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温和,似山间穿林而过的风,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缓缓拂过心田。
“哼,那本皇子就等着十公子的好消息!”简泽彦冷哼一声,摆了摆手,示意侍卫们退下,细长的眸看向苏千澈,“若十公子查出了凶手是谁,还是不要徇私舞弊地好。”
……
走出二皇子府邸,天色已经暗下来,晚霞映照苍穹,把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层暗红色霞光中。
身侧,与她一道走出来的晏景修道:“十公子,伤了二皇子的人实力深不可测,你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多谢晏大夫提醒,就此别过。”苏千澈应了,便走到马车前,准备上去。
“十公子。”晏景修喊道,见苏千澈转过头,他温声道:“这几日,十公子身体可有异样?”
“没有。”苏千澈摇头,“若有事,我自会差人来寻晏大夫。”说罢,便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告别,随后转身上了马车。
晏景修温润的眸子里映着天边夕阳的余晖,眸底深处却是那一辆渐渐远去的马车。
晚风吹来,吹起男子发丝和衣角,许久,晏景修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马车摇摇晃晃,苏千澈斜躺在软榻上,闭眼小憩。
过了片刻,她抬起手,指尖摩挲着眉心血色的印记。
血契既然能用出来,必然也有解决办法,晏大夫似乎很了解,也不知道他是否知晓该如何解除。
随后,她又掀开眼睫,右手掌心放在眼前。
掌心没有任何异常,只有一条条平凡至极的纹路。
前世到今生,她一直困惑的一个问题,为何她会有这种诡异的能力。若不是因为这只手,或许现在,她正与小六在一个普通的小房子里,为最为平凡的吃喝问题忙碌着。
或许,他会有喜欢的女孩,她也会有喜欢的男孩,可不管最后会怎样,他在她心里的位置,谁也无法代替。
半晌,苏千澈垂下眼睑,手指缓缓握起。
小六,你在哪里?
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马儿痛苦的嘶鸣声响起,随后马车便停了下来。
凛冽的风声划破空气,从四面八方向马车里涌来。
马车外,马儿庞大的身体倒在地上,鲜血从脖子处几乎斩断整个头的伤口处流出。车夫亦倒在地上,早已断了气。
八个黑衣人各据一方,手中各执一根银白色绳索,绳索相连之处,是一张巨大的网,把马车紧紧罩住。
马车前,两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目光冷冽,见马车里并无动静,为首的黑衣人手一招,八个黑衣人便同时举剑,飞身刺向马车。
八柄长剑从八方刺进马车车身,车身顿时便多了几个窟窿,随后几人又撤回剑,再次从另外的方向刺进去。
如此往复几次之后,为首的黑衣人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车里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却也没有丝毫血迹流出,黑衣人面色有些凝重。
上面专门交代过,此人身法极为诡异,决不能让她从狭小的空间里出来,否则,今日死的,便是他们。
“头儿?”另一个黑衣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马车里的空间只有这么大,他们都已经把马车刺成了马蜂窝,为何里面却是没有丝毫动静?
偏僻的小巷里,只有不时吹过的呼呼风声,黑衣人皱了皱眉,他们不能在此处耽误太久,若是被人看到,少不得一些麻烦。
“过去看看。”为首的黑衣人低声道。
离得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正要上前查看,忽然马车车厢爆裂开来,车板四处飞出,砸在那猝不及防的黑衣人身上,他猛地弯下腰,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来。
罩在外面的大网也同时破碎,绳索一段一段四处飞溅。
整辆马车只剩下底板,少年迎风站在马车上,慵懒的眸底藏着浅浅冷芒,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轻浅弧度,微风吹过,吹起少年的发丝和衣角,少年嘴角的弧度缓缓绽开。
邪肆,魅惑,颠倒众生的笑。
为首的黑衣人瞳孔微缩,沉喝道:“上!”
声音刚落,八个黑衣人便如风一般杀向马车上的少年。
却在下一刻,少年诡异地消失了。
“呵。”一声轻呵在耳畔响起,为首黑衣人瞳孔猛缩,全身汗毛直竖,正要拔出匕首,脖子上却被一个冰凉的物体贴上,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谁,这么想要本公子的命?”
黑衣人额头薄汗密布,他猜测过少年的身法诡异,却从未想过竟是如此诡异,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少年是如何动作,似乎连影子都已经消失,没有一个眨眼的时间,她已经从马车上来到他身后,还以匕首贴着他的脖子。
另外几人见目标消失,先是一愣,随后快速反应过来,见首领都已经被抓住,更是惊愕无比。
“不要自杀哦,本公子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不了。你要不要告诉本公子,是谁想要本公子的性命?”苏千澈在黑衣人耳边轻道,“让我看看,你这张面具下的脸,本公子是否认识。”
说罢,纤细的手指轻抬,正要揭开黑衣人的面具,斜地里却刺来一柄长剑,直取苏千澈咽喉。
“唔,有人要杀本公子,你替本公子挡一下。”苏千澈轻笑一声,身体一转,从黑衣人身后转到右侧,避开来人长剑,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慢,直接把黑衣人的面具掀开。
偷袭之人见眼前是自己人,连忙把剑收了回去。
面具被掀开,黑衣人下意识挡住脸,苏千澈却看得清清楚楚。
不出所料,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只是,他脸上从额角到嘴角的一道疤痕,却似乎有些熟悉。
苏千澈微微皱起了眉。
“你是谁?”
