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一刻确实也是极快的。沈采采来不及把这事前后起因想明白,甚至都没能把话说清楚,只来得及说一声:“小心!”
她下意识的推开了身前的皇帝,而那柄匕首则已经到了她的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要日三更,虽然有大纲但可能还是会有点赶,要是有写不好的地方大家一定要和我说呀~
还有两更会晚点,(*  ̄3)(ε ̄ *)
第81章 事后余波
那匕首原就是朝着皇帝心口去的,沈采采的身量却是比皇帝矮了一些, 偏她站的位置有些巧, 把皇帝推开之后, 那匕首正好就是对着她的脸来的。
人的肢体动作很多时候都是慢半拍的,眼见着这直接往自己脸上戳来的匕首,沈采采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手脚都僵住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匕首直飞而来, 胸膛里的那颗心脏激烈跳动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跳出来一般。
然而,边上的一道劲风推开了她,匕首似乎也被劲风带偏, 正好在她颊边划过,划出一道极浅的血痕。
沈采采晕厥前的最后一点记忆便是自己颊边伤口处滴落下来的鲜红到黑的血珠, 自己摔在草地上时那从草地土壤深处回荡到耳边的沉闷撞击声, 以及匆忙赶来的脚步声。
她闭眼的时候, 甚至还苦中作乐的想着:她早说了要回去的, 偏皇帝非要玩诗情画意, 非得要大晚上的来湖边说话。现在好了,人家守株待兔, 可不就等到了两个送上门的大傻子?
怪不得人家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她回去后一定啃两个猪蹄子压惊!
********
这一晕便是许久。
等沈采采的意识重新浮上来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伤痕好似已经被处理过了,伤口处清凉舒服。只是,她全身隐隐作痛, 整个人昏沉沉的,一丝丝的疲倦仿佛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令人不觉犯懒,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正躺在宽大的床榻上,被褥温软舒适,还带着甜暖的香气,她仿佛也要顺着那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疲倦,就这样睡过去了。
然而,就算是沈采采有心继续睡,耳边那如丝如缕的哭声也不许她继续睡下去。
是的,哭声。
从沈采采重又有了意识起,她耳边那哭声那哭声就没有停下来过,断断续续的折磨着沈采采的耳朵。渐渐的,沈采采也听出这是顾沅沅的哭声——她是真不知道顾沅沅那么个小姑娘,哪来的那么多眼泪——哭这么久都不会脱水的吗?
还是说,这世界上真有和孟姜女那样靠哭就能把长城哭倒了的人?
在哭声的作用下,沈采采的心情越来越烦躁,脑中一个个的想法随之而过,自然而然的从昏昏沉沉的境地里清醒了过来。
只是,当沈采采千辛万苦、挣扎着睁开眼,看到正趴在自己耳边哭着的顾沅沅时,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叫了一声:“别哭了!”
顾沅沅正是满心惊慌的时候,她把头埋在沈采采枕边位置,哭得厉害,就连那瘦削的香肩都被哭得一颤一颤。听到沈采采的声音,她的身子跟着一僵,像是吓了一跳一般,下意识的抬起头往床上看。
顾沅沅生了一双和沈采采极相似的杏仁眼,此时却是肿的好似两枚烂杏子。她呆呆的看着榻上已经睁开眼的沈采采,濡湿的长睫上还有泪珠顺着眼睫往下流,整张脸都是湿漉漉的,就连那沙哑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呆怔怔的:“姐姐,你醒了呀?”
沈采采看着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就觉得头又开始疼,她才刚醒来,身上有些难受,心情多少有些烦躁,自然没有心情去哄顾沅沅。所以,她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便不大高兴的瞪她道:“我还没死呢,你哭得这么惨做什么?”她简直是被顾沅沅给哭醒的好不好!
顾沅沅大约也是欠说的,被沈采采这么没好气的说了一通,那哭肿的杏眸反到是跟着亮了起来。她整个人看上去似乎都轻松了不少,忙不迭的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转瞬便破涕为笑:“我,我就是担心姐姐.......”她手忙脚乱的替沈采采拉了拉被子,小声道,“姐姐你醒了就好。”
沈采采自然是听出了顾沅沅话中真切的感情,心里不免跟着软了一下——其实,她心里也很明白:顾沅沅最开始的时候那样亲近她,除了她们如今是彼此血缘最近的亲人之外,可能也是因为上一世在皇帝的口里听了她不少好话,心里对自己这个姐姐十分向往.......只是,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顾沅沅真将她做姐姐看待,这样真诚小心,沈采采也不是没有一丝感动的心情......
看着顾沅沅脸上那笑容,沈采采还是略缓了缓神色,微微颔首,轻声道:“这样,你先扶我坐起来吧。”
顾沅沅这会儿巴不得能替姐姐做点儿事,听到沈采采的话后便连忙伸手,小心翼翼的扶着沈采采从榻上坐了起来。然后她又从边上拣了两个藕荷色的缎面软枕垫在沈采采的身后,仔细的替沈采采调整了下角度。
待得一切收拾妥当了,顾沅沅这才又问:“姐姐,你感觉好点了没有?”她实在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连忙道,“要不要我出去把清墨她们叫进来?对了,姐姐你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倒水......”
