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熠本就是看热闹的心态, 闻言,挑了挑眉,道:“你说什么?”
简禾摇头:“这里人多,一会儿再说。”
就在这时,让人惊诧的一幕发生了——
那具瘫倒在地的无头尸身,忽然浑身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女尸的手背青筋暴起,居然跟活人一样,撑地爬了起来,朝白墨存踉踉跄跄地走去。她的胸膛“嗬嗬”地起伏着,却因为上面没有头,所以,没发出任何喘气声。被齐整切断的脖颈处,溢出了一丝暗色的血。
瞬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她动、动动动起来啦!”
“诈尸啦!”
……
论惊吓度,会动的死人跟死透了的尸体,绝非同个等级。这下,围观群众瞬间没了八卦的心思,一个个像脚底抹油一样,跑了个干干净净。
霎时,府前空地上,就只剩下简禾、贺熠,还有白家的相关人士了。
那边厢。那女尸虽然手脚关节略微僵硬,但活动却十分迅速,半点都没有死人的迟缓,甚至跟长了眼睛似的,能看到白墨存往哪个方向躲。
白老夫人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保护家主!”
“咻”地一下,破空声传来。
一道溢彩的金光丝索,倏地卷住了女尸的细腰,绕了一圈。
女尸猛地停步。金索却没有留给她喘息的空间,转瞬延长,柔韧而锋利,绕住其双臂双足。
女尸暴怒挣扎,可即便使出最大的力气挣扎,扔抵不过这三圈纤细如蚕丝的金弦,只能刹不住脚,硬邦邦地倒在了地上。
众人心有余悸地回头,瞧见姬钺白立在了门边,金弦的另一端,遥遥地卷在了他的指节上。微光闪烁,浮金跃光,煞是美丽。
简禾暗暗道:“绛仪。”
姬钺白的仙器,是一把名唤“绛仪”的长剑。刀刃泛红,剑鞘漆黑。
别人的剑,只有剑刃才能攻击,剑鞘通常是没用的。但绛仪的剑鞘上,却盘绕着一道金索。乍一看上去,还会以为这是镂上去的金饰。可实际上,它却可以抽出来使用,锋利纤细,且操控自如。柔可绕指,韧可挡刀,甚至切断喉骨。
正因为这把剑和剑鞘,都太有名了,金弦一出,无须介绍,在场的人都认出了这是什么。
“多谢姬二公子相助。”白墨轩抱拳道谢,安顿好长兄与老母亲后,表情凝重道:“来人,先把新娘子……抬入府中。请众位宾客今日先回去吧。”
宾客退场,女尸被束住后,白家的少年们终于敢凑上去看了,七嘴八舌道:
“这什么东西?真的诈尸了?”
“诈什么尸,元神之府都没了,何来诈尸一说。依我看,应该是被魍魉夺舍了。”
……
“错啦,魍魉要夺舍,怎么会选这种残缺的尸身。”贺熠凑上前去看了一眼,懒洋洋道:“这是身上被种了活人蛊。”
简禾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活人蛊,顾名思义,就是能驱策尸体、使其像活人一样行动迅速的蛊虫。其优点就在于,就算尸体是残缺的,只剩一条腿、一只手了,也照样可以让它们动起来,为己所控。而魍魉之物夺舍,必须要一具完整的尸身。
当然,这种业务范围横跨活人与尸体的蛊虫,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养出来的,极为罕见。首先,蛊虫得养在一个不见天日、极阴极寒、邪气四溢的密闭之地。其次,蛊的主人需要每月释出一碗自己的心头血来做养料。这样,活人蛊的虫子才会听其指令。
↑简禾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有系统的科普。没想到贺熠居然懂这么偏门的东西。
但转念一想,贺熠向来对这些旁门左道之物颇有研究。几个月前,他烧公孙氏的时候,就是先下毒、后放火的。听过活人蛊,一点也不奇怪。
白家的弟子疑惑道:“活人蛊?这世上真的有这种东西?”
“这不是书上编出来的么?”
“信不信由你。”贺熠嬉笑道:“你也可以等她的头回来的时候,再自己问问。”
众人一阵恶寒:“什么?她的头还会自己飞回来?”
听出了贺熠懂行,白墨轩擦了擦汗,上前一步,挽留道:“这位公子,请留步。若不嫌弃,请入府中一谈。”
本来就有意要在这件事上插一脚,贺熠欣然应允。
白家弟子合手把那具被捆住的女尸搬到了府中的前堂,摆到了地板中间去。随后,众人纷纷在周围的椅上坐下。白墨存与白老夫人这老弱病残二人组受不得刺激,都回房休息了,只剩白墨轩一人迎客。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朝贺熠道:“方才还未请教,敢问这位小公子高姓大名?”
