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春(下)——Loeva
时间:2018-09-01 09:34:20

  秦锦容则对张姝道:“三姐姐这话说得不错,张姐姐的说法也太俗气了。难不成我二姐姐的好处,就只在嫁妆上么?你这时候后悔,怎么当初没叫你哥哥来求娶呢?”
  卢悦娘在旁听得好笑,忙打起了圆场:“二表妹明日就要嫁人了,你们还说这些话做什么?不可能的事儿,就别说来伤和气了。方才西府送了冰镇酸梅汤来,我可知道,西府的酸梅汤有独家秘方,吃着比别家更清心爽口的,难得今日三妹妹和六妹妹大方,你们不尝一尝么?”
  在坐的人里,其实大部分都吃过永嘉侯府独门秘方的酸梅汤,知道它好喝的,但也没真当成是什么稀世美食。只不过如今张姝说话犯了浑,秦锦容又直愣愣地要跟她吵起来,大家都有些尴尬。虽然秦含真也说了类似的话,但她是要做肃宁王妃的人,说话也比较宛转一点,张姝不会跟她吵,却未必会给秦锦容面子。为了让场面别闹得太难看,姑娘们都十分配合,仿佛永嘉侯府的酸梅汤真个是什么稀世美味,纷纷捧场地转移了话题,将张姝与秦锦容二人拉开了。
  张姝虽小气,但气来得快也散得快,吃过酸梅汤,也就忘得差不多了。其实秦锦华与唐家议亲的时候,她哥哥也在说一门亲事,才没有考虑秦锦华的,可惜后来吹了,实际上也说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她就是随口一说,但今日没有唐素捧哏,就显得她的话没脑子罢了。但有卢悦娘与蔡元贞引导着,她被永嘉侯府的几样美食吸引了注意力,就跟其他人谈论起美食的话题来,也没有再对秦锦容摆脸色了。
  秦锦容那边则是被秦锦华小声训了两句,心里也怪委屈的:“我也是为了二姐姐说话,三姐姐还不是驳了她……”还好卢悦娘过来开解她了:“知道你是好意,只是这大喜的日子,何苦当着众人的面跟张姑娘吵起来?你也不是不清楚她的脾气,较什么真呢?你三姐姐已经把话堵了回去,很用不着你来火上浇油的。你又不比你三姐姐有底气,真得罪了人,与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秦锦容一向最听卢悦娘的话,听着也低头认错了,只是心里还有些不服气:“本来就是张姐姐自己先说错了话……”卢悦娘见状,也没法子,只得多劝她几句了。
  回过头,她私下就忍不住去劝闵氏:“五妹妹都这么大了,性子还是这样直率,虽说胜在天真自然,但就怕她在人前不慎,轻易得罪了人,将来说亲时会有妨碍。舅母何不多教导教导五妹妹?”
  闵氏淡淡地道:“如今五丫头跟在夫人身边,该学什么,都是夫人教着,我又能说什么呢?往日我的话,五丫头从来不放在心上,我叫她做什么,她还非得对着干。我就算有心教导,也得看她受不受教呢。”
  卢悦娘听了,心下不由得有些担忧。秦锦容一向亲近她,她又怎能不为这个小表妹担心呢?若是连亲生母亲都不肯对小表妹的教养上心,而外伯祖母许氏又明显另有心思……难不成小表妹的终身,真要耽误了?
  卢悦娘在这里为秦锦容的未来操心,秦含真那边虽然察觉到前者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但一时也没顾得上。她正听着秦锦春与秦锦华说悄悄话呢,说的是今日二房众人出门之前,秦锦仪从裴国公府派了个陪嫁丫头回来:“说是身上有孝,不方便来给二姐姐贺喜,打发个丫头来恭贺一声,就算是心意了——那丫头还穿着靛蓝布衣呢!头上连朵花儿都不戴。虽说裴国公府正守孝,下人也不可能穿红戴绿的,但既然要上门来贺喜,就不能带一身喜庆些的衣裳,等在我们家里换了再过来么?我怕那丫头扫了二姐姐的兴,就没让她跟来。她竟自己跑了,也不知上哪里去。大姐到底是怎么教的下人?”
