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行了，妈妈，真的不行了……”
忍不住了，真的好疼阿。
周妈妈连忙收回了手，将陆淼淼的衣襟拢好，扶着她躺下，又掏出手帕给她擦汗，“姑娘，老奴这法子是真的可行，只是，只是不知为何在姑娘这行不通！”周妈妈真的有点慌，不是她要故意耽搁。
她当产婆也许多奶了，不出奶的夫人也见过许多，这按摩手法一出半日必出奶的。
怎么，怎么到姑娘这就不行了呢？！
陆淼淼浑身无力，虚汗满身，甚至觉得一阵阵的眩晕感在脑中盘旋，可也实在睡不着，因为那处太涨太疼了，是完全无法无视的疼，喘了几息，才细不可闻道：“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着他睡。”
周妈妈：“好。”
侧身吩咐，“快把小床和小公子都挪过来。”
陆延晟给陆宝宝准备了一个轻摇小床，棠梨所制，颜色鲜亮气味幽香，两个婆子直接将小床抬了过来放在陆淼淼的床边，陆淼淼侧首便见陆宝宝正在大红锦被里睡得正香，两日过去，他身上的青紫似乎已经完全消弭，肤色虽还未白嫩，但亦算尚可了。
他正酣睡，长长的眼睫将眼下盖出了一片羽扇剪影，小肉拳头抵在嘴边，可爱极了。
周妈妈说的没错，孩子果然一天一个变化，前两天的丑猴子，短短两日，就变了。陆淼淼仔细看着他的眉眼，从他的眉形和眼部轮廓，隐隐似乎看到了纪宁的模样。
这下不用怕被怀疑是隔壁老王的崽了。
陆淼淼想笑的，可扯了数次，嘴角都扬不起来。
心情沉到了深渊的谷底，湿润瞬间覆满了杏眼。
眨了眨眼，又闭眼数分才复又睁眼，双眸虽润，但看不出泪意，看向周妈妈，浅笑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睡会。”这几日，本就产后虚弱该好生休息，可因不出奶的胀痛，陆淼淼根本就睡不安生。
此时听到陆淼淼想睡，周妈妈哪有不依的，高兴还来不及了！上前将陆淼淼的被子掖的更紧实了些，轻声道：“姑娘只管睡，奴婢出去想法子，奴婢跟您保证，明天一定就好了，啊？”今天再过，还是不行的话，只能让太医来了。
因给孩子喂奶，姑娘坚持不用药，但也不能这般疼法，自己也生育过的，这种痛，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反正小公子还有奶娘，大不了用了药出了奶以后过几天等药效彻底没了再让姑娘亲自奶小公子就是了。
陆淼淼点头，眼帘半阖，似乎睡意浓重，眼见便要睡去。
见她这般，周妈妈不敢多话，将陆宝宝的小被子也掖了掖，才带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无声的出去了。门被合上的那一声轻响过后，陆淼淼原本已经阖上的双眼缓缓睁眼，黑白分明的杏眼没有丝毫的睡意。
侧着头，看着仍染在甜睡的陆宝宝。
看着看着，一行清泪就这么落了下来，从眼睛落出化过鼻梁，流过脸颊，滴落在了云棉锦枕上。
什么当初你自己要生的，什么你明知道纪宁不可能出现的，什么为了孩子你要勇敢一点你要坚强一点这些等等的所有想法全部都抛到了天边。
现在心中，只有铺天盖地的委屈。
这委屈好重阿，重到都喘不过气来，生产时的痛，产后的虚弱和身体的不适，以及现在还不出奶的疼痛，全都化成了漫天的委屈，根本就抑制不住，明明知道月子里不能哭的，可陆淼淼真的抑制不住。
看着安睡的陆淼淼，眼泪迅速将枕头染湿。
泪眼模糊的看着陆宝宝，又委屈又难过，还愧疚。
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脸。
怎么办……
妈妈没有经过思考就决定要生下来，可你刚生下来，妈妈就快崩溃了，原来妈妈并不勇敢，身子比你都脆弱。
怎么办，如果你以后问你爸爸，我要怎么回答你？
想到这些，眼泪直接决堤，连近在咫尺的陆宝宝都看不清了。
陆淼淼此时满心的负心情绪，一团又一团的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得她理智全无，当初从方清裘那里听来的以后还会再嫁给纪宁的事，早已忘到了天边。
“如何了？”
周妈妈刚一出来，就被廊下一直等着陆延晟给拦住了。陆延晟虽学识尚可，但向来不爱文，这几日，为了陆宝宝的名字，几乎翻了一书架的书籍，但仍觉不够，迟迟未下定断，这是自己的侄儿，名字伴他一声，自然不能马虎的！
但他亦知陆淼淼的情况。
虽知这是女儿家的问题，也知这种事情难以启齿，但从周妈妈那里知道是多疼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了，必须要问一下。
周妈妈皱眉摇头。
陆延晟神色一凛，径直抬脚要进屋。
