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她昏睡的这两天内,岁邪台竟又发生了一桩惨案。
这一次出事的,是三天前还活蹦乱跳、跳出来指责简禾的莫钦钦。
尸体是小萍发现的。这位np也是可怜,连续两次见到身边的人以这种血腥的方式死去,众人来到时,她趴在了屋外,呕得面青唇百,两股战战,尿湿了裤子,被人搀扶了下去。
莫钦钦的死状,才是最令人心惊的。
就像简禾那天的戏言一样,莫钦钦一张姣好的脸上已经被剥了皮,露出了鲜红的肌肉。她的嘴巴长得很大,死状惊恐,好像是在临终前看到了很难以置信的东西。更可怕的是,她鲜血淋漓的面上,口唇周围的肌肉被刀子划得稀巴烂,似乎是有人嫌她多嘴,故而在她尸身上泄愤。
简禾原本是浑浑噩噩的,但一听这消息,瞬间就清醒了。
两个怀疑对象,莫钦钦已经死了。
那么,凶手是谁,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那天在大殿中,莫钦钦大声说“凶手是人”,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引来了那只魍魉的忌惮。而简禾那天就调侃过莫钦钦,说如果要剥皮,就会选她的脸。这一次,那魍魉就选择了同样的方式,还原了她说过的情景,给不明真相的群众制造出了一种“简禾被莫钦钦指认为凶手,说中心事、恼羞成怒而杀人”的假象。
简禾:“……”
有学习能力的魍魉真的太可怕了。如果她没有恰好高烧,在床上动弹不得,搞不好很难洗清本次嫌疑。
摸了摸身上,衣服已经换过了,看来不是幻觉。而且,舌根处也有阵甘香苦涩的味道,像是有人给她喂过参汤。
忽然察觉到旁边有道视线,她微微侧头,姬钺白坐在床边看着她,一双浅色的眼珠沉默地与之对视。
不幸中的大幸。看来是在关键的时刻,姬钺白及时醒过来了,把晕菜了的她抱给回来了。
简禾拎起衣领扇了扇风,道:“你喂我喝了什么,嘴巴好苦。”
姬钺白淡淡陈述道:“你看到了。”
简禾的动作停了一瞬,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哈。道:“是啊,我看到了。这也没办法嘛,我看你去了书房那么久,以为你在那边睡着了,这才摸过去的。”
姬钺白直勾勾地看着她,道:“你知道我不是想问你这个。”
被转移者会瞬间死去,简禾却还活蹦乱跳着,显然不合常理。
“谁说我不知道。因为你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体的咒烙不见了,而我又倒在了你旁边。所以你认为我把咒烙引到自己身上,已经死了,对吧?结果我只是昏了,现在又醒过来了。”简禾道:“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我的确是转移了,但我却不会有事。”
说罢,简禾就把乔迩小时候曾经发生过的事告诉了姬钺白。只不过,她没有告诉姬钺白,虽然她能延缓咒烙发作一年左右,但这玩意儿终究是解不开的。
“……延缓?”
“不错,至少能延缓个十年八年。而且,在乔家书库失火前,我看过一本古籍记载,我的体质是可以慢慢把毒性排解的,至多半年就能恢复如常。没有什么坏影响。”
反正,姬钺白应该是看不到她发作的时候了。既然这样,又何必说实话给他添堵。既然任务一结束,她就会挂掉,就不要让姬钺白认为她是因为咒烙而死的了吧。
姬钺白直勾勾地看着她。
玉柝乔家之名,他早已有所耳闻。确实,在半年前,当得知婚约落到他头上时,处处受制的他,想到的并不是什么乔家之女的艳名,而是如何去利用她背后的乔家为自己摆脱困境。
礼成以后,判断出乔迩此人并无心机,极易接近。他便开始若有似无地佯装亲近她。宛如一头狡猾的豺狼,只不过是因为想要鸡舍里的鸡,而对守门的狗百般亲近。那条守门的狗儿并没有识破他的意图,反而高高兴兴地打开了门,主动送了上来,还翻过肚皮给狼摸。
目的达成了,他该很高兴。然而,却因为这并不是自己去夺取的,而是对方亲手奉上的,姬钺白反而有种陌生的不知所措感,和郁结在心口的一口闷气。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在他长大的环境中,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人。轻而易举地信了他,对他的毫无保留,没有一点是出于利用心理的。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简禾心道:姬大大这表情肯定是想多了,面上则笑了笑,调侃道:“好了好了,不用那么感动。换了是别人我才不管呢,娶到了我,很走运吧?”
