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锦春暗暗咬牙,如今最麻烦的就是她父亲的想法。就算把二婶娘姚氏压住了,只要裴国公府不改主意,她父亲仍旧有可能会把她许给裴家。可她又不能催蔡十七那边赶紧下定,那她成什么人了?她得想个法子,让父亲心甘情愿地把她许给蔡十七才行。
秦锦春看了秦含真一眼,心知这时候,她可能需要借助三姐姐的力了。
秦含真回看了秦锦春一眼,心知二伯娘姚氏的话没有哄住这位四堂妹。
小薛氏被姚氏一番话一顿哭,早已哄得消了气,开始觉得姚氏虽然有错,但要是真按照姚氏的计划,小女儿的亲事原也出不了差错,都是裴家越过请托的媒人姚氏,径自去接触秦伯复,才把事情弄糟了,而秦伯复的私心,也上不得台面,叫她们母女难堪。她真要怪,也不能怪到姚氏头上。
小薛氏叹气不已,又安抚姚氏,姚氏才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对眼角略带点儿红肿的眼睛对牛氏道:“眼下只能请大嫂子回家去劝劝大伯子,让他想明白了。裴国公府是什么前景?云阳侯府又是何等人家?裴程性子虽好,却没有功名在身,哪里比得蔡家十七哥儿年纪轻轻就已有武职在身?虽然裴国公府提的条件诱人,但能不能成真,还不知道呢。万一他们没本事给大伯子弄个六品的官职,却又把四丫头的终身给定下来了,大伯子难道还能反悔不成?那才是真正毁了孩子了!”
牛氏听她这话还算在理,也点了头,对小薛氏说:“仲海媳妇这话说得对,婚姻大事,不能马虎,别听着裴家人提了个条件,觉得好就把女儿许了出去,天知道裴家人是不是在哄人呢?他们家要是真有这本事,还能混到如今这份上?”
小薛氏苦笑着应下了。
牛氏转头又去跟姚氏说:“你回头寻个理由,把相看的事儿给推了吧。眼下四丫头正跟云阳侯府说亲呢,这当口相看个什么鬼?等云阳侯府那边有了准信儿,再推拒裴家也容易。你如今也别顾着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家里事情正忙,简哥儿的会试成绩马上就要下来了,锦华丫头还要备嫁妆呢,你这做娘的,哪里有空闲出去礼什么佛?推上三五个月,裴大奶奶也不能说你什么。四丫头还小呢,这几个月耗得起。裴家要是等得不耐烦了,只管相看别家闺女去。”
姚氏听了,便知道牛氏其实并不算是被自己说服了,还打了个折扣呢。裴大奶奶那边却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真要把相看的日子往后推,还得想个叫人挑不出错的借口来。她勉强笑着答应下来,等告了辞,转过身要出门时,脸就已经拉长了。
秦含真叫住秦锦春,借口说要给她一点东西,拉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秦锦春一看屋里除了丰儿,再没别人,就忍不住对秦含真说了:“二姐姐,你真的信二婶娘的话么?”
“我当然不信。”秦含真冷笑一声,“从前她对裴大奶奶,几时这么忌惮过?她一定是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了,否则她精明了一辈子,明知道云阳侯府在相看你,怎会同时又把裴国公府拉进来?这种蠢事简直就是在跟云阳侯府结仇,她没道理犯这个糊涂,多半是受人所制。我们得先查清楚,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叫人拿捏住了。如果是大事,搞不好整个长房都要被她连累!”
第四百四十九章 把柄
想要打听姚氏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裴大奶奶手里,可不是一件容易办成的事。
秦含真肯定没法找秦锦华去打听。一来秦锦华本来就不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姑娘,姚氏对女儿又娇宠,正事儿大多数是瞒着她的,若有把柄,自然不可能让女儿知道;二来秦锦华与秦锦春一向要好,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拿堂妹的婚事做筹码,以达成私人目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她又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万一在母亲面前泄露个一字半句的,岂不是打草惊蛇?
