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贲军成立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损失。管平波先发通告出去,预备补充战兵。而后静静的坐在办公室想,若是她忽然遇到此般情况,又当怎生稳住阵脚?毒烟是不可抵御的,人被呛了,就会有应激反应。此烟对身体伤害甚大,也做不到进行抗烟训练。良久,苦笑一声,只能是竭力避免陷入烟雾阵吧。此番不入流的战术,仅限于小股冲突,真打起来并没什么卵用。可又不得不说,步兵对抗,风向合适的话,亦无甚太好的破解之法。土匪中也有这般人才,出乎意料啊!
更令人意外的是,占领了梅州营的莲花教,大大咧咧的写了信来。要求虎贲军撤出丽州流动供销社,他们便也撤出虎贲军的地盘,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管平波放下信件,冷笑一声。不过使了阴谋伎俩,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敢跟正规军较量!你也配跟我叫板!没学过夜郎自大怎么写么?呵呵!
第155章 白莲
第107章 白莲
古时因取水与防御之故,城池多倚江河而建。军营则多在城下, 便于防卫指挥与调度。奈何梅州城内原有朝廷驻军, 虽缩着脖子万事装死, 然军营毕竟是他们的安生立命之本。
虎贲军初来之时不欲与本地人冲突, 故而在城墙外修建的军营。一面环水, 一面挨墙,再有一面便是那夜被袭击的空地了。
莲花教的教主乃一女子,名唤白莲, 众人皆叫她仙子。三十几许的模样,却是容颜秀美, 比青涩年华更有一股成熟风韵。日常穿着道袍, 自称太上老君坐下弟子,因炼丹的时候打盹, 不曾看好丹火, 致使烧坏了一炉仙丹,便叫罚下凡间, 须得积满多少功德, 方可归天。
在丽州信众颇多,跟他来的四百人, 皆为坚实拥趸。与虎贲军打了一场, 死伤了几十人。她先做了场法事,把故去的人超度了, 又特特请了神仙附体,算了时辰, 听神仙曰:今日卯时出东方采药,要带露珠的方可活命。便在天不亮时,领着几人去周边采了好些草药,回来医治伤员。
伤患在屋中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哀嚎惨叫声不绝。彼时天热,不过一晚上,屋内就酸臭扑鼻。白莲才走到门口,便有虔诚的信众拦住她道:“仙子,里头腤臜的很,药交给我们,仙子且回吧,省的过了病气与你,我们如何过的?”
白莲摆手道:“佛曰众生平等,你去与我去又有甚区别?我虽叫贬做了凡人,到底还有些仙气护体,比不得你们容易得病。再则,你们也难救人。”说着一甩拂尘,飘然进门。
伤患中意识清醒的,见了她靠近,眼中皆生出了希冀。白莲仙子仙法超群,活命无数,或自家就是那不该死的呢?倏地有人唤了声仙子,待白莲扭头去看时,他脖子一歪,死了。
边上的人物伤其类,登时哭将起来,白莲的拂尘扫过那人,众人分明见到拂尘带起一抹细碎的金光,一闪即逝。白莲落泪道:“虽日后我们君上坐前总能再相逢,此刻分别,却是难舍。”
众人从方才的金光中回过神来,都纷纷劝道:“仙子重情,方有此感。肉体凡胎多苦楚,他命数既到了,反比我们少遭罪,亦算福祉了。我们巴不得早早超生呢。”
白莲忙道:“不可。人生几度春秋,上天皆有定数。譬如皆是伤着胸腹,有些人能留下,有些人便先归了天庭。万万坚韧行事,切莫逆了天道。”
众人皆道:“仙子仁心,我们都知道。”
白莲一面说着话,一面替人包扎上药。太阳渐渐升高,屋内的光柱移到了门边。白莲退出屋子时,忽然转身,高高甩起拂尘。那星星点点的金光再次落了满屋,方才没看见的人皆看了个清清楚楚。忽然,悠远而清晰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落在众人耳中。
“修德净业,往生净土。生死天命从之……”众人似懂非懂,待要再问,方才立于门前的白莲已消失不见。良久,有人叹道:“仙子虽暂失仙法,到底比我们身形灵便的多。”
另一人道:“又说胡话,既是仙子,自然样样强过你我,否则岂不是人人都是神仙了?”
