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秦锦仪不以为然地道:“本来就没说好什么约定了一块儿去礼佛,不是打算到时候装偶遇的么?如今又变成约好了的,分明就是冲着四丫头去呢。四丫头有什么好的?我也要同行的,裴家难道视我如无物不成?!”
  玉楼心想,大姑娘只是跟家里人与长房二奶奶姚氏说好了要同行,因为到时候同行的还有二姑娘秦锦华与五姑娘秦锦容,多带上大姑娘一个,也不算突兀,但这都只是幌子罢了,四姑娘才是正主儿,裴家人只认正主儿,谁个还管有多少个幌子呢?只怕他们还不知道大姑娘也会同行呢。
  玉楼没有吭声,她知道这会子说什么都不合适。
  秦锦仪抿着唇沉思片刻,又再问玉楼:“裴家来人走了?”
  玉楼点头:“是,刚刚已经走了,说是让四姑娘好生养病,等病好了,裴大姑娘再约她去庙里玩耍。”
  秦锦仪又是一声冷哼,想了想,便叫过玉楼,起身扶着丫头的肩膀,往父亲的书房走去。用这种借力的方式,她可以少费些力气,走起路来也轻松许多。
  秦伯复的心情正不太妙,坐在桌后阴沉着脸。小女儿忽然病倒,令他看好的亲事出现变故,他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烦闷来。
  他有点怀疑这是妻子和小女儿在联手做戏,装病躲避相看。虽然请来的大夫是真的,小女儿院里的药味也是真的,大夫开的方子,也是治风寒用的,可他早上闻说小女儿生病,担心会影响相看,赶过去探望时,分明瞧见小女儿面色红润,说话也中气十足,见他来了,方才萎靡下去。等到大夫上门时,小女儿的面色便苍白了许多。而等到裴家来人,小女儿脸上就更显憔悴了。这看着就象是越病越重一般,但妻子小薛氏面上并没有露出多少担心的神色。以她对小女儿的疼爱,这很不应该。除非她心里清楚,小女儿秦锦春的病情并没有大碍。
  脸色都苍白成那样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大碍?!
  秦伯复想起了从前,母亲要他去做什么事,他却不乐意的时候,母亲便会病倒,面色苍白,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那时他担心不已,往往就屈服了。等年岁大了些,见多识广了,母亲又故伎重施了太多次,他才醒悟到,那只是她在装病而已。
  难不成小女儿也是在装病么?
  秦伯复不大高兴,裴家提出的求亲条件,对他这个父亲的前程十分有利,就算云阳侯府那门婚事确实很诱人,做女儿的也不该完全无视父亲的意愿,故意胡闹吧?!就算让她嫁进了云阳侯府又如何?一个养子媳妇,也称不上体面。但要是他这个父亲能够顺利复职,将来一步步往上高升,她嫁到谁家都有面子,岂不是比什么都实惠?!
  秦伯复心情不佳,秦锦仪进门来请安,他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你来做什么?没事就多陪陪你祖母。你祖母最疼你了,你合该多孝敬孝敬她,少在家里胡闹!”
  秦锦仪一阵郁闷,挥手示意玉楼退下,方才道:“父亲,我听说四妹妹生病了,裴家就把相看的日子往后推了?”
  秦伯复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虽然你母亲被你说得心软,答应让你同行去寺里散心,但这事儿与你没什么关系,你少动歪心思!”
  秦锦仪不高兴地道:“这事儿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裴家要相看的是我们家的女儿,四妹妹生病了不能去,还有我呢!我难道不是父亲的嫡女?我还是秦家这一辈的嫡长女,哪里就比不得四妹妹了?从前父亲与母亲偏心四妹妹,只关心她的亲事,根本就想不起我来。如今四妹妹没法让人相看了,难道我不能顶上么?!”