  秦锦华叹了口气,道:“兴许她在婆家,也有自己的难处。也罢,她有心向我贺喜,我领她的情就是了。今日还不是正日,原不必有这许多忌讳的。四妹妹回头见了那丫头,替我赏几个钱吧,就说是我说的,让她替我转达一声问候。大姐姐出嫁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如何?”
 
 
第五百四十六章 围观
  秦锦仪眼下过得不太好。
  她惦记着二堂妹秦锦华即将出嫁了,也早早打听过婚礼是在哪一天举行。不过她身上有孝,也不可能出席喜宴,心思就都放在了秦锦华的嫁妆上,想要知道秦锦华到底有多少陪嫁,跟自己比又如何?
  她当然知道二房比不得长房富贵,但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心想秦锦华的母亲姚氏不喜女婿人选,儿子秦简又刚刚定了亲,肯定不会倾尽所有地嫁女的,秦锦华的嫁妆肯定要大打折扣,说不定还不如她的呢。虽然她当初成婚是娶荒亲,一切仪式都是从简的,晒嫁妆什么的也没有,但她捏在手里的东西还是实打实的,瞧着也觉得很可观呢。就算秦锦华的嫁妆看上去比她耀眼,实际上却未见得有多实惠吧?
  然后秦锦仪就被打了脸。
  因玉楼在她出嫁前就被“撵”了,秦锦仪如今身边用的几个陪嫁丫头,都不是过去用熟的,没那么机灵称手。她打发其中一个回娘家,想让这丫头随二房众人去长房看嫁妆,好打探一下底细。结果这丫头愣头愣脑地不知道变通,竟然穿着在裴国公府时惯穿的衣裳回去了,不但秦伯复与小薛氏觉得晦气,就连薛氏,也觉得大孙女儿手下的人太蠢钝了不象话。秦锦春直接命令那丫头留在二房,不许同行去长房,也没人觉得不对。那丫头见状,知道自己完不成女主人吩咐的任务了,索性转身就走人,回裴国公府去了。
  秦锦仪得了这丫头的回禀,一方面恼怒她蠢,另一方面又怨恨妹妹刁难自己的人,其他娘家亲人也不配合。但这会子要让丫头换一身打扮追上娘家人,已经来不及了。没有二房的人带着,她一个守孝小媳妇的丫头要进承恩侯府的大门,也是难度不小。这么想着,她只得打听了一下,得知婆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院子,丈夫又正在读书,旁人也不会有事叫自己,便悄悄儿带了两个人,叫一个陪房驾了辆不起眼的马车,低调地出了裴国公府,跑到承恩侯府与唐家之间的必经之路上,看长房送嫁妆的热闹。
  结果她越看,就越想吐血。人在马车里坐着,脸就气得青了,肝又再度隐隐生痛。
  她不明白,同样是秦家的孙女儿,她虽没得个做侯爷的祖父,但秦锦华的祖父遭了皇家的厌弃,平日连院子都不敢出,活着还不如死了呢,凭什么她跟秦锦华的待遇就相差那么远呢?!论相貌,论才学,论才艺,她哪一点儿不比秦锦华强百倍?!她还是长姐呢,秦锦华从小儿在她面前,也只有低头的份儿。凭什么她婚事艰难,千辛万苦才算计到一个国公府的孙子;秦锦华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嫁得大理寺卿的儿子,实权藩王的外孙,她母亲姚氏还觉得这门亲事不够称心如意!
  明明……她秦锦仪在二房是最受宠的掌上明珠,出嫁时祖父薛氏与父亲秦伯复都是欢欢喜喜的,虽然是嫁的荒亲,但也为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她曾经还觉得很满意,认为自己这门亲事谋算对了。结果……一对比秦锦华的嫁妆排场,她那点子东西又算得了什么?该说还好当初裴程娶她,是娶的荒亲么?若是正常婚嫁,光是嫁妆的份量,就足够让满京城的人笑话她秦锦仪寒酸了吧?!
  她秦锦仪好歹也曾经是有名的大家闺秀,嫁得不如意就罢了,裴国公府只要能出一个东宫妃嫔,还是有锦绣前程的。可是论起婚礼的排场和风光,她是真真正正被秦锦华给比下去了呀!姐妹俩出嫁,前后只隔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肯定会被人拿出来议论上几年的!
