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想想看,昵称啊……嘿,可还别说,你的名字念起来读音是‘月白’,还挺像姑娘家的。”简禾说着说着,不正经道:“要不就小白?”
“夫人是在唤狗么?”
“好吧,你不喜欢。那就小钺?钺儿?不行,有点像‘月儿’,太像女孩子了。”简禾叨叨了一会儿,忽然突发奇想,拍桌狂笑起来:“我想到了,就叫‘小姬姬’,小姬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48章 第48个修罗场
酒馆之中,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唯有简禾放肆的大笑声在酒馆的半空中回荡着……回荡着……
姬钺白放下了酒杯,眯起眼睛看着她,光滑的瓷面“呲”一声迸出了一条小裂缝。
恰好,小二端菜上来,见状惊叫一声:“呀,茶杯裂了!”
“见好就收”的道理简禾还是懂的,尤其是在接收到危险讯号的这一刻。万一惹恼了姬大大,被他用传说中的家法伺候,那可就麻烦了。
系统:“说到底,你还不知道姬家家法是什么呢。”
简禾:“不用说,你看姬砚奚那群人听到家法都抖成什么样了,肯定不是好东西。”
思及此,简禾轻咳一声,止住笑声,换了副端肃的表情道:“哎,说笑说笑,这个话题一会儿再说。好咯,菜也上了,动筷吃饭,早点睡觉!”
玉柝的菜式以酸辣为主,鱼肉嫩滑、酸汤新鲜,表面飘着一层薄薄的辣椒红油,光是闻味道,就勾得人食指大开。于玉柝人而言,这堪称人间美味。对于蝶泽人来说,这些食物与他们平时所吃的大相径庭,口味刺激,令人欲罢不能。
无奈想吃是一回事,吃不吃得了是另一回事。没过多久,众人终于抵受不住在口腔里徜徉的麻意,不断地以茶漱口。
混杂着香麻之气的鲜鱼肉在舌上化开,简禾感觉到了无上的满足,偷偷瞄了姬钺白一眼。
没想到,姬钺白还挺能吃辣的,掺杂了赤红色的辣椒片的肉菜被他优雅地放进嘴里,眉毛也不带变一变的。不过,到了最后一味麻辣酸汤,姬钺白的长眉终于微微皱了皱。
好似发掘到了他一个隐秘的地方,简禾兴奋道:“终于辣到了?!”
姬钺白放下勺子,道:“不辣,倒是太酸了。”
“要我说,是你们蝶泽人的口味偏甜才对,连清宴上的竹青糕上面也掺了糖丝。”简禾撇撇嘴。
心中却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个想法——奇了怪了,玄衣、贺熠、姬钺白三人,虽然并没有露骨地表现过,可三人的口味实际都是无甜不欢。
在往天岂山走的路上,贺熠的嘴里永远都含着一种晶亮亮、甜蜜蜜的红果实。而玄衣则嗜甜更甚,这也是唯一入得了他尊口的人类食物了。
当年,他们在信城住时,城西有个挑着担子吹糖人的老头儿,手巧得很,每个自他炉中被挑出的糖人,皆是穿红戴绿、表情讨喜、栩栩如生,胸前挂着红色的“福”样糖字。
大概是因为自个儿的兽形是身披玄鳞的,人形也成天都穿得黑魆魆的,所以,第一次看到这种五彩斑斓的玩意儿时,玄衣就有点儿移不动脚步了,在摊前绕了几次,偏偏还装作不在意。
街上有玩“屠魔”游戏的顽劣小孩儿朝玄衣丢小石子,被简禾赶跑了。她从兜里东摸西摸,摸出了仅剩的三个铜板,买了一只糖人,塞到了玄衣的手中。
玄衣轻轻转了转它,傲慢地评价了一句:“哄小孩儿的玩意。”
简禾却摇头道:“我可不是谁都会哄的。比如刚才那几个朝我们丢石头的,改天我兜里有钱,就雇几个孩子王打他们屁股,然后在他们面前吃糖人。”
玄衣:“……”原本还板着脸,听到最后,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路上,他并没有像平日那样,囫囵吞枣地吞下了糖人,而是拿了一路,差不多走到家时,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嚼了两口,他就眉毛一拧,直言它味道过淡。
简禾狐疑地扯下了一小块糖人,放入口中。瞬间,一丝甜意在舌下化开。她腹诽道:“这糖料明明调得很好。这都觉得不够味儿,玄衣大大的味觉太恐怖了!绝对是兑勾过黄连!”
