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是来救我,原来是抢牛的!”
那人还是不说话,只傻呵呵的笑, 也没有要把绳子抢回去的意思。
莫不是碰上了一个精神病……
苏丫不敢多待,怕他又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再者天色也晚了,她得尽快回去。
牵着那头精疲力竭的牛,苏丫回头把另外三头牛也带上了,手里握着四条牛鼻绳朝村里走。
走到村口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那人仍然站在田野上,高大的身影被霞光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边,居然十分帅气。
才想到这里,背光的脸上露出一排白牙,苏丫收回刚才的想法和视线,走进村里。
赵家习惯天黑之前吃饭,尤其是在夏天。这样吃完赵行槐就能去蚊帐里躺着,省得被蚊虫叮咬。
可是今天天都黑了,苏丫却还没牵牛回来。
沈梅花不得不自己去淘米做饭,刚把饭放上锅,她就听到开门声和牛蹄声,连忙跑出厨房,果然是苏丫回来了。
“你怎么去那么久?是不是在路上偷懒了?”
苏丫抠着衣服上被牛角顶出来的洞,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我的天啊,你怎么就剩一只鞋了?另外一只呢?”
苏丫闻言低头看去,左脚果然是光着的,难怪她一路走来都觉得硌得慌。
沈梅花绕到她身后,一看破了两个拳头大的洞,方脸一沉,叫嚷起来。
“你个败家丫头,我让你牵牛回家,又不是让你去打野猪……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把好好的衣服弄成这个样子?”
苏丫把牛发疯和那个怪人讲给她听。
沈梅花听完又骂:“你是不是缺心眼儿?没事和那个傻子呆一起做什么?村里谁见了他不是跑远远的。”
“傻子?”
“你是不知道还是装傻?去年他一个人到村里来,浑身都是血,醒来后就变成傻子了,天天没事干,站在街头傻笑,还偷人家的鸡蛋吃……上次我去菜市场买菜,他抢走我的篮子就跑了,等找回来时就剩一个空篮子……”
沈梅花仿佛很讨厌那人,说起他来咬牙切齿的。
苏丫暗道自己居然猜对了,对方真的是个傻子。
可他救自己也是真事,不然恐怕她现在还在牛角上待着。
而且他虽然脏,却长得高高大大的,行动也很敏捷,隐约能够看出以前是个体面人。
真如沈梅花所说,他是重伤伤到脑子,所以变傻了么?
沈梅花将她骂了一通,让她把牛牵进牛圈,另外喊赵行槐出来吃晚饭。
苏丫饿了一天,对晚饭很感兴趣,准备大吃一通,绝对不亏待自己。
不过当沈梅花把菜端上来,她就看傻眼了,迟迟下不去筷子。
桌上摆着三碗饭,两碗干的一碗稀的。
桌中间是两盘菜,一盘白萝卜丝儿,一盘腌酱瓜。
苏丫从不认为自己胃口大,但此刻她真的觉得,这些菜就是她一顿的饭量。
来到这种地方,就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她硬着头皮伸出筷子,打算夹点萝卜丝。沈梅花却眼疾手快挡开她的筷子,从酱瓜盘里夹出两片放在她面前的稀饭碗里,筷子还在碗边上敲了敲。
“你晚上就吃这些吧。女人吃多了不好,容易得病,得留给男人吃。”
说完她把萝卜朝赵行槐面前推了推。
赵行槐默不作声地吃着,没有任何要客气的意思,仿佛他吃是天经地义的。
苏丫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碗里清汤似的稀饭,在心中把牛羊鱼肉都吃了个遍,然后仰头将稀饭和酱瓜全都灌进肚子里。
沈梅花皱眉道:“一个女孩子怎么这样吃饭?老赵家没让你吃饱过么?当着外人的面可不许,看着跟猪投胎似的。”
苏丫抹抹嘴站起身,“我吃饱了。”
“那你就去烧洗澡水,烧好了给行槐弄到房间里去。”
苏丫已经懒得反驳,哦了声就出去。
忙活到晚上□□点,苏丫终于空闲,走进自己的倒座房中。
房内就一张木板床和一个小柜子,连把歇脚的椅子都没有。沈梅花还不许她点油灯,说浪费。 幸运的是她窗户正好对着月亮升起的方向,眼下清冷的月光照进来,将房间朦朦胧胧的照亮。
苏丫坐在床沿上,屋子里又热又闷,有一床打了补丁的破蚊帐。防蚊能力很有限,她已经听到蚊子在里面嗡嗡地飞舞。
这样下去可不行。白天吃不到什么好的,活却是从早干到晚。入夜还得回来喂蚊子,她要是不改变生活现状,一辈子都别想变美。
苏丫边思索边躺下,本来打算好好想出个计划。谁知身体实在累得很了,腰酸背痛,一躺下就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几秒之后,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她睡着了。
半夜时分,赵行槐的房间里传出吩咐。
“我要喝水。”