所以秦含真直接略过了秦锦华这个信息来源。
她也没打算找秦简。秦简直到几日之前,都一直在为会试埋头苦读,连出门应酬都几乎断绝,家里的事一般不会有人拿去烦他,姚氏更不可能把自己的烦恼告诉儿子知道,扰了他备考。因此秦含真暂时不打算寻秦简说话,等到她打听清楚姚氏到底干了什么事,又没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再去找大堂哥商议也不迟。
秦含真找上的是姚氏的心腹大丫头玉兰。
玉兰跟在姚氏身边侍候,已经有十年了,如今二十多岁了,还未嫁人。虽说姚氏一直倚重她,但也没有拦着不许她出嫁。她生得好,又手握大权,其实一直有不少人来向她求亲的,有承恩侯府里的大管事为儿子求娶,有中等管事丧妻后求娶她做继室,也有奴仆中的青年才俊直接求娶她做原配,但她人人都回绝了,就这么守在姚氏身边,一直做她的心腹,仿佛要熬到做嬷嬷的年纪,再让承恩侯府负责她的养老一般。
姚氏自然乐得心腹不走,旁人也没有多说什么。秦锦华私下倒是曾经跟姐妹们感叹过,觉得玉兰迟迟不肯出嫁,不是好事。秦锦春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是不会多插嘴的。至于秦含真?她难不成还要拦着一个古代婢女专注自己的事业而放弃嫁人生子么?玉兰已经是成年人了,人也生得聪明,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且不说玉兰对姚氏是如何的忠心耿耿,秦含真与秦锦春找上她的时候,她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姚氏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旁人手里,反而还义正辞严地劝说两位隔房的姑娘:“奴婢不知道三姑娘四姑娘在说什么,只是我们二奶奶好歹是两位姑娘的长辈,两位姑娘这般打探我们二奶奶的私事,恐怕不太好吧?二奶奶虽说行事免不了有私心,但对两位姑娘一向慈爱。若知道两位姑娘这般对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不用说,玉兰肯定回头就会向姚氏告上一状了。
秦锦春皱眉看着她不语。秦含真倒是很淡定:“你只管告诉她也无妨,但我想,你跟别的丫头不一样,应该很清楚,你们二奶奶就算生了我的气,也是不能拿我怎么样的。你也不必吓唬四姑娘,她都被你们二奶奶利用到这份上了,难道还不许她问几句实话?你不肯与我们说实话,也无所谓,反正我只要请祖母直接给裴大奶奶递个信儿,说这门亲事不能做,裴大奶奶要是生气,自然就会说出你们二奶奶的把柄来了。我想你们二奶奶有这样的把柄落在她手里,还不紧不慢地要安排一场好戏,拒婚的同时又圆了谎,想必这把柄也不是十分要紧。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招惹了裴国公府,对秦家应该也没什么妨碍才对。”
玉兰的面色微变,只是还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三姑娘说笑了。西府显赫在东府之上,若三姑娘真要这么说,我们二奶奶自然是拿您没法子的,可四姑娘的名声多少要受些影响。三姑娘与四姑娘交好,怎么好看着四姑娘受牵连?我们二姑娘,也一向对三姑娘四姑娘不薄,难道三姑娘就半点不念姐妹情谊么?”
秦含真看着她道:“既然你这么说了,可见你们二奶奶是真个有把柄落在裴大奶奶手里,是不是?”
玉兰连忙闭了嘴,勉强笑了笑,才道:“三姑娘真是好口才,竟然诓起奴婢来了。”
“你也用不着在这里搪塞我。”秦含真淡淡地道,“你以为帮你们二奶奶瞒着所有人,就是对她忠心了?她但凡能解决这个麻烦,成功堵住裴大奶奶的嘴,也就用不着算计四妹妹的亲事了。难道云阳侯府是她得罪得起的?蔡家亲事不成,又不是只有四妹妹吃亏,她也一样在云阳侯夫人面前留了恶名,这又是何苦来?二姐姐好好的人,又没做什么错事,马上就要出嫁了,竟然还要受母亲的连累。就算你们二奶奶不满意唐家,真要毁了这门亲事,二姐姐将来婚姻只会更加艰难。更别说大哥哥,他才无辜呢。千辛万苦考得了功名,如果生母德行有亏,他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将来出仕都有困难!你们二奶奶不是最重这一双儿女吗?难道为了保住一个所谓的秘密,就连这一双儿女的前程,都顾不上了?”