  “你?!”秦伯复只觉得荒唐,“别说笑了!裴家指定的是你四妹妹,可从来没提过你。况且你的亲事,不是由你祖母决定的么?我哪里能擅自定下你的婚事呢?”他冷笑了一声,“裴国公府只怕也入不了你们祖孙的眼!”
  秦锦仪的脸不由得红了一红,忙上前柔声道:“父亲误会了,女儿的婚事,自然是要听从父母之命的。只是祖母一向对女儿寄望甚高,女儿孝顺祖母,才会事事依从祖母之命行事。可祖母如今身体不好,原该好生安养才是。女儿又怎好再让她老人家为了女儿的婚事操心?”
  秦伯复只觉得长女的面皮甚厚,这话若是让老娘听见,定会生气吧?他才不会相信长女的话,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裴家看中的就是你四妹妹,你要想取而代之,也要看裴家乐不乐意。不然他家以为我们家看不起他们,与我们翻了脸,还如何做亲?!”最重要的是,许诺给他的官职还作不作数了?
  秦伯复挥手就要长女离开:“出去出去,不要再来烦我了。就算我真的答应了你,裴家能不能看得上你且不说,你祖母就得先跟我翻脸了。我何苦做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秦锦仪哪里甘心就这样走人?一咬牙:“祖母那儿,我去想办法!裴家那边,我也会尽力争取。只求父亲给我一个机会!四妹妹如今都生病了,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万一她好不了呢?既然父亲如此看重裴家这门亲,四妹妹无法让您满意,您怎么就不能让女儿顶上呢?!”
  秦伯复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她的腿。原因还用得着说么?一个腿上有残疾的女儿,名声还不好,拿去跟人家好好的儿子配婚,裴家人能乐意?他们不乐意了,还能替他的复职出力么?!他又不傻!
  秦锦仪知道父亲在看什么地方,脸上又涨红了,咬牙道:“父亲放心,我……我如今已经能掩饰住脚上的伤了,只要我走得慢些,外人轻易发现不了的。等婚事定下,裴家想要反悔也迟了。我们秦家的女儿,哪里能由得他们挑拣?!”
  “胡说!”秦伯复哪里听得进耳?他挥手赶长女出屋,“赶紧给我滚回院里去,少动些歪心思。裴家亲事事关紧要,不能出差错,你以为弄些小把戏哄得人答应将你娶进门,这事儿就完了?少做梦!除非你能瞒人一辈子,否则就别给我胡闹!如果你胆敢坏了我的好事,当心我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也蹦跶不起来!”
  秦锦仪狼狈地被父亲撵出了书房,心里忿恨不已。迎面看见母亲小薛氏走来,她也没个好脸,连行礼都顾不上了,扶着玉楼扭头就走人。
  玉楼被秦锦仪掐住了肩膀,也没法挣脱,只能硬着头皮冲着小薛氏的方向屈膝一礼,便匆匆扶着秦锦仪回院去了。她也知道秦锦仪正在气头上,但她已领了四姑娘的新命令,还得再想法子劝说秦锦仪:“大姑娘别生气了。大爷虽说偏心了些,但有句话说得有道理。除非大姑娘有办法瞒着裴家人一辈子,让他们发现不了您脚上的伤,否则……就算嫁过去了,也终究要落下埋怨的。裴大奶奶和裴大姑娘都不是易与之辈,您何苦嫁过去自讨苦吃呢?若裴家是什么显赫的人家,也就罢了,偏他家也就是那样……”
  “你知道什么?!”秦锦仪斥道,“他家只是没靠山罢了。等我嫁过去了,我就是他家的靠山,想要风光还不容易?!裴程好歹是个青年才俊,生得俊秀,待人又和气。我不挑他,难道还真要在家蹉跎青春,等到年纪老大了,祖母也没了,就被父亲随便挑个人家,嫁过去做填房么?!”她偷听过父母商量的话,知道父亲对她根本没什么好安排。至于祖母,她还在做梦呢!
