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征一拍扶手,怒喝:“是谁指使你干的!”
那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冯辟疆替他说了:“这人是七品官员方知恩的家仆。”
“方知恩……我记得他有一个女儿,听说他女儿和魏仪的事传得满城风雨……”唐征说着,布满皱纹的双眼看向那个奴仆。
那奴仆不断地叩头,颤抖着说道:“陛下饶命!我家小姐是被人逼迫,才会让我做那种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是谁逼她的?!”唐征愤怒中有些不耐烦,迫不及待想知道主谋。
“是、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奴仆忽然放低了声音,抬头偷看了唐征一眼,继续道,“公主……”
唐征老态龙钟的身躯微微一震,挥手让侍卫将人拖了下去。他毫不怀疑这人说的话,因为只有月牙有那个心和胆去指使别人做这种勾当!
冯辟疆见皇帝陷入了痛苦的沉思,双手抱拳行礼,洪声说道:“请陛下处罚主谋,我要她付出代价!哪怕陛下恨我,要夺走我的官职,我也无所谓,但伽罗不能白受这一次劫难,她的命差点就没了!那位公主身份高贵,但在我眼里,我的伽罗才是最珍贵的!”
唐征疲惫地点点头,说:“朕知道。你去皇后那里看看她吧,我去把月牙带来任你们处罚。”
**
唐月柔终于醒了,幸亏医治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她醒来就见母亲跪坐在一旁守着自己。
皇后亲自把她扶起来,热泪盈眶,摸摸女儿的脸,哽咽着说:“月柔,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李爱如出身武将世家,奈何生不逢时,大半生都在与逆贼作战。太子和唐月辉都生于乱世,她一直没能好好抚养他们。夺回皇位后,她以高龄生下唐月柔,对她百般宠爱,不忍心她受一点苦。
看见女儿醒来,她一下子忘了恨凶手,将唐月柔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唐月柔不想惹母亲伤心,但还是忍不住,抱着她大哭起来。
那天她以为自己又要死了,甚至没能熬到镇国公露出真面目,那一刻她绝望又惊恐,不知道亲人们和辟疆在自己死后该会多难过。
哭了好一会儿,她抽抽搭搭地问问题。
皇后忍住眼泪,轻轻抚着女儿的背,一一回答她:“你的那群小随从都很好,他们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来看过你几次。月辉在巡查皇宫。冯将军在查凶手,查到了他就会来看你了。”
正说话间,冯辟疆被人引着大步赶来了。
两人生离死别了三天,冯辟疆冲上来跪在地上就抱住她,在她耳边激动地低声说:“你没事就好,我说过以后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但我没有做到,都是我的错!”
唐月柔看见母亲对她微笑点头,意思是她很认可冯辟疆,唐月柔不禁脸红了,把他推开,含泪笑道:“皇后看着我们呢。”
殿外传来一阵啼哭声,是唐征亲自拉着唐月牙来了。
唐月牙挣扎哭闹间看见唐月柔被皇后和冯辟疆护着,心里也不委屈了,怒火冲天而上,就对唐征叫起来:“父皇,为什么你们都护着这个行商的贱……”
“啪!”唐征一巴掌打在唐月牙脸上,因为用力太猛,他有些摇摇欲坠。
李爱如连忙起身把他扶住了,她冰冷的目光落在唐月牙身上,对方立即一声不吭。
唐月柔和唐月牙对视着。
冯辟疆瞪了唐月牙一眼,就微微转身,面对着唐月柔挡在她面前,不想让她回忆起那天的险境。
唐征怒道:“你生在皇家,不知道尽公主的责任,反倒仗势欺人,要害人性命!今天绝对不轻饶你!冯将军,月、云姑娘,你们说,朕该怎么处置这个孽子!”
冯辟疆恨不得亲自揍唐月牙一顿,但他还是低头问唐月柔:“你想怎么处置她?”
唐月柔伤口隐隐痛着,还有些后怕,低头沉默片刻,说道:“我没别的想法,只想让她记住这次的教训,再也不会害人。至于如何处罚,请皇帝陛下定夺。”
“好。”唐征说着,让李爱如取了马鞭来。
唐月牙吓得要跑,被李爱如一把抓住了。她大哭起来:“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
李爱如把她摔在地上,怒道:“谁没事先来欺负你!哪次不是你先欺负别人!是你不长记性自找的!”
她话音刚落,唐征那边马鞭就落了下来,老皇帝又气又悲:“我怎么生下你这个孽子!你不配做唐家的女儿!”
