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拉我做什么?下次不能先打个招呼吗?”停下后,苏丫没好气地问。
傻子傻呵呵地笑,松开手,从兜里掏出几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塞到她手里。
“吃。”
苏丫低头一看,赫然是两个红皮鸡蛋,摇起来没声响,还是煮熟的。
“给我吃?”
“嗯。”
“哪儿来的?”
“偷……偷的……”
“从谁家偷的?”
傻子指着赵家的屋子,苏丫想起早上出门前,沈梅花在鸡窝边骂骂咧咧了好半天,原来如此。
她拿着两个蛋哭笑不得,“你给我鸡蛋做什么?我现在不饿了,每天都能吃饱。”
傻子清澈的眼睛看着她,里面倒映着她日渐白皙饱满的脸。
“因为你……不开心……”
蛋上似乎带着暖意,一直渗进了心底。
苏丫眼眶有点湿,若无其事地擦干净,她直截了当地问:“你不傻对不对?”
傻子不说话,又开始冲她傻笑,指天上飞过的鸟。
好啊,他非得装傻,那她就把他当傻子看。
苏丫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面前,带着狠意地:“我告诉你一件事。”
傻子认真地看着她。
“我下个月就要和赵行槐成亲了。”这句话一出口,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畅快感,近乎挑衅地看着傻子。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外一个人好。傻子既然细心到可以发现她不开心,还乐意偷鸡蛋给她吃,显然是对她有感情。
声音落下很久,傻子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脏兮兮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舍。
与此同时,沈梅花蹲守在院门口,等赵行槐骑自行车的身影一进来,她立马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房间拽。
“娘,你做什么?我车都没有停好,摔坏了你赔啊?”
听到自行车倒地的声音,赵行槐特别肉痛,想要抽手去扶车。
沈梅花的力气在这时派上用场,牵牛似的把他牵到房间,关上房门,还上了栓子。
赵行槐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咽了口唾沫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她对自己的母爱有点不大正常,以至于很多时候都不想和她说话,更别提像现在这样独处一屋。
沈梅花没察觉出儿子的担心,怒其不争地问:“你和苏丫的婚事到底想好没有?”
赵行槐一听这事就头疼,推开她要出去。
“不是说好了月底给你答复吗,现在就追着问做什么?我今天累死了,要去休息……”
沈梅花展开双臂拦住他,坚定不移道:“那丫头怎么想我不管,横竖她是卖给我们家的,想让她结她就得结,不然我们打死她都不会有人管。但是你不同……行槐,忘记你爹病逝前说得是什么吗?他要你成家立业、传宗接代,你怎么忘记了?”
赵行槐嗫嚅着说不出话,沈梅花按着他的双肩,让他坐在凳子上,自己也拉来一把凳子坐在他 身边,苦口婆心地劝说。
“娘知道苏丫不好看,配不上当女人,可她毕竟是咱家花了钱买来的。三十块大洋啊……当年都能买一头猪了,就因为你爹说她模样好,长大肯定是个美人胚子,谁知道会长成现在这模样。她吃了咱们家那么多年的饭,不给你当媳妇的话,对得起那些花在她身上的钱吗?你现在也算是生意人,该懂这个道理了。”
赵行槐到底年轻,被她说了几句后,开始动摇。
沈梅花趁热打铁道:“何况男人又不规定只能娶一个女人,你现在不喜欢她没事,将就几年,等将来咱们有闲钱了就再给你娶个妾,一定要个漂亮的,最好像玉莲那样……”
赵行槐被她说得心动,半晌后点点头。
“行吧,那我们下个月就成亲。”
沈梅花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不亏是娘的好儿子……”
赵行槐嗅见她身上的汗臭味,皱皱眉,推开她回房间去了。
苏丫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直到几天之后,她看见沈梅花在为赵行槐做新衣裳,才知道自己的婚期被定下,就在二十几天之后。
她以为自己会很抗拒,真正知道后却没什么所谓。毕竟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任务完成后就要走,婚姻对她而言没有任何约束力。
要是沈梅花和赵行槐能因此更加信任她,反而是件好事。
不过结婚可以,上床绝对不行。和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甚至有点厌恶的男人肌肤相亲……她过不了心里那关。
怎样才能不上床却结婚?苏丫想出无数种办法,最后在成亲之日的前一天,敲定最终计划。
她这边做出决定,那边周太太派人来叫她,说是有东西要给她。
苏丫跟沈梅花打声招呼就去周宅了,轻车熟路地走进周太太的房门,看见她一个人坐在梳妆台边,神情落寞,手边摆着一套叠好的红通通的女士喜服。
“太太……”
苏丫跨过门槛,喊了她一声。
她猛的回过神,下意识地擦了下眼角,回头看向苏丫。
“你来啦。”
苏丫点点头,走到她面前歉意地说:“真是抱歉,当初说了自己还不会结婚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嫁人了……太太要是介意的话,您再招个丫鬟吧,换个手艺更好的。”
周太太骂道:“你这叫说得什么话?这一个月里我对你不好吗?成亲之后就不想再伺候我了?”
