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两房倘若分了家,一直以来都以许大老爷、许大爷父子俩的官职自傲,又坚信许峥的未来前途似锦,只是缺人提携的长房,想要再次向秦家求助,能倚仗的就只有许氏的脸面了。秦家其他人想要拒绝,也不需要再顾虑许氏以外的人。
许氏一直以来的习惯,都是爱拿些冠冕堂皇的名头去让儿孙们帮许家的,对外却绝不希望留下什么坏名声,因为她还记得许家“清高”的门风与名誉不能受损,自己仁义贤惠贵妇人的名声也要保住。这种时候,秦家完全可以只帮助许家二房,而对许家长房置之不理,也不用担心会落下对姻亲冷酷无情的恶名。许家长房倘若想要利用秦锦容做些什么,许家二房的人想必也会护在前头,不会让秦锦容真被对方算计了去。
秦简并不担心秦锦容会被许家二房的人利用来做什么。秦锦容在承恩侯府也不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孩子,又一向不管事,估计做不出为了婆家跑回娘家来闹得沸反盈天的行径。况且,她要是真敢做,秦家的人也不是软杮子,直接冲许家二房下手就行了。许家二房分家之后实力大降,又有什么本事扛得住?他们如果能把秦锦容哄高兴了,让她快快活活过一辈子,秦家也会看情况给他们一点好处的。如果做不到,那他们又有什么用处?秦家对于没用的姻亲,犯得着给好脸么?
这么看来,让许家分家,果然是两相得宜的好事。
秦简以承恩侯府第三代继承人的身份,拿定了主意。
他对秦含真道:“分家是个好主意。下回有机会见到许嵘,我会暗示他一番的。倘若他真有意与五妹妹结亲,在家人面前自然知道该怎么说。我想,许家长房孝满出服之后,许家二房就可以提分家的事儿了。许家长房自己行事亦有些不妥当之处,理由是现成的。”
秦含真有些好奇:“许家长房又干了些什么?”
秦简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只不过如今许嵘用心读书,想要去考功名,听说读得还不错,很有机会考出来。许家二房为此高兴不已,言语间可能有些忘形了,许家长房那边听了就不大高兴,有些闲话出来不说,许大奶奶还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事实上,虽说许家如今满门守孝,但只是因为他家两房人聚居在一处,又习惯了是长房当家作主的关系。许大夫人是长房的主母,她死了,二房那边其实是不必守满一年孝的。比如许嵘,他只需要为伯祖母服五个月的小功。尽管家里人都要穿素服,但认真讲规矩的话,他其实出服很久了。
今春的童生试,他算过日子,似乎勉强能赶上,还想要下场一试。他小时候也相当聪明,只是没好生用功,成绩才赶不上来罢了。如今用心读了几个月,重新捡起了课本,他自认为县试还是能顺利通过的,府试也很有把握,便想要去报名。许大奶奶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在当中做了些手脚,以至于许嵘没能报名成功,只能明年下场再试。当时许家二房都以为是意外,但前些日子,许二奶奶似乎发现了,这是妯娌做的手脚,立时就与许大奶奶吵了一架。
许氏今年特地回娘家去祭拜先人,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要为两房人说和。当时她明确提出了自己撮合许嵘与秦锦容的想法,让两房人各退一步,许家长房不能再阻拦许嵘科举,许家二房也不能再有任何冒犯长房的言辞和想法,等亲事结成,许家二房还得配合着说服秦锦容与长房交好,等等。
这门亲事,既是为了许家整体而说的,那就不能有谁故意拖后腿。当初许峥只能说到鲁家这等亲事,许家又与秦家生隙,都是因为许家内部意见不能统一,两家亲事迟迟未能说成的缘故。如今许大夫人已经亡故,许峥的亲事又已成定局,许嵘的亲事就不能再出差错了。许氏非常严肃地斥责了娘家的两个侄儿,又联合了兄长,命令许家众人都要配合她的计划行事。许家自然无人提出异议,只不过私底下,各人有什么劳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秦简这是从下人那边得到的消息,他告诉秦含真:“许家两个房头之间,积怨已久。从前许家顺风顺水时还好,如今长房接连受挫,二房一点儿好处未得,还要跟着倒霉,连孝期也要跟着长房一起守,早就有所不满了。许嵘明明学问远不及许峥,只是想去考个童生罢了,即使是女眷们说了几句吹牛的话,又有什么要紧呢?许大奶奶竟然要阻他的前程,就只为不想有人抢了她儿子的风头。可见许家两房,早已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祖母还一心盼着许家人能同心合力,克服难关,实在是太天真了。父亲与三叔倘若能稍稍给许家二房一点儿甜头,根本不必祖母插手,许家两房人就能先把家给分了,祖母的期望,根本不会实现。”
