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少了大开大合的天狼,狭小的空间里挤进了更多凶悍的死士。
冯辟疆便对两名亲兵吼道:“和庄中月一起去救伽罗!这里我挡着!”
这一喊,大部分敌人就攻向了庄中月等人。
庄中月忽然说了句奇怪的话,没人能听懂,只有冯辟疆听明白了——他让自己去救伽罗!
然而勒着唐月柔的绳子开始缓缓上升,她的脸涨得通红,双腿开始挣扎起来。
冯辟疆怒火冲天,再也不顾杀向自己的敌人,提起长槊就要抛出去。
这一击,他必须中,否则就失去了救她的最佳机会!
全身惧怕到麻木,长槊就要脱手,突然被两名死士在身后牢牢攥住了!
他大怒,片刻间转身、重新握住长槊,将它一荡,两人被击碎了胸骨、吐着血被抛飞了出去!
他猛地一跃,迎着越来越多的死士,踏上他们的脑袋,冲到了木桩前!死士们都被他踩断了脖颈!
但已经晚了。
他高高跃起,脚下的死士头骨尽碎,他也没能够到她。
他绝望地落下。
唐月柔就要失去知觉,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死后他们能否突围出去,而云中城能不能渡过这次危难。
没想到这一世,自己能做的终究只有这么多,帝都那边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去做……
一支箭射了过来。
不偏不倚,正好射断了绳子。
一只脚踏进死亡的她突然活了过来,大口地吸着气,落进了冯辟疆怀中,泪水盈眶。
她用颤抖的手轻轻抓住他带血的衣领。
冯辟疆紧紧将她抱住,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让他忍不住吼了出来。
阇耆国军阵外,魏仪收了弓,拔出刀就要杀进去,却被魏坚拉住了。
“世子,要是您在阵中遇到了钦罕王,她难免不会说出什么话来!被冯将军他们听见了,咱们就完了!”
魏仪犹豫片刻,还是含恨离去了。
抱着唐月柔,冯辟疆爆发出更强的力量,与庄中月等人汇合,正准备一齐杀出去,他们忽然听见鼓声大作。
一个高大雄伟的身影在众多武将的簇拥下,出现在方才的木桩旁。
阇耆国士兵便停止了厮杀,远远退开。
冯辟疆定睛看了,向庄中月说道:“那应该就是钦罕王了,是个女人,很丑的女人,简直要丑瞎!人长得恶心,心肠也歹毒!”
庄中月强忍住伤口裂开的剧痛,苦中作乐道:“幸好庄某看不见。”
冯辟疆把唐月柔放了下来,让亲兵们割断她手上绳索。所有人背对着背,将她护在中间。
唐月柔想要看钦罕王此时的表情,毕竟此时阇耆国被拖延了时间,还损失一员大将,钦罕王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众人!
她轻轻抚着脖子上的勒痕,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该怎样突围出去。
但她听见钦罕王开口了,语气居然出乎预料地和善!
有人译成了中原话:“那位杀了天狼的勇士,你叫什么名字?!”
“冯辟疆!”
阇耆国人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不可能,战神冯辟疆是个长着满脸胡子的壮汉,怎么会是你这种……呃……小白脸!”有阇耆国将领不满地吼道。
因为冯辟疆与唐月柔分离不久,刮干净的胡子堪堪长出一些茬,正是他最英武逼人的时候。
没人愿意相信威震西疆各国、攻下了阇耆国都的人,竟然如此俊朗又年轻!
冯辟疆笑笑,让菩提摩将他的话译了过去:“你们这群蠢货,胡子可以刮,就像你们的脑袋会落地!要是不相信,就过来单挑!都是男人,别再耍威胁人的不要脸手段!”
双方立刻对骂了起来,气势汹汹。
唐月柔听着满耳的胡语谩骂,如听天书,只得悄悄扯了扯庄中月衣袖,问他:“阇耆国军心本来就不稳,咱们有没有办法杀了钦罕王?”
庄中月低声答她:“钦罕王武力很强,一击之下难以杀死。你父亲已经去找救兵了,我们只须继续拖延时间,事情就会有转机。”
唐月柔点点头,外面已经骂得热火朝天,自己却被围得严严实实,一筹莫展。
没想到钦罕王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抬手将骂战压了下来,笑道:“不要打打杀杀的,现在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们两个成婚,我就不再进犯祁国!你要是愿意来我阇耆国,我还会把王位给你,两国永世交好!”