苏丫惊讶道:“您的意思是……”
“我给你放几天假,等你空闲了继续回来给我梳头,还有套衣服等着你来改呢。”
周太太用霸道的语调说着柔情的话,苏丫感激地说:“那就太谢谢太太了。”
周太太笑了笑,拿起梳妆台上的衣服,放在她手上。
“喏,你结婚太快,我都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这个就送给你了。”
苏丫好奇地翻了翻衣服,见尺码是她的,问:“这是太太你穿过的吗?”
“穿没穿过,但的确是给我自己买的。”周太太看着镜子里漂亮的脸,又开始回忆从前,“那时为了买这套衣服啊,我花了一半存款的钱,就想穿得漂漂亮亮的,和最喜欢的男人拜天地。可惜……”
她摇摇头,苦笑一声,捧着苏丫的手说:“我是没机会了,你就穿着这套衣服,过点幸福日子给我看。”
苏丫心情复杂,愧疚地抿着嘴。
幸福二字,在她这段婚姻里大概是不会有的。但是周太太感兴趣的话,她倒是可以让她看看,怎么样让曾经伤害她的男人悔不当初。
自信的人最有魅力,唯唯诺诺的去爱一个人,最后只会遍体鳞伤。
☆、民国童养媳(11)
带着周太太送的喜服回家, 苏丫看见赵家窗户上已经贴上喜字, 门廊上也挂上两只大红色的灯笼。
她是童养媳,结婚不可能大操大办, 按照赵家村的习惯请亲戚朋友吃顿饭就行。
赵家偏偏没几个亲戚,沈梅花就打算请村里的人来,每户发点瓜子糖果什么的,在他们的见证下拜个堂,就算是成亲了。
苏丫站在门口往里望, 沈梅花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分瓜子糖果,大字不识一个,数数却很厉害,一颗都不会多,都是往年收租时练出来的。
至于赵行槐……他今天没去店里也没见人,估计是把玉莲拉到哪里偷偷解释去了。
翌日苏丫起了个大早,洗漱干净后,换上喜服坐在水井边, 开始给自己梳头。
怎么说今天也是她的好日子,管男人是谁,她必须得漂漂亮亮的。
周宅一个月的好饭让她养出好气色,胳膊腿上也多出几两肉。她给自己涂胭脂画眉毛,梳发髻。
当村民们都来到赵家的院子里,看见她似朵火烧云般从房间里走出来,都忍不住惊叹。
“这真是咱们村最漂亮的新娘子。”
苏丫微微一笑,走进待会儿要拜堂的堂屋里。
赵行槐穿得是沈梅花给他做得新衣裳, 一件薄料子的黑马褂,里面是青色长衫,又有一双黑色缎面软底鞋,使他在一群灰头土脸的村民里格外打眼。
这身衣服光料子就花了沈梅花不少钱,付账的时候心都在滴血。这时看着英俊帅气的儿子,她觉得物有所值,恨不得对所有来客说:“看看,全村上下那么多女人生了儿子,可是谁有我的好?”