姬钺白凝视着她,千言万语在心口翻滚而过,最终都没有出口,只剩下一句复杂而涩然的话:“是。”
已经很晚了,简禾喝了点水,又躺了回去,卷住被子。片刻后,房中烛火暗了下来。身旁床铺微微下陷,姬钺白上床躺在了她身后,伸手轻轻地搭住了简禾的腰。
想到解决那只魍魉的时间,已经剩下不到三天了,简禾转过去,道:“姬钺白,先不说这个了。我忘了自己有件很重要的事要与你商量——我出嫁的路上,不是曾经遇到了一头魔兽么?可我后来左思右想,却觉得这里边大有问题。”
姬钺白睁眼,简禾列出了自己当初想过的内容,道:“我怀疑,有人曾经暗示过姬家的侍卫,在关键时刻对我动手。”
姬钺白梳理了一下她的长发,道:“我当初就已经发现了。起码有一半人佯装战死,实则都跑掉了。”
简禾吃惊道:“你怎么确认的?”
姬钺白简洁道:“看遗留在现场的武器数量。比起来时的人数,武器少了将近一半。”
简禾一怔,茅塞顿开。
是啊,仙门中人,管你是侍卫还是主子,武器的重要性都是无可比拟的。尤其是刚目睹过魔兽食人的侍卫们,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可能丢下自己的剑跑掉——不然从哪里又窜出一只,这可怎么办?
反之推论,如果他们真的遭到了不测,魔兽又不吃兵器,草丛里肯定会散落着无数刀刃。这的确是个无法抵赖的证据。
心里已经基本确定了凶手是谁了,简禾道:“如果我没猜错,被附身了的人,就是姬老夫人吧。当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五年前,发疯的聂思情在自己卧室中暴毙身亡。”姬钺白指节轻轻敲了敲简禾的肩膀,道:“在那之前,我大致知道自己身上被施加了某种禁咒,但不确定是什么。直到她暴毙的那个晚上,咒烙第一次发作了。”
聂思情就是原本的家主夫人的全名。现任的老夫人,则名唤聂思茆
简禾点头,道:“如果她真的是暴毙而亡的,你不会活过那个晚上,所以你才产生了怀疑,对吗?”
“不错。”姬钺白淡道:“下葬之后,我翻出岁邪台,去了墓地,挖出了棺木。聂思情的尸身已经被咬得稀巴烂,而且并非野兽所为,而是人的牙齿。血肉被撕咬啃食,融入另一具躯壳中,所以,咒烙的控制权也被转移了。”
聂思情与聂思茆只相差一岁,聂思情死时,年岁颇大,已经是个半老徐娘。而聂思茆看起来却那么年轻。引邪上身,似人非人,通过汲取鲜嫩的生命,确实能保持青春。但久而久之,邪性侵入大脑,人会变得越来越糊涂疯狂,连亲人的血肉也不放过。
从聂思茆吃掉聂思情的血肉开始,她就已经被那只魍魉完全控制了。
那么,从那时起的一切,杀姬大公子、杀小萍家人、杀莫钦钦……的,就都是那只东西了。
“那么,聂思茆……不,应该说是附在她身上的魍魉,知道自己手上捏着咒烙这个把柄吗?”
“不知道。”
故而,他才没有贸然出手,以免打草惊蛇,以免让那东西知道自己手中的筹码。所以,他才会想利用与乔家结亲的机会,悄无声息地斩断那东西对他的牵绊,再下杀手。
“没事,就算它现在知道了也没用,因为你们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切断了。它再也威胁不了你了。只是我想不明白,它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
姬钺白难得一笑,道:“夫人觉得是为什么?”
“在婚前杀我,会影响的是整个姬氏。婚后杀我,被问罪的八成是你。我原本以为是它见不得你好,想破坏乔家和你的关系,才想杀我的。但现在看来,是我把它想得太复杂了。它不计后果地对付我,不是因为要对付你才想杀我,而是因为单纯地想我从你身边消失。”简禾顿了顿,干笑道:“它该不会对你有那种意思吧?”
系统:“叮!剧情进展,咸鱼值—50,实时总值:2600点。”
简禾:“……”
还真是!厉害了,跨物种暗恋啊!
“等等,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简禾灵机一动,道:“既然它这么想杀我,我们就来一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如何?”