  秦锦仪只觉得自己的肝更疼了。
  她根本没考虑外人是否会有兴趣议论她。她这样自视甚高的人,自然不会觉得,凭自己的出身、才貌与少时的才名,还够不上世人议论的话题中心标准。
  秦锦仪虽然气得很想扭头走人,但她还是自虐一般,忍着肝疼,命令驾驶马车的陪房,让马车慢慢行驶在街边,直到看完承恩侯府将所有嫁妆送进唐府,方才命令马车回返。
  然后她就坐在车里,默默地掉眼泪,心想她与秦锦华之间的差距,并非因为她不如秦锦华出色,而是完全因为她出身于无爵位的二房,而秦锦华则是出身于有承恩侯爵位的长房之故。有爵位没爵位,有时候就是差那么远。哪怕承恩侯秦松不受皇家待见,长房的爵位也还在,还可以借三房永嘉侯的势。而二房呢?当初分家真是个大错误!若是没有分家,他们二房还住在承恩侯府里,还可以借着长房与三房的势,别说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了,旁人说起,也不会总忘了她也是货真价实的侯门千金,只是因为长大之后分家,身份才会打了折扣。
  分家的决定是谁做出来的?祖母薛氏,还有父亲秦伯复,肯定是他们犯的错!
  秦锦仪完全忘了当初二房分家,是因为她要嫁给蜀王幼子,去追随姑祖母秦皇后的老路,成为皇储的正妻,以免长房与三房阻拦她的青云路,才做出的决定。她将责任全都推到祖母与父亲身上了,当中又以祖母薛氏的责任更大。因为那时候的薛氏,在二房还是说一不二的地位,秦伯复事事都是听母亲的。只要薛氏想做什么,他就算不乐意,最终也屈服了,连婚事都不例外。所以,二房分家,就是薛氏昏了头才会做出来的错误决策。
  秦锦仪心里埋怨了祖母半日,等回到裴国公府,她还得收拾收拾,装作没事人儿一般下车回院。就算她心里气得要死,在婆家人面前,也还得继续摆她的侯门千金架子,不能让裴家人知道她被堂妹给比下去了。
  然而,越不想遇到什么,就越会来什么。秦锦仪才下了车,就迎面撞上了小姑子裴茵。
  裴茵也是刚刚从另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下来的,神色也有些难看,遇到她,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了然之色:“大嫂这是刚从外头回来?莫非是去瞧秦家二妹妹送嫁妆了?”
  秦锦仪板着脸道:“大妹妹误会了,我适才是去了庙里上香,为国公爷祈福。”
  裴茵嗤笑:“骗谁呀?大嫂子去上香,连供品都不带么?况且既是要去为祖父祈福,为何私下前往?好歹也要跟母亲说一声,多叫几个人陪同吧?我们裴国公府,可不是一般的小官宦人家,女眷们出行都是有规矩的!”
  这话差不多是在明说秦锦仪是小官宦人家的女儿,没有规矩了。
  秦锦仪的脸色更僵硬了些,也不客气:“既然大妹妹说起裴家有规矩,那不知大妹妹方才又从哪里来?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呢?就这么两个丫头跟着,难道就是有规矩的国公府作派么?!”
  裴茵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也是去外头看秦家送嫁妆的。秦锦华做了她多年的闺蜜,明日她要出嫁了,今日遍请姐妹与闺中好友上门去吃茶,就漏了她一个。她虽然没怎么看重这份友情,但想起昔日母亲裴大奶奶那般看重秦家,一心想要让她嫁进秦家去,她也想瞧瞧,秦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连余心兰那等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清高人儿也愿意下嫁?结果看到秦锦华的嫁妆富贵,她心里好象就隐隐明白了什么。
  秦简虽比不得蔡世子出色,但似乎确实是个不错的联姻人选。可惜这门亲事被她毁了,反倒便宜了余心兰。裴茵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如今她的婚事会如此艰难,当初真不该把秦家得罪得太狠了,以至于便宜了自己的对头。
  但她更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她一直以为余心兰才是她成为蔡世子之妻的最大对手,结果蔡世子挑了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卢悦娘,余心兰反而跟秦简定了亲。这算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因为蔡元贞要跟余公子定亲,所以余心兰才不会嫁给蔡世子?
