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像是一头垂死的老牛,断断续续间,清晰地夹杂着忍痛才会有的吸气声。
她紧拽胸口的手颤抖着,止不住眼泪夺眶,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她径自朝前走去,每走一步都是艰难的,到了床幔前,她连撩开它们的勇气都没有。
魅罗……
魅罗……
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呼唤他的名字。
她站在床前,迟迟不敢动,像是僵化了。
“默默……”
呼吸沉重地呼唤狠狠打醒了她的怯懦。
她以为隐身解除了,他发现了,吓得后腿了好几步,慌忙回首看向后头的赑屃。
赑屃还憋着气,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隐身还在,没有消失,那他怎么会……
她惊异地看向床,床幔虽然厚,但烛火摇曳下,显出了里头人影的轮廓,是她熟悉的,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描绘。
“默默……你现在在干什么,是在睡觉,还是在吃饭,又或者是和蜀都秉烛夜谈……呵呵……”
躺在床上的魅罗望着床顶,毒性发作的时候,身体就像是在沸水里熬煮,骨头都烫得像要融化了,这样的痛,他已经经历了无数回,以为会麻木,但每次发作,仍是让他几乎咬碎牙齿,每到此时,他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想些美好的事,雨默就是所有美好的中心。
疼痛难忍时,他会想她,浑身发冷颤抖时,他也会想她,呕吐到一身冷汗,气力全无时,他也只能想她,只要想着她,一切痛苦都会变得好受些。
可是时间久了,他不禁会想,这样的自己,又丑又虚弱,连抱她的力气都没有,她可会嫌弃?
她现在身在天狼境,和蜀都朝夕相处,蜀都恋慕她,一定会穷追猛打,她那么喜欢狗,狼也算狗的一种,她可否就这样移情别恋了。
说起来,比起狗,她应该更喜欢狼吧。
不然,为什么她会给他起名叫小狼。
越是虚弱,负面情绪就会越多。
“为什么你连封信都不写给我……”
他哀怨又痛苦的声音,刺激得雨默泪如雨下,可是她说不出话,只能站着拼命摇头。
她想过要写信,但是她不知道该委托谁去送,也不知道上头该写些什么。
“默默,我好想你,你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了……”
没有!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他。
“痛!”他哀叫,这次的发作比前几次明显更厉害,即便咬紧牙关,他都觉得熬不过去了,骨头像是一寸寸的在融化。
他伸手,抓住床幔死死地扯着,不准自己再叫出声。
他是王,再狼狈,再痛苦,也不许别人看见。
疼痛狂袭,他扯动床幔的手紧得节骨发白,剧痛再一次袭来的时候,他扯落了床幔,翻身在穿上,扭曲了整张脸。
他像一具披着皮囊的枯骨呈现在雨默眼前。
俊秀的他,不见了。
健硕的他,消失了。
曾经在月光下,反射着月光的银发枯萎了。
她几乎认不出他。
这是魅罗?
她的哭泣停了,雾水中,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她怀疑自己的眼睛瞎了。
眼前的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全身没有一处好的皮肉。
流血的地方在流血,化脓的地方冒着深黄发绿的脓液,就像一个吸毒长久的人,免疫系统被破坏,皮肤都溃烂了,脖子上已经长出了疖子,一颗比一颗大,最大的有荔枝那么大。
她已经哭不出了,她想问苍天,到底让他经受了些什么,可以让他变成这副样子。
“魅罗……”她控制不住地哭叫。
在痛苦翻滚中的他,竟灵敏地听到了。
他绝对不会听错她的声音,但是眼前,没有人,什么人都没有。
“默默……”他怀疑自己魔障了,竟然会听到她的声音。
他苦笑,怎么可能?
她远在天狼境啊。
但……他神奇的闻到了她的味道。
不会错,是她的味道。
雨默上前,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
魅罗只感觉到脸前有一阵风,带着她的气味,然后被看不见的温暖包裹。
“赑屃,可以了!”
赑屃听到后,立刻张开嘴。
“他娘的,老子差点憋死!”
她缓缓出现……
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终于相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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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Part 165 金屋藏个娇
“默默?”思念的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魅罗消瘦的脸颊上一双金眸由灰暗缓缓泛亮,但即便如此,他仍无法相信,“我一定是在做梦!”