唐月牙被打得满地打滚,哀嚎不已,挣扎间看见冯辟疆铁青着脸看自己,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怒火中烧,连痛也不觉得,咬住牙齿就是不求饶。
唐月柔听见马鞭的声音,伤口痛得厉害,出声替幼妹求情:“父、陛下,可以了,公主一定会悔改的,请陛下手下留情!”
唐月牙怒吼:“要你装什么好人!我不会悔改!有机会我还要杀你!”
唐征怒火攻心,下一鞭再也落不下去,突然捂住胸口,浑身僵住,要不是被李爱如扶住,就会晕倒在地。
除了还在打滚的唐月牙,所有人都心弦一紧。
唐征缓过一口气来,看见唐月牙的生母郑婕妤赶来跪在殿外,他愈发厌恶这对母女。
郑婕妤只是平民出身的宫女,费尽心思爬到唐征床上,之后母凭女贵,勉强封了个婕妤,从此在她的芙蓉殿内作威作福,还把女儿养得跋扈无比,屡教不改。
唐征问李爱如:“怎么处置她们?”
李爱如冷冷说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成了平民,也就没有害人的胆子了。”
“好。”唐征说着,将马鞭往唐月牙面前一扔,召来内侍,下令将郑婕妤母女俩贬为平民,削去方知恩的官职,制造凶器的铁匠入狱,那些蒙面人也被抓捕归案,每人杖责一百棍、入狱三年。
冯辟疆还是觉得不解气,但被夺去公主之位,无疑是对唐月牙最残酷的惩罚,他看在唐征处理积极的份上,不好驳了帝后的面子。
他怕唐月柔觉得委屈,就轻轻抱了抱她。
唐月柔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该为这个处理结果欣慰还是担忧。
**
唐月柔养好了伤,冯辟疆把她和仆婢们接回家,帝后很不舍。可她在宫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不得不与父母告别。
唐月辉劝帝后:“我们就当月柔已经嫁出去了吧,好在她住得不远,随时都能回宫看我们。”
帝后望着一队人马的背影,难过地点点头。
回到家中,于管家早就等着了。
冯辟疆问他:“什么事?”
于管家递上一个信筒,冯辟疆正要去接,他忽然眯眼笑起来:“信是给云姑娘的。”
冯辟疆看了于管家一眼,自己平日里太随和,时间久了,于管家都会戏耍自己了,不像话!
他接过信筒递给唐月柔。
唐月柔拆开信一看,喜上眉梢。
冯辟疆却觉得心上被捅了一刀,酸酸地说:“这人的字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看了那么开心,为什么还嫌弃我的字丑?”
唐月柔觉得他的表情有趣,笑道:“这不一样,这是庄公子的来信!”就把信递给他。
他粗略看了,除了看到横七竖八的丑字以外,完全不知道庄中月到底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这肯定意味着有大事要发生,姓庄的一定是查出了冯元的事。
帝都的天,很快就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冯辟疆:啊啊啊,姓庄的要来帝都了,不开心!
庄中月:哈哈哈,终于可以去帝都了,好开心!
唐月柔:真是亲兄弟啊!
第77章 闯入
冯辟疆别扭而期待地等着庄中月来帝都, 不安了几天,终于听见于管家说有人求见。
“快把人带进来!”他说着, 起身去迎接来人。
迎面而来的却是严文和严武兄弟,他们扶着个花甲老人。
“庄中月呢?”他问。
严文轻声说:“这一路上追兵太多,我们公子怕这里会泄露, 他就去把人引开了。”
冯辟疆有些着急:“他眼睛看不见,你们居然让他一个人离开?那他怎么找到这里来?”
严文尴尬地说道:“这是公子的意思, 他总有办法找到这里的吧。追杀他的人太厉害,要是把那些人引到这里来就不好了。”
“什么牛鬼蛇神那么厉害?怕这里泄露, 看来不是镇国公的人?”
严武点头道:“是一些武林人士,牵涉到各门派恩怨, 所以我们公子不想把冯将军牵扯进来。”
冯辟疆点点头, 在心中感激庄中月考虑周到。
严文上前轻声说:“我们公子交代,把这人安顿好,不要让外人知道他在这里, 也不能让他自尽。”
冯辟疆看了那人一眼,问:“这人是谁?”
严文说道:“我们公子已经查清楚那件事了,这人的供词很重要。”
冯辟疆了然, 亲自安排了一间偏僻的屋子给三人住。
几天后, 唐月柔才发现严文和严武来了, 她不见庄中月, 有些着急,就去找冯辟疆。
冯辟疆笑嘻嘻问她:“如果你见不到我,会不会这么紧张?”
