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快醒醒——写离声
时间:2018-09-05 09:55:57

  董晓悦生怕她看出端倪, 急中生智, 顺着她的思维方式辩解道:“我关心林二郎还来不及, 荀家的事也就听阿耶他们提过一嘴, 谁还记得。”
  “也是,你从小到大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那姓林的,”乡公主埋怨道, “也不知道那林二郎有什么好,脸是生得不错,可那不可一世的劲儿……啧啧......阿姊,不是妹妹给你泼凉水,这天下的男子,相处多了都是一个模样,狂妄,自以为是,仿佛多生了脐下三寸那几两肉便有多高贵,真的还不如倡优,不管心里如何想,至少面上知疼着热、温柔解语,会伺候人……”
  一提起林二郎,乡公主又忍不住冥顽不灵的堂姊洗脑,要是任由她说下去三天三夜都完不了,董晓悦不得不把她拽回来:“不是在说荀家么?”
  “哦对,”乡公主回过神来,“荀家……”
  荀子长之所以这么胆大包天、为所欲为,皆因荀家三代单传,这一辈上只出了他一根歹竹。
  又是老来子,长辈难免偏疼,加上幼时他父亲外放荆州,生命最初几年没有严父的管教,被祖母、母亲和几个长姊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等五岁上他父亲回京,已经木已成舟长成了这副熊样。
  “他耶娘也打也罚,可有什么用?”乡公主叹了口气,“他们荀家这一代就他一个男丁,又不能打死打残,可不就有恃无恐了?”
  荀子长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无恶不作,照着势头长下去,假以时日必然是京都纨绔界的扛把子,不过十二岁那年,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有个云游四方的高僧游到荀府门上化缘,正好瞥见出门蹦跶的荀小公子,这一眼不得了,立即看出他二十岁前有场大劫,须得拜入佛门,远离红尘,清清静静地呆到二十岁,才能安然度过。
  “什么高僧啊大劫啊,”乡公主嗤之以鼻,“不过是脸面上好看些罢了,依我看,根本是荀家管束不了子弟,生怕他年岁渐长惹出什么兜揽不住的祸事来,便找个借口把他在深山寺庙中关上几年收收性子。”
  荀公子是否命中带劫不得而知,京都人民倒是因此躲过了不少劫难,那高僧也算是积了大德了。
  “不是说二十岁之前有大劫吗?”董晓悦好奇,“他和我年岁差不多,也有二十五六了吧?怎么最近才回京?”
  乡公主被她问住了,思忖了片刻,不怀好意地眨眨眼:“许是那深山古寺的‘斋饭’特别可口?”
  说话间步辇已经停在了前院,董晓悦下了辇。
  姊妹俩道了别,步辇载着乡公主去大门口换马车,董晓悦则带着两个侍女去前厅去见那传说中的荀家公子。
  荀延已经到了,董晓悦进屋的时候他正低着头喝茶,听到动静放下茶碗,四目相对,果然是昨夜耍得她团团转的“小倌”。
  荀延起身离座,向她行礼:“荀某拜见长公主殿下。”
  董晓悦打眼一瞧,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她隐隐猜到这不走寻常路的荀公子大约就是昨夜的小倌,不过他不拘一格的外观却让她始料未及。
  只见他白玉似的脸颊上赫然一个五指分明的红肿掌印,一条胳膊吊在脖子上,白衣下摆沾满污泥,衣襟上还洒着点点血污,凌乱的头发用一根带着三四朵花苞的桃树枝随意绾了个发髻,如果不是模样凄惨,倒是别有一番落拓风流。
  荀延仿佛全然不知自己形容狼狈,春风满面地一笑:“多谢殿下垂问,不瞒你说,在下叫父亲打了一顿赶出了家门。”说完这句话,他就带着笑看她,仿佛在等她接着问。
  董晓悦心中警铃大作,不敢接他话茬:“难为荀公子,请坐罢。”
  荀延从善如流地坐下,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还用没受伤的左手拎起鎏金小铫子给董晓悦倒了一碗茶。
  主客相对而坐,默默地喝了两碗茶,董晓悦不开口,荀延也不急,一派晏然自若。
  倒是董晓悦坐不住了,那块要命的玉佩还在他那儿,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拿回来。她想了又想,不得不率先打破沉默:“不知荀公子驾临敝舍,有何贵干?”
  荀延轻轻撂下茶碗,直视着董晓悦的眼睛说道:“殿下,我心悦你。”
  董晓悦一口茶呛住,捂着嘴咳得死去活来,涨得脸通红。她为了避嫌,敞着门,打着帘,也没屏退侍女,以为他当着旁人的面多少顾忌点,谁知道一张嘴就把人吓死,偏偏他说着这样的话还一脸坦荡,倒显得她自己心里有鬼。
  她赶紧挥退了左右,叫人把门带上。
  厅堂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不少,只有隔壁耳室一扇高窗中漏进一些光,被薄红的窗纱滤过,泛着朦胧的桃花色,荀延的面容在这样的光线里越发暧昧起来。
  董晓悦等了会儿,估计侍女们已经退到了廊下,这才尴尬地笑笑:“公子说笑了。”
  荀延认真地看着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伦大事有何可笑?”
