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玹也不妨唐氏会如此,没有借此机会让于氏死。呆愣间屋子里的人已经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夫妻和于氏,边上还站着个嬷嬷,恭敬道:“大公子,不要为难奴婢,方才王妃的话您也听到了 。”
祁玹面色一变,赶紧出门去,追唐氏去了。秦氏不知怎么想的,也赶紧跟了上去。
方才还拥挤的屋子里,就剩下于氏独自欲哭无泪的对着床上面色扭曲的庆王。
出了琥珀院,柯清瑶不打算去熙风院了,于是打道回府,祁奕执意送她,路上,祁奕一贯的面无表情。
“夫君,你会不会伤心?”
第九十一章
祁奕一笑, “不会。”
虽是这么说,柯清瑶却知道, 他一定是有些难过的。
“我争取过, 只是天生父母缘薄,我不会强求,而现在,我只想我夫妻缘深一些, 再深一些。”祁奕顿住脚步, 看着柯清瑶, 最后两句话说得认真。
柯清瑶面上微微有些发热。
祁奕却并没有放过她, 平日里不说情话的人, 偶尔说起情话来并不逊色。
“昨日我偶然看话本,上面有关于前世今生的故事, 我就在想, 若是我们都有下辈子,我还想要娶你。”
柯清瑶正低着头有些羞涩, 闻言心里一惊, 若说有没有前世今生, 最了解的人这世上大概只有她了。
她抬起头,四处看看, 发现此时他们正站在园子中的空旷处,身边伺候的人都早已退开。
“若是我说, 世上真有前世今生, 你信不信?”
柯清瑶话说完, 紧张得看着祁奕的面色。
祁奕还是带笑的面色,“信,只要你说的,我都相信,若是我记得,就一定会找到你,再娶你一次,再不会让你处在如今这样尴尬的位置。”
见他如此,显然是将柯清瑶方才的话没放在心上。
柯清瑶有些失望,不过心底又升起了微微的甜意。她也没有再说下去,毕竟这事情实在是耸人听闻,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我们回吧,你还要去前院呢。”柯清瑶放下了心思,笑道。
祁奕扶住她往院子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道:“其实我怀疑柳仁,他有点怪。”
柯清瑶身子微微僵硬,勉强控制住头没有一下子转过去看他。而是慢悠悠转头,疑惑,“什么?”
祁奕没发现她的不正常,笑道:“看他做的诗词,大气磅礴有之,细腻心思的也有,还有女儿家用景色抒发心情的,他都信手拈来。你就不觉得奇怪?”
柯清瑶摇摇头,“我没怎么注意。”
祁奕满意的笑了,“不用特别注意他,反正是别人的事情,对不对?”
“对。”柯清瑶笃定的一个字,让祁奕面上的笑意更大,他可没有忘记柳仁对柯清瑶的纠缠,若不是柯清瑶和他赐婚,柳仁肯定还要纠缠下去。
众大臣听说庆王醒了,都暗暗窃喜。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祁奕若是接任庆王,他和这些大臣都不熟,很可能会让这些老臣告老,然后重新培植一批得用的年轻人,对他也忠心。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结果不过半日,又听到庆王虽醒,却半身不遂,甚至还神志不清,只记得一个曾经的恬侧妃,对王府中的事情丝毫没有过问,一醒来唤的就是恬侧妃的闺名。且让王妃伤心伤神,已经想要让庆王解了年轻时的夙愿,和于氏做一对平凡夫妻。
这让众人有些失望,且庆王是在佳音院晕倒,他是怎么晕倒的,有心人都知道,只让人觉得庆王色令智昏。
让庆王一尝多年夙愿,这从另一方面,也可看出庆王时日无多。
还有人不甘心的想要见庆王一面,比如张霁。
张雨宜身子已经彻底毁了,她又只是一个妾室,这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张霁虽恼火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却也对引起这一切的唐氏和柯清瑶没了好感。当初他原本就打算将张雨宜送入王府,祁玹才是他一直以来看好的人选。
他几次三番求见庆王,都被祁奕以庆王病重不宜见人拦住,这日在前院正堂,平日里众大臣都是在此办公,祁奕自从庆王病后,也基本上都在此处。
“世子不让老臣见王爷,我们有理由怀疑,王爷是不是被世子和王妃软禁起来,且王爷不理政事,不是不想理,而是不能理?”张霁站在堂中,面上一片冷色。
不知情的人看了,当真一副忠贞模样,为了旧主拼命的架势。
祁奕坐在上首,不紧不慢的放下手里的笔,另一只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下面众人变幻的神情,淡淡道:“你们也如此认为?”