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还是用这么诡异的方式。
“是我,你没有看错,是我回来了。”
她温暖的手,如羽毛一般抚着他泛着灰青色的脸,手指因为这样的轻触而颤抖。
魅罗不敢眨眼睛,就怕看到的,听到的,在闭眼时就会消失,脸颊上的温暖让他心潮激动,整个身体随着她手指的颤抖也颤抖了起来。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伤了你,你就不会中毒。”
她只从宁宜和蜀都的嘴里听到过有关他中毒的情况,她曾无数次想过他中毒后的模样,但绝不是这样惨烈,为此她心如刀绞,如果能早点知道,她就不会浪费那求死的一个月时间。
她痛哭了起来,泪水盈满了眼眶,滴落在他的衣襟上。
滚烫的泪水渗入衣料,熨帖上他的皮肤,像一根根刺过来的针,扎得他确信了她的存在。
真的是她!
他的默默回来了。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撑起沉重的身体,动作缓慢,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已让他的额头渗出冷汗。
“魅罗,你别动,你现在的身体决不能随便动,对了,我……”她低头,着急地摸向袖子里的暗袋,那里放着神农鼎刚炼好的解毒丸。
只要吃了解毒丸,他就会没事了。
当她抬头时,魅罗已张开双臂,狠狠地将她抱入怀里。
“默默!默默!默默!”
他无法克制激动的喊叫着她的名字,她平安无事,完好如初地回到了他身边,刹那间他觉得所有的苦痛都是值得的,那些个流失的生命力顷刻间都像是回来了,只要有她在身边,他能无惧一切。
雨默环手抱住他,震惊于他的瘦弱,以前的他就像一棵大树,偎在他怀里时,她能清晰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力量,可是现在宽大的衣服下是空荡荡的。
“你有好好吃饭喝药吗?你怎么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卜芥在做什么,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只剩下一把骨头了知不知道?”
她不想抱怨的,但忍不住,从没想过,他会虚弱成这样,她甚至怀疑,如果自己晚两天回来的话,他是不是就死了。
“我有吃饭,也有喝药。”只是吃了喝了,也是会吐出来。
“你说谎!吃饭了,喝药了,怎么还会这样!”
“这么久没见,你就打算这样数落我?”
“没有,我只是……”她抹着眼泪,将他抱得更紧,“只是心疼你啊。”
“我不是还活着吗?”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她因为这句话哭得更凶了,“我晚了对不对?”
“不晚……”他微颤着手抚上她的脸,“只要默默肯回来,多晚我都会等。”
她使劲地用脸颊蹭着他的手,“我伤了你,你要骂我,打我都是应该的。”
“我舍不得……”她是他的心肝,要是没了这两样,他还怎么活。
“我杀了那么多犬妖族的人……”这是她永远都洗不清的罪孽了。
“傻丫头,这不怪你。”
“不,怪我!要是我注意点,要是我早点发现,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尽管到现在她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中毒的,但要是时光能重来的话,她一定能发现什么。
“别给自己找罪受,没人怪你。”
这话自然是哄她的,雨默心里清楚,只是没去揭穿。
“别人我不关心,只要你不恨我,不怪我就够了。”来前她想过一百个可能,其中九十九个都是他恨透了自己,剩下的一个就是像这样,她以为是奢望,却不曾想奢望成为了现实。
或许是美好来得太突然,她觉得好不真实,眼泪愈发止不住了。
赑屃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瞧着两人互拥在一起,说得又都是情人间才会说的甜腻话,觉得自己杵在这里实在尴尬,想回炼妖壶里去,又怕雨默待会儿又会需要它。两难之下,只好咳嗽一声,要他们注意一下它这只凶兽的存在。
它的咳嗽声引起了魅罗的注意。
他其实在雨默解除隐身时就发现了它,但雨默的存在感瞬间占据了他的心魂,他分不出其他的心思来研究它的身份,现在好了,它主动出招了。
如果他的判断没有错,雨默会突然出现和这小兽一定有莫大的关系。
这是龟?还是龙?又或是鱼?
“瞧什么瞧,臭小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凶兽吗?”
凶兽?
