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平叹了口气,犹豫着道:“就算不能一直躲下去……也没有匆匆决定的道理。我是想着,横竖如今我也没有人选,你又快出嫁了,等你嫁了人,我再请你祖母物色一位品行正派的淑女不迟,也省得你在家里时,另生事端。虽说我不可能一直不续弦,但真要续了,也不能随便决定。这后娶的妻子,总得是个贤淑善良的女子,才能敬着你祖父祖母,敬着你母亲,能关爱你,不会因为自己作了永嘉侯世子夫人,将来又生了儿子,便生出骄矜之心,慢待于你,更不能与你五叔五婶他们生出嫌隙来。因此,这事儿原也不必着急,我心里有数就是。”
秦含真觉得自家父亲不象是心里有数的模样,便道:“祖母还盼着你早些娶了妻,也好帮她打理家务,在我出嫁前接手中馈,为我筹备婚礼呢。父亲的打算似乎跟祖母的想法是相反的,只怕祖母没那么容易放过父亲。其实父亲不必想得太多,这世上正派人还是比较多的,祖母要为你择妻,也会挑个人品好的,不会胡乱生事。至于我,只要父亲愿意放开心胸,迎接新生活,什么时候娶妻都不要紧。但是等我出嫁后,含珠还小,谦哥儿暂时还未上京,庄哥儿更小,连说话都不会呢,这时候祖父祖母是最闲的。父亲膝下空虚,二老能忍耐多久呢?父亲还是早日让长辈们安心的好。”
秦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叹了口气:“我会考虑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 犹豫
在那之后,秦平似乎忽然间就忙碌起来了。为公事而忙碌。
他年后就正式入职城卫。城卫大统领云阳侯与秦家是拐着弯的姻亲,眼下又要再与秦家议一门亲事,自然不会为难他。他上任之后的一应琐事,都进行得顺顺利利,没人给他下绊子。
至于副统领楚正方,乃是太子妃唐氏的表兄弟,以秦家与东宫太子殿下的关系,楚正方自然也不可能与秦平为难,见了面都是和和气气地。更别说太子殿下还时不时会过问秦平的新差使,楚正方原本觉得跟秦平未必合得来的,如今也对他颇为亲近了,还曾经两次约他出去吃酒聊天。
蔡家与楚家两方都有意与秦平交好,秦平心知是怎么回事。他见双方明里和睦,暗地里却有些较劲的意思,已经影响到中下层军官了,再放任下去,只怕连基层的士兵都要受到影响,阵营割裂,这对大局可没什么好处。秦平心里还是向着皇帝与太子的,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皇帝麾下一大军事力量出了岔子,也不想让太子殿下还未登基,便先与当朝实权武官生了隙,便有意从中调和,缓和双方关系。这大半个月下来,效果虽然小,但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云阳侯想必也察觉到了些什么,已是吩咐家族成员约束子弟与下属。楚正方那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太子妃无子,唐楚两家都是靠着东宫太子立足的,想必出不了什么大差错。
就这样,秦平进入城卫军后,顺利地完成了交接,迅速与同僚们打成一片,工作也都上手了。按理说,他其实没什么特别忙的地方。不象他弟弟秦安,因为马将军热衷于练兵,又一次被叫回京郊大营里忙活去了。然而,送走吴少英与赵陌后,秦平偏偏就忙起来。父母和女儿问起,他就说是城卫事务繁忙,他初来乍到,需要花更多的时间精力。
秦柏与牛氏又怎会怀疑呢?秦含真倒是怀疑过一下,但她不是不知道被逼婚的苦楚,也就对父亲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赵陌回了封地,她的日子又重新回到了平静的节奏之中。除了每天读书练画,就是与五婶小冯氏一起打理家务,同时为自己的嫁衣做准备。她这一身嫁衣,虽然不必她亲手从头做到尾,但还是有需要她发挥自己女红实力的地方。此外还有在婚后入宫晋见时,孝敬给太后与太子妃的针线活……反正她也挺忙就是了。
不过忙归忙,她还是能抽出空闲来,关注一下其他事的。赵陌临走前,把阿寿留在了京中别院,一来是为了监督新王府的修建工作,二来是要听候秦含真这位未来主母的吩咐。秦含真若有差遣,可以直接给阿寿下命令,这倒比她从前只能依靠李子出面跑腿办事要强些。而如今,她就给阿寿下达了一个新任务——让他帮忙打听裴国公府的消息。
秦含真这是为了裴大奶奶企图逼娶秦锦春一事。虽然秦锦春与姚氏已经商量好了,打算拿秦锦仪去顶缸,既满足了裴大奶奶要与秦家联姻的愿望,又能把秦锦仪顺利嫁出去,还让裴锦春脱了身。只是她们谋划得再好,又有谁能保证计划一定能顺利进行呢?
