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是姚氏的心腹,而且是实打实的忠婢,她对秦含真道:“三姑娘是聪明人,又一向有能耐,还说了一门好亲。不知能不能替我们二奶奶想想法子?二奶奶是拿捏裴大奶奶惯了,没把裴大奶奶放在眼里,但奴婢旁观者清,觉得这事儿不好解决,万一惹恼了裴家,二奶奶难免要吃亏的。到时候免不了要连累了简哥儿与二姑娘,三姑娘心里再恼二奶奶,只当看在简哥儿与二姑娘面上,伸一伸援手吧?”
秦含真就听明白了。别看玉兰方才推三阻四地不肯讲,事实上她心里只怕早就盼着要将这事儿告诉自己知道呢。姚氏是她的主人,有些话她没法劝姚氏,又怕姚氏真个会吃亏,只好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来找自己求助了。就算姚氏知道她泄密了,这也是忠婢为主呢。可自己能不帮吗?毕竟中间碍着秦简与秦锦华两个,姚氏从前犯的错,怎能让一双无辜的儿女受累呢?
秦含真“啧”了一声,瞥向玉兰:“玉兰姐姐,平日看你,还以为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也挺狡猾的。”
玉兰抿唇,低头束手,沉默不语。
秦锦春在旁已经听明白了,她咬了咬唇,扯了扯秦含真的袖子:“三姐姐,要不……这事儿还是算了吧?反正二婶娘也不是真个打算把我嫁到裴家去,我就配合二婶娘演一场戏,将裴家人打发了就好。若是八字不合,裴家总不会再说提亲的话了,到时候就算我父亲再糊涂,也没法将我嫁到裴家去。”
秦含真哂道:“你没听见吗?玉兰姐姐方才也说了,八字不合这事儿未必能取信裴大奶奶。她要是事先合过你跟裴程的八字,觉得利于裴家,二伯娘别说只找一个大师做假了,就算找上十个八个大师来骗人,也未必能哄得住裴家。人家也未必是傻子,还能事事听二伯娘的话?”
她转头去问玉兰:“裴大奶奶忽然认定了四妹妹,难道就没有点儿缘故?先前她不是一门心思盯着大堂哥吗?二伯娘拿四妹妹搪塞她,她没生气不说,还立刻就认定四妹妹了?”承恩侯府的嫡长孙,跟秦家二房六品闲官的嫡次女,这两者之间的份量可差得有点儿远哪,裴大奶奶要是乐意让儿女低就,又怎会拖到如今还没能给两个孩子定下婚事?
玉兰还真的去打听过。她不象姚氏心大,没怎么把裴大奶奶放在眼里,觉得裴大奶奶的态度不对劲儿,就想办法去打听了。她是姚氏的人,人脉还是挺广的,直接从下人阶层里打探,消息相当灵通。姚家那边与裴家有亲的那位,身边一个得力的大丫头与玉兰是拜的干姐妹,就给打听到了些许线索。
据说裴国公的情形很不好了,已经开始神智不清,太医那边都有话出来,说是就靠参汤吊着,熬时间罢了,运气好的,熬上百日,运气不好,怕就是个把月的事儿了。
裴家上下都在着慌,不但裴大奶奶在为儿女的婚事操心,其他几房也在忙忙碌碌地给儿女们相看。说得好听些,是怕儿女们因为守孝耽搁了终身大事,事实上祖父去世,除非承重孙,否则孙辈们也就是守一年孝而已,儿子辈的守三年,耽搁得长些,但也用不着连九岁大的孩子,也开始说亲了吧?其实说白了,就是担心裴国公一去,裴家便不复国公府的显赫,家中儿女也说不到什么象样的好人家了。如今好歹还能借一借老国公的名头,以国公亲孙的名义,跟名门大户攀亲。
玉兰还道:“有一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是裴家那边的下人隐约提过的,但没人敢说得详细。道是裴大爷不知因为什么事儿,惹恼了国公夫人,裴夫人如今跟二房三房更亲近了,裴家又没打算分家,裴夫人就想借着老国公的丧事,向皇上求个恩典,提携一下二房、三房的儿孙们。裴大爷为此不知哭求了多少回,裴大奶奶也是见天儿在婆婆面前做小伏低,都不大管用。裴家长房就有些着慌,怕是心急着想要给裴少爷攀一门好亲事,也好借借亲家的力呢。”
裴大奶奶在儿子的婚事上花的精力不多,一门心思都放在女儿与秦简的婚事上了,如今既然事情难成,再回头另说亲事,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继续死瞌秦家。秦锦春出身差些又有什么要紧?她跟秦含真这位未来的肃宁王妃姐妹情深,又与东宫敏顺郡主交好,能娶到这样的媳妇,裴程怎么也吃不了亏。趁如今姚氏松了口,自然要把婚事赶紧定下。有了秦家这样的姻亲在,又有东宫的门路,婆婆与小叔子妯娌们再容不得他们长房,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的。
秦含真听得好笑,原来都在打如意算盘呢。只是裴大爷夫妻俩到底做了什么事,居然能把老娘给惹了?裴国公一直中风,总说撑不了多久了,但一直都没有什么异样,怎的忽然间病情就加重了呢?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还有牵连?
