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鱼尚带温烫,陈颖兰被兜头罩下,整个人凄厉尖叫起来,抓衣扯髻的,狼狈不堪。
……
及笄礼上,陈颖兰铩羽而归,被泼了满头满脸的腥臭鱼汤,丢尽脸面。夏达也被斐济砸了玻璃蒹葭屏风,悻悻而回。最开心的,莫过于一众宾客,足足看了一日的大戏。
只是这苏三最终花落谁家,还是个谜。
至晚间,月色如华。
锦帐香罗内,苏芩坐在榻上,怀里抱着那个牌位,抬眸看向面前的斐济。
斐济吃了许多杏花酒,那酒晕自他白皙面容上蔓延开来,晕开在眼尾,使那沉黑眸子衬出几分潋滟风情来。
“宾客都走了,你也快些去吧,省的母亲过来瞧见你误会。若如此,那我可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苏芩抚着披散在香肩处的青丝,往后一拨,那甜腻的香味顺着空气,直往斐济的鼻子里头钻。
“姀姀只要有两张嘴,便够了。”男人说话时带着酒气,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在装醉。
苏芩面色一红,听明白了男人的浑话,夹着腿儿,举着手里的牌位就往他脑袋上拍去。
不得不说,陈颖兰这个牌位做的颇为结实,敲下去时,苏芩清楚的听到那“咚”的一声响。让她一度怀疑,这厮会被她敲傻。
“去,吃醉了酒,竟在我这处耍起酒疯来了。”苏芩开始赶人。
男人俯身而下,双臂撑在床榻边缘,苏芩为了躲避男人,下意识往后一仰,纤细的身子仰躺在榻上,背脊堪堪触到铺在榻上的沉香色缎面被褥。那头青丝尽数披散,绸缎般的洒在被褥上,如墨如画,配上那张白瓷小脸,红艳菱唇,妖冶惑人。
小姑娘歪着身子,身段尽显。
被褥有些冷,贴在苏芩身上,让她不自觉颤了颤身子。
男人垂眸,将脑袋贴在苏芩粉颈处细蹭了蹭。
“听说男人吃醉了酒,是石更不起来的。姀姀若想知道我是真醉,还是装醉,只要一试便知。”
苏芩:……呵,想的美。
……
终于将人打发了出去,苏芩坐在中庭的石墩上,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斐济,下意识伸手抚了抚自己挂在腰间的荷包。
荷包内装着白日里斐济给她的石头。
男人虽吃多了酒,但眸色却清明的很。很显然方才在屋内,是在装醉。
苏芩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物,放到石桌上。“这是祖父生前留给我的,”顿了顿,苏芩接道:“是郴王线下暗桩的所有人。”
斐济微一挑眉,但似乎并不惊讶。
“我如今已不需要这些。”男人伸手,将那信封推回给苏芩,道:“姀姀可以用它,去跟徐老头换你最想要知道的东西。”
斐济嘴里的徐老头,就是陆霁斐的师傅,徐玠。
她最想要知道的东西?苏芩眸色有一瞬迷蒙,但片刻后却陡然反应过来。她最想要知道的东西,不就是祖父的死因吗?
所以,难道徐玠知道祖父是如何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斐狗狗:今天的我霸气侧漏两米八。
姀姀:摆好牌位,用小帕帕擦擦干净。
斐狗狗:我好像在吃自己的醋。
想到一个失忆梗:
斐狗狗:这个男人是谁?
姀姀:他是……
斐狗狗: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第80章
徐玠已隐归, 如今住在皇城外的一座宅子内。
此宅依山而筑,枕山临水, 五宫八卦,随形生变。
苏芩坐着马车, 跟斐济一道前往徐府。
这几日的雨不知为何总是下不停。苏芩掀开马车竹笭往外瞧了瞧,只见那绵雨簌簌而落,砸在地上, 蒸腾起一片水雾。忽大忽小, 晶莹剔透的溅出水珠子。覆在竹制的笭上,只半日便将其完全打湿。
迎面卷来一阵凉风, 夹杂着雨珠。
苏芩下意识眯了眯眼, 眼前突兀出现一只手,压着她的细白额角将人往后压,直接便将人压进了怀里。
苏芩踉跄着摔进斐济怀里,裙裾散开,如花般飘逸圆滑。
她抬眸, 看到男人俯视下来时的面容, 白皙俊朗, 如玉如啄。
男人伸手, 捻住苏芩戴着珍珠耳珰的玉耳轻轻捻弄,然后慢条斯理的勾起了唇, 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马车本就颠的厉害,苏芩如今摔在斐济身上,有了他这个肉垫子, 反而舒服不少,所以只挪了挪位置,将自个儿归置舒服了,也不准备起来了。
“想起那时候,某个人哭着鼻子,怎么都不肯打这耳洞。”男人一边说话,一边伸手点了点苏芩的小耳朵,
苏芩身子一颤,白细额角轻撞了撞男人揽在自己胸前的臂弯。
“你就会在这说风凉话,有本事,你也去打个,到时候我瞧你怎么哭。”
男人低笑出声,细听之下,竟带着一股小奶音。但还没等苏芩怎么听清楚,便见男人侧眸,弯腰俯了下来。将自己的脸凑到苏芩面前,然后偏头,露出自己的左耳。
苏芩原本还不知这厮是要做什么,眼一错,却突然瞧见他左耳上那一方小小的圆形小洞,当即便瞪圆了一双眼。
“你居然有耳洞。”小姑娘霍然起身,满脸惊讶的盯着男人的耳洞细看,那双黑乌乌的大眼睛都快要贴上去了。
“看够了?”男人重新靠回马车壁上。
苏芩饶有兴致的跪爬着到男人面前,纤细双手抵在他的膝盖上,双眸忽眨忽眨的道:“你怎么会有耳洞的?难不成是你自个儿偷偷打的?”