  “......”董晓悦抚了抚额角,“昨晚唐突冒犯了公子,实在是抱歉。久闻公子胸襟宽广,想来也不会和我计较。”
  “殿下言重了,真要说起来,也是在下唐突殿下在先,”荀延话锋一转,“何况你我发乎情,止乎礼,何来冒犯。”
  董晓悦假装没听见后一句,硬硬头皮,开门见山道:“荀公子,昨晚我喝多了,错把先父给我的玉佩送了你,酒醒后才想起来这块玉不便相送......”
  “既是先帝所赐,自然要物归原主。”荀延十分善解人意。
  董晓悦没料到他这么爽快,绞尽脑汁想了一大套说辞没来得及说,都噎在了喉咙口,不由惭愧自己小人知心。
  荀延站起身,绕过几案,走到董晓悦面前,笑眯眯地指指腰间:“玉佩系在中衣腰带上,在下一只手不好解,还得劳驾殿下相助。”
  董晓悦怀疑他有心刁难,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站起身帮他宽衣解带。
  荀延十分坦然,大大方方地抬起完好的左手。
  董晓悦解开螭龙玉带钩,解下他的外衣腰带,红着脸掀开衣襟一看,中衣腰带上分明什么都没有。
  荀延低头看了看,也流露出诧异:“许是行走时滑到腰后去了,有劳殿下。”
  董晓悦只得把手伸进他衣服里,往他后腰上摸了一回,没摸到玉佩,倒是把他诱人的腰线摸了个一清二楚:“没有啊......”
  荀延这才恍然大悟道:“对了,那玉佩今早叫在下解下收进袖子里了。”
  董晓悦立马收回手,掌心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心里一阵虫爬似的痒,明知他是故意的,却不好说什么。往他袖子里一掏,果然在袖兜里摸到一块婴儿巴掌大小的玉佩。
  她把玉佩放在掌心看了看,只见通体洁白油润,哪怕是她这样的门外汉也看得出是块美玉,但究竟是不是昨晚上送出去那一块,她却没法确定——头晕脑胀没过眼就送了出去,她连那玉佩有没有花纹都不记得。
  荀延却很体贴:“殿下莫如验看甄别一下。”
  他边说边取了燧石和火镰,熟练地点上案上的油灯。然后走进隔壁耳房,抬手合上木窗,室内便只剩下油灯的光芒。
  他回到案前,从董晓悦发上拔了根金簪,挑了挑灯芯,对董晓悦道:“请借宝玉一用。”
  董晓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信将疑地把玉佩递给他。
  荀延把玉佩置于灯火前,让董晓悦来看。
  董晓悦把头凑过去一看,只见玉佩在灯下显出仙山云海亭台楼阁,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难怪那侍女丢了玉吓成这样。
  她心里突然一动,前两个梦各有一样关键宝物,第一个梦是月母珠,第二个梦是八卦镜,这第三个梦的宝物很可能就是玉佩了,这玉佩本来是一对,另一块在便宜驸马林二郎身上,根据前两个梦的规律,这林二郎很可能就是燕王殿下。
  董晓悦悄悄觑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心里那种淡淡的熟悉感仍旧萦绕不去,她彻底糊涂了,暗暗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两天后见了便宜驸马再作打算,这时候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荀延收回手,把玉佩还给董晓悦:“完璧归赵,在下也安心了。”
  “多谢公子不计前嫌归还玉佩。”
  荀延深深看了她一眼,灯火把他的眼睛映得琉璃般剔透,好像通过这双眼睛,能够一直望进他的心底。
  “一块石头罢了,”他不以为然地道,“又不是殿下的心,何足惜。”
  冷不防又被撩了一下,董晓悦坐如针毡。
  玉已经验完了,谁也没想到打开窗户,董晓悦坐在榻上,荀延在她对面席地而坐,两人之间只隔了张窄窄的几案,他的眼睫在火光里轻轻一颤,微微垂下来,显得有几分落寞,脸上的掌印更添了些可怜劲。
  他复又抬眼望进她眼里,柔声道:“至于殿下的心,在不在我身上,要不要收回去,何时收回去,都凭殿下自己做主,我又能如何?”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再装听不懂是不行了,董晓悦不绕弯子了:“我再过两日就要成婚了,不敢耽误公子。昨晚我们都喝醉了,那些事就当没发生过,公子也忘了吧。”
  荀延听了这话也不见失落,点点头一口答应:“殿下所言极是,在下谨遵教诲,已经不记得昨夜发生何事了。”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董晓悦反而有点失落:“那就好。”
  荀延挑了挑嘴角,直起身,左手撑在案上,越过几案欺身上前,一边凑近董晓悦,一边低声道:“既然你我都如此健忘......”