秦锦春在旁听得直皱眉,她问玉兰:“裴大爷先前向我父亲提出的两个条件,一件是帮我父亲起复,一件是裴国公会向皇上求个恩典,恩荫裴程一个官职,这两件事跟他家如今的境况可有些对不上呀?难不成他们是哄我父亲的?!”
玉兰欲言又止,露出了一个苦笑。她什么都没说,秦锦春却已经明白了,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咬牙道:“若是父亲知道裴家在哄他,恐怕我也没什么可愁的了!”
秦含真道:“大伯父也不蠢,就算真要嫁女儿,难道就没先到外头打听打听?”
秦锦春冷脸道:“他能寻谁去打听?裴国公府的事儿,外头能有几个人知道?皇上与太子殿下都对裴国公很是敬重,只怕父亲也只能打听到这一点吧?”
秦伯复如果真是个聪明人,还能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秦含真心中暗叹一声,对玉兰说:“这么说来,裴大奶奶如今迫切得很,未必真能听你们二奶奶的话,把相看的日子往后拖,就连八字相冲的话,也多半哄不住她。你们二奶奶是自我感觉良好,却没想过事情万一不顺她的意,要如何解决吧?”
玉兰干笑。她能说什么呢?真到了实在抵挡不住的地步,大不了真让秦锦春跟裴程定亲好了。云阳侯府那边是很可惜,可是姑娘的亲爹要嫁女儿,云阳侯府手脚不如别人快,错过了好媳妇也怨不得旁人。姚氏都已经想好各种洗白自己的理由了,能不能奏效且不提,她心里就没真正把秦锦春的终身大事看得太重,至少比她一双儿女的终身大事要差得远了。
这件事确实难办,裴国公的身体情况,不是旁人能控制的。裴国公夫人对长子长媳的嫌弃,也不是外人能插嘴的。而秦含真又厌恶裴家长房的作风,不想帮他家谋好处,那自然只能另想办法了。
她问秦锦春的意见:“我去找卢表姐说说话,请她帮忙,让云阳侯府尽快来提亲吧?你的亲事一定,裴大奶奶就没法作妖了。”
秦锦春却咬了咬唇,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就算真要跟裴家联姻,秦家二房又不是只有我一个闺女……”
第四百五十一章 双全
姚氏迅速带着玉兰赶到了永嘉侯府,在秦含真的院子里见到了她与秦锦春。
她没顾得上追究玉兰泄密的事,这个丫头是不可能背叛她的,不用说,肯定是想求三房帮她解决裴大奶奶这个麻烦。虽然她觉得玉兰有些小题大做,但反正秦含真与秦锦春都与秦简、秦锦华交好,倒也不用担心她们会泄露她的秘密。如果她们真能帮上她的忙,她也就安心了。
见到屋里没有旁人在,连秦含真的心腹大丫头丰儿也只是守在门口,姚氏便放心问了秦含真与秦锦春:“玉兰说的那个主意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觉得……云阳侯府与裴国公府这两门亲事,都能结成,不必二者择一?”阿弥陀佛!如果真能两全其美,她就不用再犯愁了!