贺熠看了简禾一眼,甜丝丝道:“我姓简。”
简禾差点被口水呛到。
“好。简公子,你刚才说的活人蛊,我只在话本中看过描述,不知其真假。你能否再说清楚一些?还有,你说这女尸的头会找回来,是什么意思?”
“活人蛊虫入体,会碎成无数节,渗入血肉之中。所以,一条蛊虫足以控制全身。”贺熠支着下巴,道:“虽然不知道这女尸的头哪去了。但是因为全身遍布蛊虫的分节,血肉会彼此相吸。只要她的头还没毁坏,三天以内,一定会自动找上门来,接到这具身体上。”
有弟子忍不住道:“接上去?然后呢?会怎么样?”
没人理他。简禾腹诽——不会怎么样。绛仪金弦都捆住她了。区区一条小蛊虫,绝对翻不出花来。
白墨轩严肃道:“那么,有没有办法找出是谁杀的人、谁下的蛊?”
“办法嘛,有是有。但我只听过,没试过。”贺熠敲了敲桌面,道:“想找出蛊的主人,必须要得到活的蛊虫。等女尸的头回来了,头身融合,就能把蛊虫整条引出来,据此来查。要是不想找出下蛊人呢,现在把尸身烧了,她的头就不会回来了。”
白墨轩断言道:“这件事必须查明真相。姬二公子,你的绛仪,或许得借我们多用一会儿。我们尽量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到捆绑的替代品,届时,绛仪就可以收回了。”
姬钺白微微一笑:“我没有意见。”
白墨轩又道:“至于简公子,感谢你为我们提供了那么多线索。若不嫌弃,今晚就请在府上休息吧。”
不得不说,这白家虽然人品不咋地,但待客还挺周到大方的。
安排房间时,老管家直接把简禾两人看成一对,安排他们住到了同一个房间。里面只有一张雕花木床,大得可以在上面随意打滚。随后,依次端上了十多碟的菜肴,荤素搭配,分量不多,装在了一个个精美的瓷碗中,令人食指大动。
两人从事发到现在都没吃过饭,肚子都饿了,就不客气地开吃了。
贺熠往口里抛了颗花生,道:“小禾姐姐,你刚才在外面想跟我说什么?”
“我觉得这新娘死的时机很古怪。因为把白墨存身上的东西引走的前提,是新娘必须与白墨存洞过房。现在都还没拜堂,人就没了。”简禾的筷子尖戳了戳糕点,道:“肯定有个知晓全部内情的人,不想让白墨存活下去——我原本是这样认为的。”
贺熠挑眉:“哦,‘原本’。那现在呢?”
“但是,听了那个活人蛊的事后,我就觉得,捣鬼的人,目的没那么简单。”简禾咬着筷子,分析道:“你看,如果那人只是单纯不想让白墨存续命,直接杀了新娘不就行了,何必要多此一举、在她体内种蛊?”
“嗯。小禾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拉着你掺一脚么?”贺熠浅浅一笑,继而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不久前说过的话:“活人蛊,得养在一个不见天日、极阴极寒、邪气四溢的密封容器,才能长大。”
简禾福至心灵,倏地抬头,与贺熠异口同声道:“阴阳铜鼎!”
系统:“叮!主线剧情进展,咸鱼值—100,实时总值:3800点。”
简禾:“……”
看来蒙对了啊!
由此来看,只要紧紧追着无头女尸这条线索,一定能找到那铜鼎的藏身之地。
“小禾姐姐,我们真合得来。”贺熠眨了眨眼睛,夹了一筷子菜,又道:“那你怀疑过谁是下蛊人么?”
简禾顿了顿:“有的。”
出于直觉,她第一个怀疑的人,是白墨轩。
他既是知情人,又能接触到阴阳铜鼎,嫌疑很大。
只是,简禾想不出他的动机——白墨存身体那么差,坐着家主的位置也管不了事。执权的人,早就是白墨轩了,他没有夺.权的必要。至于女人,白墨轩早年是个纨绔子弟,至今也是红颜知己一大堆,犯得着跟他的病秧子哥哥抢女人?不,应该说,会有女人弃他而选白墨存?
