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内点一盏琉璃灯,苏芩凑的有些近,她能清楚的看到陆霁斐纤细卷翘的睫毛,在氤氲流色的灯光照耀下,眼瞳是浅色的。
苏芩曾听李嬷嬷胡话说,眼瞳颜色越浅的人,越聪明。苏芩本来不信这句话,但此刻却觉得,这话,兴许还是有点靠谱的。
毕竟这厮确实聪明的人神共愤,就连祖父都奈何不了他。
苏芩实在是想不透,小时那么一个任她欺负的闷葫芦,怎么就能变成如今这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呢?
“还有你那好表妹,也变着法的欺负我。”苏芩一扭身,本想摆个西子捧心状的表情来博取同情,却不想身子一扭,撞到炕上摆置着的一只梅花式洋漆小几,磕的生疼。
这回,苏芩确是立即就被疼出了眼泪珠子。她捂着那被撞疼的地方,整个人面色一白,原本就雪圆的面容顿时白的跟外头的堆雪似得,蹙着细细眉尖的模样,直惹得人心都疼了。
陆霁斐按着梅花式洋漆小几的手一顿,他起身,单手掐住苏芩的下颚。
小姑娘瘦的厉害,下颚尖尖细细的透着一股子白腻手感,凝脂软玉似得掐在指尖,滑溜溜,白腻腻的,让人爱不释手。
“好疼……”小姑娘蹙着眉尖,热烫的眼泪珠子撒欢般的砸在陆霁斐手上。
陆霁斐动了动身子,慢条斯理的用指腹替她擦去那点子泪渍。
苏芩只觉,男人覆着薄茧的指腹擦在自己脸上,粗糙的令人发指。明明瞧着没有这么糙的。
陆霁斐也发现了这件事。他看着小姑娘下颚处被自己擦出的一片红痕,印着斑驳指痕,不自禁双眸一暗,手劲缓慢收紧。
“唔……”苏芩一偏头,躲开陆霁斐的手,红彤彤的一双眼,控诉的看向他。
陆霁斐轻咳一声,偏生坐直,劲瘦腰肢贴在洋漆小几边缘,明明咯着冷硬的木料,却只觉浑身燥热难安。
他突想,若是这红痕,遍布在那白玉珍珠似得软媚身子上,该是何等无限风光。
越想越热,陆霁斐端起热茶吃一口。滚烫的茶水滑进腹内,惹得那股子火气更盛,偏那小姑娘还在一旁哼哼唧唧的不消停。
哼,就她娇气。
……
天色已晚,苏芩赖在陆霁斐这处,用了生姜红枣水,然后合衣躺在暖融融的榻上,舒服的叹息一声。
陆霁斐坐在耳房内处理公务,偶一偏头,看到躺在炕的小姑娘,翻身蹬被,睡的不亦乐乎。
苏芩确是睡得十分舒适,因为陆霁斐这处的摆置十分合她的心意。熏香是她惯常喜欢的,被褥的面料和绣纹也是她惯常用的,就连垫在下头的红猩毯子,都跟苏府内的如出一辙。
夜灯如豆,男人坐在灯下,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书,然后垂眸,定定看着自己的手。
修长白皙,指骨分明,虽好看,但确是糙了些。因为陆霁斐文武双全,那双手什么兵器都拿过。
男人起身,掀开厚毡出去。
“拿锉刀来。”
蒹葭正候在门口,听到吩咐,赶紧去取了来。
陆霁斐伸手接过,慢吞吞的磨去指腹薄茧。
“爷。”蒹葭一脸惊色道:“您怎么突然要磨这茧子了?”