记忆里,似乎在哪里见过这道疤痕。
“不必管我,杀了她!”黑衣人挡脸的动作只是条件反射,毕竟苏千澈根本不可能认识他,他放下挡脸的手,身体站得笔挺。
刚才把剑收回去的黑衣人闻言,再次向苏千澈刺过去。
他们的任务便是杀了她,若是不小心被俘,也只有一条路,死。
“活着有什么不好,为何要找死?”苏千澈轻笑,抬手敲晕了为首黑衣人,随后身影一闪,几道冷光闪过,一瞬之间,另外九个黑衣人便全部倒在血泊中。
微风阵阵吹过,把小巷里浓烈的血腥气吹散。
苏千澈掏出一块手帕,缓缓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
“本不愿杀人,奈何,你们非要逼本公子。”苏千澈自嘲地笑笑,似乎,不管在哪里,都逃不过,杀与被杀的命运。
沾血的雪白手帕飘飘零零地落下,恰好盖在脚边死不瞑目的黑衣人脸上。
俯下身,把黑衣人的面具带好,苏千澈抬手提起黑衣人的后领,拖着他缓缓走出小巷。
夜风微润,带着浅浅湿气拂过脸颊,苏千澈顿住脚,抬手,掌心向上,一滴极小的雨珠滴落在掌心,风吹过,微凉。
“下雨了,下雨了。”行人脚步匆匆,就连苏千澈手中提着一个人的特异举动,也没有让人停留半分。
苏千澈仰起头,细小的雨滴点点滴落在脸颊,脖颈,带起微微凉意,她缓缓闭上眼,轻吸一口气。
那是一个倾盆大雨的夜,闪电打在地面,不时有一道惊雷劈下,仿佛劈在脚边,吓得人神魂俱灭。
两人躲在桥墩下,小小的她蜷缩在少年怀里,少年很瘦,身上的骨头硌人,怀抱却很温暖。
外面电闪雷鸣,少年的怀里却像是一处温暖的港湾,她小小的脑袋从少年怀里探出来,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大眼睛忽闪忽闪。
桥墩很窄,雨水流下来,溅在少年身上,少年的身体冷得微微颤抖,却始终抱着她,让她一点雨水的湿气也感受不到。
两个中年乞丐也来到桥墩下,粗鲁地把少年挤到一旁,少年被挤出桥墩,身体被淋湿,湿冷的身体温暖不了她,雨停之后,她发起了高烧。
少年把她藏起来,去药店偷了药,哄着她吃完。
那之后的好几天,少年走路都是一瘸一拐,却还是抱着她,眉眼弯弯,脸上的笑像是雨后初升的彩虹。
小千小千,以后我会挣好多好多钱,给你吃好多好多馒头,让你住好大好大的房子。
小千小千,不要淋雨,淋了雨会感冒。
耳边响起少年带笑的声音,苏千澈猛然转头。
雨幕朦胧了视线,一个男子撑着伞,从雨幕中走出,缓缓向她走来。
苏千澈睁大了眼,雨水从额角滑下,打在眼眸,她眸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轮廓模糊的男子。
男子渐行渐近,面容似陌生,又似熟悉。
片刻,有水珠从苏千澈眼角滑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不是他,不是他。
苏千澈低垂下头,闭眼,轻呼出一口气,弯腰捡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人,缓缓离去。
忽然,头顶的雨停下来。
耳边是男子沉稳的声音:“不要淋雨,小心着凉。”
苏千澈微抬起眸,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挡住了雨幕,雨水从纸伞边缘滑下,滴落到地面,溅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转头,看着男子,苏千澈淡淡道:“多谢怀王殿下关心。”
说罢,便缓缓走出伞下,走进雨中。
男子追了上来,油纸伞撑到她那一侧,“本王送你回去。”
苏千澈没有理会,水珠从发丝额角滑下,在脸颊上汇成一股股溪流。
“十公子,可否告诉本王,你和苏七小姐的事。比如,你为何叫她小千?”简泽轩声音沉稳,眸底却闪过淡淡暗光。
刚才她的表情,与在围猎场时说起有人叫她小千之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她是在想那个叫她‘小千’的人么?
没有声音,身旁的少年浑身都被淋湿,沾着湿气的睫羽半垂,盖住眼底思绪,虽看不清她的情绪,却有一股难言的悲伤笼罩在少年身上。
那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吧。
不知为何,简泽轩心口微微一痛,他忍不住抬手捂住胸口。
疼痛很轻,却异常清晰,仿佛被刻在骨子里,深入灵魂。
两人就这般在雨中无声地走着,油纸伞倾斜,飘进来的雨水打湿男子大半身体,他却似无所觉,与少年一起,沉默着走了一段似长,却又似极短的路。
“哎,怀王殿下,十公子?!”隆林街边,安初年和唐嘉躲在屋檐下,一边诅咒这该死的雨和那些敢不让他进屋的乞丐,一边四处观望,忽见两人撑着一柄油纸伞走近,直到看清两人的模样,安初年忍不住惊叫起来。
苏千澈掀了掀眼睫,便见那两人在屋檐下差点抱成一团的模样。
“你们是……”这二人她自然认识,只是,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哎呀,十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进屋里去说,小爷我都快被淋死了。”安初年抱着胳膊哭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