秦锦仪就是个坑货,她也许会为了抢到裴国公府这门亲事,顺着姚氏与秦锦春提供的种种便利条件,按她们的谋划行事。但婚事定下后,她发现裴家为了能成功求亲而撒了谎,又会犯什么蠢,那是无人能预料的。
秦锦仪还算好对付,裴大奶奶才是麻烦。如果她事后对秦锦仪这个儿媳人选感到不满意,恼羞成怒,非要跟姚氏撕破脸……秦含真还是更希望能找到一个制约她的方式,紧紧地封住她的嘴。
上香的日子定在二月二十三,离眼下也没差几天了。这几天的功夫,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制约的办法。不过阿寿一如她想象的那般能干,并没有让她失望。
二十一那日,秦锦春忽然到永嘉侯府来找她了。
秦含真有些惊讶,把她迎进自己的房间后,让丫头们上了茶点,就把人都打发了出去,只让丰儿守在门口,然后便问秦锦春:“出什么事啦?我看你的脸色不大好看。”
秦锦春阴沉着脸,冷笑道:“三姐姐一定想不到,大姐姐吩咐手下的人去做了什么事!我虽然早知道大姐姐不聪明,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蠢到这个地步!”
秦含真怔了一怔,忙问:“她到底做了什么?没闹出严重的后果吧?!”
秦锦春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吩咐玉楼,让玉楼叫月华的兄弟去外头寻些药物,比如蒙汗药,或者是……”她顿了顿,露出一副恶心的表情,“总之,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药。倘若哪个小厮胆敢跑药铺里去买,但凡遇上个较真些的老板或伙计,立刻就会被扭送官府了!到时候官府一查出那是我们家的人,一步步查到大姐头上……我都不敢想象到时候我们二房会是什么名声!”
原来如此……秦锦仪也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了。以前她手下有能人,可以找到一些难得的药,但如今她手下的人全都是秦锦春安插的,又怎么可能真的给她提供这种见不得光的药呢?这事儿肯定在玉楼那儿就被截住了,月华的那个兄弟恐怕根本就不知道这条命令,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秦锦仪这个智商……
秦含真也觉得挺无语的。这种事秦锦仪又不是没做过,而且是失败了的,她怎么就不知道吸取教训呢?看来自己还真是太高看这位大堂姐了。
秦含真对秦锦春道:“这事儿你拦下来就是了。就让玉楼跟大姐姐说,找不到这种药,差一点儿就被药铺的掌柜抓起来送官了,幸好小厮跑得快,才没被抓住,却是不敢再去找药了,让她打消了念头吧。真是的,大姐姐若是想要嫁到裴国公府去做正经长孙媳,靠下药能管什么用?不管是下蒙汗药还是脏药,裴大奶奶事后难道还能看不出来?大姐姐如果没想嫁进裴家,只是要陷害裴程一把,也就罢了,但她要嫁过去的话,让人知道她使了这种手段,难道她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她是不是糊涂了,连这一点都没想清楚?”
秦锦春冷笑道:“我看她是早就糊涂了。若不糊涂,去年她就不会用那种法子算计许峥!”