玉兰收起了笑容:“三姑娘,我们大少爷与二姑娘对你不薄!你怎么能害他们?!”
“我可没有害他们。”秦含真白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关系到二伯娘的所谓把柄呀,就算真的泄露了什么风声,那也完全是无意的。一切都怪你们二奶奶,为什么她要将把柄落在外人手里,还不肯告诉家里人知道,一点儿善后的工作都不做呢?就连身边的心腹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为了主子好,只会帮主子隐瞒而已。结果,我们就这样不知情地得罪了裴家人,就算真有人害了大哥哥与二姐姐,也应该是裴家人才对。”
玉兰被噎住了。她为秦含真的厚脸皮而惊愕。可她真的不敢冒这个险,只能放软了语气:“三姑娘……打听我们二奶奶的事,是打算做什么呢?”
秦含真道:“这要看你们二奶奶的把柄有多严重了。如果只是小事,那就想法子去调查裴家人的把柄,相互都握有对方把柄的话,互相制约,我们不动,他们也不敢动,彼此就能相安无事了。但如果是大事,那我就只能花费更多的功夫,先稳住裴家人了。他们想要求娶四妹妹,肯定是为了利益,只要能满足他们的利益,联姻对象是不是四妹妹,想必并不要紧。只要结果能令他们满意,他们就不会泄露你们二奶奶的把柄,然后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对付他家。裴国公听说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等他一死,裴家就不值一提,到时候再查出他们家的把柄,想怎么摆布不行呢?”
秦锦春在旁苦笑:“我也觉得我不是什么天仙下凡,裴家还不至于为了求娶我,就放弃到手的好处。只是,若能不走到这一步,那自然再好不过。我不乐意嫁到那等人家里去,又怎么忍心见无辜的人跳这个火坑?”
秦含真则道:“让无辜的人跳坑,谁都不忍心,但这世上还有不那么无辜的人哪。四妹妹别担心,我们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
秦锦春却心下微微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玉兰不知道秦锦春想到了谁,听了秦含真的话后,犹豫了一会儿,才咬牙问:“奴婢若把事情告诉三姑娘,三姑娘是否会在我们二奶奶面前提起?”
秦含真挑了挑眉:“你若愿意做我的线人,我当然不会出卖你了。不过你也要放聪明些,别在你们二奶奶面前露了馅。”
玉兰又看向秦锦春,秦锦春道:“这是为了我的婚事,你若肯跟我说实话,是救了我才对,我又为什么要跟你过不去?”
玉兰这才安心了些,看看四周无人,深吸一口气:“二奶奶的事儿……其实已是陈年旧事了,本来算不上把柄。可是裴大奶奶糊涂,急躁起来说不清道理,我们二奶奶也是不得已……”
姚氏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就是在从前王家还得势的时候,她主持中馈,一度手头有些紧,为了增添收入,私下让陪房去放了一段日子的印子钱。她不是一个人去做这门生意的,合伙的还有其他几位女眷,有姚家那边的堂姐,也有别家的亲友,裴大奶奶因为娘家与姚家一个出嫁女的夫家有亲,与姚氏算是拐着弯的姻亲,又一向说话知趣,与她相处得不错,因此凑上了一份。那时节,裴大奶奶尚未得掌家中中馈大权,收入有限,手头还是有点儿紧的。