秦含真看向秦锦春,这是后者的主意,自然要由后者来做解释。
秦锦春便压低声音道:“裴大奶奶如今是急切想让儿子联姻我们秦家,好为裴程谋一个靠山,在裴国公去世后,也不至于被二房三房的人排挤。那么对他来说,娶的是大姐姐与我,差别也不是那么大。大姐姐至今还没有说亲呢,她不嫁,我又如何说人家?既然裴国公府着急,那不如让大姐姐嫁过去得了。”
姚氏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觉得秦锦春这话说得有些亏心,一样是秦家二房的嫡女,秦锦仪跟秦锦春能一样么?差别大了去了!就算秦锦春不是长女,容貌也比不上秦锦仪,可好歹是个健全人,走路也不瘸呀!为人还挺聪明懂事,又时常出入东宫,跟秦含真关系也好。娶了秦锦春,同时能攀上东宫、肃宁王府与秦家两侯府,即使家世出身略差些,这些人脉也足够弥补了。
但秦锦仪有什么?身有残疾,人也不聪明,还十分自以为是,跟长房、三房都有嫌隙,就更别说东宫那一茬了。她名声早坏,几年前还闹出过跟蜀王幼子差点儿定亲的纠葛。无论蜀王幼子如今是不是已经化了灰,摊上那种纠葛的姑娘,就不可能有什么好品格!二房薛氏还对这个长孙女的婚事一直存有奢望,一心要联姻高门,知道的人家,谁不在暗中笑话呢?京中差不多的人家都知道,若要跟秦家二房联姻,那就只能选择四姑娘秦锦春,大姑娘秦锦仪,那是万万不能招惹的!
姚氏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四丫头,我知道锦仪是你亲姐姐,因此你心里厚道,总念着她的好处,觉得她还是从前的样子呢。可她毕竟是瘸了一条腿的人,哪里能与你相比?裴大奶奶就是再想与我们秦家做亲,也不可能给儿子挑个残疾的儿媳妇呀?!那可是嫡长媳,将来是要顶门立户的!回头她知道我们糊弄她,只怕立刻就要翻脸了!”
秦锦春笑笑,道:“二婶娘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我们用不着为这些事儿烦心。只要我大姐有心要促成这门婚事,那她自然会想到法子让裴程点这个头的。但凡裴程点了头,我们秦家二房也一样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我大姐就不是裴家人能轻视戏弄的,他们家必得三媒六聘地迎娶我大姐过门!”
姚氏只觉得她在说梦话:“你大姐能乐意嫁到裴国公府去?”秦锦仪的眼睛是长在脑门上的,一心要攀龙附凤,从前是直接打上蜀王幼子的主意,那时还以为也能做皇后呢。后来好梦做不成了,秦锦仪又被连累了名声,薛氏与她祖孙俩不敢再肖想皇家嗣子了,眼睛也是盯着本朝的高门大户去的。略次一点儿的人家,又或是大户里的庶子庶孙,她们通通看不上。眼光如此高,裴国公府除了裴国公外,什么都不是,秦锦仪能心甘情愿嫁进去?
秦锦春却不答反道:“难道大姐如今还能嫁到比裴国公府更好的人家去?我大姐又不傻!既然从前她连许家都乐意嫁了,没道理不肯将就裴国公府。好歹裴国公府还是国公府呢,比侯府的爵位都要高些。大姐只知道他家没什么权势,但未必知道他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这种事,家里没人会跟她说的。我祖母又一直在家养病,少与外人往来,连薛家那边的人,也很少过来陪她聊天了。”
姚氏有些迟疑,如果这么说的话,裴国公府对秦锦仪而言,确实是个挺不错的选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至少,嫁进国公府,听起来也算体面。
秦含真便问秦锦春:“你会有这个想法,是不是因为我及笄那日,大姐姐在正堂外头撞上了裴程的缘故?”