秦含真沉默了一会儿,才问:“现在恐怕也只能利用玉楼去暗中引导她,不要再做蠢事了。就算我们给她机会去寺庙里,与裴大奶奶相见,跟裴程碰面,也不能让她用有损秦家名声的方式来促成这门婚事,否则你将来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我跟二姐姐都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我是御赐的姻缘,倒也不怕什么,二姐姐可能需要顾忌的更多些,但唐家家风清正,想必也不会有大碍。只有四妹妹你跟云阳侯府婚事尚未定下,变数会多一些。现在可不是让大姐姐胡作非为,连累我们姐妹的时候。”
秦锦春低下头,绞着帕子,半天才道:“三姐姐,我……我给大姐姐设这个套,是不是太鲁莽了些?虽然我有信心能影响大姐的想法,但是……她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哪怕事情真如我想的那般顺利,大姐也成功嫁进了裴家,可依她的心性,将来发现裴家只是空架子,定会后悔的。她闹倒罢了,把裴家也搅和进去……虽然我觉得裴大奶奶可恶,裴茵也不讨人喜欢,但她们与我毕竟没有大仇,只是行事可恶些罢了。害得裴程娶回那么一个祸害,我心里总觉得好象有些过分。况且,裴大奶奶一生气,哪里还顾得上谁才是罪魁祸首呀?万一迁怒我们整个秦家,把二婶娘的把柄泄露出去,大哥哥与二姐姐就会受牵连了。哪怕官府不会给二婶娘定罪,大哥哥与二姐姐的婚事也不受影响,二姐姐在婆家,也到底失了颜面……”
秦含真愣了一愣,道:“四妹妹是打算改主意了?其实,我对这门亲事倒是无可无不可的。充其量,我们不过是让大姐姐知道了大伯父与大伯娘知道的消息罢了,玉楼告诉她时可没有添油加醋。没有玉楼,她迟早也会从别人处听说的。大姐姐在家里闹着要一同去上香,也是她自个儿的意愿。这是她想要强求的婚事,即使事后发现真相了后悔,也是裴家撒谎在先,她谋算在后。我倒觉得没什么,她不嫁裴家,也很难嫁到其他好人家去。裴家再落魄,也是实打实的国公府呢,并不曾辱没了她。至于裴家那边……确实有些可怜,但裴大奶奶本来求的就是秦家二房的嫡女,让她心想事成了,她又有什么可埋怨的呢?她要是不乐意,大不了一力拒到底就是,谁还能逼她娶媳妇不成?”
秦含真捧起茶碗,喝了一口,沉吟道:“如果四妹妹后悔了,那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别让大姐姐去庙里就好,又或是连四妹妹都寻个借口不去吧。裴家撒的谎并不高明,要被拆穿,也很容易。大伯父出面反对,二伯娘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要怪罪,也是怪罪裴家骗人在先。”
秦锦春只觉得心头一松,苦笑了下:“我装病好了……算是个意外,谁也怪不着,拖上些时日就好了。我父亲一心做着美梦呢,若我去揭了真相,他说不定要怨我的,还是让别人出头的好。”说着她眼圈都红了,“真是生气,大姐平日里在家仗着祖母疼她,闹得家无宁日,这回听说有裴家这门亲事,她不但闹着要一块儿去上香,还企图收买我屋里的丫头,往我日常惯用的脂粉里做手脚,想着若是我容颜有损,相看时就能突出她来……她这么恶毒又狠心肠的人,我怎么算计她都不过分的,为什么真个动了手,就反而犹豫了呢?我果然比不得她狠心又果决,脸皮也比她薄些……”
第四百五十八章 制约
秦含真有些惊讶,忙问:“那你没事吧?大姐姐到底往你的脂粉里头放什么东西了?她现在还有路子弄到这等害人的物事?!”