秦含真恍然。其实她虽然死记硬背过五服方面的知识,但还真没留意到,许家二房其实已经出孝了。谁叫许家二房如今也处于闭门守孝的状态,别人不上门,他们就不出门交际呢?原来是被许家长房逼着这么做的呀?怪不得秦叔涛与闵氏夫妻也能容忍女儿三番两次去找许嵘玩呢。不过许家如今尚未分家,说许家还是丧家,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许家长房这么搞,还真是生怕二房不与他们离心呢。
她有些好奇地问秦简:“许嵘真有把握能考童生吗?”
秦简笑笑:“他其实真不蠢,以前都是耽误了。虽说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但只要他肯用心,一个秀才功名还是能考下来的。但能不能再往上走,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对我来说,只要他有一个秀才功名,我就有办法为他谋一个国子监的名额。五妹妹嫁给一个监生,也不算太丢脸。将来他若能在国子监完成学业,走科举仕途,考上进士,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他自己考不出来,凭着监生身份去捐一个官,又或是去衙门里谋个差使,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总归五妹妹不至于沦落成白身就是了。”
而到了那个地步,秦家也就不必再为许家二房这门姻亲做些什么了。任谁都不会挑秦家的错。毕竟许嵘一个从小出了名的富贵闲人,能混到这份上,已经多亏了秦家的提携了。想要再进一步,他就得自己努力。许二老爷和许二爷也没有立场提别的要求。提了,便是把许家所谓言情书网的名誉丢在地上踩了。
秦含真明白了,笑着对秦简道:“要是大伯祖母知道了,估计不会乐意吧?”
秦简一笑。许氏当然不会乐意。许家如今有了许峥,未来有很大可能会出一位正经的二甲进士,名正言顺就有官职了,多一个监生,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要紧的。但若因为多了这一个监生,使得那注定要做官的家族希望少了秦家的助力,许氏怎么可能甘心?别说她了,许家长房估计也不能答应!
秦含真便有些好奇,许家二房是否真的了解其中的风险呢?他们又有什么法子,能说服许家长房同意分家?
秦简让手下的小厮去给许嵘送信约见的时候,秦含真就一直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没过几日,这个答案就出来了。
许大奶奶与许二奶奶,又发生了一场口角。这一回,不但许氏被惊动了,秦家长房上下,连同秦家三房,都听说了消息。
第五百六十八章 争吵
许家两位奶奶的口角,起源于一件看起来很小的事。
许家只有两位孙少爷,其中当然是以许峥为尊。而许峥自小就认真读书,一直以士大夫的行事准则来要求自己,除了大事上基本尊从父母吩咐,自己不会擅长主张外,也有不沾女色、言行温文守礼等优点。他身边也有丫头侍候,但他一向不苟言笑,自然不会有与丫头调笑的时候。
相比之下,许嵘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就是温柔体贴的做派,最擅长哄人欢心,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对女孩子尤其和气。当然,他没闹出过什么丑事来,只是言语温柔罢了,倒也不会跟人动手动脚的,因此在丫头圈子里,比他堂哥许峥更受欢迎些。许峥的丫头,也从小习惯了与他说说笑笑,并无隔阂。
许嵘自从拿定了主意,要认真读书,走科举仕途考功名,好为自己增添砝码,娶一位秦氏女为妻之后,跟丫头们相处就不象从前那么随便了。他声称是因为自己长大了的缘故,事实上是担心秦家因此挑剔自己。虽然后来秦锦华定下了与唐家的亲事,他落了空,但紧接着又有秦锦容接上,他还有成为秦家孙女婿的希望,期间并未太过松懈。只是他身边的丫头知道他的心事,都注意了许多,许峥的丫头跟他来往少,就没那么仔细。有时候说笑间忘了形,还是会有稍稍出格的时候。
换了是平时,这种程度的嬉闹,谁都不会挑刺的,但若有心人想要鸡蛋里挑骨头,还怕这点小小的出格不够成理由么?