  裴茵想不明白,但回到家里遇见秦锦仪,她就把这些心头的困惑暂时抛开了。她看这个嫂子更不顺眼,索性就承认自己去干了什么:“我与秦二妹妹是多年好友,她要嫁人了,我是戴孝之身,不好上门去贺喜,便悄悄儿去看看热闹,也为她高兴高兴。今日她家送嫁妆去唐家,真真是十里红妆呀!那风光,那气派,果然不愧是承恩侯府的千金,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孙女儿呢!只是……”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瞥了秦锦仪一眼:“大嫂也是皇后娘娘的侄孙女儿,当初嫁进咱们秦家时,怎么就没那排场呢?果然嫡支与庶支之间还是有差别的,秦二妹妹好歹是侯门千金呢,跟大嫂之间,光是身份就没法比了吧?”
  秦锦仪的脸色果然黑了,咬牙道:“我跟秦锦华是一般的姐妹,身份哪儿有什么高低差别?之所以我出嫁不如她有排场,还不是因为你们家有丧事,要娶荒亲,只能事事从简?!这种事还能怪到我头上?那当初你们家怎么就非得求着我嫁进来呢?!”
  裴茵也拉长了脸,冷哼道:“谁求着你嫁进来了?就算我哥哥是娶荒亲,也得你心甘情愿乐意嫁荒亲呀?!你还嫌弃我们了?也不低头瞧瞧自个儿,若不是你弄虚作假,故意闹出个摔断腿的闹剧来,我们家还瞧不上你呢!什么阿物儿!”她扭头就走了。
  “你——”秦锦仪双眼圆瞪,一口血直涌上喉咙,差点儿吐了出来,好容易咽下去,她整个人却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偷闲
  秦含真与秦锦华、秦锦春姐妹几个待在一起,仍旧高高兴兴地闲聊着,并不知道她们说话的这会子,秦锦仪正在遭受怎么样的心理折磨,更不知道,秦锦仪当初为了嫁进裴家而撒的谎,如今已经隐隐被小姑子察觉到了真相,甚至连婆婆都有些知觉了,也就是丈夫裴程还暂时不知情罢了。
  这么容易就露了馅,也是因为秦锦仪对自己的伪装能力太过自信了。她腿上的所谓伤势,实际上是旧伤,早就痊愈了。她身边使唤的丫头又不是用惯的机灵人,丈夫还为守孝住到外院去了,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主子。裴程院子里侍候的丫头婆子,虽不全是她的人,但裴家人有心捧着她,自然事事殷勤周到。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又受到所有人的尊崇,时间长了,她就难免会松懈了,粗心大意地忘了装假,这不就叫人看出来了么?
  其实秦锦仪素来是个眼高手低的人物。她在秦家一直以来都没有遇上真正跟她计较的人,因此自以为手段了得,其实都是因为旁人让着她,或是不打算跟她认真撕破脸罢了。同样的手段,遇上看她不顺眼的小姑子裴茵,以及精明眼利的婆婆裴大奶奶,就不见得管用了。
  不过跟裴茵一个劲儿地寻秦锦仪的晦气不同,裴大奶奶知道,无论三房的侄女能不能进东宫,丈夫和儿子将来的前程还少不了秦家的提携,所以她就算察觉到些什么,也不会明着跟儿媳妇为难的,总要指望秦锦仪给裴家大房多谋些好处回来才甘心,否则岂不是白娶了这么一个瘸腿媳妇儿?
  裴大奶奶的这些心思,秦含真姐妹几个虽然不清楚,但想也能想到了。因此,就算秦锦仪向来很会作,她们也没有真的担心过,她在裴家会受到什么折磨与伤害。秦家二房如今跟长房、三房关系都挺好的,仗得起两家侯府的势。而裴国公府如今是空有国公府的名头,实际上却没什么权势地位可言,能倚仗的那点人脉,也没强到能为裴家牺牲自家利益的地步。裴家人只要不蠢,就不会对秦锦仪做什么,至少做法不会给人留话柄。而如果裴家真的有蠢人,没有理智地非要跟秦锦仪过不去,秦锦仪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灯,身边又没少带陪嫁的婢仆,难道还能叫人折磨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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