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饭就是槐花拌面,老人蒸了一大笼,拿掉锅盖,浅绿色的花蒂、白色的槐花配着金黄色的玉米面,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闻起来香气更加浓郁。
程爱华摸摸肚子,“我现在觉得我的胃是个无底洞,可以吃下一大锅。”
樊香也觉得胃里突然空得难受,按照平日的饭量,她把槐花盛出来一半,加了蒜泥、碎葱花、香油、盐拌了后尝了下,味蕾一下就被征服了。
这样蒸过的槐花比炒鸡蛋的味道又不一样,带了点点的弹性,但是又不削弱那股自带的清香。
一人盛了一碗,大家风卷残云般很快吃完了,每人又盛了第二碗也很快被消灭光。
程爱华还要吃的时候樊香拦住了她,怕她撑坏了肚子。程爱华一直表现得成熟,懂事,有大姐风范,这还是樊香第一次见这个女孩失控。
她吐吐舌头,“实在是太好吃了。”她拉拉程爱红衣服。
“怎么了姐?”
“我看看你的肚子。”
程爱红乖乖任她看。
“圆溜溜像个西瓜一样了。嗯,我敲敲,七分熟了哦。”
程爱红这才知道被姐姐取笑了,搡她,“我看你肚子差不多都要八分熟了呢,哼,再吃就爆炸啦。”
两姐妹互相取笑,樊香看得直乐。
等两人不再嬉闹,她让姐妹俩儿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才让跟着一起干活,把槐花里混的叶子挑出来,因为槐花太多,等程爱华姐妹上学的时候也不过挑了一半。
两个孩子走了,樊香母女两个又用了一下午时间,槐花还是余下一些没处理完,不过挑出来的都已洗干净,用大锅淖过滤过水晒了起来。
樊香干脆把蘑菇装了一半,又用个洗菜的大盆装了一盆槐花送去刘新珍家:“蘑菇又成了一批,我就送过来了。”
“我已在盼望着了,虽然你们大队也送来些蘑菇,但基本都直接运走了,买也不好买得到。咦,怎么还有一股香味?”
“是槐花啦。”两人说笑着去秤过蘑菇,这次有15斤8两,8两樊香没要,收了1块5毛钱。
又把槐花递给刘新珍,“吃个新鲜,送你的,麻烦给你表姐一点儿,人多,我不好带到裁缝社。”
“又吃你的东西,这怎么好意思?”
“你还帮我垫工业券,也帮了我不少,自己人,就不说那外道话。”
刘新珍从屋里拿出来两个苹果,“你也尝尝鲜,我们也只买到了几个。”
樊香接了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见到苹果,感觉又占了人家便宜一样。
回去后她又送了王婧一些槐花及蘑菇,王婧谢过后拉着她说:“鞋老人穿上很合适,说这样脚也不怎么疼了。”
“对了,我已经给我同学写了信,把你要写的蘑菇人工种植技术说了,你原来写给陈桦两个的那一点儿小叮当的稿子,我也随信寄走了。现在就等我同学回信看怎么说。”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樊香很满意,觉得忙碌得很有价值。
这次两个孩子竟然都没有出来,她觉得挺奇怪的,却听王婧说:“陈默是受你家爱华影响,也决定要跳级,现在在自学接下来的课程呢。陈桦看哥哥学习,在跟着练字。都定着时间呢,到时间了才能出来。”
两个孩子努力上进,王婧很是欣慰。
“孩子学本领是重要的,那我就不打扰他们了。”
樊香告辞回家,晚上他们吃的还是槐花,不过是清炒槐花,用蒜及葱花烹过之后也是美味。
等吃过晚饭后她拿出了苹果,几个孩子的眼睛马上就亮了。东方红大队山上也有苹果,不过没有这个大,也基本在收了之后就卖到代销社,一家最多在摘苹果时分几个尝尝鲜,早就没了。
程爱红恳求樊香,“妈,先让我画一个再切。”
程爱红飞速画了一个苹果,樊香这才用刀把它切成了五瓣。程爱军很有眼色地首先捧了一瓣给外婆,然后一个给妈妈,又招呼两个姐姐拿过后,他才拿起自己的那瓣,没舍得大口吃,用门牙啃了米粒大一点儿在尝味。
樊妈妈看不过去,“爱军,外婆不想吃,这瓣也给你。”
程爱军激动不已,可看看樊香的脸色,又坐了下去,“妈妈说,在家里每个人只能吃自己的那份,必须吃完。外婆你不乖哦。”
樊妈妈被这话说得哭笑不得,但看外孙坚定不吃,女儿倒把她自己那份吃干净了,“哎,你劝劝爱军,你这当妈的也太不心疼他了。”
“现在特殊对待他,将来他也特殊对待我们。妈,您只管吃吧,孩子自己很懂事。”
连程爱华也劝外婆,“外婆,我们每个人都要公平,不能特殊待遇,是不是红小兵爱军?”
