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面早就白晃晃的一片。有个小厮正跪在火盆前面烧纸,还有其他几个丫鬟小厮在忙碌着。看到孙夫人和孙映萱进来,赶忙的对她们行礼。
孙夫人叫他们都下去,然后转头,目光盯着孙映萱,沉声的喝道:“跪下。”
第68章 歪理歪说
刚刚在永昌伯府到时候孙映萱才被迫下跪过一次,所以现在她的内心是十分抗拒下跪这件事的。就没有跪,只倔强的站着不动。
虽然孙夫人原本是个柔弱怕事的性子,但这会儿也忍不住,扬手就要来扇她巴掌。
不过被孙映萱给握住了胳膊。
刚刚在永昌伯府的时候事出突然,她没有防备,所以才会被孙夫人给扇了一巴掌。但这会儿她有了防备,孙夫人自然扇她不着。
“你打我?”孙映萱看着她,面上神情隐隐有些狰狞,“你竟然打我?”
孙夫人以前从来没有碰过孙映萱一根手指头,跟她说话的时候都很少高声。总觉得当年是自己不好,做了孙兴平的外室,连累孙映萱的身份一直不被孙家人承认,跟着她受了那么多的苦。
不过这会儿孙夫人显然是气的狠了,也实在是寒心透了,连多年礼佛修炼出来的平和心态都没有了。
“我打你如何了?我身为你的母亲,难道还打不得你?”
孙映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甩开她的手。
孙夫人身子原本就柔弱,现在激动之下,被她这样用力的甩开胳膊,身子一时没有站稳,跌跌撞撞的碰到了旁边的供桌。
供桌上放了一对白蜡烛,还有一只三足香炉,里面插了三根线香。香头时明时灭的亮着,有灰青色的烟雾袅袅向上。地上放了一只铜盆,里面是燃尽的纸钱灰烬。
这一切都在提醒她孙兴平已经死了的事。
孙夫人忽然就落下泪来。
孙映萱听到她的哭声,回头看她。
虽然她现在在为自己的父亲披麻戴孝,但目光凉凉的,面上连半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
孙夫人哭了一会儿,然后也不看孙映萱,目光望着面前黑色的棺木,轻声的说道:“你父亲昨儿晚上从永昌伯府吃完喜酒回来,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忽然暴毙。我原本也以为这件事肯定跟永昌伯府有关,直至先前我醒过来,我的丫鬟从厨房拿了一碗莲子羹过来喂给我喝,无意中提起昨儿晚上你让厨房里的人将一碗秋葵蒸熟,研碎成糊拿给你吃。旁人不知,但我如何会不知?你一吃秋葵就会浑身长红疹子,百试百灵的。你自己也知道这件事,以前从来不碰秋葵,怎么昨晚好好儿的会要吃这个?而你父亲更甚,在云州的时候吃过一次秋葵,当即就晕倒了。若非当时咱们家旁边就是医馆,立刻请了大夫过来诊治用药,他当时就死了。大夫也说让他往后再不能碰秋葵。这件事你是明明白白知道的。”
她转过头来看孙映萱。就见孙映萱一张脸阴沉着,看着她的目光一点温度都没有。
仿似眼前的这个人压根就不是她的生身母亲,而是她的仇人一般。
孙夫人见了,只觉心如刀绞。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孙夫人的眼泪水如滚珠般,沿着脸颊一串串滚落下来,说出来的话也带着颤音,“你以前明明是个很好的姑娘。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变的这样的心狠手辣?前几年连姜姑娘那样的好人你都忍心加害。她在云州和甘州的时候都帮了我们很多,若没有她,我们娘儿两个也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子。现在你更加的不知收敛,连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也,也......”
孙夫人扑倒在棺木上,哭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孙映萱看着她伤心欲绝,依然一点都无动于衷,甚至还冷漠的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不待孙夫人回答,她就冷笑一声:“我觉得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什么不好。若一直像你一样的懦弱怕事,什么事都不敢去争,你以为你现在能是孙夫人?还只是个卑贱外室。而我也只是个低贱的外室女。”
对上孙夫人震惊的目光,她下巴扬了起来,不屑的说道:“非但你的孙夫人位置是我给你挣来的,就是父亲这个京卫指挥使司镇抚的官位也是我给他弄来的。若没有我,你们能过上现在这样穿金戴银,每天吃鱼吃肉的日子?你们所有人都该感激我的忘恩负义和心狠手辣才是。”
孙夫人愣住了。片刻之后她才低声的怒道:“你心狠手辣,所以就害死了你的父亲。这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也下得去手?你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活着的时候说什么死了的事?谁知道死了之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孙映萱轻哼一声。看着面前黑漆棺木的目光冷冰冰的,“而且我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若他不死,往后我们全家人都会死。而且这几年若不是我,他也过不了那么好的日子。说不定在云州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现在他死了,也不算冤。”
但凡崔季陵知道当年一星半点的事,肯定就会过来逼问孙兴平。孙兴平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了解,肯定扛不住,会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难以想象到时崔季陵会如何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孙兴平和自己肯定会没命。
不过既然现在孙兴平已经死了,当年的知情人就少了一个,她就更安全一点。
至于其他剩下的知情人,也就只有崔华兰和自己的母亲了......
