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沉寂中,姬钺白开口道:“找到了,她在飘飘欲仙阁。”
简禾乐了:“这是什么地方?也是青楼?你们干什么都这幅表情啊。”
姬砚奚小声憋了句话,道:“不是,少夫人,那里是个正儿八经的观赏歌舞的地方。”
简禾道:“哦,观赏歌舞啊。小沅不就是个舞姬吗?前东家没了,找下一家也很正常啊。”
姬砚奚涨红了脸,道:“在那里表演的都是男人,而且,能观赏的只有一种舞……就是那个,脱衣舞。”
简禾:“……”
没想到梼城居然有这种表演可看,不愧是民风开放的蝶泽。简禾严肃道:“真的?那就要去看看了!”
姬钺白却一口回绝道:“不行。”
简禾据理力争道:“怎么不行了?这样才能找到知情人啊。”
姬钺白不为所动:“那里只允许女客进入。非常时期,我怎么能放你离开我身边?”
简禾抱住了姬钺白的手,晃了晃道:“你自己也说了,是‘非常时期’嘛。我又不是为了享乐才进去的,更不是因为好奇才进去的,是为了早日找到凶手嘛。”
姬钺白掸掉了落在衣襟上的灰尘,淡道:“不行就是不行。”
简禾的脸垮了下去,眼光在房间角落一扫,她脑海中灵光一现,笑眯眯道:“慢着,我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了。”
当天傍晚,飘飘欲仙阁。
跟简禾想象的不同,它的门前并没有老鸨堆着一脸笑前来拉客,也没有涂脂抹粉的少年在招揽客人。其整个门面都装潢得非常古雅,两扇大门打开,一扇半透明的泼墨蝶屏风,阵阵檀香飘出。
简禾:“……”
如果不是牌匾上的名字起得太过风骚、令人无法直视,她从前面走过时,应该会把它当成是一家正儿八经的卖香炉的铺子。
踏进其中,跨过了屏风,能看到这是一座三层高的建筑,中部镂空。到了这里,终于能看到一点风月场所的旖旎气氛了,也能看到客人的身影了。
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这里的柱子和高墙上,也装饰了不少漆黑的凶兽纹饰。
就在这时,一个姿容艳丽的女人摇着扇子,凑上前来,笑眯眯道:“两位客官好生的面孔,都是第一次来吗?”
没想到还能有一次这样的体验,简禾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塞了点银两给这女人,道:“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叫小沅的侍女,很能说会道,一会儿就叫她过来给我们斟茶吧。”
在她身后,立着一名骨架稍大、极其高挑的姑娘。相貌清秀,但对比起街上的姑娘,轮廓还是稍微硬朗了点儿。
正是姬砚奚。
就在两人身后,还站了个假装成侍卫的姬钺白。为了不惹人注目,他换下了一身红衣,可散发出的气势仍不容小觑,总之,不太像个普通的侍卫。老板娘都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可看他略微铁青的脸色,又不敢多问。
有钱就是爹,很快,就有人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包间。
路上,简禾压低声音,疑惑道:“姬钺白,我发现这里的房子基本都画了这种凶兽的图案,可岁邪台那边却没有看到类似的传统。这是为什么?”
“不知。”姬钺白摇头,唇畔闪过了一抹讽刺,道:“梼城虽然在蝶泽边境之内,可早年已自立门户,自己镇守自己。我也不清楚。”
其实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梼城当时出了几桩魍魉害人的惨案,没有及时得到解决,彼时的姬家实力也还没有到达今天的这个高度。梼城的城民对当时的姬家家主产生了不服之意,认为他没有尽职保护自己,就宣布不再接受姬家的镇守,推选了几个修士自己管自己。
要是蝶泽是个国家,这八成是要打仗的。但仙家镇守这种事,却不是强制性的。别的小地方都巴不得有个强大的世家来罩着自己,这种自动要求脱离的情况,也是挺少见的。
不过,梼城推选的几个修士根本管不好这么大的一座城,很快水花就没了。梼城与蝶泽,从此就陷入了一种不尴不尬的境地中。所以说,蝶泽不把梼城看做自己的一部分,也是有迹可循的。
这一次,来自于梼城久违的求助,也算是关系的破冰了。
“我懂了。”简禾理解地点点头,又道:“那么说来,这算是你继任家主后遇到的第一个难题了,而且还是来自于梼城的。唉,我一定要好好努力,不丢你的脸啊。”
姬钺白轻声道:“你这样就很好了。”
简禾没听清,道:“你刚才说什么?”
姬钺白莞尔:“我是说,你想如何努力?”