那人讪笑道:“是我想左了,教友莫恼。”
旁边一位断了腿的忍痛道:“教友不会恼你,我们都是莲花门下,自当齐心协力同气连枝,才不叫外人欺辱。你是新来的,我们也当你是旧识一般,你无需太拘谨,反而外道了。”
那人忙谢过,又说起旁的闲话来。众人本是伤痛难忍,叫白莲的仙光照了一道,彼此说起来,竟都不似方才那般疼痛了。有些福泽深厚的,才还奄奄一息,眼看着就缓了过来,要粥要饭。
众人都赞叹方才的仙光灵验,纵有咽气的,都当他脱离苦海归天享福去了,皆对着他的尸首道恭喜。还有人道:“他伤口不大,本不该死的。想是他素日最肯帮扶兄弟,杀敌又最猛,怕是上头瞧见了,先接他走的。我们也要学起来才是。”
众人连连称是,都道有理。
也有不同意见的,辩驳道:“你们都只想着自己建功立业好上天,都不曾想想仙子?你们愿走便都走,独我愿受这世间万般苦楚,只为陪着仙子。她要挨罚多少年,我便陪她多少年。便是她身边人多不稀罕我,我也只为我自己的心。”
此言说的甚有人情味,引了不少赞誉。有个前辈抚须笑道:“你们呀,仙子的话都不仔细听。方才她不是说了么?命数皆由天定,我们只竭力服侍仙子,护她周全便诚心了。想的太多,反生了杂念。仙子固然宽厚,老天却是最讲究的。你不够虔诚,日后可怨不得仙子不护你周全。”
一语说的众人都听住了,纷纷求教他修心之法。前辈伤的不重,遂耐心的解释起教法教义来。无非是些前生作孽今生报,今生修业好归天的话。
然能跟着白莲奔波的,皆是此前过不下去的农民。他不寻个由头,难道似地主一般,张嘴骂他们因生了懒筋才穷的?分明好些地主的儿子也懒,他怎地不受穷?教法正合了他们心意,方才聚拢在一起,彼此依靠帮扶,跟着仙子贩卖些杂货、杀几个土豪劣绅糊口。
接连修养了几日,白莲送给虎贲军的信还没有回复。她一手创立教派,可不似信众那般没脑子。虎贲军不来,她守在营中,不敢轻举妄动。连带城中邬堡里来人把虎贲军的尸体拖走,她亦当没看见。每日只装作承接天启,在城墙上来回走动,以察敌情。
秋季天气多变,才热的恨不能蜕层皮,至八月初一日忽的冷了。白莲添了件衣裳,站在墙头,心中焦急不已。整整十天,虎贲军怎地还不回信?
在苍梧的地界上,谁不知虎贲军势大?要不是没了活路,她也不愿与虎贲军冲突。一日两日的还撑着那股气,十来日不曾有半点消息,令她有些不安了。
忽然,江上影影绰绰的出现了几艘大船。白莲定睛一看,上头并无旌旗,不由松了口气。船从下游来,逆水而上,走的并不快。至梅州城的码头前,缓缓停下。
码头上的闲汉一拥而上,来来回回的搬东西卸货。直忙到天黑,那几艘大船方才搬空。白莲花不由想,什么时候,她才有这般家底呢?
入夜,山间来的风没个方向的乱吹,把营中的火把吹的忽明忽暗,灯笼也摇曳不止。莲花教巡逻的人困的两眼只冒泪花,不曾瞧见白日里停在城外的大船,趁着夜色,悄悄的靠近了二三十丈远。
月黑风高夜,谭元洲立在船头,对比着城墙与梅州营的火把,估算着距离。待离梅州营约十五丈的时候,下令准备。
黑暗中,船上的三弓床弩悄悄的布置完毕。谭元洲点燃火药引线,碰的朝天放了一枪。巨大的响声在夜里尤为分明。白莲猛的睁开眼,翻身下床,就听见箭羽的呼啸之声袭来!预料中的惨叫与炸响并未响起,白莲怔了怔,随即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暗道了一声不好!
四艘大船越来越近,谭元洲第二声枪响,又一轮火炮破空而去。梅州营内的莲花教众登时被熏炸了锅。他们本是无知百姓,前日的毒烟正是白莲所授的仙家之法,看着满天漂浮的烟雾,好些人都暗道难道还有别的仙子下凡么?
有脑子一片空白的,有大骂定是出了叛徒的,有嚷着要寻仙子问个破解之法的,还有没头苍蝇一般到处跑的。怎一个乱字了得!
第三声枪响,四艘大船点起了灯,把甲板照的雪亮。同时,第三批带着毒烟的火炮又投进了烟雾之中。白莲被呛的剧咳不止,忙用沾了水的布捂住口鼻,却是难护住双眼。无法说话,便无法指挥,她能听见外头人来人往,却是怎生都喊不出完整的句子,急的上吊的心都有。
烟雾源源不断的袭来,莲花教几个忠心的强忍着不适,冲进屋内架着他们的神仙往外逃。莲花教早乱做了一团,几个机灵些好容易摸着了大门,赶忙打开,往外头冲去。
哪知才出门,就见一排火光闪耀,砰砰砰砰的巨响在耳边炸开,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惨叫。营内的人只看见外头瞬间倒了一片,皆吓的不敢动弹。
众人掉头就往侧门跑,哪知一开门,亦是火炮兵笔直的站了三排,卜一冲出,三排轮射,毫不留情的收割着人命。莲花教众撕心裂肺的喊:“火炮!火炮!是朝廷来了!朝廷剿匪来了!跑啊!跑啊!!!”