沈梅花好似随时待命,当即吆喝起来。
“苏丫,水。”
苏丫猛地打了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去倒水。
帮赵行槐倒完了,她准备回房睡觉,又听见沈梅花吩咐。
“今晚太热了,行槐最怕热,你去帮他打扇子,等他睡着了再睡。”
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苏丫现在绝对把空杯子丢到沈梅花脸上去。
她把杯子放回厨房,又从堂屋捡来把扇子,打算推门进赵行槐的卧房,给他打扇时,视线扫过天空皎洁的明月,停顿了一会儿。
她一定要想办法,不能这么苦熬下去,否则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不说,变美也是痴人说梦。
苏丫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
清晨时,苏丫提了个木桶,里面装满全家人的衣服,去村外的小溪边洗。
溪水清澈无比,能看得清底下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水里还带着微微的凉意,让人神清气爽。
村子里的妇人都是来这里洗的,一人占一块码头。有些嗓门大的还一边搓衣服一边隔岸聊天,弄得小溪热闹得像个集市。
苏丫前面的石头上蹲着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女人,穿得是一身深褐色衣裤,要是往泥地上一躺,估计都分不出哪里是人哪里是泥。
苏丫来这里后还没有和她说过话,却认得她——她就是后面与赵行槐携款私奔的女人的婆婆,玉莲丈夫的亲娘。
同是童养媳,玉莲却比苏丫好过得多。一是得益于她有个胸大臀肥肤白的好相貌,招人喜欢。二是有个任劳任怨的好婆婆,对待她比对自己亲女儿还好,一点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干。
可即便如此,玉莲对自己的婆家却一点也不满意,因为只是个普通农户,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两回肉。日子再好过,也好得很有限,还不如城里给人家当佣人的。
正洗着,苏丫看见玉莲穿一身月白衣裳,浓密的乌发披散在肩上,打着哈欠朝这边走来。
到达岸边,她把手里刚换下来的衣服丢进婆婆的木桶里,说:“你帮我把这两件也洗了吧,屋里实在热得很,睡一觉就流汗。”
她婆婆毫无怨言,点头道:“行,你现在回去是不是?记得帮根儿盛一碗粥晾着,这样他干活回来就能吃凉的。”
玉莲满脸不耐烦。
“晾什么晾啊,吃碗热粥还能烫死人吗?我看他就该少吃点,胃口跟牛似的。”
“他是男人嘛,你千万别忘记了。”
“是是是……”
玉莲不情不愿地答应,很快走远了。
苏丫洗完最后一件衣服,提着沉如铅块的木桶往家走。
木桶着实太沉,她又不是原装货,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歇一歇,否则胳膊都要断了。
一路走走停停,路过某棵树时,她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树杈上的鸟窝。
那不是昨天的傻子么?他站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饿极了眼,想掏鸟蛋吃?
昨天他救了自己,还没来得及报答。今天一早沈梅花就去菜园子了,厨房还有点剩饭,不如拿来给傻子吃,算是还清他的恩情。
到时沈梅花问起来,她就说剩饭被老鼠吃了,也能糊弄得过去。
当然除了报答恩情以外,苏丫还存了另外的小心思。上个世界里,她误打误撞地完成一个隐藏任务,拿到额外奖励。谁知道这次会不会也有隐藏任务?为了多赚积分,她什么都得试试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大家都是小宝宝,各位宝宝节日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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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童养媳(5)
苏丫加快脚步回到赵家, 天色尚早, 不到七点,赵行槐都没醒。
她急急忙忙地把衣服晒了, 赶在赵行槐起床、沈梅花回来之前,从厨房偷出剩饭,用过瓷碗装着,藏在衣服里匆匆往外走。
回到树边时,傻子还站在树底下, 但不是在看鸟窝,而是踩在树杈上,很努力的把什么东西往窝里送。
苏丫定睛细看,他双手捧着的是一只叽叽喳喳的鸟,鸟叫声有点凄惨,一边翅膀也扑腾不起来,像是受了伤。
所以傻子站在这儿不是为了掏鸟蛋,而是把受伤的鸟送回去?