程爱军点点头,挺挺自己胸膛,他是领袖的红小兵,要坚定立场不动摇!
苹果事件以老人的失败结束,但老人有一点儿不愉快,觉得一家人就她没见识似的。
这一点的不愉快很快就没啦。
第二天洪秘书来了樊香的小院,见到樊妈妈很是恭维了一番,说一看她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老人,把她哄得眉开眼笑。她没见识,她生的女儿有本事,那不是比自己有本事还让人高兴吗?
樊香拿了一些蘑菇按流程把制作菌种的过程重做了一遍,让洪秘书拍了下来,包括里面的培养基,及刚露头的蘑菇全部拍了一遍,这时,她的书也写好了,就等王婧的同学来信。
却不知严主任知道她的书完成后开始行动,而她的出书计划也随之有了变动。
等樊香书文字内容及图片都完成,听到洪亮汇报后,严主任拔了一个红色按键的电话,对方接通电话后,他自觉立正站好,“严秘书,我是清水县革委会主任严洪波,现在有一个重要情报要向首长汇报。”
“你说。”对方声音很稳。
如果说对于男人,地位是好的装饰,那么对于官员,政绩就是好的装饰。
知道对方时间宝贵,严主任没加任何修饰语,“我们县的樊香,找到了人工种植蘑菇及花菇的方法,蘑菇已经大量种植成功,花菇正在试种中。”
对方反问,“花菇是像小球藻那样的东西吗?”
提起小球藻,严主任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第57章
有一段粮食特别紧张的时候, 大家被要求大力发展小球藻,说它营养特别丰富,充满了多种人体需要的营养成分。有了它,少吃粮食不成问题,每家还分了一个杯子那么大一团。
饿着肚子的人们每家每户都用盆装上水养它,有人为了给它增加肥料,还把自己的尿液加入水里, 试图让它长得更茂盛。
没有了也没关系,大家后来发现这东西很多池塘或者水域都会长, 其实就是死水里的绿藻, 从那里捞一些再自家养起来就是。
那玩意吃起来滑滑腻腻,一股东西放坏了的味道混合着淤泥的臭味, 不是饿得受不了的人,谁也吃不下去。
后来,大家发现它根本不顶饿, 反而因为不干净吃了之后得病的人很多,才不再提这回事。
听到严秘书这么问,严主任忙摇摇头, 又意识到对方看不到, “花菇是一种菌类, 即也是一种特殊的蘑菇, 因为伞盖部位裂开像花纹一样,樊香称它为花菇。”
严主任把情况简单汇报后说:“现在樊香把具体的培育过程写成了文字,配上照片准备出书。我想向首长汇报下, 通过出版社出版还是我们先内部出版?”
“这事我向首长汇报后回复你。”
严主任并没走开,他在屋内走来走去,也不知道首长会如何选择。通过出版社公开发行是针对全国,内部出版就只是云中省内部先用并限定使用人员。
他并没有等多久,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严主任飞一般到了电话前拿了起来,“您好,严洪波。”
“严主任,首长让你带着樊香,书及蘑菇、花菇样品来省城,他要亲自接见你们。时间就安排在后天的上午11点10分,能赶得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严主任当然满口答应。放下电话,他用力在室内做了几个俯卧撑,才把那股兴奋的心情压下去。
虽然他们清水县是省直辖市,可那是因为在抗战打鬼子时山区这里是一个据点,战略位置较为重要,后来又大挖防空洞,其他方面可就没什么能提得起来的事。
等樊香知道后有些懵,就这一点的事,首长就要接见她?会问她什么呢?或者对她现在的生活有影响吗?
这些都要见到的时候才能明白,樊香提前想了想首长见她时可能要问的问题,她自己给了答案,就把这事放在了一边。
不过要去省城是好事,正好是个机会去那里让花朵儿搜集信息,相信那里能收集到的东西肯定比县城多。想到杨店员说过的话,她准备去书店找她。
路过邮局时去问了下,竟然有程伯绍的信,樊香收了之后心想,她正想写信告诉他孩子们的事呢,结果就收到了信,这可真不错。
到了书店后发现杨店员却不在。
“她什么时候回来?”樊香原来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省城,介绍信写得早了怕不合适,其实真应该上次就让杨店员先写一个拿着有备无患了。
另一个店员听过樊香的报告,认出她,把她拉到一边说:“她受伤了,这几天都没上班。”
“她怎么了?严重吗?”樊香吃了一惊,她对杨店员挺有好感的,不是她,她上次也没可能进入那间封闭的仓库,也就没那么容易换到那么多积分啊。
“还不被她家那个没良心的打的!”