孙映萱目光转向孙夫人,一双眼眸黑沉沉的,看不出来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孙夫人被她看的心底发寒。抖着声音问道:“你,你这样看我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对我......,我可是你的母亲。”
“我知道你是我的母亲。我也知道你刚刚赶去永昌伯府那样做是为了救我。若永昌伯府的人真的报官,仵作查明父亲的真正死因,我肯定逃脱不了干系。”孙映萱的声音放柔下来,不过眼神还是看的孙夫人遍体生寒,“我心里也谢谢你,知道你一直很心疼我,为我做了很多事。既然如此,你就再心疼我一次,再帮我一次如何?”
孙夫人惊恐的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想要跑,但身后就是孙兴平的棺木。
孙映萱面无表情的伸手抄起了旁边的蜡烛台。
她也不想这样。但是母亲知道当年她对姜清婉做的事,现在竟然又知道她对父亲做的事。母亲是个软弱怕事的人,难保往后被人逼问就不会将这两件事说出来。到时她还能有活路?
而且母亲虽然刚刚在永昌伯府的时候救了她,但母亲既然知道父亲之死是她一手造成的,往后心里肯定时时刻刻都在煎熬。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她从此都平静的好。
当天下午,孙家又遣了下人往自己相识的人家发了一通讣告。说是孙夫人昨夜见丈夫暴毙,悲痛之下晕厥。今日上午醒过来之后,趁人不备,一头撞死在丈夫的棺木上了。留言要与丈夫合葬。
旁人听了,都纷纷的赞叹她是个贞洁烈妇。难免唏嘘一番。
永昌伯府也知道了这件事。姜清婉立刻就觉得这件事不大对。
明明早上孙夫人过来的时候,看她的神情还是很平静的,如何回去之后就想不通撞棺木身亡了?
就想要去查一查这件事。
不过看看眼前摊开的佛经,最终还是自嘲的笑了笑。
她现在只是个闺阁中的姑娘,能叫谁去查这件事?总不能自己亲自去查吧?且查不出来什么事,反倒还要落个不好。
而且若叫老太太知道,可就不会是抄写一卷佛经这样轻飘飘的惩罚了。
最重要的是,死的人都是孙映萱的父母,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便没有多想,继续提笔低头抄写佛经。
姜老太太也知道这件事,正在跟姜天佑说话。
她当然不会关心孙镇抚和孙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事,哪怕就算孙家都死绝了,只要不跟她永昌伯府攀扯上关系,她都不会关心。
不过她不知道崔季陵已经严禁孙映萱再进靖宁侯府一步的事,心里总还顾忌着孙映萱和靖宁侯府的关系。担心她若是去对崔老太太和崔季陵哭诉这件事,那到时若他们怪罪起永昌伯府来......
就算不出手惩治他们,只是疏远也是不好的。
就吩咐姜天佑叫人去买时新果品和糕点过来,想明天带姜清婉去一趟靖宁侯府,探一探崔老太太的话。
姜天佑应了下来,吩咐两个小厮去采买东西。
又听到姜老太太的吩咐:“今儿的事是那位孙姑娘故意过来找事,跟冯姨娘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可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冷落了她。我还等着她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呢。”
其实姜老太太心里对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的。不过想起孟姨娘今儿上午前前后后做的那些事,就很想灭一灭她那颗不安分的心。所以是肯定要抬着冯姨娘的。
冯姨娘年轻貌美,也才刚进门,姜天佑现在自然舍不得放开她。忙一口答应了。
姜老太太点了点头,让他出去了。
等到次日用完早膳,她就叫上姜清婉,两个人坐马车去靖宁侯府。
门口照例过来迎接的仆妇。一边带着她们祖孙两个人往衍庆堂走,一边还告诉她们,何夫人和何公子今儿也过来了,正在衍庆堂跟她们老太太说话呢。
第69章 有意撮合
何夫人正在跟崔老太太说孙家的事。
“......我刚刚才从孙家吊孝过来。爹娘一下子都死了,弟弟还年幼,灵堂里面哭成了一团,听了就叫人心酸。好在孙大姑娘倒是个沉着冷静的。听她吩咐下人办丧事,有条不紊的,一点儿差错都没有。许是她心里太悲痛了,面上看着倒不怎么难过了。”
崔老太太听了也叹气:“孙夫人我也见过好几次,是个和善温顺的人。怎么就这样的想不开,丈夫死了,也要跟着他一起去?抛下三个孩子,叫他们靠哪一个?好在还有映萱支撑着,若不然他们孙家真的从此就要倒了。”
又说起今儿原是想要叫两个仆妇过去吊孝的事:“陵哥儿竟是不允,下令说孙家的事与我们靖宁侯府再无干系。若有人敢去,也不用回来了。”
崔老太太虽然是这府里的老太君,但靖宁侯府的所有事都是崔季陵在管着,也就养着她罢了,其他的事全不让她插手。而且他做的事也从来不对她说一个字,所以崔老太太也不知道崔季陵为何会对孙家这般冷酷。
母子之间的事,旁人自然插不了嘴。更何况还是崔季陵的事。所以何夫人安慰了她两句,转而就说起了其他的话:“......今儿明哥儿休沐,我想起他好些时候也没有过来拜见过您了,就叫了他一起过来。昨儿晚上他知道要过来见您,还特地的给您写了一个大大的寿字呢。就是想祝您寿比南山。”
就叫坐在一旁的何景明:“你还不快将那幅寿字拿来给老太太过目?”