陆霁斐没有说话,只面无表情的磨完一只手,然后继续磨另一只手。男人双手都很顺畅,左右并无区别,磨茧的动作流畅自如。
蒹葭急道:“爷,您若磨了这茧子,日后再拿刀剑,可还得再磨出来。”而且定与初时一般,血肉模糊的可怕。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第21章
惊蛰后,至春分。雪渐稀,桃杏半开。
苏芩在陆霁斐的耳房内睡了一夜,浑身暖融融的就跟要融化了似得,舒服的连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男人靠在槅扇旁,手里拿着一本书,双眸微定,往斜侧方看去。靛青色的缎面被褥内,小姑娘蜷缩着纤细身子,团成一团。一双玉足从被褥内伸出,粉嫩嫩的带着玉色。圆润脚趾微动,磨在猩红毯子上,惹眼的厉害。
正是大日清晨,男人眼瞧着,放下手里的书籍,转身去了屏风后。
苏芩迷迷糊糊的睡得正熟,听到屏风后传来的水声,蹙着细眉翻了个身,声音软绵绵的道:“别吵我……”
屏风后水声一顿,似是听到了那娇软软的话,但片刻后却依旧如常。
苏芩动了动腿,终于受不住,慢吞吞睁开了眼。
耳房旁槅扇上挂着的厚毡被掀起,露出一片白茫院子,苏芩迷迷糊糊的起来,趿拉着绣花鞋,习惯性的走到屏风后准备洗漱,却不想,睁眼就看到一个男人敞着中衣,正站在沐盆前用巾帕擦身。
耳房内不仅烧着炕,还搬了一盆炭火,暖融融的就跟在夏日里一般。男人的中衣沾了水,贴在身上,显出细薄肌理。晶莹剔透的水珠子顺着纤瘦脖颈往下滑,滴滴答答的浸湿扎着腰带的长裤,隐秘入幽深处。
陆霁斐虽习武,但身形却不似那些武将般纠结恐怖,反而透出一股清瘦的干净来。
苏芩眼睁睁的看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在她的耳房呀,明明是在陆霁斐的耳房,亏得她差点解了裤腰带准备去屏风后出恭呢。
快速转身将自己腰间的裤带系好,苏芩涨红了一张脸,急忙忙的要去将外衣穿上,却不想走的太急,直接就被铺在地上的毯子给绊倒了。
“哎呦……”小姑娘娇软软的唤一声,陆霁斐站在屏风后,看到那自裙裾内露出的一双纤细小腿,白玉盈盈的透着莹色,只觉腹内一热,方才擦上去的清冽井水也如滚烫热水般将他围熏的喘不过气。
地上铺着茜红色的毛毯,苏芩挣扎了一下,刚刚清醒的她手软脚软的摆着腰,压着尾,裙裾荷叶般的漾开,就跟只正在变身的狐狸精似得。
“哐当”一声,身后传来沐盆翻倒的声音。
苏芩被唬了一跳,刚刚站起来,还来不及转头看看,迎面就撞上一个人,直将她撞远了半丈,一屁股翻坐在炕上,还要往后仰仰。
“你做什么呀!”苏芩娇哼出声,却只见男人一把掀开耳房门前的厚毡,大刺刺跨步迈了出去。
苏芩眼尖的看到,男人身前湿了一大片,大致是被沐盆里头的水打湿的。
“莫名其妙……”苏芩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胸,疼的眼泪汪汪。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苏芩每到晚间便觉得饿,赵厨娘就多做几个奶勃勃并一碗温奶置在小厨房里。苏芩吃了许多日,身量不见长,身形也不见变,只觉胸前越发沉的厉害,屁股也好似大了许多,那些旧时的裙裾都有些系不下了。
面红耳燥的想了想,苏芩坐在炕上,待胸前不疼了,这才慢吞吞的弯腰将绣鞋穿好。
时辰尚早,男人走后,不消片刻,耳房外便鱼贯而入四个丫鬟。捧着沐盆、皂角、靶镜、干净的巾帕等物来。
苏芩起身,正欲上前净手洗漱,却被那站在最前头的丫鬟拦住。苏芩认得她,是先前一直随在陆霁斐身旁的丫鬟,名唤蒹葭。
“苏三姑娘,这是给爷预备的。”
苏芩一扭身,绕过蒹葭往前去,撸起宽袖,直刺刺的将手伸进了沐盆里,然后娇着声音道:“我就洗了,你能奈我何?”