顿时就有几人站起身附和,“若是王爷当真病重,我等得王爷提拔多年,前去探看病重的王爷也是情有可原的,若不然,也显得我们过于凉薄了些。”
位于张霁左手边的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大臣站起身,一脸的义正言辞。
祁奕微微眯眼,这位就是那李芝的父亲,上一回收拾于成良一系的时候,他幸存了下来,看着他如今和张霁一个想法,当初保下他的,大概就是张霁了,更深一点想,这位可能是庆王故意留下来拥护祁玹的。
“既然如此,本世子便带你们去见一见父王,只是不能全部都去,只能五人,毕竟父王病中需要静养。还请诸位谅解一二。”祁奕沉思半晌,淡淡道。
当时张霁和李和权便向前几步,表明了想要去的决心,还往另外几人使了个颜色,瞬间又有几人站起身,祁奕淡淡一笑,“本世子总要带几个人去做个见证,要不然你们众口一词,真相到底如何外人有也不知道。”
张霁几人面色一变,更加觉得不能将筹码放在祁奕身上。
祁奕方才那番话摆明了不信任他们,这以后还能有出头之日?
“老臣为庆王府殚精竭虑多年,世子居然不信任?”张霁一脸的悲痛。
祁奕随手一指后面的两个年轻人,张霁眼神一闪,和李和权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计较。
“防患于未然而已,本世子还不至于蠢到这个份上,还是诸位本来就打算众口一词栽赃陷害本世子和母妃?”
张霁面色一变。
祁奕也不理会他们的眉眼官司,带着几人就直接去了琥珀院。
途中并没有见祁奕吩咐什么人,也不见他身边伺候的人提前离开,他越是坦荡,张霁等人的心里越是没底,这也就证明庆王是真的病重,不怕他们查看。对他们来说,这可大大的不妙。
琥珀院中一片寂静,院子里偶见一个粗仆打扫院子,收拾得倒还干净。
进了正房,众人微微皱眉,鼻尖萦绕一股说不清的怪味,闻了只觉得不适。
祁奕面色不变,带着众人直接进了内室。
昏暗的内室里,方才的怪味越发浓厚了些,屋子里只余一盏烛火,大床边,于氏手里正端着一碗清粥喂给庆王,动作温柔,眼神柔和。
庆王则紧紧盯着她,对于喂到嘴边的粥似乎不情愿的张口,却又因为嘴唇闭不好而流了出来。
张霁本来是紧紧跟着祁奕的,见此情形心里更下沉了几分。这样看来,传言不虚,庆王确实是对于氏情深,看他看着于氏那样,就像是看到此生唯一的重要的人,明明不想喝粥,却因为于氏执意,他也勉强喝下去了。
如此看来,前段时间说庆王之所以会病倒是因为在于氏的床上也属实了。还有,一般向庆王这样的年纪,敦伦之事本就寻常,无论如何也不会闹成这样,倒是听说过有的人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就会用些虎狼之药,造成的后果严重了就是这样。看于氏的年纪,又一副妖妖娆娆的模样,若是庆王觉得不能满足心爱之人,用药完全有可能的。
张霁看了看温柔的用帕子拭去庆王唇边粥水的于氏,虽生了三个孩子,身材却纤细玲珑,皮肤白皙,丝毫不见三四十岁妇人的老态,难怪庆王对她宠爱多年,子嗣也是于氏生的最多。
“姨娘照顾父王辛苦,先下去歇会儿,众位大人前来探看父王。”祁奕出声。
祁奕突然出声,那边的于氏手里的粥碗差点打翻,赶紧站起身,对着众人一福就迫不及待的退了出去。
庆王不舍(大雾)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她的背影。
张霁上前,还对着眼角用袖袍擦了一下,“王爷,老臣前来看您了,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吩咐,老臣保证拼了性命也给您办到。”
祁奕眼神微深,并不阻拦。
有什么事情需要拼命的?只除了易储。
这话几乎就是明说,庆王若是想要换了继承人,可以吩咐他。
方才庆王和于氏可是喝粥都要深情对视的,看样子祁玹重新上位不是不可能的,让心爱之人的儿子继承王位,情到深处应该都会有这种想法。张霁是满怀希望问出这话的。
张霁觉得祁奕过于叛逆,他又不是在芜城长大,众人对他的了解颇少,摸不清他的性子,对他来说,最好还是祁玹上位。
后面的人紧张的屏住呼吸,这可是关系着他们未来几十年的官途,家族发展,日后的地位等。
一片屏息的安静里,庆王看到张霁,先是激动,好几息才似乎平复了些,微微抬起一个手指,颤抖的指着门口,嘴唇颤抖着,道:“恬……毒……”
祁奕上前一步,面色缓和,声音放柔,似乎劝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父王,于姨娘会单独陪着你的,张大人他们听说您病了,特意央了儿子带他们过来看看您。”
张霁有些失望,庆王果然脑子里只剩下女人了。
庆王闻言,半晌后将期待的目光重新落在张霁身上,“恬……毒……”
“张大人他们探望您,于姨娘在此多有不便,一会儿待大人们离开后,于姨娘就会回来陪着您了。”祁奕耐心的再次解释道。
第九十二章
祁奕声音柔和。
张霁在一旁看了都觉得, 若是他的儿子对他有这样的耐心,这一辈子大概也值了。
庆王还是不停的说着那两个字,越到后来, 情绪很是激动。
张霁赶紧道:“世子, 不知可否让老臣和王爷单独呆一会儿, 王爷在病前吩咐了老臣一些事情, 得王爷亲自定夺。”
祁奕眼神微深,面色不变,担忧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庆王。
张霁赶紧道:“老臣保证很快, 王爷也不会有事。”
李和权上前一步, “世子,这张大人要对王爷禀告有些机密, 您不会不让吧?”