翌日。
简禾大病初愈,正常来说是要在屋里休养一段时间的。可很快就传出了消息,说少夫人跟二公子提了个要求,想要在姬家里修个玩乐的地方,用来招待自己的亲友。这也就罢了,明明姬家才刚死了人,府中人人镐素,她却张扬着说想看蝶泽最有名的戏班。为此,还与二公子吵了一架。
这一架吵得有多激烈,大家不知道。总而言之,简禾那天晚上没有回房,而是怒气冲冲地搬到了新搭建的地方,与二公子开始了冷战。
简禾独自一人在那个新搭建的地方住了一夜。无风无浪,十分平静,没有任何东西来找她。
可简禾并不气馁。
翌日白天,姬钺白带了姬砚奚几人下山喝酒去了,似乎是下去散心的。那天晚上,简禾还是只有一个人留在房间中。
夜深人静,只有烛火轻燃的嘶嘶声。
系统:“宿主,最后一个晚上了,如果明早那东西还不来,任务就超时了。”
简禾摇头,笃定道:“它会来的。”
那只魍魉不知道姬钺白身上的咒烙,在这个家里,它既害怕他,也恋慕他。而昨天,估计它是摸不准姬钺白与她到底是真吵还是假吵,所以观望了一日。
而现在,姬钺白已经大摇大摆地下山了,不在岁邪台上,即便简禾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她。
那东西见到这么难得的机会,绝对会沉不住气来找她。
系统:“你认为她会怎么对你?杀了你?”
简禾一顿,道:“我看未必。”
就算杀了她,还会有下一个‘乔迩’出现,姬钺白才二十一岁不到,这么年轻,老婆死了,又没多深厚的感情,不到几年,他肯定会再娶一个。
那魍魉顶着聂思茆的身体,永远都是姬钺白的小姨,难道再眼睁睁地看着他娶老婆?再杀几个人嫁祸他的新妻子?
这些都治标不治本,也太迂曲了。
魍魉的行为很直白,代入其中,简禾觉得,若她是那东西,她会趁这个机会换副皮囊,变成‘乔迩’。这样,岂不就能以妻子的身份顺利留在姬钺白身边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毛骨悚然。
多想无谓,剩余时间就是等待了——等待那东西找上门来。
到了子夜时分,迟迟无人出现。虽说房中早已有了布置,但简禾的神经却崩得很紧,仍然没有半点睡意。虽然佯装是在翻书,但在这个危机随时会出现的晚上,她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这个新搭建的地方,位于岁邪台的深处。在凌晨时分,偌大的房中,只点着数根蜡烛,只有简禾一人。
忽然,其中的一根蜡烛闪烁了一下,“扑”一声熄灭了。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两声象征性的敲击声,便被轻轻推开了,门锁如同是无形之物。
简禾暗道:“还真是急不可耐。”
窗外,悉悉索索地下着细雪。门外站着一条湿漉漉的身影。老夫人发髻微湿,面色青灰、了无生气,面颊处泛着暗灰色的尸斑,冲她咧开嘴微笑了一下。
艹艹艹艹艹!因为要来杀人,居然就顶着真面目出现了,连妆都不化了!这也太不敬业了吧!
简禾后背爬满了冷汗之余,又有不合时宜的几分啼笑皆非。
现在还不能跑,她定了定神,放下了书本,面上佯装惊讶,道:“老夫人,您怎么来了?外面下雪,快进来吧。”
“我来看看你呀。”老夫人笑着走上前来,那张麻木僵冷的脸也越发地清晰,湿冷臭秽的吐息让房间也低了几度。
第47章 第47个修罗场
剩余的几盏烛火挨个灭掉,无声寒夜,风雪飞舞,房间里漆黑一片,带着黏腻水声的脚步声擦过地面。窗外透入的黯淡冷光落在那东西的侧面,走来的分明还是个人,可投射在墙壁的影子,却已经是一只佝偻着背的怪物了。
简禾心脏怦咚怦咚直跳,却佯装不知情,一手端着书看,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放到了台面之下,握紧了一个粗糙的东西——那是一把短剑,必要时可用以自保。
不过,她紧张归紧张,倒没有多害怕。毕竟以前还在用“封妩”那个账号时,独自面对魍魉的情形也不少了。
就在这只剥皮怪走到了简禾跟前两米处、即将踏上矮桌前的坐垫时,简禾心中有数,忽然抬头道:“老夫人,您身上都湿了,不如我去屏风后找一件新的衣服让您换上吧。”
剥皮怪站住了,吐着湿臭的秽气,幽幽道:“我不想要新衣服。”
话音刚落,即有一丝浓郁的臭气逸散在了空气中。
近在咫尺的简禾首当其冲,毫无防备之下吸了一大口,顿时被熏得眼白发绿。
臭成这样,不用猜了——这只魍魉一定是正在脱下穿着的人皮。
要不然,在人皮密实的包裹之下,这种自带的体味怎么可能会冒出来。
简禾捏了把汗,反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剥皮怪思考了片刻,慢慢地冲她咧开了嘴。这是个十分瘆人的表情,全脸唯有口唇那一圈的肌肉在动,尸斑蔓延的脸部,宛如挂着发胀潮湿的腐肉:“我想要……你的皮。”
简禾:“……”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