“我进去劝劝她。”
这般痛着怎么行，要让太医用药才是，反正宝宝有奶娘，又不缺她那口奶！
陆延晟和周妈妈是一个想法。
“哎哟。”
周妈妈忙小声把人给拦住了，拉着陆延晟走了几步才低声道：“姑娘好不容易说要睡会儿，您这时进去吵醒了可怎么好？”又道：“让奴婢再想想法子，若实在想不到，大爷您一个时辰以后再进去，一个时辰后姑娘大约就醒了。”
淼淼睡了？
听到这话，陆延晟不再闹着要进去，他亦知这几日陆淼淼根本睡不安生，此时她能睡就是最重要的事了，也不离开，倚着廊柱，看着紧闭的雕花木门。
如此等了一个时辰，周妈妈那边还没动静，陆延晟是忍不住了，无声的推开了房门，探身看去。本以为陆淼淼睡着，谁知她侧着头，怔怔的看着尚在熟睡的陆宝宝，眼神空洞，眼尾泛红，不知在想什么。
陆淼淼此时脸上并无泪痕，眼尾发红陆延晟只当她是疼的快忍不住了。
几步上前，沉声道：“淼淼，如何能一直这般疼着？”
“我知你是为了孩子好，可孩子并不缺你这口奶，你先顾着自己才是要紧。”
“让太医来瞧瞧，用了药以后……”
“好。”
陆延晟早已准备好的长篇大论被陆淼淼一个轻飘飘的好给打断了，面带惊愕的看着陆淼淼，陆淼淼仍侧头看着陆淼淼，她生的向来温婉，因刚生产不久，面无血色，唇色亦发白，只是双眸怔然，好似脆弱的不堪一击。
“你……”
陆延晟上前一步，总觉得陆淼淼有些不对劲。
“快去请太医呀。”
陆淼淼再次打断了陆延晟的话，抬头看着他，面带浅笑，笑意晕染眸中，刚才的虚弱仿佛散了。难道自己看错了？陆延晟皱了皱，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太医过来，点头，自己去找太医了。
陆延晟走后，陆淼淼依旧侧头看着孩子，刚才的笑意完全消弭，瞳孔空洞无光。
第132章
周妈妈从外面进来, 几步走至床前，满目担忧的看着陆淼淼, 陆淼淼青丝枕了一床, 头上包着紫红色的抹布包额, 听到足音睁眼, 杏眼不见丝毫睡意, 并未睡觉，只是闭目养神。见陆淼淼睁眼, 周妈妈忙道：“姑娘，如何了？”
已经服下了太医给的药一段时间了, 也该起效了。
闻言, 陆淼淼颦了颦细长的柳眉, 似乎在感受，几息后, 点头, 轻声道：“似乎好了一些。”周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 太医的药果然是有效的，又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都是奴婢的不是，让姑娘受了两日的苦。”
陆淼淼摇头, 示意无事。
周妈妈扶着陆淼淼半靠在云枕上, “姑娘，这奶阿，这几日不能给小公子吃, 也得挤出来，姑娘放心，奴婢小些力气，断不比昨日疼的。”
陆淼淼点头，闭眼靠在床榻，任由周妈妈作为。
周妈妈刚动陆淼淼就皱眉，很快便舒展，虽面有疼色，但不似昨日那般无法忍耐了，见状周妈妈也是松了口气，专心做事。
一切弄完后，迅速将陆淼淼的衣襟给拢好，月子里可受不得一点风，又道：“姑娘可松乏些了？”何止是松乏，简直就是解脱了一般，陆淼淼睁眼，杏眸里浅浅笑意，“谢谢妈妈了。”周妈妈摆手，“这是奴婢该做的。”
又见陆淼淼此时兴致不错，“姑娘要不要看看小公子？”
“今日小公子不似昨天那般一直睡了，小胳膊小腿一直动弹呢，好活泼呢。”何止是可爱，满是肉窝窝的小手小腿，当然是捧在手里怕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爷那样霸道的人，见到小公子都是温声细语呢。
陆淼淼先是微微一怔，很快轻笑再浮眼底。
“此时倒有些乏了，我先睡会罢。”
“诶诶？”
“好，姑娘只管睡。”
周妈妈没有怀疑什么，为陆淼淼掖好了被子就在一旁安静守着，陆淼淼面朝里，阖眼，呼吸很快平缓，似乎已经睡去。周妈妈等了会，等陆淼淼彻底睡熟后才无声的起身离去了，细不可闻的关门声后，陆淼淼睁眼，怔怔看着床帐，不知在想什么。
陆延晟照常在一直等待，听到周妈妈说陆淼淼的情况已经好转后，终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周妈妈却不似他这般乐观，只道：“只是姑娘瞧着好像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劲。”陆延晟挑眉，“她刚生产完，本就虚弱，养几日就好了。”
但愿如此吧。
周妈妈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也不知裴夫人她们何时到，若她们来了，姑娘必然是欢喜的。”