何景明应了一声,走过来将手里拿着的一幅字打开。旁边站着的碧玉看见了,赶忙过来帮忙。
这幅字已经裱好了,上下都是上好的青锻,卷轴是檀木做的,中间雪白的宣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寿字。
是楷书,字体很端正。
年纪大的人,肯定是很喜欢这些吉祥话的。崔老太太自然要称赞一番。目光打量了何景明一打量,对何夫人笑道:“明哥儿瞧着可是越发的俊了。又考了状元郎,在翰林院当差,这也算是立了业了,你也该考虑给他成家的事了。你心里可有合适的姑娘人选?”
何景明俊脸微红。
这幅字其实是前两天何夫人特地叫他写的,当时他还不知道是要给崔老太太的。至于这状元郎......
虽然他对自己的才学确实很自信,但是也知道自己考不了状元郎。会试的时候他只是第五名。应该是皇上知道他是崔季陵的义子,所以殿试的时候才点了他为今科状元郎。
“我也想他早点成家。”何夫人瞟了何景明一眼,又转头对崔老太太笑道,“虽然也看了几位姑娘,但总没有特别合适的。还要求老太太给我们明哥儿留意一个好的呢。”
何夫人心里其实是很中意姜清婉的。不过若崔老太太当真能对何景明的亲事上心,那对方的家世肯定差不了。
姜清婉虽然是永昌伯府的嫡女,但姜天佑的官职毕竟不高,手中实权有限。若能找到个比她更好的姑娘就再好也没有了。所以就没有提起这件事。
何景明听到她们两个人当着他的面谈论起他的亲事,一张俊脸不由的就越发的红了起来,耳尖上也有些发烫。
就叫了何夫人一声:“母亲。”
不想她再说这件事。
“你这孩子。”何夫人嗔着他,笑道,“男大当婚,这有什么可害臊的?趁着今儿你过来见老太太,快求她给你留心。赶明儿给你找到一个相貌生的如花似玉的姑娘,你还要过来给老太太磕头谢媒呢。”
一番话说的崔老太太都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就说道:“你别说,我倒确实看中了一位姑娘,有心想要撮合她和明哥儿。”
何景明一张脸都快要红透了。想要说什么,但长辈面前他又不好插嘴,只能局促的坐在椅中,头低着。
何夫人忙问是哪家的姑娘。就听崔老太太笑道:“是我一位世交家的姑娘。相貌生的可真是如花似玉,现年十四岁的年纪......”
一语未了,就见宝珠走进来说道:“老太太,永昌伯府的老太太和三姑娘过来了。”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不是。你正好也可以见一见,看满意不满意。”
忙叫宝珠快将姜老太太和姜姑娘请进来。
宝珠答应着出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姜老太太和姜清婉就走了进来。
何夫人一见,心中就明白崔老太太口中说的那位世交之女就是姜清婉。
巧的很,倒是和自己看中了同一个人。
心中就欢喜起来。面上堆着笑,站起来跟姜老太太和姜清婉寒暄。
因为彼此都在周辉和李燕如的喜宴上见过,这会儿见着也亲热。不过考虑到何景明和姜清婉彼此都没有见过,就笑着拉何景明过来对姜老太太和姜清婉行礼。
姜清婉其实是见过何景明的。不过是十岁大的何景明,现在一晃眼他都已经十九岁了,出落成一个很俊秀的青年。
不过还是个腼腆的性子。躬身行礼的时候,姜清婉能看到他耳尖上都已经红成一片了。
虽然以前何景明看到她的时候要叫她婶婶,对她行礼,她受着就好,但此时不同彼时,身份不同,还是要还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