斐济屈着单腿,玉白色的长袍撩开,搭在膝盖上,露出里头月白色的长裤。修长白皙的指尖十分有节奏的敲着膝盖。“古蒙人自出生,不管男女,都会打这耳洞。”
“自小就打?”苏芩蹙眉,小脸尖尖的扬起,“那该多疼啊。”
男人捻了捻指尖,笑道:“疼着疼着,便习惯了。哪里像某个人似的,娇气的不行,日日哭,夜夜哭,都快要将那黄河长江水给哭干了。”
苏芩斜睨人一眼,“我就是怕疼,你皮糙肉厚的,你不怕,关我什么事。”
小姑娘娇娇的跪坐在那里,双手置在膝上,模样乖巧异常,但说出的话却娇蛮的不行。
男人勾唇,双眸中显出一抹明显笑意。
“还有一段路,歇息吧。”话罢,斐济便率先阖上了双眸。
苏芩盯着面前假寐的男人看半响,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翼翼的挪着身子坐在他身边,听着男人的呼吸声渐沉渐缓。
“斐济?”小姑娘探过头,小嗓子软绵绵的唤一声。
男人没有应声。
苏芩捂嘴偷笑。
她将自己左耳上的那只珍珠耳珰取了下去,拿在手里,放到男人耳畔处,隔空比划了半日,然后小心翼翼的上手,捏着他的耳垂点了点。
男人没有丝毫反应,就像是真的熟睡了过去一样。
马车颠颠的往前去。
苏芩捏着男人的耳朵,露出那颗耳洞,然后将自己的珍珠耳珰戴到了男人的耳朵上。
虽然是女式的珍珠耳珰,但因着男人的那副皮囊实在是生的好,所以看上去反而很是相称,并无一点怪异的地方。
苏芩托着下颚欣赏了半日,正欲再上手替人拿下来,却不防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小姑娘的手举在半空中,绕了个弯,顺着那头青丝抚了抚,遮住光秃秃的左耳,然后垂眸,装模作样的摆弄了一下裙裾,小嗓子软绵绵的哼出一首小调。
男人暗眯眼。
“爷,到了。”外头传来青山的声音。
苏芩着急忙慌的起身,却不防马车没停稳,她刚刚起来,身子就踉跄着一下往前冲去,被斐济揽着小细腰抱了回来,然后直接就抱着人下了马车。
青山举着伞,候在马车外,看到被陆霁斐抱出来的苏芩,眼观鼻,鼻观心。
自家爷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容易冲动呢?大庭马车厢里头的,影响多不好啊。
青山摸了摸脸,想着自个儿这年岁是不是也该娶个媳妇了?