  秦锦仪咬了咬唇,心想她想要说服父亲改主意,只怕没那么容易。她只能等妹妹秦锦春病好了之后,与裴家相看时同行,然后再依计抢人。倒是脚伤的事,确实是个隐患,她得想个法子解决了才好……
 
 
第四百六十一章 算计
  “你说什么?!”秦伯复猛地抬头看向妻子小薛氏,满面惊愕。
  小薛氏缩了一下脖子,想到小女儿的幸福,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千真万确!密信是早上彩罗带人去请大夫来给春姐儿诊病时,半路上有人塞到她手里的!那人蒙头遮脸的,看不出长了什么模样,却对彩罗说,一定要把信交到我手里,说信中内容关系到我们家的身家性命!彩罗吓了一跳,也不敢告诉人,回来后悄悄儿把信交给了我。信上说得明明白白,裴家大爷大奶奶先前来提亲时,许诺的那些话,都是哄爷的,他们根本就办不到!不但办不到,他们还一心想要借着这一层姻亲关系,去求长房与三房相助,帮他们压制裴家二房、三房,给裴大爷父子俩谋前程。他们骗了爷,就是想着只要爷答应了亲事,就算日后发现真相,也把女儿许出去了,反悔不得,即使爷生气他们毁约,也无可奈何。这是存心要让我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秦伯复听得有些生气,但还没有立刻就发火,只是板着脸道:“信在哪里?拿来给我看!”
  小薛氏连忙把信奉上,秦伯复一把抢过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再从头看了一遍,脸已经涨红了,一掌将信拍到桌面上,便大骂:“岂有此理!”
  信里的内容正如小薛氏所说的那样,甚至还提醒他们,不要让女儿与裴程相见,裴家大房正谋划着要用阴招算计到这门亲事呢,一旦让秦锦春到了裴大奶奶与裴程面前,随时都有可能会中了圈套。裴家大房就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谎言撑不住,只要秦家二房稍一调查就能发现实情,为了确保亲事一定能结成,他们才不惜使用阴谋诡计,云云。
  小薛氏在旁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哽咽道:“我们家几时遇到过这样的事儿?真真叫人害怕极了!爷,您瞧这裴国公府,哪里是能结交的人家?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他们只是在哄人罢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等云阳侯府的消息吧。上回在三丫头及笄礼上,云阳侯夫人就挺中意春姐儿的,想必这门婚事不会有问题,很快就会有准信儿了。”
  其实,秦伯复这会子正在生气呢,若不是小薛氏提起了云阳侯府那门亲事,他还不会多想。偏偏小薛氏提了,秦伯复那颗多疑的心就忍不住动了一动,有些犹豫地看向妻子,心想既然小女儿能装病逃避与裴家的相亲,那再伪造一封书信来惹他生气,让他放弃裴家那门亲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顿了一顿,整个人冷静下来,淡淡地问:“这信也不知会是谁送来的,你难道就没什么猜测么?”
  小薛氏有些迟疑地道:“信上没有落款,但是……能知道裴家大房这等秘事的,想必也不是寻常人。我闻见那信笺上有股很特别的香气,闻着有些象是上回见裴家二奶奶时,她身上熏的香……爷想必听说过,裴家二奶奶的娘家是有名的香道世家,她平日里时常调香,还常有新方子,因此京中差不多的人家,都乐意请她去做客,连王府、公主府也不例外。这信笺上的香,极象是她新近研制出来的一款新香。我知道她平日爱熏这香,心想她会不会是在写信的时候,无意中把香沾在了信笺上……”
  “熏香?”秦伯复皱了皱眉头,拿起信纸闻了一闻,似乎确实有那么一股香气,淡淡地,不是平日常闻的那种,但以香气断定写信的人,会不会太武断了些?