简禾道:“比如说,努力把脱衣舞看仔细点。”
姬钺白若有所思道:“夫人果真有这方面的嗜好?”
简禾道:“说笑说笑。我只是觉得很新奇,可还没发展成嗜好呢,哈哈哈哈……”
“夫人若真有兴趣,我回去跳给你看,权当闺房之乐了。”
简禾:“哈哈哈哈哈……慢着,你说什么?”
姬钺白弯腰,掐了掐简禾的脸颊,低笑道:“夫人,我也是说笑的。”
简禾:“……”
进入房间,门刚关上,姬砚奚就凑到了墙角,默默地捂着脸蹲了下来。
简禾在心中缺德地捧腹大笑,面上则安慰道:“哎,你别这样嘛。你也说了,这里就是个欣赏歌舞的地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场所。”
“为什么偏要我打扮成姑娘?为什么我不能也穿着男装进来?”
“这个嘛,毕竟场合特殊,有的地方,可能侍卫是不让进的,那就只能让你陪着我进去了。”简禾比了比姬钺白的肩膀,诚恳道:“你看,我夫君他长太高了,扮女人也不像。剩下的人里就属你最标志、穿女装最好看了,不选你选谁?”
姬钺白轻轻瞟了她一眼。姬砚奚欲哭无泪,以头撞墙。
刚才在路上,简禾了解到,这地方真的就是个纯看表演的场合。不过,表演者都是来自于九州之外的遥远国度的异国少年,表演的服装衣衫半漏,十分清凉,才会被猎奇者以讹传讹地说成了是“脱衣舞”。小沅来了这里后,只能当个斟茶递水的侍女,可因为她本身就是吃舞姬这行饭的,所以也能当半个解说使使,用这个借口把她找来是最好不过的了。
就在这时,门扉被扣响了。一个半老的徐娘推门进来,给他们上茶。
系统:“剧情提示:请宿主从NPC‘小沅’身上挖出特定信息,触发下一步剧情。”
姬钺白与简禾对视一眼,确定了这人就是小沅后,他甩手,劲风把门关上了。
小沅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大惊之下,警惕地倒退了几步。
“哎,小沅是吧?”简禾煞有介事道:“你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小沅:“……”
第52章 第52个修罗场
姬钺白站在简禾身后,轻轻摁住了她的肩膀,单刀直入地对小沅道:“你可认识一个叫做董恬的人?”
董恬,就是那位难产而死的青楼女子的名字。
小沅惊诧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都说别紧张了,我们是正义的化身。”简禾道:“咳,好吧,姬钺白,你来说。”
在场三人里,一个男扮女装,一个满嘴跑火车,姬钺白是看起来最靠谱的一个了。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简禾,才道:“我们是路经此地的修士,听闻梼城近来发生了很多怪事,故而想在这里留一段日子。找到相关人士自然不在话下。如果你也想尽早破案,最好能把知道的事全告诉我们。”
连日以来,梼城的惨案一直未能告破,董恬的惨死一直像石头一样压得小沅透不过气来,常常会在噩梦里看到她被人从土中挖出来的那一幕。没过多久,自己的栖身之地又被一场大火烧毁了,小沅死里逃生、惶惶度日,却根本找不到人倾诉。
现在,终于有人来敲开了缺口。且观姬钺白缓带佩剑,一看就是那些总是飞来飞去的仙家之人,小沅不知不觉就放下了警惕,坐下来疑道:“你们想问什么?”
简禾道:“就从董恬的事说起吧,你跟她什么关系?”
小沅低声一叹,道:“我跟董恬虽然相差了十多岁,可却是十分要好、无话不谈的朋友。我听说,含冤惨死者会徘徊在世间、无法投胎,我就买元宝蜡烛去祭奠她,希望她走好一点。”
没有去纠正她的常识,简禾与姬钺白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这和青楼门口遗留的的元宝蜡烛痕迹对上了。
“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你知道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么?”
“不是梼城人士,只是个路经此地的书生。”小沅放在膝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面色变得有些发白,恨道:“我劝过董恬,说那男人不可靠,可她偏不听我说。在有孕以后,那书生嘴上说着会为她凑赎金,可第二天就消失了,连住所也搬空了。”
又是一个老套的故事。简禾道:“那么,自从董恬有孕之后,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奇怪的事吗?你想一想。”
“有的。”小沅猛然点头,道:“董恬就住在我旁边的房间。在第二个月开始,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她被噩梦惊醒。可她说,醒来之后就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了,只记得是一些极端恐怖的画面。”
姬钺白若有所思道:“之后呢?”