天地间忽然寂静得可怕。
每个人在震惊之余,都各有所思。
阇耆国将士愤愤不平——他们的钦罕王,竟然被男色冲昏了头脑!可恶!太可恶了!一定要杀了那个魅惑钦罕王的小白脸,以扬阇耆国国威!
大祁士兵们胃中翻涌,替冯辟疆的下半生,以及下半身担忧不已。
唐月柔仰头看着冯辟疆的背影,她能察觉到他在压抑愤怒,就从他背后握住他的左手,温柔地抚摩着。
庄中月依旧淡淡站着,不喜不怒。
钦罕王发现气氛微妙,就笑着指向庄中月:“要是你也能来,就更好了!”
方才她在暗处观战,之所以没有令士兵放箭射杀两人,就是因为被他们折服——一个高大威猛如同天神降临,一个俊美飘逸饱含文人气息,这两人,比魏仪和天狼不知道出色了多少!
庄中月答她:“抱歉,庄某眼瞎,配不上女王。”忽然间心中哭笑不得,不知道该为冯辟疆高兴还是担忧,更多的则是期待他会怎样应对。
钦罕王昂首道:“行,那就冯辟疆一个人来吧!”
大祁士兵终于忍不住,齐齐俯身呕吐起来。
阿师那一边吐,一边高声骂道:“长成那个鬼样子,谁娶了你谁倒霉!呕——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老子要是死在这里,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菩提摩也嘀咕个不停:“阿达西,你是个汉子,宁折不屈,就是说宁愿把下半身折断了也不能屈服!我们一起杀出去!我们保护你!”
钦罕王笑了,忽然抬手从脸上揭下了什么东西,露出了精致绝伦又明媚艳丽的一张脸来,三十多岁的容貌,配上一双碧色深眸,比盛妆的唐月柔还要勾.人。
阇耆国将士都看呆了,一时间忘了他们来此的目的,忽然想要围着女王唱歌跳舞。
钦罕王浅浅一笑,露出嘴角两个梨涡,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这是我第一次用真面目示人,为了你,冯辟疆!”
唐月柔心中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踮脚想要去看,却被冯辟疆移动了脚步将她的目光遮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带一点辟疆哥哥的身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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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众将士:为冯将军的下半身担忧!
冯辟疆:老子下半身好得很,不用你们操心!
菩提摩:都宁折不屈了,实在是替你担心啊!
冯辟疆:宁折不屈不是那个意思!心好累!
第40章 将陨
不少将士都为钦罕王的绝世美貌惊叹不已。
唐月柔的艳是柔弱而低沉的。钦罕王的美却凌厉而霸道, 那双碧色眼睛看到哪儿,仿佛哪儿就会升起绿色火焰、化作灰烬。
阇耆国将领为她的决定而不甘地怒吼:“我们的钦罕王, 怎么可以与即将成为阶下囚的人成婚!”
“不能放过这只猛虎!杀了他!”
“杀了他们!杀进云中城去!”
阇耆国群情激愤,叫喊声震耳欲聋。
钦罕王用眼神冷冷压下众人的怒吼,昂首俯视被围住的冯辟疆等人, 微微一笑:“看见了吗,我的每一个部下都恨你们入骨, 只要你答应我,所有人都能安全离开, 云中城再也不会有人死在我阇耆国的刀下。”
冯辟疆默不作声。
阿师那和菩提摩轻声对他说:“这太侮辱人了!不能答应她!”
庄中月也在一旁反对:“她不过是看中你的美色,要是你真的与她成婚, 过个几年等你色衰爱弛, 云中城照样会陷入危险。这不是长久之计。”
“老子才不会色衰,要衰也你先衰!”
冯辟疆气愤不已,这一个个的都来劝自己不要答应钦罕王是什么意思, 自己看上去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吗?!
其他士兵则扭头望着他,即使是不畏死的战士,在有了生的希望后也不想白白送命。
唐月柔看着他沉默如山的背影, 柔肠百转, 痛苦不堪。
他跟随大将军戍守边疆, 护卫百姓是他的职责, 而答应钦罕王的求婚,是能减少死伤的唯一方法。或许他心中已经有了答应她的念头……
她不敢想下去,明明那么不舍, 却松开了他的手。该做什么样的决定,让他抛开自己好好抉择。
他却把她的手握紧了。
“我冯辟疆,只知战,不知降!你要是看得起我,就放其他人离开!再和我谈这些!至于谈不谈得拢,就要看你能不能打败老子!”