“先等等,你安静一会儿,我先缓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醒来的缘故,沈采采的头还有些晕沉沉的,脑子也乱的很,只能先打断了顾沅沅那一连串的问题。
顾沅沅连忙拿手掩住唇,安安静静的坐在榻边,眼巴巴的看着沈采采。
沈采采把头靠在软枕上,闭了闭眼睛,然后才慢慢睁开。她的目光掠过一侧的顾沅沅,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熟悉的摆设和景致后倒是略缓了一口气:这里是凉风殿没错。既然她现在安安稳稳的躺在凉风殿中,想必她和皇帝是安然无恙的从湖畔回来了,那个穿着夜行衣的该死刺客估计也已经被抓起来了......
沈采采脑中仿佛有什么一掠而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一时也抓不着思绪。想了想,沈采采还是先问了顾沅沅一句:“现在什么时候了?我昏了多久了?”她记得昏过去之前,天还是黑的,现在是大白天,她估计自己至少也昏了一整个晚上......
顾沅沅算了一下:“大约八个时辰吧......”
沈采采紧接着换算了一下,这差不多都十六个小时了,足有大半天!哪怕是沈采采自己,也不免觉得自己这身体有够娇弱的:不过只是面颊被划了一刀,受了点惊吓,摔了一跤,就这样也能昏大半天?
沈采采感叹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然后便又转头去看顾沅沅:“有点渴,你帮我倒杯水,然后再叫清墨她们进来吧。”
顾沅沅连忙起身要去倒水。
沈采采看着手忙脚乱做着事的顾沅沅,适才那一点怪异的感觉又出来了。不过,这一次,她倒是反应了过来,开口问道:“对了,陛下人呢?”按理,这种时候皇帝不都是守在她身边,怎么如今她身边放到只剩下了这么个哭得天昏地暗、能把死人哭活了的顾沅沅?
顾沅沅闻言一怔,然后才端着那一盏盛着温热蜜水的琉璃盏往榻边走。她默不作声的把琉璃盏递给沈采采,低下头去绞着自己细嫩纤长的手指,声音听上去细细小小的道:“我,我也不知道。”
顾沅沅实在不是啥能说谎的人才,反正她这么一开口,沈采采越发觉得有问题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
顾沅沅脸都涨红了,双唇却还是抿着,没说话。
沈采采见她这模样,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该不会是那个刺客刺伤了皇上?”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几乎都想掀开被子去看看皇帝的情况了,语声也紧张了一些,“皇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呀?!”
顾沅沅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不是皇上......”
她眼眶一红,乌黑的眼睫跟着往下一垂,雪白的小脸涨得通红。那模样,仿佛马上就又要哭出来了,连声音都带着哭腔:“是姐姐,姐姐你......”
********
顾沅沅与沈采采说话的时候,皇帝正在偏殿与贺家师兄弟说话。
皇帝就坐在临窗的榻上,因为背对着窗外阳光的原因,他英俊冷峻的面容大半都浸在沉沉暗色里,神色越发的冷然。他的薄唇抿成一线,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好似刀片一般的冷且单薄,就连说出口的言辞亦是有如刀刃锋利:“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贺从行和贺希行便站在皇帝的身前,他们两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便是一贯冷定从容如贺从行、乐观自在如贺希行,两人的额上都带着薄薄的细汗。
贺从行叹了一口气,还是主动先开了口:“陛下,您也知道,昨日那刺客的匕首上是掺了毒的。一山都难容二虎,而百日乐又是天下少见的奇毒,哪里能够容得下新毒?娘娘已中百日乐,此时再添新毒,便是暂时无恙,也会激起百日乐的毒性。换句话说:百日乐现在随时都可能发作,到时候毒入肺腑才是真正的无救。所以,我们必须赶在百日乐生变之前,开始我们预定的解毒计划.......”
皇帝的手就抓在紫檀木机的边角上,手指紧绷,因为用力太过的缘故发出轻微的声音,似乎只差一点就要将那小角都捏碎了。但是,他的面色却仍旧是极冷定的,他很快便收回手,重又端起木几上的一盏茶,低头喝了一口略润了润喉咙,然后才缓缓道:“如果现在就开始解毒,那之前做的努力岂不白费了大半?”
贺从行心知皇帝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但他还是认真的回答道:“陛下,现在解毒,或许只是白废了大半的努力;可若是再拖下去,百日乐毒发,那便是再也救治不及了。”
皇帝听到这话,终于抬眼看入了贺从行的眼里:“朕记得,你先前和朕说过,你有七成半的把握?”