天底下还有这么善良的精神病么……
苏丫耐心地等着, 当他跳下树后,她轻声叫道:“喂,过来……我给你点好东西。”
傻子闻言朝她看,面颊瘦削眉目英挺,只是脸上黑成了一团,让人什么也看不清。另外他每天傻气冲天,导致没几个人乐意盯着他细看。
苏丫见他面露不解,冲他晃了晃手里的碗。
“饭呐, 你想不想吃饭?”
傻子立即两眼放光,跑到她面前去,和她一起蹲在墙角。
这年头种地的人都吃不饱饭,更别提无亲无故没田没地的流浪汉,估计一年里饿肚子的时间比饱的时间都多。
剩饭一点也不香,还冷冰冰的。苏丫却看见傻子的喉结肉眼可见地滚动了一下,显然饿得要命。
“你吃。”她把碗递过去。
傻子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捧住碗,看了半天摇摇头,递回苏丫手里。
苏丫疑惑,“你不饿吗?”
傻子继续把碗向前推,嘴里模模糊糊地说出一个字。
“你。”
苏丫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意思,摆手道:“我不饿,还是你吃。这种没油没盐的东西也吃不饱人,顶多让你饿不死。”
傻子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有感激一闪而过。苏丫没来得及捕捉,就看见他低下头,徒手抓碗里的饭粒,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苏丫还没见过人这么吃饭的,心生怜惜,慈爱地看着他。
“别急,慢慢吃……以后家里要是有,我还拿来给你。”
要是对方能带来一个隐藏任务,送她积分就更好了。她的要求也不高,有个三分四分的就够了。
剩饭本来就不多,傻子三下两下吃完,抬头冲她嘿嘿一笑,嘴角还沾了两颗饭粒。
苏丫问:“吃饱了吗?”
他点头,扭头就跑。
吃饱都不知道说声谢谢,看在他是傻子的份上,就原谅他吧……苏丫回头朝家走,走着走着发觉不对劲——傻子居然带着碗跑了!
沈梅花是连家里有几根针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人,要她发现碗少了,那还了得?
苏丫朝他追去,冲着他的背影喊:“等等……把碗还给我……”
怕村子里的人听见说闲话,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傻子也不知听没听见,总之跑得飞快。
跑到一个小巷子里时,他陡然停下来,两眼看着前方。
苏丫追上去,冲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计大栗子,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吃完饭连碗都端着跑,小心下次我不给你吃的了。”
傻子没回头,挥挥手,眼睛仍看着前方。
苏丫察觉不对劲,躲到前后朝他看的方向望去,只见赵行槐骑在自行车上,正在和玉莲说话。
赵行槐今天穿得也是一身白衣服,和白白嫩嫩的玉莲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登对。
两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跟对方说话时特别和颜悦色。玉莲再也不会不耐烦,赵行槐一向冷酷的脸上甚至带上点笑意。
微风扬起他们的衣角,也将他们的声音送进苏丫耳里。
“行槐哥,你上次送我的洋肥皂真好用,我天天拿它洗澡,别提多干净……这个得多少钱啊?”
“不贵,一块钱而已。”
“一块钱?!这么贵啊……那我都还不起了。”
“不用还,我和根儿从小一起长大,他家人就是我家人,他媳妇……咳咳,总之这点小东西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唉,行槐哥你真好,比根儿好多了,苏丫真是运气好……”
……
苏丫面无表情地听着,最后太阳出来了,赵行槐戴上帽子,跨上他的二手僧帽牌自行车,一脚支在地上,一脚踩着脚蹬子,格外气度不凡地冲玉莲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