蒹葭站在那里,面色有些难看,“苏三姑娘,还请自重。”
苏芩歪着小脑袋笑道:“错了,我是你家爷的人,你应该唤我,唔,一声姨娘。”
蒹葭抿唇,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目光直刺刺的瞪向苏芩。
苏芩毫不在意的洗漱完毕,甩了甩手,然后抚了抚自己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笑意更甚,一脸你奈我何之相。
“对了,你们这的规矩呀,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苏芩伸手指向那个捧着沐盆的丫鬟,“就是你,胡乱瞎看什么。主子净手的时候,你该双膝跪地,高举沐盆。还有你,主子用脂粉、靶镜时,你梗着脖子瞧什么呢?该屈膝垂眸。”
最后,苏芩将目光落到蒹葭身上,“最后是你。我方才洗漱的时候,你该替我挽袖,并备好大手巾给我擦拭。”
话罢,苏芩娇哼一声,“真是没规没矩。”
蒹葭咬牙,但因着心性沉默,硬是没有多话,只心中道:一个破落户,竟来他们陆府摆架子了。
四个丫鬟齐刷刷站在那里,一脸愤懑,显然是对苏芩这个女主子十分的不认同。
“吱呀”一声,厚毡被掀开,陆霁斐换过朝服,面无表情的进来,走至苏芩身旁,将手伸入沐盆内。
“爷,这水已被苏,苏姨娘用过了。”蒹葭咬牙,唤出这个称呼。
陆霁斐动作不停,只单从沐盆里传来的脂粉香就能知道,这水定是已被用过。
“嗯。”男人点了点头,声音清冷道:“无碍。吩咐青山备马,今日春祭,我要进宫。”
“……是。”蒹葭看一眼苏芩,再看一眼陆霁斐,闷不吭声的走了出去。
陆霁斐拢了拢大袖,用巾帕擦过脸,转身欲走,却被苏芩拽住了胳膊。
白嫩小手沾着濡湿水渍,还没擦干,指尖粉嫩嫩的拽着他朝服的缎面料子,印出两个小巧手指印。
“我要穿正红色的嫁衣。”苏芩拦住陆霁斐,踮脚靠在耳房厚毡上,双臂张的开开的,扬起宽袖,梗着小脖子,直把耳房门堵得死死的。
男人站在原处,目光下移,落到苏芩脸上。
小姑娘洗漱的时候没用帕子垫在衣襟处,动作毛糙糙的跟小时一般,胸前已是湿漉一片。
顺着陆霁斐的目光往下一探,苏芩瞬时面色涨红的一把搂住自己,然后跺脚恨道:“流氓!”
陆霁斐一挑眉,单手撑在耳房门上,将苏芩纤细的身子半虚圈进怀里。
“你方才说什么?”