苏芩被男人轻巧的放在地上,精致的绣花鞋踩在湿泥上,适应了半刻。她拍了拍裙裾,不着痕迹的往男人的左耳上看了一眼,只见那珍珠耳珰安稳的戴在那处,泛着玉色痕迹。
“走吧。”男人举着伞,替小姑娘遮出一方天地。抬脚,跨上石阶。
“哦。”苏芩摸了摸小鼻子,乖巧跟上。
……
徐府讲究前堂后寝,左右内府。苏芩和斐济被家仆引着,一路穿过花园、阁楼,至南书院。
南书院前种一排潇湘泪竹,曲径通幽,青翠碧绿。一汪清潭水洼围绕在内,雨珠细落,水晕氤氲,藻荇交横,竹影萧萧。
“请稍后。”有书童站在南书院门口,进去通报。
斐济撑着伞,跟苏芩一道站在檐下,细看急雨。
雨斜斜的落,被风吹得歪扭,将南书院前那大片泪竹打的越发青翠欲滴。
有人撑着伞,自竹林中漫步而来。
雨势密集,竹林被雨幕覆盖,腾起白雾。苏芩眯起眼,看到一个女子身影。穿白衣,梳高髻,手中的伞以竹为骨,以油纸为伞面,上绘四季山河美景,斜角处留白。女子握着伞柄,清灵而来,飘飘如仙。
油纸伞半遮未遮,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角下颚,白皙如雪。高高的立领衬出一截蝤蛴白脖,顺势而下,勾出优美身形。
女子近前来,收伞立于廊下。有婆子路过,恭恭敬敬的蹲身行礼,唤:“徐姑娘。”
不同于苏芩那副艳冠桃李之媚相,这位徐姑娘的长相与之大相径庭。
若说苏芩是那国色天香的牡丹,那这徐姑娘就是天山上的白莲。
一个艳的扎眼,一个白的纯粹。
显然,徐姑娘也注意到了立在廊下的苏芩。
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撑着一把油黄色的纸伞,配上女子身上那件鹅黄色的春衫,娇丽艳媚,姝色动人,更添几许清媚可爱。
徐姑娘上前来,手中执着那柄伞。伞收拢,汇聚着雨滴,那雨滴顺着伞尖滴滴答答的落,在廊下留下一条清晰水渍痕迹。
“是苏三姑娘吧?”徐姑娘开口,声音清冷。
苏芩偏头,看向斐济。
斐济道:“这是徐老头的孙女,徐柔。”
徐柔?苏芩暗念了一遍,再看女子一眼,果然见其身段柔情似水,眉目却透着股不可亵渎的清高孤傲。
徐玠的孙女,自然有其傲气的地方。
就如苏芩,她身为苏龚的孙女,也总会有骄纵蛮横的地方。
“徐姑娘。”苏芩笑着开口,“往常在皇城内,好似未曾瞧见过你。”
徐柔道:“身子不大好,总在外头养病,近几日才回徐府。”女子说话时,声音细细飘飘,确是有些气虚之症。再看其身段,相比于苏芩的细腰肥臀,徐柔平板板的好似身上只剩下骨头,没半两肉,十足透出一股子病态西施之感。
苏芩再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药香味。发现果真是徐柔身上飘过来的,应当是吃了许多年的药,所以才会有药香沉在身上。
春潮烟雨,细润如酥,声音缥缈,如那被风吹散的绵雨,透着幽幽情思。
徐柔转头,看向斐济。
“世子爷难得过来。”
斐济微微颔首,眸色冷淡,但眉梢眼角的锐气却削减不少,使得那萦绕在周身的狠戾气质也瞬时沉敛了下来。
徐柔偏头,看到斐济左耳上戴着的那只珍珠耳珰,然后再看一眼苏芩空荡荡的左耳和右耳上戴着的那只珍珠耳珰,眸色微黯。
注意到徐柔的目光,斐济下意识往左耳上一触,摸到一物,眸色一变。
苏芩赶紧缩着身子往旁边躲,被人扯着腰带硬生生拉了回来。
男人单手取下那只珍珠耳珰托在掌心,拿到苏芩面前,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怖。
苏芩缩着小脖子,蔫蔫的站在那里。小巧绣鞋搭在生长着青苔的石阶上,慢吞吞的磨蹭,小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难不成还是我欺负了你?”男人抬手,扬起大袖。
苏芩被唬了一跳,赶紧抱着脑袋,偷偷露出一只眼。这厮不会是要打她吧?
指骨分明的手指拨开小姑娘垂在左肩处的青丝长发,往后一拨,露出那只光溜溜的小耳朵。
果然不见了珍珠耳珰。
男人抬手,掐住那点白玉耳垂,将珍珠耳珰嵌进去。
小姑娘的耳垂软绵绵的白皙,捏在指尖,透着微凉。
檐下,清风慢雨。俊美如俦的男子撑着一柄油纸伞,面前是一位如花般娇媚的女子。女子臊红着脸,微微抬眸,鸦羽色的眼睫轻颤,清澈的眼眸中印出男子的面容,夹杂着簌簌落雨,似隔了层雨帘般的多了半分朦胧。
檐下不遮雨,苏芩只站了半刻就被打湿了裙裾。
男人侧身,将人挡在自己身后,正对上徐柔看过来的视线。
徐柔张了张嘴,几句话在舌尖一滚,最后只吐出一句,“多年不见,可安好?”
男人点头,声音清晰,透着疏离,“安好。”
苏芩从男人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娇笑道:“徐姑娘是怎么认识世子爷的?”
徐柔抿唇笑了笑,手里的纸伞依旧在滴水。“自小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吧。”
“哦~”苏芩拖长音,意味深长的看向斐济。“世子爷自小在古蒙长大,徐姑娘难不成是去古蒙养的病?”
徐柔抿唇,没有接话。
男人垂眸,对上小姑娘那张鼓起的面颊。
真是可爱。
庭院内,书童冒着雨奔过来。
“徐先生有请。”
斐济率先转身,领着苏芩,撑伞往书房去。
徐柔撑开自己的伞,跟在两人身后,也入了书房。
书房内,徐玠正盘腿坐在炕上吃茶,面前摆着一案棋局,看模样,像是在自弈。
“祖父怎么还没解开这残局吗?”徐柔将手里的伞置在户牖处,上前替徐玠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