秦锦春笑了笑:“三姐姐也听莲实说了吧?坦白讲,三姐姐可能不太了解我姐姐的性情为人。当我听说有这么一件事的时候,我就猜想,我大姐断不可能是真的在那里拐了脚,恐怕是为了掩饰脚上的残疾,方才会装作拐脚的模样。既然她是在一位清俊的富贵公子面前演的这场戏,那她对那公子定然有攀附之心,否则何必隐瞒自己残疾的实情?不就是怕那公子嫌弃她么?我事后打发过丫头去看望大姐的伤,被大姐揪住细问,当日及笄礼上都有哪些人家的年轻公子过来,看哪一位是她没见过的。一个一个地打探,已是打听到那很有可能是裴程了。大姐如此有心,怎么可能对裴程没有半点想法?”
姚氏有些吃惊:“怎么?难道她又故伎重施了?!她是疯了不成?!三丫头及笄礼那日,来的可不仅仅是自家人,虽说大多是亲友,但几乎全是外人。锦仪若是在外人面前再做出丑事来,她就真的别想活了!我们三个房头都要跟着丢脸!”
秦含真道:“二伯娘别担心,这事儿没那么严重。莲实当时就在附近,被裴程请去搀扶大姐姐,直接就叫破了大姐姐的身份。我估摸着大姐姐是心有顾虑,所以没对裴程做什么就离开了。裴程当时也没跟旁人多言,似乎还相信了大姐姐行动不便,是因为当日拐了脚的缘故。别管大姐到底在打算些什么吧,至少裴程心里是清楚她身份的。倘若对她有意,又怎会任由父母向四妹妹求亲?但裴大爷提出的两个条件,似乎还有点儿诱惑力……”
秦锦春已经笑了起来。她知道秦含真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姚氏到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你们是打算让锦仪自个儿去谋这门亲事?她说不定会去算计裴程的!真让她算计到了,裴大奶奶也没法拿亲生儿子撒气。只是锦仪真的会心动么?裴国公府的情形,京城上下皆知。但凡锦仪有旁的选择,她都不会挑中裴国公府。”
秦锦春挑了挑眉:“可她没有旁的选择了,再不出嫁,就真的要成老姑娘了。裴国公府再差,也是实打实的国公府,故旧门生样样不缺,裴程听说性情也温和,即使没有功名在身,那恩荫的官职也不知能不能落到他头上,好歹不是个败家子,也不是个坏脾气呀!”
况且,她的婚事眼看着就快要定下了,上头的长姐却还未有着落,为了秦家二房面上好看,父亲秦伯复定会在小女儿定亲前,先给长女择一户人家的。只是匆忙间又能说到什么好人家呢?因为这几年的不顺,秦锦仪又成了残疾,身价大跌,在秦伯复心目中,早就没有从前的份量了。他如今是做得出草草决定长女婚姻,好为幼女定亲让路这种事的。秦锦仪心里明白这一点——即使她不明白,秦锦春也会让她明白。以秦锦仪的心性,想要最后搏一搏,半点不奇怪。
秦含真便问秦锦春:“你打算回家后,跟大姐姐好好介绍一下大伯父有意为你谋取的亲事吗?”介绍的当然是裴国公府的小少爷裴程,而不是云阳侯府的蔡十七了。
秦锦春抿唇笑了笑:“这事儿不难,我母亲说,父亲如今就象是魔征了一样,真个相信了裴家能让他起复。让父亲的话传几句进大姐耳朵里,并不麻烦。倒是最好别让她知道,云阳侯府也在相看我。云阳侯府何等显赫,大姐心里清楚得很,若她知道我其实能嫁进蔡家去,她就不会甘心嫁进裴家了。”
秦含真看向姚氏:“然后接下来,就是上香礼佛的事儿了?要给大姐制造一点机会,让她能算计到裴程吗?”
姚氏呆了一呆,也反应过来了:“你让我带着锦仪一块儿去上香?”如果带秦锦春的话,再多带一个秦锦仪,似乎也是正常的。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