唐月柔嗔道:“正经点。庄公子眼睛看不见, 他一个人不会在帝都迷路了吧?我们要尽快派些人去接应他。”
“我知道,我正准备去找他。”
唐月柔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亲,说道:“你千万要小心。”
“知道了。你在家等着,别乱跑。”他柔声交代几句,就带上一把横刀出门了。
**
夜幕沉沉地降下来,钟鼓声飘荡在帝都上空,大道上的百姓匆匆赶回各自街坊,坊门依次关上。
冯辟疆带刀在屋顶上飞奔,寻找庄中月的身影。
而在远处的贞和坊,许多人家乱了套,家奴们纷纷从地上捡起石头往屋顶上扔,口中喊着:“贼人哪里跑!”
庄中月欲哭无泪,自己好不容易甩掉了仇家,找到明阙城的方向折回来,却迷路了,不小心闯入好几户人家,还被当做了盗贼,人人喊打。
他小心翼翼在屋顶上穿行,停下来想了想,听见下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姐,我在外面守着。”
听这声音和语气,是唐月柔身边的侍女无疑了,他缓缓跃了下去,怕吓着她们。
但那声音尖叫起来:“你没长眼睛啊,这里是我们小姐的闺房,你怎么能随便闯进来!”
庄中月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又走错了,茫茫帝都,自己没人引导,完全成了废人一个!
这样想着,忽然察觉到那些人又追了过来,自己要是再逗留,不知道会给这家人带来什么麻烦,他转身就要走。
不料那侍女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大喊起来:“快来人啊,有人要非礼小姐啊!”
仇家转瞬间就赶到了,庄中月急着离开,却被那侍女扯得乱了方向,他抽出手来就往前方冲去。
却一头撞在了门上,门“哗啦”一声被撞开,接着一阵热气扑面而来,他心知不妙,自己真闯进了姑娘家的闺房,而且有人在这里洗浴!
浴桶里的少女此时正好站了起来。
方才她听见有人闯入,就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响动,所以庄中月没有察觉到这边有人。她正准备去穿上衣服避一避,没想到有人突然冲了进来,她整个人光溜溜地面对着闯入者,顿时傻了。
庄中月似乎明白了什么,从身边架子上抓到一件衣服,往浴桶里的人扔去,正好将她的身体盖住了,说道:“放心,我的眼睛看不见。”
他冲出房门,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仇家。
“庄中月,你答应过师父过要把余生都献给他,现在出尔反尔,成了武林尊主,就能我行我素了?!”
“漆雕夫人教庄某改变容貌,庄某已经按照他的要求,用一双眼睛和一年时间偿还恩情,两不相欠,你们却阴魂不散!”庄中月说着,拔出了佩剑。
“你只是被封住了穴位,暂时失明,如果真要偿还师父的恩情,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我们就不来纠缠你!”
“妄想!”庄中月说着,迎向了敌人。
方才那侍女早就跑到房中去,帮小姐穿好衣服,刚一出房门,两人就被追杀庄中月的人擒住了。
“姓庄的!”那人高喝一声,想要用她们威胁庄中月,但突然说不出话了。
是冯辟疆赶来了,用横刀把人狠狠拍倒在地。
侍女看着他,痴痴说道:“冯、冯……”
那小姐却红着脸,紧张地看庄中月与众人打斗。想起方才他说眼睛看不见,她心中竟然有些失落。
冯辟疆冲过去,庄中月得了助手,两人很快就把所有人打趴下,把他们捆了送交刑部。
赶回家的路上,冯辟疆问他:“我刚才听他们说什么漆雕夫人,什么你把一辈子时间献给她,你没事答应女人那种条件干什么?难怪人家那么恨你,派人追你到这里来!你骗女人也就算了,居然骗的是如狼似虎的有夫之妇!”
庄中月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指责,差点一口血吐出来,费力地说道:“漆雕夫人是个男的!我根本没答应一辈子陪他,是他自己年纪大了脑子痴呆,对他的弟子乱说话!”
“男、男的?”冯辟疆不可思议地说,“他嫁给一个姓漆雕的男的,然后大家叫他漆雕夫人?”
“不是,他给他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漆雕夫人……”
冯辟疆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说道:“看来他确实脑子不大正常,给自己起这么个名字!这人的徒弟身手不错,他肯定更加厉害,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号?他是什么来历,我们知己知彼才能想办法对付他。”
“这人可能是个妖怪,他的那些徒弟学的不是武功,是妖术。我雕木头和给人改头换面的功夫都是向他学的,当时的条件是我失去视力、陪他一年时间,没想到一年过去了他要我一直陪着他。”庄中月说着,厌恶地皱眉,“谁要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