苏芩有些惊惶的眨了眨眼,但还是硬着嘴道:“我要穿,我一定要穿……”
“爷。”耳房门外,蒹葭推门而入,一使劲,本来堵在耳房门口的苏芩就向前扑了陆霁斐满怀。
猝不及防的温香软玉,陆霁斐喉头一动,身形略有些僵直的站在那里没动。
苏芩撞得鼻尖钝痛,她捂着自己的鼻子,呼吸之际满是陆霁斐身上那股子浓厚的味道,似膻非膻,似腥非腥。
“唔,你身上什么味呀。”苏芩蹙眉,声音闷闷的从陆霁斐怀里传出来。
男人站在那里,突然伸手一把将正乱扭的苏芩按住,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哑着声音道:“别动。”
苏芩被捂得闷头晕脑的,只得用力将自己的脸从男人怀里挪出来,然后凑在男人胳膊缝隙处,用力吸了一口气,这才将胸前憋闷的感觉挥去。
陆霁斐穿的衣物不厚,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小姑娘温温软软打在衣料上的热气,似能透过缎面,直烫到肌肤上。
他霍然松开手,眸色幽深晦暗。
“我要穿……”
“知道了。”男人状似不耐烦的打断苏芩的话,侧身步出耳房。
蒹葭急急跟上,替陆霁斐披上大氅。
陆霁斐挥手,穿过房廊,置垂花门处。有了遮挡的影壁,男人这才不着痕迹的松下一口气。
“爷。”垂花门处,青山正候着。
“吩咐宫内尚衣监,制一套凤冠霞帔,喜服要正红色的。”
青山一愣,没有明白陆霁斐的意思。“爷这是……要娶哪家的姑娘?”他竟没听到风声。“这制喜服,还是要贴身量了才好。”真不知是哪位姑娘这般有福气,竟能被自家爷瞧上,只可惜那苏三姑娘了,还没进门,就要被正妻压一头。
陆霁斐斜睨一眼平日里多聪明机灵,却只在今日卡壳的青山,没好气道:“耳房里头的那个。”
话罢,陆霁斐径直往外去,蒹葭捧着大氅,面色白白的急随在身后,听到前头男人头也不回的道:“日后,唤小主子。”
第22章
仲春与暮春相交之时, 正是祭祀大日。
苏芩回苏府,准备替祖父苏龚和顾氏备家祭。苏府如今一穷二白, 苏芩走时,顺走了陆霁斐耳房内的一只白玉瓶, 当了五百两银子,抱着就回了苏府。
苏芩从青绸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明厅内正与苏博说话的郴王。
郴王穿一件云锦缎袍, 手边一碗热茶, 冒着氤氲热气,茶面满满当当的并无一点遗漏, 茶碗边缘也无吃茶的水渍, 可见这人并未动过这碗茶,应当来的不久。
三日后,是郴王和沈宓的大婚之日,苏芩实在不知,这人不去收拾准备成亲, 怎么反倒一天到晚的往她苏府里跑?
苏芩心中虽这样想,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表哥。”苏芩娇盈盈的蹲身行礼, 纤腰摆尾, 惹得郴王立时起身,虚扶一把。
“表妹不必多礼。”
苏芩站直身子, 将怀里抱着的银子递给红拂。
郴王的目光落在苏芩身上,小姑娘娇嫩嫩的站在那里,不施粉黛, 铅华尽洗,一双眼水雾雾、泪蒙蒙的掺着流光,不知比沈宓好看多少倍。郴王掩袖于后,面上不显,却只觉心口在滴血。
这样一个从小捧在掌心里头的娇娃娃,居然就要拱手送给陆霁斐那只疯狗。
“表哥?”看到郴王那算不上好看的面色,苏芩歪头笑道:“听说三日后便是表哥与沈姑娘的大婚之日了,真是恭喜表哥喜得美眷。”
苏芩笑时,眉眼弯弯,面颊上隐显小巧梨涡。纤细粉颈带着一抹白腻色,缀着青丝藏在领口。腮晕潮红,媚态如风,一抹倾城娇艳色,直嫩到了骨子里。
郴王眼盯着,喉头轻动。
他的表妹,应当还未被陆霁斐碰过吧?
“王爷。”苏博从雕漆椅上起身,拱手道:“若是王爷不嫌弃,不妨在寒舍用完了午膳,再行回宫?”
郴王正有此意,立时便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
苏芩拢了拢自己被雪水打湿的宽袖,道:“我去换身裙衫。”
郴王侧身,替苏芩让开路。
苏芩双手交叠于腹前,袅袅盈盈的往前去。纤细腰肢不盈一握,青丝垂落,瘦肩小脚,缓步于幽长房廊之中,宫绦轻飘,如云,如雾,缥缈的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