他惊了,俯首看向正扎在自己怀里不肯起来的雨默。
难道她又收服了一只凶兽!?
这个事实惊得他岔了气,忍不住咳嗽了。
“咳咳……”
雨默紧张了,慌忙离开他的怀抱,“你是不是很难受?”
他咳得说不出话,呼吸本来就不畅,这么一咳,胸闷得有些窒息,脸开始发紫了。
雨默以为他毒发了,赶紧从袖里拿出解毒丸。
水蓝色的解毒丸就像一颗水晶珠子,通透之中似有一抹海水在阳光下的波光粼粼之感,任谁看到了都不会以为这是药丸子。
“魅罗,快,将它吞下去,这是火陀罗的解药。”
魅罗还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急切地伸手,掰开他的嘴,塞了进去。
他这几日连粥水都咽不下去,这么大颗药丸子理应会卡在喉咙里,但神奇的是进入嘴后,它瞬间就化了,一股清凉从喉头灌入他的四肢百骸,身体里的灼烧因为清凉之感的浇灌,缓缓散去,整个人舒坦了。
“怎么样?是不是舒服点了?”她的小手顺着他的胸口。
他刚要点头,腹中一团火热燃了起来,熟悉地灼烧蔓延开来,他以为刚才清凉并不管用,可下一秒,灼烧没有发威,被另一股冰凉冲击了回去,一半冷,一半热,滋味极其怪异,但不难受,只觉得两股力量像在身体里掐架。
终于,冰凉战神了灼热,主宰了他的身体。
“呕!”
他推开雨默,一团黑色的血,如墨汁洒地一样从他口里喷了出来。
黑血里,密密麻麻的小虫蠕动挣扎,像溺水的人,扑腾了几下后,归于平静,化作火红色的尘烟。
“成功了!”雨默握拳高举,高兴地又开始喷泪了。
魅罗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身体里的舒畅是不会骗人的,好似一颗毒瘤被拔除一般的痛快,他的毒解了。
雨默狂喜地搂住他的脖子。
她力气用大了,一时间勒得他有没法呼吸了,咳嗽声不止,她吓得赶紧放手,眼见他虚弱成这样,心头就像被人狠捶了一下,颤身时脖间悬挂的炼妖壶和神农鼎随着她的动作哐啷了一声,她听到后,眼一亮,扯下神农鼎在脑内呼唤。
“鼎哥,出来!”
“什么事,丫头!”
“快炼点药出来。”
“啊?”
“我需要止血的药,修复伤口的药,治疗皮肤病的药,对了,祛疤美肤的药,你也弄点给我,还有蛋白粉你有没有?”魅罗的身体遍体鳞伤,她说的这些都对身体恢复有帮助,“还有,营养药丸,最好是马上能增肥的。”
“蛋白粉是个什么玩意?”
“就是增加抵抗力的啊!”
“哦!”
“哦什么哦,你快弄出来啊。”
它是神农鼎,能力就是炼药,什么药都可以,这还是它自己说的。
“对了,对了……”雨默的要求还不止这些,“美发的药,我也需要。”
要求真的很高,就差壮阳的药了。
不过这种药,她是不可能想出来的。
她自顾自的提着要求,神农鼎怒了,咆哮道:“我是炼药,不是拉屎,想拉就有的,再说了,也要吃了才能拉!”
它咆哮,难道雨默就不会吗,她心急着治疗魅罗,疯婆子的模式又开启了。
“我不管,你得给我。”
她和神农鼎是用意念在说话,魅罗听不到,只看到她对着手里的鼎发怒,还用手在掐。
这样歇斯底里的雨默,他还是头一回看到。
他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赑屃飘飞了过来,伸出鱼鳍拍拍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疯婆娘是这样的,你不用大惊小怪,一会儿就好了,她现在是和神农鼎说话,你听不到,是因为你不是神农鼎的主人。”
神农鼎!?
他再次震惊了,慌忙看向雨默手里的鼎。
神农鼎是上古神器,选了她做主人?
他僵在了床上,脖子很机械地转向赑屃,“那你……”
“老子?哦,老子叫赑屃,是疯婆娘的召唤兽!”
召唤兽……
这三个字在魅罗脑子里敲锣打鼓似的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