……
过往的回忆一晃而过,简禾一闪神,发现桌上的菜已经几乎被扫空了。
一顿饭下来,人人吃得浑身冒汗,口干舌燥,喉咙仿佛要喷火。侍卫们个个嘴唇艳红,如同涂了口脂,十分滑稽。然而为了保持仙门风度,大家宁可忍着热汗,也不愿意扇动自己的衣领来纳凉。
大家如此捧场,简禾也不忍心再折腾他们,看来这群人都是吃不得辣的。姬钺白挥挥手,众人就散了,各自回房去,沐浴的沐浴,漱口的漱口。
这种野外的小酒馆住宿条件很一般,回到房间后,简禾发现这里的床只有姬家的一半大,而且只有一张被子。
从前,跟姬钺白虽然睡一张床,但大家隔得还挺远的,跟分开睡没啥区别。而今晚的这个配置,就意味着她必须跟姬钺白紧贴在一起睡了。
简禾:“……”
她犹豫半秒,就蹦了下来,打算出去让小蕊找多一张被子来。谁知道,刚推开门,姬钺白恰好走到了门外。他抬手抵住了门,低头道:“夫人这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
“瞧大大您这问的,我还不是怕大家贴得太近,你会仗着夫妻关系兽性大发嘛。”
↑如果说了心里话,估计系统会以OOC的理由狂加她几百点咸鱼值。
简禾只能咽下这句话,干笑道:“那啥,被子只有一张,我怕我半夜冷,睡不着。”
姬钺白道:“睡不着?正好。”
简禾道:“啊?什么正好?”
姬钺白支着门,玩味道:“饭前的话题 ‘一会儿继续’,不是夫人自己说的么?既然夫人睡不着,正好能与我彻夜详谈。”
简禾:“……”
她脑海里仿佛奏响了一阵丧钟声。
完了完了。
早知道就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都怪她嘴巴痒,看到姬钺白心情好,就忍不住占他几句便宜,好比老虎不发威、乱摸它屁股。
这不,秋后算账的时候来了。
姬钺白搂着她的肩往房间里带,侧头对门外的侍女们道:“出去。”
显然,众多侍女都拥有NPC必带技能——眼力见。一看就知道这两人里该听谁的话,瞬间像兔子一样溜了,顺带把门也带上了。
几乎是整个人被半提着带到了床边。识时务者为俊杰,简禾在床上一滚,双手合十,坐起身来,讨饶道:“慢着,姬钺白,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就是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姬钺白撩开衣摆,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嗯”了一声,示意继续。
“还有就是……”简禾绞尽脑汁,灵机一动道:“你一点都不小!”
姬钺白:“……”
他猝不及防,被茶呛到了,猛咳了起来。
简禾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捕捉到了他唇角一瞬间的笑意,立刻站了起来,道:“你笑了,你根本没生气嘛。”
可这一站起来,那一瞬间,却有一股无端强烈的刺痛感自她小腹处闪现,如同淬了剧毒的火烧鞭子,闪电般地流过了她全身。
简禾不知道这阵痛楚是从哪来的,更不知道自己到底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只能看到姬钺白猛地站了起来,以及他冲上前时,被茶水打湿了的艳红衣角。
下一秒,她已双眼紧闭,朝前栽倒,不省人事了。
这一晕倒,并没有持续多久。
简禾恢复意识、尚未睁眼时,刚才那种难以言喻的苦楚已经消失了。但她能肯定那不是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宿主,你忘了自己身上转接了姬钺白的咒烙么?这玩意儿又不会代谢掉,其毒火会随着时间而慢慢侵入你四肢百骸,直到你抵受不住,随聂思茆一起死去。”
简禾:“可乔迩体质特殊,就算真的接了这个烫手山芋,我起码也能撑个一年半载的吧?怎么那么快就出现问题了?”
系统:“换了是普通人,在转接的那一瞬就会挂掉了,你还嫌自己不够慢?”
简禾:“……”
哦豁,醍醐灌顶!
系统:“刚才你品尝到的痛楚,实际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只不过大部分时候,它都被你的灵气遏制住了。可惜,你的天赋并不上乘,偶尔灵气动荡,便会有刚才的泄露情况出现。”
简禾:“……那照此下去,我最后会怎么样?”
系统:“两个可能。其一,你自身的灵气与咒烙的毒火的平衡被人为打破。其二,没被任何东西干扰,干耗一年时间。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就是这具身体彻底化灰。”
简禾愁云惨淡。
唉,也就是说,不管怎样都是死路一条,还是死得忒惨的那种。
不过,这个壳子,应该不至于耗到灰飞烟灭的时候。
这样也好,不至于给姬钺白留下心理阴影。
系统:“放心吧,他探不出来你身体情况。”
简禾轻轻蜷动了一下指节,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着的,正是刚才自己踩着的那张床。原来,时间才过去了两分钟不到。
头上覆上了一片阴影,姬钺白面上的愕然和紧张还来不及收起来,简禾就立即反应了过来,哈哈一笑,道:“瞧把你吓得,脸都白了。不用担心,我都习惯了。”
姬钺白一愣,拧眉道:“习惯?这是何意?”