“周妈妈，裴老夫人到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云橙满脸高兴的将周婶婶迎了进来，几步小跑进来，仰着脸眼巴巴的看着周妈妈，殷切道：“妈妈，我能带裴老夫人进去看看姑娘吗？”
周妈妈毫不犹豫道：“不行。”
云橙年岁太小，让她伺候刚生产完的妇人，怕吓着她，再有，她性子太过活泼，姑娘现在正是需要安静的时候，可不能让她吵着了。
云橙憋着嘴，耷拉着肩膀，满脸委屈的走了。
周妈妈可不理会云橙这个鬼灵精，笑着对周婶婶见了一礼，关切道：“一路行来，老夫人可累着了？”周婶婶笑道：“一日的功夫，还都在船上，哪里就累着了？”说完看向陆延晟，见他依旧玄衣加身，比起数月前，似乎清瘦了些。
从边关赶回来，自然是会瘦削的。
没错，周婶婶是知道陆延晟身份的。
看着他出众的眉眼和周身不容忽视的气势，不知为何，就想到了纪宁，那也是个好孩子，若给他数年时间成长，他和淼淼，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境况。
心里惆怅的叹了一声。
面却带笑，弯身福礼。
“老身见过陆将军。”
周婶婶刚有行动时陆延晟就避开了她的礼，轻声道：“你是淼淼的长辈，不必对我行礼。”
“应该的。”
周婶婶又看向周妈妈，“现在能去看看淼淼吗？”周妈妈看向陆延晟，陆延晟暗不可察的点头，笑着点头，领着周婶婶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姑娘才睡，夫人您悄悄看一会，然后再去歇息一番，到底舟车劳顿。”
周婶婶点头。
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陆淼淼了，上次来瞧她时还没有显怀，如今都已生了。
陆淼淼的院子在最里侧，兰城四季如春，院中花色亦繁多，既鲜艳夺人眼又花香扑满脸，院虽不大，假山楼阁拱桥流水应有尽有，廊下亦数只黄莺，偶有莺鸣更添几分灵动热闹，不由暗暗点头，是个养身子的好去处。
周妈妈无声打开房门，周婶婶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错，是嗅。
温暖的气息带着丝丝香甜的果香，并无丝毫的沉闷之感，心中暗暗点头。坐月子是吹不得风受不得凉，那也不是一直闷着的理儿，这才有心思去打量屋中的陈设，又见颜色皆是明丽之色，心中更为高兴了。
月子中本就沉闷，若再给个昏暗屋子，怕是得捂出病来了。
及至到了床前，陆淼淼正侧身背对着这边，青丝一路蜿蜒至床榻，周婶婶周妈妈下意识的将脚步放的更轻了。周婶婶见床边空无一物，屋中也并无小孩的东西，脚步顿了顿，上前，探身去看陆淼淼。
一看就眉头紧皱。
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只是没有丝毫的血色，即便睡着柳眉也轻轻颦着，愁绪似乎都快溢出了。
这下忍不住了，看了一眼周妈妈，率先抬脚往外走，周妈妈落后一步跟上。无声关好房门后，拉着周妈妈走了数步，这才低声急促道：“怎么回事，怎么脸白成那样？不是说已经生了几天了吗，怎么还没缓过来？”
若刚生，她那个模样自己还能理解，可都几天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周妈妈跺脚，小声道：“您不知道，姑娘这孩子来的艰难，晚膳时就发作了，第二天清晨才落地，足足痛了一整夜。这也罢了，只是姑娘要自己奶孩子……”凑近，声音压的更低，“偏生姑娘又不出奶，又痛了几日的不安生，昨日痛的实在受不住了，才终肯让太医配药的。”
“数日的不安生，脸色如何能好的起来？”
周婶婶这才恍然。
怪不得呢，瞧着那样的虚弱。
刚点头，却又想到了一件事，刚才看淼淼的模样，确实也是累着了，但更像是被什么击倒了一般的无力，而且，而且她这样爱孩子，哪怕没了爹拼着名声不要也生了下来，还有周妈妈所说的要自己奶孩子。
既然这般疼爱，为何，屋中没有一样小孩的东西？
自己也是生育过的，自己当初都没像淼淼这般一定要自己奶孩子，可还是离不得孩子，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孩子。哪怕夜里都是奶妈抱走了的，自己床上枕边都是泼浪鼓等孩子喜欢的东西，就是白日醒了逗孩子笑的。
怎么淼淼那里，一件都没有？
心里想了许多，却没有出声询问。主要自己来这两次，陆家着实是把淼淼捧在手心的，陆将军都从边关赶回来了，断没有无视之理，这问题，大概还是出在淼淼自己身上的，而且，还是陆家人不知道的……
心里想了许多，面上却不显，“淼淼既睡着，我去看看孩子，看过了孩子我再去休息等着淼淼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