祁奕一笑,点点头道:“自然不会不肯, 张大人随意。”
说完,祁奕率先出了屋子,走到门口时,突然道:“张大人, 我父王若是有了什么事, 本世子绝不会放过你。”
声音沉冷, 带着微微的杀意,听得人心里微沉。
张霁并不害怕, “世子放心。”语气带着些不自觉的轻松和得意。
祁奕走了出去, 身后的几人也随着他去了外间。
“诸位稍坐, 本世子去去就来。”
祁奕说完,也不理会他们的面色,径直走出屋子。
李和权站起身,“世子何事离开?”
“李大人年纪大了,难道世子去方便一下,也要对您禀告一番不成?”祁奕随手指出来的两个年轻人的其中一个道。
带着微微的玩笑的意思。
李和权面色微僵,重新坐下不说话了,不过眼神却不停的往外扫。
而此时的内室中,张霁蹲在床边,小心翼翼的从手里掏出一张满是墨迹的纸张,恭敬递到庆王面前。
庆王本来在祁奕离开后,说方才两个字说的更急了些,直到见到那张纸,他才安静下来。
张霁见庆王并不是一点都记不得了,高兴道:“王爷,不如老臣念给您听?”
“今庆王府地界与易过接壤处发现铁锭,约百于亩,当年庆国兵败,臣服于皇上,特上报朝廷。今吾病重,夜来辗转反侧,吾之幼儿煦之今远在千里之外,若皇上开恩,让臣一家团圆,臣自愿将铁锭存处奉上……三子最得吾欢心,臣有意让他接任王位,若是皇上应允,臣便将含有铁锭之处的县城割据给易国皇室,一为庆王府对皇上的臣服之意,二为皇上照顾吾之三子的谢礼。”
庆王躺在床上听着,屋张霁平稳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王爷,如何?”张霁看向床上的庆王,满是期待的问道。
庆王眨眨眼。
张霁见状,对着庆王跪下,“王爷放心,老臣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要将三公子接回芜城。京城中虽繁华,但皇上对庆王府多有疑虑,三公子的日子一定艰难,也一定不习惯京城的生活,若是此番将公子接回,他一定会对王爷一片慈父之心感恩不已,定会对王爷言听计从。”
庆王的眼角似有水光闪过。颤抖的手指伸到头顶,慢悠悠的摸索半天,才摸到了他头上的簪子。
张霁似乎看出来什么,伸手将他头顶的簪子拔下,庆王指了指。
张霁将簪子拿在手上观察半晌,转了转簪头,轻轻的“啪嗒”一声,簪子断成了两截,一眼就看到簪中是空的,张霁往里一看 眼睛微亮,拿出一个指甲大小的章来。正是庆王的王印,只不过是小版的。
“既如此,老臣日后若有机会,再来看王爷,二公子对老臣想要面见王爷之事多番阻拦,老臣好不容易才见到了王爷。”张霁先是仔细收好了那张纸和小章,又将簪子恢复原样插回庆王头上,用袖子擦擦眼角,语气里似有哭音。
“啪……啪……啪啪”屋子内突然想起拍手的声音。
张霁一惊,应声望去,只见屋子内的阴影处坐着一个人,昏暗的光影只看得到他头戴玉冠。
“好一副主仆情深,本世子很是羡慕,希望本世子日后也能遇上张大人这样忠心耿耿的下属。”
阴影处的人站起身,走了过来。
方才说话声一起,张霁便听出来是祁奕的声音,此时看清他的脸,张霁最后的期待落空,想了想方才和庆王的对话,并无不妥之处。
“世子,王爷还在,您就如此不将王爷放在眼中,方才老臣就说过,此事机密,不是世子应该听的。”张霁站起身,语气微带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