这才从里面出来。
李红很殷勤地替她拍拍身上的土,很殷勤地说:“你不用再费事撸了,这一袋槐花你看够不够,不够我再替你撸些。”
装槐花的袋子是能装50斤面的口袋,可真是不少,樊香很喜欢吃槐花,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足够了,谢谢你李红嫂。”
“对比你付出的,这一袋槐花算什么,叫那什么十牛还是二牛一毛?”
“九牛一毛啦。”
“对,对,九牛一毛。”李红拍拍脑袋,有些同仇敌忾地说,“我告诉你啊,郑红梅的腿现在还是瘸着,我看好不了啦。”
“她没治?”樊香漫不经心地说。当郑红梅在认罪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她对樊香来说已是过去时了,不值得再惦记。
“可能正骨正得不好,没完全对上。”李红很识趣,看樊香不怎么感兴趣,不再说她,邀请她说,“你这里连个热水也没有,去我家坐坐,喝碗水吧。”
“我回来主要是把菌种给你,顺便把蘑菇收了,再撸些槐花。现在全完成了,我还有一堆事,就回去了。”
她忽然想起初见时候的事,“对了,你家卫国的鞋,鞋底你纳好没?我记得你说回头让我给绱鞋的。”
“哎呀,你现在这么忙我怎么好占用你时间,我已经给他绱过了。”
开玩笑,她怎么敢使唤樊香绱鞋,人家的时间都是用来研究如何种植蘑菇这些重要的东西的。
原来已经绱过了,大概是李红不好意思再找自己做这些手工活吧。
樊香并没有在意,看李红把第一筐蘑菇放进了大竹篓里,搬走大竹篓准备把它绑在自行车后座的一侧。
李红帮她一起绑好后,把自行车另一侧绑上那个蘑菇筐,怕蘑菇颠来颠去给颠破了,她还抓了些麦秸塞进蘑菇里面。槐花不怎么怕颠,就绑在车后座上。
后面绑了这么多东西,自行车有些头轻后面重,樊香得用力压着车把,才免得自行车翻倒。骑的时候,更是费了些劲才从前面横梁上把腿迈过去。
她身后,郑红梅用手拄个棍子,目光非常复杂。她在蘑菇种植组里的活丢了,自己腿也不便,不方便干活,没少被程老太指桑骂槐,连孩子们知道她是为什么才瘸了腿后,一个个用鄙夷地眼神看她,觉得她丢了他们的人。
樊香已把东方红大队丢在了身后,这一番奔波,回去时樊妈妈已做好了午饭,程爱军午休也在幼儿园,只有程爱华姐妹回来了,看樊香带了这么多东西,都上来帮忙。
樊香嗅了嗅,院子里一股槐花的香味,“怎么这么香呢?”
“妈,外婆中午蒸的槐花拌面,就等你回来吃呢。”
“下次我万一回来得晚,你们只管吃,不用等我回来,只要给我留些饭就行。”
“可外婆说一家人就应该一块吃饭。”程爱华抬出了外婆。
“她们两个饿得肚子咕咕叫,让她俩吃非说要等你,老婆子可不背这个锅啊。”
“外婆。”程爱红有些害羞红了耳朵,“您非要拆穿我们。”
老人被逗得直笑,问女儿,“你不是说要去摘槐花吗,怎么带了这么多蘑菇?”
“东方红大队院里种的蘑菇,布袋子里是槐花。”
老人念叨,“怎么这么多,一时根本吃不完,放得时间久了就老了。我看干脆一会儿就烧上水,把这些槐花淖下再晒干吃吧。”
“行,干槐花也很好吃。”樊香找出原主记忆翻看。
“你从小就爱吃这个,我年年给你晒。回头蒸包子,包饺子,或者炒菜都好吃。”儿子不同意,老人也不再提给他相亲的事,说起了樊香爱吃的槐花。
“说得我饿得不行,我们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