众人哪里还想的清楚朝廷军虎贲军的区别,只听见一个跑字,就各自寻了方向狂奔。两个营门皆叫堵死,营内又毒烟弥漫,且三弓床弩不停的发射,在没有大风的夜里,无处可逃。恐惧战胜了信仰,成了大脑的绝对支配。受惊过度的教众甚至爬上了墙头,一跃而下,登时粉身碎骨、一命呜呼。
白莲与几个忠心的教徒狼狈的站在烟雾中,看不清方向、寻不到生路。毒烟剧烈的刺激着眼睛,迫使她的眼泪,携带着恐惧、哀伤与不甘倾泻而下。
我……就要死了么?
第156章 责罚
第108章 责罚
烟雾越发浓郁,白莲身体的应激反应便越重。她软软的趴在地上, 咳到呕吐。而她身边的几人, 早已没了意识。丧父之后, 她倔强而坚韧的走到今日, 怎愿去死?怎甘连敌人都未见一面, 便命丧黄泉?
手指死死的扣进泥土,不想死三个字,冲入四肢百骸, 支撑着她的清明。身体不适引的冷汗层层,呕吐让她丧失了过多的水分。难以形容的难受与无止尽的黑暗, 让她似乎又回到了曾经那个绝望的夜。
梅州营统共只有一千多人, 营地并没有多大。谭元洲命人守住两个营门,来了个翁中捉鳖。早听到动静的罗良功来到了船上, 崇敬的看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谭元洲。
那日梨花枪上的毒烟, 就让虎贲军阵型大乱,今日三弓床弩连发射入的毒烟, 够他们全军覆没了。罗良功心中充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意。恨不能当即冲入营中, 再狠补上几刀,方泄心中之恨。
谭元洲巍然不动, 他把火绳枪手皆撤下, 换上了弓弩手,一样站了三排, 但有人冲出来,即刻射杀。直到天明, 也无一人进入视野。
烟雾被晨风吹散,谭元洲方领人下船,往营内走去。营中白莲教众皆倒在地上,被呛到吐的人满地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污浊的味道。新鲜的空气灌入肺中,身体好些的人慢慢开始动弹,还未挣扎起,就被一根绳索绑了个严严实实。
谭元洲带来的人捋着营地一个个的查验,死了的不管,活着的尽数绑了,待审问后再做打算。路过某处时,突然寒光一闪,谭元洲侧身飞起一脚,把偷袭之人踹出了足有一丈之远。两个战兵跟着扑上前,麻绳飞快绕过脖颈,再缠上双臂,打了个死结。做完后,方才发现竟是个女子。
谭元洲轻笑一声,不住点头:“我们苍梧女子,总能出人意料呐!”
白莲被谭元洲一脚踢的险些没提上气来,幸而她身形灵巧,一挡一躲之间,卸了大多的力道,否则她此刻只怕就要彻底做神仙去了。疼痛让她蜷缩成一团,已被俘虏,生死不由自身,索性全身卸力,任凭来人处置。
哪家军中都少不了牢房。贼人关押、犯错的战兵处罚,皆在于此。活着的莲花教众被推入牢房,叫冷水浇过,醒了的人拎去审讯室审讯。白莲被单独扔在了间空屋里,脖颈上的绳索被解开,却又叫绳子吊在了房梁上,双脚堪堪能挨着地,难受的险些哭出来。
李乐安右手拿了根鞭子,一下一下的敲在左手掌心,吊儿郎当的问:“说吧,你们什么来历?”
本就忍不住的白莲,当即就落了泪,哽咽的道:“我才叫你们的人踢伤了,你放我下来可好?”
白莲惯装仙子,哪怕浑身狼狈不堪,亦是哭的极惹人怜。换成别的男人,只怕当即就要心软,偏生遇见李乐安个混不吝的,嗤笑一声道:“少在小爷面前耍花招,今日踢你之人,是我们谭将军。我这手鞭子乃他亲传,你想试试么?”
白莲试探着道:“我说了,你可放我一条生路么?”
李乐安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梅州营因莲花教死伤惨重,若非军令不许杀俘,他早就弄死这女人了。忍着挥鞭的冲动,李乐安冷冷道:“爱说便说,不说拉倒。我们抓了好几百人,还审不出个子丑寅卯不成?”
白莲道:“我可以说,然我想见你们将军一面。”
“凭什么?”
白莲吸吸鼻子道:“都是女子,我想见见她的模样,想问问她如何建的虎贲军。若得此心愿,我立时死了也甘愿。”
李乐安听其话中,满满都是对管平波的崇敬赞赏之意,心情略好了些许,却不曾动摇,依旧硬邦邦的道:“你如今没有谈条件的本钱,先把你知道的说来,我耐心有限,别惹我动粗。”
剑悬头顶,白莲哪里有得选?老老实实的把莲花教那夜如何夜袭说了个清楚明白。把李乐安听的个目瞪口呆。他原以为白莲是那什么教主的女人,不曾想她自己竟就是教主。怪道想见管平波,这是母老虎遇母老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