贺从行顿了一下,他自然是知道皇帝此时说起这个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作为医者,哪怕有些残忍但也必须要将实话告诉对方:“现今仓促解毒,不仅皇后和顾姑娘的身体都还没来得及调整到最佳状态,解毒剂的配比和服用时的剂量问题也还没有真正解决。陛下,现在解毒,至多只有五成把握.......”
话声还未落下,皇帝已经把手上的茶盏丢了出来。
好在,皇帝还有一二的理智,至少没把茶盏丢贺从行和贺希行的身上,那茶盏落在地毯上,虽然地毯柔软但薄如蝉翼的瓷壁还是立时便碎了开来,茶水和茶叶一起流了出来,在猩红色织金地毯上留下水痕,茶香袅袅却无端端的叫人心惊肉跳。
贺从行紧绷着脸,尽量维持镇定,一侧的贺希行却是险些吓得跳起来。
贺希行到底还是傻人胆子大,他用眼角余光瞧了瞧自家师兄的脸色,再瞧一瞧皇帝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娘娘那里估计也是快要醒了,您要不然先过去看看娘娘?”他小心翼翼的道,“不过,解毒这事您肯定还是要早点作出准备,最迟今晚......”
“行了!”皇帝终于出声打断了贺希行的话,忽而从榻上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皇帝那如同刀片一般锋利雪亮的目光沉沉的在贺从行还有贺希行身上掠过,仿佛是要穿透皮肉,直直的戳进心头。
贺从行和贺希行只觉得脊背都要被汗水打湿了。
好在,皇帝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他面如冰雪,负手于后,淡淡道:“朕知道了,既然你们都说了宜早不宜迟,那么朕便信你们一次。”说罢,他抬步往外走去,声音如凉彻肌骨的冷风,又冷又沉,“你们先去准备吧,别让朕失望.......”
贺从行和贺希行目送着皇帝离开,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贺希行简直想要骂娘,但他想着皇帝那冷得要冻死人的气场还是焉了吧唧的把脏话什么的都收了回去,反到是心情复杂的叹了一口气:“师兄,你说皇后娘娘这运气......也真是够倒霉的!”
这倒霉二字,也不知道说的是沈采采这位皇后,还是贺希行自己。
贺从行已缓过神来,反倒教训起多嘴多舌的师弟:“少说闲话!”他语声一凝,又道,“既然陛下已经同意并且让我们着手准备,你去顾姑娘那里跑一趟——这解毒剂,最重要的药引还是她。”
贺希行连忙点头,这才跑了两步又苦着脸回头去看贺从行:“师兄你又坑我!”他简直是痛彻心扉,“顾姑娘现在肯定是和皇后娘娘在一起,我这时候过去,岂不是又和陛下撞上了?!”他好不容易才从虎口逃生,怎么又要跑着去虎口?
这不就是送死吗?!
贺从行凉凉的扫了贺希行一眼,铁石心肠的道:“快去!”
师兄有命,贺希行只好咬咬牙,嘤嘤嘤的去送死了。
********
皇帝回内殿的时候,沈采采已经缓过神来了,正靠坐在床头喝着她的粥——她毕竟是刚醒来不久,喝了半盏蜜水后又觉得肚里饥饿,这就让顾沅沅把清墨等人叫了进来。有了清墨,沈采采不一时便吃上了厨房那儿才出来的热粥。
沈采采饿得很,一气儿喝了大半碗的加了椰奶和冰糖的燕窝粥。她见着皇帝来了,倒是先把粥碗搁了下来,没话找话的问皇帝道:“你早膳用了没?”
此时此刻,皇帝的心情简直是糟糕到了极点。但是,他也不愿因此而对沈采采摆脸色。又或者说,他看着沈采采时也摆不出什么脸色。
皇帝免了众人的礼,抬步往榻边走了几步,勉强扯出一点笑容来,轻声与沈采采说道:“还没。”这样糟糕的心情,他哪里还能够用的下什么早膳?
沈采采闻言一顿,随即便挑了挑眉。她原就生的眉目盈盈,这秀眉一挑,越发显得眸光灵动,好似一弯春水往人脸上去。她似是没有察觉到皇帝这糟糕的心情,反到是笑盈盈的与他说道:“那正好,你陪我一起喝粥吧。”
说罢,她也没征求皇帝的意见,侧头与清墨吩咐了几句:“给陛下也端碗粥吧......”她想了下,“要咸的......算了,要有鸭子肉粥的话就那个吧。”
清墨恭谨的垂下头,细声应了下来。她也不敢假手旁人,这便亲自起身去厨房走了一趟,很快便又端了碗鸭子肉粥来。
待得把粥端上后,沈采采便与清墨还有顾沅沅等人摆了摆手,道:“你们也都下去吧,我和陛下说会儿话。”
顾沅沅心里极不放心沈采采,不愿在此时离开。只是见着沈采采那神色,她也只得不甘不愿的随着清墨这些个宫人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