“怎么回事?小杨不是要离婚的吗?”
那位店员被这话一激,“就是因为离婚这事,薛岭上次不知为啥告发小杨,小杨一怒之下要离婚。你知道,薛岭本来算是入赘的,要离婚他就得从小杨家房子里搬走,他不干了,就说小杨敢和他离婚,他非打得她不能起床不行。”
樊香觉得这与自己也有些关系,如果不是她请杨店员帮她看被封禁的书,薛岭不会想着告发她,两人可能还走不到离婚的份上。
她找花朵儿换了1斤糖,按那个店员说的地方去找杨店员。发现杨店员家竟然是少有的一溜四间青砖瓦屋,和她现在住的差不多。
刚走到院子口,就听到一声暴喝,“薛岭,你给我滚出我的屋子!”
“你让我滚?杨虹,本来我还想看到囡囡的面子上不计较你说离婚的事。现在你既然都让我滚了,这个房子你要分我一半,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分你一半?这不可能!这是我祖上留下的房子,我要完整地留给囡囡!”
“不可能?我看你是敬酒不吃不罚酒,打得少了,打得多了你就会同意!”
樊香听到一阵拉扯声。只听到杨店员忿怒地叫:“薛岭,你真是禽兽不如!留给孩子的财产你也要!”
“杨虹,我觉得自己对你真是太和善了,才让你打发叫花似的!”
这个渣男!樊香听得心头火起,直接推门进去。
过来她发现杨店员的脸一片红紫,薛岭还正朝上面继续打。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别说,原主一直进行重体力劳动,手臂还是有一把力气的,拉得薛岭踉踉跄跄退到一边,差点摔倒!
又是她!
薛岭看到樊香眼睛都有些红了,不是这个女人,他至于被公安局里的李干部训得孙子似的吗?
要不是他被训心情不好,也不至于在工作中出了点小纰漏,被迫进行自我检讨,丢人现眼。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揍樊香一顿,让她像杨虹一样脸上开花,可他也通过那件事知道了,樊香是先进,连公安局里的领导都认识,不是好惹的,最起码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尽管这样,可他心里实在不忿,“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是哪颗葱,轮到你来管?”
“我找杨虹有机密的事,不方便外人在!”完全不想看到这个男人,樊香直接撵人。
外人,他竟然在自己的房子里被当成外人,薛岭恨得戳樊香两记眼刀, “这是我的家,你才是外人吧!”
樊香抬头四十五度,只把下巴对着薛岭,用蔑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故意用一种很嚣张的口气说:“我怎么听到杨虹说这是她祖传下来的房子,什么时候是你的家了?一个大男人却说老婆的祖传房是你的家,丢人不丢人?”
薛岭把拳头握得吧吧响,深深看了一眼樊香,扭头走了 。
樊香有些遗憾,她以为薛岭会忍不住冲她打来,那样以她正要去面见首长的情况,他落不了好。没想到他竟然忍住了。
杨虹直想把脸转到一边去,她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脸抹了药后是如何一付尊容,实在太难看了。
可樊香又一次帮助了她,只得上前招呼道:“樊同志,谢谢你了,我这样子,真是无脸见人。”
“你是被打者,是受害人,怎么无脸见人?”樊香不明白杨虹的思路。
“可这样不是太难看了吗?像猪头一样,不,比猪头还难看,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
“我看无脸见人的应该是薛岭才对。他打得你成这样了,他都不心虚,你心虚什么呢?”
基地里当时有个排名第二的高手,在一次外出时被变异的植物伤了,整张脸像被融化的蜡烛,可并没有人看不起他,反而因为他的实力,全很尊敬。所以,樊香觉得杨虹这样根本不算什么。
她的态度很好安慰了杨虹,“我还怕吓到囡囡,把她送到亲戚家去了。”
“你是她的妈妈,是应该为她考虑,不过你想过以后怎么办了吗?要是薛岭还打你,你难道还不上班就这么拖着?”
杨虹捂着脸,“我找了妇联,可薛岭在外表现得他很后悔打我,又是打他自己耳光又是忏悔。”
“妇联的同志教育他一番就又让他走了,说他已经知道悔改,还劝我说不要离婚,好歹他是囡囡爸爸,如果离婚了,孩子可就没爸爸了。可我真不想和他过了。”
杨虹说着说着泪流了下来,“他回到家就变了个样子,对我又打又骂,非说正因为娶了我,才影响了他进步。原来还仅仅是打看不到的地方,现在变本加厉,说我再去外面让他丢人,就让我也出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