主婚人是赵家村村长,嗓音嘹亮。
苏丫和赵行槐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听见他高声喊:“一拜天地。”
二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堂屋拜天地,苏丫叩拜完起身时,看见对面最高的房顶上好像坐了个人,顿时一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那是傻子吗?看着挺像,可他为什么要爬到房顶上去?
他在看她?
拜完天又拜地,苏丫的视线一直定在那片房顶上,青砖灰瓦托着个灰色的人影。即便离得这么远,也能看清楚他的宽肩窄腰,是个衣服架子身材。
要夫妻对拜了,二人在村民们的簇拥下走进堂屋,站在村长面前,看着对方。
毕竟是喜日子,又难得穿这么好的衣服。赵行槐脸上难得带着点笑意,看向苏丫的眼神也比往日温和了些。
今天的苏丫很漂亮,虽然还是比不上白嫩饱满的玉莲,但是总归不用让人担心她会瘦得晕过去。
苏丫毫无女儿家的羞涩,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心中已经在琢磨晚上对付他的办法。
礼毕。
弯着腰的二人站直身体,苏丫下意识望向那片房顶,原本坐在上面的人……不见了。
心底莫名地泛出酸楚,仿佛有人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悄悄在她心底埋了颗炸弹,一戳就炸出满心房的柠檬汁。
婚房是用赵行槐的东厢房改的,光线不知道比苏丫的倒座房好多少,宽敞干净。另外桌上还摆了两只儿臂粗的红烛,静静地燃烧着,将屋里一切物事都照成暖黄色。
苏丫坐在床沿上,脑袋微垂,双膝闭并。
现在不流行用盖头,她的脸就露在外面,从上往下看,两片睫毛格外浓密纤长。
赵行槐和沈梅花一起送走客人,推开门走进来。满屋都是红通通的,他的视线落在最红的苏丫身上。
如同这间屋子一样,苏丫他也看了很多年。他比她大五岁,以前最不少见的就是苏丫光着屁股满院子乱跑。
虽然所有人都说这个丫头会成为他的媳妇,可他心里根本没有触动。等苏丫长大了,模样和他喜欢的完全背道而驰后,他更是从未幻想过与她的婚事。
此刻看着苏丫,赵行槐有些庆幸自己听了沈梅花的劝。
这是一个漂亮的媳妇,就是瘦了点。但是谁没有缺点呢?忍一忍就好了。
赵行槐的喉结滚动一下,走到苏丫身边,抬手摸摸她的脸。
“苏丫,我们……睡吧。”
苏丫抬起了头,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明明是副不谙世事的单纯相貌,面对接下来该发生的事,脸上却一点紧张感都看不出。
赵行槐深吸口气,手指微颤地往下挪,解开她红嫁衣上的第一颗扣子。
一小片细腻的皮肤露出来,大概是烛光的缘故,看起来竟然很诱人。
正要继续解第二颗时,纤细的小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苏丫冲他摇了摇头。
赵行槐被才过门的媳妇拒绝,有点恼怒。
“你摇什么头?都是我媳妇了,做这种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苏丫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身体往旁边让了让,露出沈梅花之前铺在床单上的白色棉布,上面赫然有着一块鲜红的血迹。
赵行槐傻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周宅今天杀了鸡,苏丫偷偷带了点鸡血回来,抹在床单上。
这事是不能跟赵行槐说的,她早已准备另外一套说法,不慌不忙道:“我来月事了,今晚不行。”
赵行槐的双眉蹙紧,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这么扫兴……算了算了,那就等过几天吧,我出去洗个澡。”
“等等。”
他站在门边回过头,不耐烦道:“又有什么事?”
苏丫说:“你出去可以,但是得答应我一件事……要是婶婶问起来,你得说我们已经圆房了,床单上的血就是落红,不然她会一直来烦我。”
赵行槐好笑,“真奇怪,我凭什么答应你?”
苏丫双手撑着床沿,身体微微往后仰,两条小细腿在床边晃了晃,漫不经心地瞥着他。
“不答应也行啊,准备好承担代价就是咯。”
“你什么意思?”赵行槐的脸色冷了下来。
苏丫微微一笑站起身,步伐轻快地走到他身边。
赵行槐很高,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扒着他的肩膀,才凑到他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