这番话气势逼人,令处于优势的阇耆国将领都不由胆寒,俨然忘了云中城已危如累卵、冯昊命悬一线。
钦罕王面色微变,自己不敌天狼,而冯辟疆在万军之中取了天狼性命,两人之间实力高低已经见了分晓!
他要的结局,无非是保住其他人的周全,然后他一人独自应对这千军万马,不死不休!
钦罕王笑了:“那就回你的云中城去,等着我来攻吧!”说着,她大手一挥,所有死士让开一条道。
“钦罕王,请慎重考虑!他可是冯昊培养出来的,很有可能会绝地反击!”将士们纷纷跪地请求。
钦罕王没有说话。
“那就来吧!”冯辟疆洪声回答,狠狠地剜了所有阇耆国将领一眼,天地间仿佛风云骤变。
又下起了雪。他转身带领众人穿过万军。
唐月柔连夜疾驰,此时放松下来,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现在想起自己的这一番经历,她不是不害怕,但沿途看见成堆的尸体,她只觉得浑身恶寒,忘记了自己方才的危险。
冯辟疆把她护在怀里,板着脸柔声说:“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次这样冒险。”
唐月柔喉间奇痒难忍,咳红了脸,轻声说:“事出紧急,我只能这样做了。以后的事,我可答应不了。”
她冒这么大的险,他不是不生气,但是大家都安然无恙,此时他心中就只剩下柔情。就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头顶低声道:“哎,你真是……”
自己征战沙场这些年,从没有降伏不了的劲敌,可偏偏一点都奈何不得她。
“别生气啦!”唐月柔抬头看他,看见他长了胡茬的下巴,连忙安慰,“生气了不好看,钦罕王就看不上你了,咱们这一趟就白跑啦。”
“你看得上就行了。”
庄中月听不下去了,握拳在嘴边,低低地咳了几声。
两人深情地对望一眼,就不再说话。
出了敌营,众人各自上马。
庄中月让严文、严武去马车上取来大伞,为众人挡雪。
战场暗沉,纸伞鲜红,在皑皑大雪中分外惹眼。
冯昊强撑着,带领部下们在城门口迎接众人,看见那抹红色,不禁老泪纵横。
“大将军,那是镇国……”王副将激动得脱口而出,被冯昊一个眼神制止了。
“说话前记得三思,小心祸从口出。”冯昊沉沉说着,气若游丝。
一行人骑着马奔到了城门下。
冯辟疆看见义父的身影,不由热泪盈眶。他抱着唐月柔一起下马,来到冯昊面前,哽咽道:“义父,这是伽罗,是她拖住了天狼攻城。”
有意将心上人带到冯昊面前,是想让他振奋振奋,能捱过这次重伤也说不定。
冯昊等将领纷纷对唐月柔投去敬佩的目光,又把庄中月上下打量了。
冯昊突然一口血喷出来,颈上包扎的纱布也渗出了血。
“大将军!”众人手忙脚乱将他扶住。
“我来!”冯辟疆忙上前将冯昊背进城中。
匆匆入了城,城门口轰然关闭。
所有人都在焦急中等待大夫出来,却只等来一名亲兵,他带了庄中月进屋去。
冯昊昏昏沉沉,让庄中月在床前坐下,竭力睁大眼睛看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却有些失望地垂了垂眼皮。
威震西疆的名将,此时只是个脸颊凹陷的重伤老人,即使平日里再硬朗,一旦受了伤,又率领区区几万兵马对抗十倍强敌,劳累过度,身体便如山般崩塌。
“那把伞,是你家传的?”他费力地问道。
庄中月淡淡回答:“是庄某捡的。”
冯昊目光闪了闪,忽然用上了家乡话,说道:“好好爱护那把伞……以后别再让它示人了……”
“庄某谨遵教诲。”他温和地回应。
冯昊像是忽然有了精神,紧紧抓住他的手,提高了声音:“你听得懂塞北话!”
庄中月没有回答。
冯昊的手抓得更紧了,他提起精神,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不要去帝都……看住辟疆,让他也别去……”
“知道了。”庄中月的声音低沉下来,“庄某眼睛看不见,不知道大将军能否让庄某用手‘看一看’大将军的脸。”
冯昊痛心疾首:“你的眼睛是怎么坏的?是不是被人追杀?”
“一些江湖恩怨罢了,大将军不必担心。”说完,牵动伤口,他忍不住咳了几声。
冯昊无力地松开手去,语重心长地交代:“好好爱惜自己,要么默默无闻、不惹是非,要么在某处站稳脚跟、让那些人无法撼动你。”
“知道了。”庄中月握了握冯昊的手,“我把辟疆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