动机想不出来。也因为这次没有涉及到魍魉,所以,无法像秦南吃心怪那次,捡他的头发烧一烧看有没有邪气。故而,也只能暂时把他列为怀疑对象了。
这顿饭开始得晚,一吃就吃到了夜里十二点,跟宵夜也差不多了。简禾最后还喝了两碗糖水,连打了好几个饱嗝,吃得肚子撑撑。
他们姑且也算是客人,所以,无须在前厅跟白家的弟子一起等那颗头回来,可以早早休息。
贺熠用筵青的剑柄压了压床,确认上面没有任何机关后,回头亲亲热热道:“好久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了。”
简禾道:“唉,毕竟一直在船上打地铺呢。”
十分钟后。
贺熠托着下颌,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眼珠随着简禾的身影在一左一右移动:“小禾姐姐,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还在等什么?来呀。”
简禾:“……”
是她的问题么?总觉得此情此景哪里都不太对的样子。
系统:“……”
贺熠又拍了拍床,道:“我等你很久了。”
简禾:“……”她揉了揉腹部,诚恳道:“你先睡吧。我吃得太饱,要做点饭后运动来消化……”
话还没说完,白府静谧的夜空上,蓦地传来了一声穿透力十足的尖叫声。
“啊——死人啦!”
“快来人啊——”
简禾与贺熠对视一眼,一同夺门而出。没跑几步,便听到十多道凌乱的脚步声,正从前堂,朝着传出惨叫的后院跑去。
来到目的地,他们才发现,这竟然是白老夫人的院子。
院中满地碎瓷片,一片狼藉。青石地上,躺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简禾瞳孔微缩。
那横尸地上的,竟是几个时辰前还相当精神矍铄的白老夫人!
她双眼圆睁,嘴巴微张,脸颊被划得伤痕累累,惊恐的相貌凝固在了满布皱纹的脸上。这么冷的天,她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衣裳,披头散发。看样子,应该是在睡梦中被活活吓到暴毙的。
白家弟子闻讯赶来,白墨存也被惊醒了,颤颤巍巍地从被窝里爬起来,见到白老夫人的死状,受不住刺激,晕了过去。
简禾心道:“看来,这下蛊人是想把白墨存母子一锅端了的节奏。只是,白老夫人年轻时,好歹也算见多识广,到底是多恐怖的东西,才能把她活活吓死?”
一个侍女跌坐在地上,语无伦次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听到了屏风里面有声音,以为老夫人在喊我点灯。可进去后,就看到了老夫人她不断用指甲抓自己的脸,抠自己的眼球,嘴里念念有词的,一直抠成了这副模样。还有,我看到一颗人头!一颗女人的头!她在对着我们笑,没有牙齿和眼珠!朝着西北的方向飞走了……”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人脊背一阵发凉。
贺熠喃喃道:“奇怪。”
既然被种下了活人蛊,那么,这头颅与身体,理应像吸铁石一样互相吸引。但现在,头是回来了,却不是奔着自己的身体去的,反倒直接绕过了身体,飞到了后院。
这到底是为什么?
系统:“主线剧情提示:请宿主朝西北方追去,即可寻得阴阳铜鼎所处之地。”
简禾晃了晃脑袋,暂时不去想别的,对贺熠说了几句猜测。两人顺着那一缕若有似无的血气,出了骆溪城门,直入西北城郊的一片山野中,直至头颅的血气完全消散。
在密林中停了下来,简禾点燃了火折子,才道:“贺熠,你觉不觉得很奇怪?那头颅来的时候,没有去找自己的身体。吓死了白老夫人之后,也是直接飞走了,从头至尾,都好像跟前厅的无头新娘毫无关系一样。”
“如果我没猜错。”贺熠想了想,道:“今晚出现的人头,跟前厅的那具无头新娘,并不是同一个人。”
确实,这样就完全解释得通——为啥今晚的头身互不理睬了。
简禾点点头,道:“有道理,就是不知道,这颗人头到底是属于谁的。”
贺熠正欲说话,却忽然凝固住了动作。细听片刻后,他眸色一暗,弃仙出鞘半寸,削掉了火折子。
明灭的星火落到了湿润的草地上,溢出了一缕青烟。周围霎时暗下来了。
简禾被他拉到了一棵树后,两人屏息细听。
果不其然,不远处,响起了数道鞋底擦过泥地的悉悉索索声。听这脚步声,来者身有武器。
贺熠已完全敛起了所有的声息,幽幽地竖起耳朵细听。不知道对方什么来路,简禾也不敢作声。
直到对方走近了,几道陌生的少年声音才传入了两人的耳中。
“唉,跑到哪去了?”
“我刚才看到是这个方向来的呀!”
“都怪你,问什么路,看清楚一些不就好了!”
“师叔,咱们是不是跟丢了呀……”
简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