  小薛氏心知那香肯定不是裴二奶奶独家配的新香,但气味是很相近的,差不多能有六七成相似。若是遇到香道高手,肯定蒙混不过去,但秦伯复对香料只懂得些皮毛,好糊弄得很,倒也不用担心会穿帮。
  这信其实是秦含真伪造的。她虽然给裴家二房、三房透了信,但并没有亲自出面,也不清楚裴家二房、三房需要多少时间才会踏出她们姐妹俩所期待的那一步。事实上,只要把事情的责任栽到裴家二房、三房头上就可以了,她们倒也不必非得他们亲自出面来搞事。那么一封信,只要传到小薛氏手里,再让小薛氏照着她们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告诉秦伯复,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就算裴家二房、三房真的再递话过来,也可以理解成为这是两房人各自为政,不约而同地给裴家长房捅了刀,又或是他们递了一次密信,还不放心,为了稳妥起见,再递一回话来。总之,怎么都能解释过去。
  信上的熏香是秦含真亲自配的。秦皇后生前就是香道高手,永嘉侯秦柏少年时跟着长姐学过一段时日,也懂得不少香方的配法。如今家里有钱有闲了,他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合上几道香药、香丸,给自己、老妻以及大孙女把玩。秦含真跟着学了一些,偶然发现裴二奶奶十分引以为傲的一款新香,闻起来与秦皇后留下来的一个香方的成品有些象,便试着配了一些,熏到信笺上试图鱼目混珠。
  反正这封密信上的香气很快就会消失了,秦伯复就算拿去跟裴家人对质,也对不出什么来的——裴家二房难道还能承认自己在背后捅了长房一刀,破坏了长房与秦家的联姻不成?
  秦伯复也想到了这一点,心想这密信到底是真是假,只怕只有写信的人知道了。如果不是裴家二房的人写的,他拿去问,自然会得到否定的答案。但就算信是裴家二房的人写的,结果也是同样。裴家二奶奶之所以不在信上落款,还不是为了不让人抓住把柄?若不是她身上熏的香沾染到信笺上,被小薛氏认出来了,写信之人的身份就真真成了无头悬案了!
  不知不觉间,秦伯复已经有几分信了妻子的说法。
  他暗暗咬牙:“裴家内部也不太平。裴家二房这是存心想要坏了他家长房的好事呢。他们的说辞,到底能不能信?!”他心中摇摆不定,如果信的内容是真的,他当然不可能答应裴家大房的求亲;但若信的内容是裴家二房捏造的,就是为了破坏他们两家的姻缘,那他此时与裴家大房翻脸,就意味着对方许诺给他的好处,全都不作数了……
  这叫秦伯复如何不犹豫?
  小薛氏听出几分不对来,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爷,您的意思是……”
  秦伯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四丫头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小薛氏迟疑了一下,才道:“自然是真病,因此我才会打发彩罗去外头请大夫。不过春姐儿的病情不算重,好好喝药,养上两三天,应该就能好了。只是我想着这信上的内容不可不信,因此才借着春姐儿的病,推迟了上香礼佛之约……”
  秦伯复也没说他对妻子的话是信还不是信,只道:“借口生病,确实可以把日子推后几天,但早晚是要赴约的,否则就真要跟裴家大房翻脸了。”而在未能确定裴家大房真的骗了他,其实并没有那等实力之前,秦伯复不想跟裴大爷翻脸。
  小薛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可是……裴家大房若真的象这信上所说的那样,设了圈套来算计春姐儿,春姐儿的终身不就毁了么?!明明有云阳侯府那样的好亲事……”
  秦伯复摆摆手:“裴家大房就算真要设计四丫头,也得有那机会才行。你听我的,到时候就让四丫头紧紧跟在你身边,一步都不能离了你。等过了相看这一关,我就向裴大爷提出,让他帮我起复!在我起复之前,我是不会答应他什么的。若他没那本事,这婚事自然不了了之。到时候是云阳侯府也好,或是别的勋贵人家也行,我总不会把四丫头随便嫁出去。你只管放心就是,委屈不了你闺女!”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