  董晓悦明知道应该躲开,身体却像中了定身术一样无法动弹,她怀疑这人可能真是只公狐狸精。
  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荀延偏过头,双唇在她嘴角颊畔若即若离地游移,就是不落到实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从今往后,雁奴日日与殿下温故知新,如何?”
  灯中只有少许残油,倏地一下灭了,静谧的暗室中只有两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如同春雷春鼓,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董晓悦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翕开唇,男人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董晓悦觉得自己血管里灌满了燃油,被他的吻一点,整个人快要烧起来。
  荀延深深地吻她,然后在她意乱情迷之时突然抽身,悠然坐回案前:“这下记得了么?”
  董晓悦靠在凭几上瘫软成一团,根本没力气回答他,用力吸了几口气,这才稍微缓过劲来。
  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明明打定了主意要划清界线,怎么不知不觉又亲到一起去了?这次没有酒当幌子,她只得承认,是自己色迷心窍。
  荀延站起身,摸黑去隔壁打开窗户,屋子里有了光亮。
  他坐回客席,与董晓悦保持着合乎礼仪的距离,只用眼神撩拨她:“殿下似乎并未全然忘了在下。”
  董晓悦垂死挣扎:“我要嫁人了......”
  “殿下方才说过了。”
  “我们是不可能的,对不起......”
  荀延抿着唇,微微垂下眼。
  董晓悦忙安慰他:“你很好,太好了......是我一个有夫之妇配不上你......”
  荀延撇了撇嘴角,看向她:“你真的钟情林二郎么?”
  董晓悦连林二郎的面都没见过,哪里谈得上喜欢,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那是当然,否则我嫁他干嘛。”
  荀延像是听了个笑话:“殿下,一个人的心是很小的,你若是对林二郎矢志不渝,又如何会让在下有机可乘?昨夜如此,方才亦然。”
  “话不是这么说......”董晓悦不自在地挠挠手肘,“也可能是我比较好色。”
  “殿下自己信么?”不管董晓悦信没信,反正看他神情显然是没信。
  董晓悦被他看得心虚,她确实对燕王殿下存着点大逆不道的欲望,不过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三分好感加上七分色.欲,燕王殿下很好,太好了,好到只存在于梦里,自我保护的本能阻止她和梦中人牵扯上比这更深的关系。
  可是荀延这么不依不饶地问下去,得不到答案轻易不肯善罢甘休,像剥洋葱似地把她的心防一层层剥开,董晓悦直觉要是继续深究下去,她心底里露出来的东西可能会吓到自己。
  荀延似乎察觉到她的恐惧不安,突然鸣金收兵,不再拷问她的灵魂,退了一步道:“殿下喜欢好颜色,不知在下这副皮囊可还入得你的眼?”
  “......”董晓悦没说话,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一点。
  这就是答案了,荀延莞尔一笑,整间屋子似乎顷刻间一亮。
  “那便好办了,殿下自去与林二郎成婚,在下侍奉殿下左右便知足了。”
  董晓悦愣了愣,半晌才听明白,这是要给她当面首?!
  “这怎么行,太胡闹了!”董晓悦急得站起身,荀家三代单传的小祖宗给她当面首,那荀老头怕不是要打上门来。
  荀延知道她的顾虑,安慰道:“殿下别担心,荀尚书今早将我打出门时已经说了,荀家没我这个儿子,就是死在大街上也与他无关,有同安里的一众街坊作证。荀尚书性子虽急躁,却甚是明理,他知道是我一个人混账,不会来找殿下麻烦的。”
 
 
第53章 逼.奸
  董晓悦赶紧道:“你父亲说的是气话, 父子没有隔夜仇,你回去诚心认个错,老人家消了气就没事了。”
  荀延摇摇头:“他的脾性如何, 我比殿下清楚。”
  董晓悦一想, 能把独子送庙里呆上十几年,那荀尚书大约也不是凡人。
  “在下在山寺中修行多年, 过惯了布衣菽食的清苦日子, 腆颜说一句, 也算是安贫乐道, 只需一间茅屋遮风, 两餐麦饭果腹,无须衣锦馔玉、呼奴唤婢,想来不至于令殿下过于破费。再者,在下虽无经纶满腹,尚有几分案牍小才,庶几于殿下有些用处,若蒙殿下不弃,烹茶研墨、抚琴添香, 乃至于洒扫庭除、挑水担柴、炊饭作羹......在下都做得。”
  董晓悦的思路不知不觉被他带偏, 竟然觉得养他真的挺上算——吃得少, 干得多, 功能齐全,还长得这么美,当然挑水担柴之类的就算了, 让这样的美人做粗活真是暴殄天物,他这样的还是适合红袖添香、吟风弄月、铺被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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