秦锦春摇了摇头:“不是什么专门用来害人的药。往年我每年春天都要用蔷薇硝擦脸,去年偶然用了一家新开的脂粉铺卖的硝。当时只是见他家装硝的瓶子好看,敏顺郡主的一位伴读又时常说他家的硝香味儿比别家好闻,我才试着买了一瓶,谁知用了之后,脸上的春癣反倒严重起来。幸好我当时就想到是那蔷薇硝的缘故,立时停用了,又恰逢在东宫遇上来给敏顺郡主诊平安脉的太医,请他老人家替我瞧了一瞧,配了两剂药粉,涂了几日,也就好了。”至于那位介绍郡主和其他小伙伴们用那家蔷薇硝的姑娘,自那以后就遭到了敏顺郡主的厌弃。哪怕她本来可能并没有坏心,而用过硝的人也不是个个都会有秦锦春这样的激烈反应,也被当成是心机深沉之辈了。
秦锦春对秦含真说:“那回我脸上生的春癣,有太医医治,很快就消了下去,只是那瓶硝我是再也不敢用了。但我又喜欢那只瓶子,便将它留了下来,每日瞧着高兴罢了。那时候大姐还没回家里来呢,原也不知道这事儿。后来回家后,她见天儿地作,什么时候心情好了,还要跑我屋里来找我的东西,瞧见什么喜欢的就要拿走。我不肯给,她还要闹,祖母总是纵容她,我吃了好几回的亏。后来我还是祭出了贵人的名头,说那些东西是太子妃和郡主赏我的,定要看见我穿戴了、用了,才会高兴,若是知道我把东西送了人,还不定会如何呢。祖母自那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大姐心里生气,见了我的蔷薇硝瓶子好看,又吵着要拿。我想那东西我又不能使,看得久也腻了,想再买也容易,便给了她,只是也提醒了她,说那东西不能轻易往脸上擦,当心会损及容貌。大姐当时应了,我当她只是要抢我的东西罢了,不会明知道那硝有问题,还非要往脸上涂。哪里想到,前两日我打开面脂膏盒,便闻到了那瓶蔷薇硝的香气……”
那瓶蔷薇硝包装漂亮,香气独特,而且很多人用了不会过敏,所以至今还有不少人去买,有些人其实就拿它装在香粉盒里做香包使,在京城闺秀圈子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存在感的。不过秦锦仪被圈禁了一段时间,平时顾虑到脚有残疾,在家很少出门,也没什么朋友,用的脂粉和护肤品保养品什么的,都是她从前熟悉的那些京中名店名牌,或是祖母薛氏热衷的那种用名贵药材制成的专供有年纪贵夫人使用的高级货,并没有试过这种去年才新出的小店产品,估计也没想到这种香型是多么的独特,才做了点手脚,就叫秦锦春一闻闻出来了。
秦锦春当时不露声色,并没有嚷嚷起来,而是换了另一种面脂用了,然后才嘱咐身边的心腹丫头去打探,都有些什么人进过她的屋子。不到半日,她就揪出了一个被秦锦仪用一盒市价二两银子的高档胭脂收买的小丫头,直接寻了个借口,把人撵到浆洗房去了。
但她没有嚷出大姐秦锦仪做的这个手脚,不代表她心里不生气。她用那蔷薇硝的过敏反应很严重,而当初为她治过脸的老太医,年前就告老了,也不知眼下是否已经踏上了回乡的路。去年她没有拿到那剂药粉的配方,要是如今再中一回招,也不知上哪儿找靠谱的大夫或药来治疗。这不是一次相看的事儿,她很有可能会因此毁容。秦锦仪明明是知道这件事的,却还是对亲妹妹下了手,丝毫不考虑后果。她如果只是为了铲除这场相看活动里的竞争对手,哪怕是再往秦锦春身上泼一桶水呢!好歹风寒不严重的话,三两天就能好了。但毁了容,就是一辈子的前程尽毁。
秦锦春心里怀疑,自己给大姐提供了这个机会,到底是在坑大姐,还是在坑自己呢?她是不是太小看了这位姐姐的狠毒?
秦含真便安慰秦锦春:“既然是这样,那就别给她制造机会了。本来也是希望她能嫁出去,既然她不安好心,为了点小小的私利就要对姐妹下狠手,你索性就再狠心一回,让她失去这次嫁人的机会好了。你装病说不去相看了,裴大奶奶估计会改期的,要是不改期,觉得相大姐姐也无所谓,那你就别管了,让大伯父知道裴家人在撒谎就好。原本我们还需要顾虑裴家那边的反应,不想把彼此的关系闹得太僵,不过我如今有了对付裴大奶奶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