简禾摆手,道:“不用担心,我这个人体质特殊,每个月的月事前夕,都会有那么几次腹痛。可能是太久没吃辣了,今晚吃了太多,刺激到了自己,才会这样。”
姬钺白盯着她,道:“当真?”
“当真。不信你探探我的脉,好着呢。”简禾挽起袖子,把手伸到了姬钺白面前:“来来来。”
其实,就在刚才短暂的时间里,姬钺白就已经探过她的脉象了,确实没有任何异常之处,顶多就是有点儿虚弱。
见到她晕倒的情状,他第一时间怀疑的,是那转接到她身上的咒烙的毒火在作怪,可游走一圈,却没有发现跟自己当初相同的迹象,身上也没有暗红的纹路浮现。
现在,简禾又这样大力保证。在自己的判断的基础上,姬钺白不由就更加信了一层,终于缓缓松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塞到了被子里。
“你怕我着凉吗?”简禾笑道:“你对我真好哇。不过我现在好得很,只除了有点儿头晕。”
“既然不舒服,那就早些休息。”姬钺白伸手,修长的五指盖住了简禾的眼睛,温度略有些凉,自言自语道:“也许是赶路太累了。”
简禾搭嘴道:“那回去的时候,我们就慢慢走呗。绕路去别的地方看看。”
姬钺白没再做声了,但手却一直轻轻搭在她眼上。
刚才无端端地受了一次苦,现在空气安静了下来后,简禾确实有点累了,慢慢沉入了梦乡中。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盖住自己眼睛的手拿开了,但是,却没有光亮隔着眼皮干扰她的睡眠。估计是有人早已细心地先把烛火熄灭了。
半睡半醒间,简禾感觉到两片冰凉、柔软的物事在自己的眼皮上轻轻吻了吻。一夜好梦。
翌日,众人养足了精神,包好了行李,连马匹也喂饱饱的。
因为今天要正式回门,小蕊与几个侍女特地起了个大早,把睡眼惺忪的简禾逮到了桌前,梳妆打扮。
这个时代,也存在着“追赶潮流”一说。蝶泽那种繁复华丽、夺人心魄的妆容,就受到了九州多地姑娘的追捧,堪称是文化的风向标。可在玉柝,却没有刮起这阵风,不论是少女还是妇人,打扮都是清清淡淡的,宛若清水芙蓉,柔软娇俏。
不过,在很多年前,玉柝的姑娘也曾追逐过蝶泽那边的审美。直到这边出了一个艳名远扬的乔迩,不施脂粉地走在街上,都有数不清的少年郎为之驻足抛花。就连对着从她身边吹过的风,都有人醉心地嗅个半天,就想验证一下乔迩身带异香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玉柝的姑娘见状,就都纷纷丢掉了粉盒与胭脂,学起了乔迩的打扮。
这次,大概是为了入乡随俗,小蕊等人总算没有往简禾脸上扑上几斤粉了。照了照镜子,简禾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沿着官道行进了小半天,山高水阔,松涛无垠。
古朴的青砖高墙遥遥立在了远处,城门之上,刻有“玉柝”两个古朴的大字。
作为本地白富美,又嫁给了仙门世家的高富帅,姬乔两家成婚的佳话早就被传唱得众人皆知。在城门处换成了马匹,一穿过拱门,就能看到黑压压的父老乡亲都涌到了街上来,一个个好奇地支着脑袋看他们。少年们争先恐后地站高,当简禾看向他们的方向,就能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仙家之中,向来不乏丰神俊朗的少年,尤其是姬氏,更是以美姿仪著称。
少女们在茶馆二楼睁大眼睛,看到了好看的少年,就大胆地往他们身上撒花瓣。这倒没有别的意思,仅是表达“小哥哥你真好看”的意思。
一时之间,满空皆是粉色的花雨,蔚为奇观。
姬钺白虽然一直安分守己地与简禾双马并行,可丢到他身上的花瓣却是最多的,男女都有。
简禾肃然起敬——没想到玉柝的百姓如此热情,连已婚青年都不放过。果然是一群合格的颜控。
蝶泽并没有这种文化,虽然早就有所耳闻,但现实还是比想象夸张得多。姬钺白从发丝上摘下了一朵半开的小花,置于手心,有些怔愣。
“好玩儿吧,哈哈哈哈哈!”简禾道:“是不是跟玉花神女节有点像?”
姬钺白道:“好在丢的不是什么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