“我那时觉得,她是因为心情低落,时运低,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听说在梼城的城东有座神庙很灵,董恬之后就去拜了一次。回来之后,噩梦是做得比较少了,可梦中的景象却突然变得很清晰,醒来以后仍然可以记得。”小沅冷汗直冒,道:“她说,在梦里,总有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撕开她的肚子,从里面钻出来。”
简禾一怔——腹部被撕开,里面的胎儿不翼而飞,那几个受害的孕妇,不也是这样的死状吗?难不成她们都做过类似的噩梦?
姬砚奚插嘴道:“那你们没想过找修士来看看吗?”
“想过的。但梼城自从离了姬家的镇守后,早就没多少可靠的修士了。再说,想找也来不及。”小沅长叹一声,道:“这样的噩梦做了没几次,董恬就暴毙了。因为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董恬这样的情况是不能立碑的。我们就把她葬在了一株树下,以后拜祭也能找到地方,不至于让她葬身在无名之地。”
“还有一个问题。”简禾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发现你们梼城的建筑大多都画了很多凶兽的图案,这是为什么?辟邪?”
“三位有所不知,我从前听一个老人说,在仙魔大战时,梼城是片乱葬岗。你看我们现在已经是在谷地里了吧,然而,曾经,这片谷底比现在更凹,是活生生被尸山垫底、泥沙填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所以,在建城之初,为了镇压冤魂,有高人提议要把这座城的一切都向凶兽梼杌靠拢。所以,你们才会在墙上看到那么多梼杌的画像。”
梼杌……镇压……
简禾如同醍醐灌顶。
原来是这样——梼城的“梼”,并不是随意取的,是取自了凶兽“梼杌”之意。
这跟这几桩惨案会有什么关系么?
梼城也不是炼兵器的大城,姬钺白的绛仪,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才出现?
系统:“叮!宿主已从NPC‘小沅’身上获得了所有的特定信息。”
小沅这里也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三人叮嘱她不要声张今天谈过的事之后,就回到了栖身的客栈中。一进房门,几个少年看到姬砚奚的扮相,一边拍桌狂笑,一边缺德地起哄。
姬砚奚一边骂,一边在屏风后洗脸换衣服。一切办妥后,众人围在一起合计。
小沅给出了两条关键信息:第一,受害者生前都做过胎儿钻出的噩梦。第二,她去过城东的神庙拜祭,拜祭之后,事态比原本更糟糕了。为了搞清楚是不是每个受害者都经历过上面的两步,他们决定兵分二路,姬砚奚带着几个小辈一起去寻找另外几个受害孕妇的家人打探消息。简禾则与姬钺白一起去城东的那座庙,看看有什么古怪。
就地解散以后,简禾与姬钺白并肩下了楼。看到街上随处可见的梼杌画像,简禾恍然道:“难怪这里处处都挂着这东西了,原来是想以毒攻毒。这样真的有效力么?”
“有是有。”姬钺白的手指轻轻地搔刮了一下墙上的墨迹,沉声道:“可是,如果她说的是实话,这座城是建在积尸地上面的,风水如此之差,那么,整座城应该早已被邪气笼罩。光靠画那么几幅画、画几个图案,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挡不住任何东西。”
“我懂!就好像咱们过年在门口贴门神,是为了阻挡邪物进家门。可如果你家的位置就在邪气滋长的地方上面,那贴什么东西都没用,除非搬家。”简禾挠挠头,道:“梼城的人为什么不搬家?”
姬钺白摇头,道:“应该是搬走了一些的,但总有不愿意走的人。家业都在这里,又没有厄运发生在自己头上,谁会愿意为一两个传言而举家搬走?”
简禾背着手,面对着姬钺白,倒退着走路,一边道:“那我们回归正题好了。你都说了,光靠这几张画是挡不住积尸地的邪气的,必须有更强而有力的镇压。可是,梼城照样安然无恙了很多年啊,难不成,它还有什么防御措施是我们看不见的?比如修个梼杌的石像……”
姬钺白倏地停住了脚步,抬头远远看向了城墙的方向。
简禾也跟着站定了,奇道:“怎么停了?不是要去城东的破庙么?你想到什么了么?哇啊!”
话未说完,她的腰部已被勒住。眼前一花,姬钺白揽住了她的腰,足踩长剑,仙气泠然,四周云雾飘飘,御剑停在了梼城的上空。
其实那把剑是很稳的,但站在这方寸之地,简禾还是有几分不安,手一抖,就抱住了姬钺白的腰以保持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