许二奶奶就是抓着这么一件小事,揪住那丫头,闹上了许大奶奶的屋,指着后者的鼻子骂:“嫂子指使家里的丫头到我们嵘哥儿面前做什么好事?!好好的爷们,谁也没搭理她,她就自个儿缠上去了!就算嵘哥儿已经出了服,也是正正经经要进学的读书人。读书人最重品行,嫂子不知道么?!怎么就打发丫头来坏我们嵘哥儿的名声?还是明知故犯,看不得我们嵘哥儿要出息了,存心使坏来的?!姑奶奶都发了话,我做侄儿媳妇的只能听从,嫂子过去做的好事,我只当没发生过,就为了许家一团和气。但嫂子也不能仗着我老实便欺负人呀?!毁了我们嵘哥儿的名声,又对你们许峥有什么好处?!”
许大奶奶只觉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当然不可能接受妯娌的指责,便生气地问那丫头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都被许二奶奶骂晕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倒是把话说明白了,虽然羞耻,但她觉得自己也不算很离了格儿,许嵘自小就跟她们做丫头的相处融洽,同样的话,同样的举动,她过去也曾对许嵘做过,谁说她错了呢?顶多是有管事的嬷嬷私下警告她别太轻狂罢了。但她在许家是侍候许峥的大丫头,身份不比寻常丫头,人人都要让她三分的,便是轻狂些,又有谁来挑她的不是?这回定是因为许二奶奶心里还记恨先前许大奶奶算计许嵘,因着有许氏发话,不敢继续发作,只能另寻理由来找许大奶奶的晦气了。那丫头觉得自己是遭了池鱼之灾,说完之后,又哭了起来。
许大奶奶问明白之后,也自以为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就是许二奶奶故意挑刺。那她就不着急了,冷笑着反驳回去:“二弟妹说话可要当心,谁打发丫头去害嵘哥儿了?若是嵘哥儿自个儿尊重,不跟丫头们调笑,也不会被你这个做亲娘的撞见。二弟妹不好生教训儿子,让他日后多注意规矩,倒来寻我的晦气。姑奶奶先前说的,为了许家的前程与荣耀,需得以大局为重,不能因私忘公的话,二弟妹都忘光了吧?其实二弟妹这又是何必?就算你栽赃了我们长房,你们二房还是出不了头,嵘哥儿也考不中功名,能不能娶到秦家五姐儿还是未知之数呢,何必这就张狂起来?”
许二奶奶气得直跳脚:“真真是贼喊捉贼了!你们长房的丫头不守规矩被我抓住了,你还好意思说是我在栽赃?!别仗着许峥考中了举人,就瞧不起我们嵘哥儿了!谁不是从童生试考起的?我们嵘哥儿不过是人年轻,慢人一步罢了。倒是许峥,天下间考到老也中不了进士的老举人多了去了!天天吹得他仿佛文曲星下凡,当心风大闪了舌头!到时候一年一年地中不了,只怕许峥脸上不好看,你们长房也没脸!”
许大奶奶顿时暴怒:“你这是在咒谁呢?!”