后来,王家衰落,合伙的女眷中,又有两人随夫外放,姚氏生怕会被人发现,影响自己的名声,便收了这一摊。裴大奶奶其实心里有些舍不得的,可她那时刚刚接掌裴国公府的中馈大权,又要开始为一双儿女的婚事操心,也无法分心了,便也跟着姚氏,不再掺和放贷的事儿了。
裴大奶奶一心想要把女儿嫁给秦简,女儿却心里念着蔡世子,等到蔡世子娶了妻,方才死心,改而打起蔡家其他儿子的主意。女儿不听话,裴大奶奶心里又气又急,儿子婚事更是不顺,她脾气暴躁之下,见姚氏再一次拿话搪塞自己,就是不肯答应让秦简娶裴茵,一时冲动,就把当年放印子钱的事拿出来威胁姚氏了。
本来嘛,这事儿早已过去几年了,只要不是重刑严审两家知情的仆从,也审不出什么罪证来。偏偏裴大奶奶声称,当年的账簿还在她那儿呢,上头可是明明白白写着姚氏放贷的数目和对象,连经手人的签名都有,拿出来包管一查一个准。更糟糕的是,如今在位的大理寺卿唐大人,秦锦华的未来公爹,履历表中一项重要的功绩,就是打击京城里放印子钱的行动,还卓有成效,为此得了皇帝嘉奖的。
就算裴大奶奶的话无法令姚氏入罪,秦锦华还未过门,生母就先得了这么一个污名,她将来在婆家的日子可怎么过?万一唐家很在意这一点,直接退婚,承恩侯府也是无话可说的。而到那时,秦锦华又还能找到什么好亲事呢?
姚氏虽然为裴大奶奶的威胁而生气,但事关女儿终身,她还是屈服了。
第四百五十章 偏执
不过姚氏屈服归屈服,她还没有真的把秦锦春嫁到裴国公府的想法。如果秦锦春目前没有人家相看,兴许她还觉得无所谓,但明摆着有个云阳侯府看上了秦锦春,她又何必把人便宜了裴国公府呢?云阳侯府与裴国公府,别看一个是侯,一个是公,那份量能一样么?
可是,这话不能拿去跟裴大奶奶说。裴大奶奶也不知是发了什么昏,如今就象是认了死理一般,非要说成这门亲事不可。姚氏怕把人逼急了,连累儿女的名声,只能先咬牙忍下这口气,然后收买寺庙里的僧人,演一场戏,拿八字不合之类的借口把事情糊弄过去,裴大奶奶总不能明知道秦锦春的八字不利裴家,还非要她做儿媳吧?
姚氏原也没想赶着让秦锦春去给裴大奶奶相看的,只是裴大奶奶催得紧,非要在这个月里把事情办完,她才不得已答应,想着不过是带女儿侄女去寺里烧个香,她说是偶遇裴家人,谁还能说不是呢?寺里的高僧再配合着说一说八字的问题,这婚事自然就了结了,也没想过裴茵会在秦含真的及笄礼后直接找上秦锦春说这件事,把秦锦春给惹毛了。
姚氏还想呢,先拿八字稳住裴大奶奶,就算裴大奶奶要另找人合八字,那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事儿。等到儿子的婚事定下,女儿出了嫁,她没有了顾虑,裴大奶奶难道还能得罪了云阳侯府和大理寺卿家,得罪秦家两侯府,就非要把秦锦春娶回去?大不了在姚家挑一个嫡出的女孩儿,说给裴程,也就是了。姚氏心里不大看得起裴国公府的门第,心想若没有裴国公,裴程能娶到姚家嫡出的女孩儿,就已经是高攀了。
姚氏打得一手如意算盘,这事儿也就心腹的玉兰比较清楚。但玉兰一直跟在姚氏身边,看着她与裴大奶奶打交道,却有些不大看好:“裴大奶奶瞧着有些魔征了,认了死理,不象是能被轻易哄住的。况且她如今仿佛就认定了四姑娘一般,哪儿还能不事先去找人合八字?先前她想提裴大姑娘与简哥儿的婚事时,我们二奶奶拿四姑娘来搪塞过去,就曾透露过八字。当时只想着应付一下裴大奶奶,但若裴大奶奶有心,不会连这点功夫都不愿意去做的。说不定是合的八字极利裴家,裴大奶奶才会这般固执。二奶奶只当能糊弄过去,但若是裴大奶奶不肯上当,这事儿只怕还有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