作为导|火|索的丫头被抛在了一边,许家两位奶奶因为积年恩怨吵了起来。等到许大爷和许二老爷、许二太太、许二爷以及许岫许岚闻讯赶到时,她们就差当场扭打起来了。
至于许峥?他还在书房埋头苦读中,这种家长里短,他素来是不理会的。
许家两房人终于把这妯娌俩给分开了,各自回了自家的院子,又各自哭得满府皆知,都在说自个儿的委屈。许家长房那边,也认定许家二房还是为了许大奶奶算计阻拦许嵘考童生试那件事,寻机会发泄出来,安抚完许大奶奶后,也有些埋怨她:“若当初你没犯蠢,二房也不至于记恨至今。其实嵘哥儿哪里比得上峥哥儿?能考上秀才都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你拦他做什么?横竖他一辈子都是比不上峥哥儿的,若真的运气好,考得个功名,哪怕只是个秀才呢,将来峥哥儿出仕为官时,他做弟弟的在旁帮衬着,身份也好看些。要与人结亲时,说出去也好听。”
许大奶奶委屈极了:“若不是二弟妹成天跟人炫耀,说嵘哥儿读书有天份,聪慧无比,不比峥哥儿差,说不定这一考,就一路考上去了,还能跟峥哥儿一块儿应春闱。若是走运了,还有可能比我们峥哥儿更先一步考中进士做官呢。又说我们峥哥儿运气不佳,婚事频频不顺,好不容易定了亲,正要参加会试呢,就为守孝耽误了春闱,显然是没有富贵命。你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谁能忍呢?我见不得二弟妹那得瑟的样子,因此才会一时糊涂……”
许大爷听了,也颇为恼怒:“这可太过分了!嵘哥儿正经连个童生都还不是呢,二弟妹就这般轻狂。若真叫嵘哥儿考中了举人、进士,他们二房眼里还有我们长房么?!”
许岫在旁听了不对劲儿,连忙劝父亲:“二婶娘的性情为人,父亲母亲也是知道的,见识有限,又极护短,高兴起来的时候,常常夸嵘哥儿夸得没了边,其实谁都知道她的话当不得真。父亲母亲何必跟二婶娘一般见识呢?姑祖母劝我们两房人要和气,不要为了小事争吵不休,要以大局为重。许家如今处境艰难,正是该一家人团结一致的时候。而今日之事,原不过就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不管二婶娘是为了什么,想要与母亲争吵,母亲都大可不必理会,只当是大哥的丫头犯了错,或打或骂或罚月钱,甚至是把人撵了都行。若是真跟二婶娘争吵起来,母亲不见得占理,姑祖母知道了也不会高兴,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我们长房!”
许大奶奶觉得女儿这话刺耳:“我怎么就不占理了?这一码归一码。许嵘考童生试那一回,我已经给长辈们赔过不是了,早就该过去了,还拿出来说什么?今儿却是你二婶娘存心要挑我的刺,给我身上泼脏水,难道还要我忍?!倘若真的把你哥哥的丫头处置了,外人说不定就真以为你哥哥身边侍候的人不正经呢,那对你哥哥又是什么好名声?这个错,我才不认!我非要跟二房较这个真不可!明明是许嵘行事轻浮,凭什么要怪到我们长房头上?!”
她以小孩子家不要管长辈的事为由,把女儿许岫赶回房间去了。许岫心里委屈,又羞又气,只能扭头走人。许岚跟上去,还在劝她:“姐姐,母亲正在气头上,你为何不少说两句?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婶娘平日里说话过分,常常招惹母亲,就连二叔祖母也要跟母亲争那中馈大权,明里暗里地给母亲设套。姐姐明明都知道,怎么还要帮着二房说话呢?这岂不是叫母亲更生气了?”
许岫涨红着脸说:“我几时是帮着二房说话?我只是不想让许家两房离了心!都是一家人,从前也是携手共进,一路走来不容易。家里如今正是艰难的时候,正该和睦相处。二房要挑事,我们长房忍让一二,二房又还有什么理由生事?说到底,还不是许嵘要科举,母亲糊涂想坏事,才会生出了怨怼来?母亲有错在先,便是退让一步又如何?闹得如今沸反盈天的,难道就不会扰着哥哥读书备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