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元洲从文件中抬起头,笑眯眯的道:“李游击耍心眼把元宵支去孔美人处,他不怕元宵就此沉溺美色?她记不住寻常人脸,可是美丑总是能辨,何况她再是觉得人脸难辨,也不至于记不住令人惊艳的孔将军。”
管平波道:“孔彰不撩她,她那比我还不开窍的会动心才怪。”说着合上手中的资料,扭头看向谭元洲,正色道,“提起孔彰,我就愁死。他不肯娶亲,心就始终定不下来。人的牵绊无非父母夫妻子女知己。他是伊德尔亲手养大,以至于如此利器,我用着却多有掣肘。他至始至终与我都不甚交心,如若有机会,把他的婚事办下来才好。”
谭元洲道:“他前些年一心想着报仇,如今那口气才散去,只怕过不得多久,就会有想法,你不用太着急。”顿了顿,谭元洲接着道,“他历经波折,元宵那种小姑娘他看不上,观颐么……自家不肯嫁人。”说着调侃道,“将军,恐怕只得你自己上了。”
管平波笑骂道:“上你大爷。他随便跟哪个公主滚了床单,孩子就一个个的蹦。我连跟窦宏朗那种资深不孕不育都能怀上,我要上了他,就不用干别的了好吗!”
谭元洲笑容一窒,管平波若真无情,依着她的性子,翻个白眼算完。可她偏偏解释了一大串,就证明她是想过,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也足以证明她是喜欢孔彰的。只不过于她而言,这种喜欢太微不足道,懒的多想,更懒的多提。
谭元洲的手不知不觉的攥紧,多年来他不越雷池一步,就是因为他清楚的明白管平波对他毫无兴趣。但凡管平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愫,他都不可能察觉不了。
“你怎么了?”管平波的声音打断了谭元洲的思绪,“什么糟心事,惹的你眉头皱成那样,拿来给我看看。”
谭元洲回过神来,摆摆手道:“无事,突然想起些往事。”
管平波关切的眼神探过来,柔声问:“想家了么?”
谭元洲压下心中苦涩,犹豫着索性直接问,还是不要引得管平波更关注孔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艰难的开口:“你喜欢孔将军啊。”
管平波抽抽嘴角:“谭元洲同志,你什么时候七窍玲珑心了!?我就被美色闪了闪眼,你特么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谭元洲用尽全力,保持着脸上的表情,问道:“将来你……会……跟他在一起么?”
管平波揉了个纸团直接砸在谭元洲头上,没好气的道:“谭将军,姜戎占了华北了,我都捏着鼻子跟姓窦的假惺惺了,眼瞅着要去当皇后了,你能不能把满脑子风花雪月收一收?将军我虽然美色面前毫无节操,只要生的好的都想扒拉进后院,可大局当前,我还是清醒的好吗?”
谭元洲被这话梗的直胃疼,郁闷的追问道:“于是你将来打算把人姐弟俩都收了吗?”
管平波长叹一声:“那都多少年后了?陆美人肯定是我的陆皇后,孔美人就不知道是谁的孔驸马了。我想那么远干嘛?你自己想去哪里睡美人就去,不用等着兄弟我。我特么倒霉催的易受孕体质,跟你没法比。”
谭元洲试探着问:“不好看的就不考虑么?”
管平波吊儿郎当的道:“那不废话么?你见过哪个皇帝老儿的后宫不好看的?”
谭元洲收回装出来的笑脸,极认真的道:“我是问你美色之外,你是否会对一个人动心?”
话说到这份上,管平波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谭元洲有心事了。虽不知他遇到了什么桃花劫,还是收起了戏谑的表情,略带疑惑的道:“动心?什么是动心呢?愿意为他去死么?”说着苦笑,“我这人特别独,手中的权力都不舍得轻易与人,何况命。你来问我,是问错人了。”
“不轻易,不代表不可能。”谭元洲继续道,“抛开权势纠葛,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管平波想了很久,才道:“活泼开朗的吧。”她不喜欢苦大仇深,她只喜欢那种与她前世的自己相同的气息。而后她突然神来一笔,问道,“你看上沈青梅了?”
谭元洲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怒道:“以前怀疑观颐,现在怀疑小沈把总,你长脑了吗?”
管平波理直气壮的道:“你身边统共没几个女人,我猜不准,你自己说!”
谭元洲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你不是女人!?”
管平波突然哈哈大笑:“谭将军,你胆子挺肥啊!居然胆敢跟观颐争皇后之位! 小心她让你岁考不及格!”
谭元洲顿时恼羞成怒,一个箭步冲到跟前,反剪了她的双手,阴测测的道:“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管平波嗷嗷怪叫:“李修杰!你个亲卫是吃闲饭的吗?”
李修杰装死,张金培拍着大腿笑的像个傻子:“对对对,谭将军用力,弄死这个王八蛋!兄弟我谢谢你了!
遇着一群见死不救的亲卫,管平波把他们都狠狠记了一笔后,果断认怂,不住告饶:“我就开句玩笑,不要这么当真嘛!我错了,我错了,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再不调戏你了!”
谭元洲听得这句,更被气的胸中血气翻滚,好半日平复了呼吸,才放开了管平波,把人拎了起来。管平波的手腕重获自由,万分惆怅的想,男人啊,果然是不肯屈居于女人之下的。谭元洲对她都快言听计从了,也开不得这般玩笑。女皇之路,道阻且长呐!只得低声对谭元洲道:“是我嘴欠,没有辱没你的意思,你别生气。”
谭元洲看着管平波的手腕,方才的怒火登时不翼而飞,十分心疼的道:“是我手重了,痛么?”
管平波无所谓的挥挥手:“没事,你下手又不重。”又拍谭元洲的肩膀道,“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就是随口瞎话。”
谭元洲的肝气都快打结了,在管平波后脑拍了一记:“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我就是跟你闹着玩,谁知道你这么不经打。管将军,你的功夫荒废的很厉害啊!”
管平波万箭穿心,无比痛苦的道:“养家糊口太艰难了!”
谭元洲服气了!默默拉着管平波坐在了旁边的罗汉床上。然后从腰带上扯下个小药瓶,倒了点药酒在手心里,覆在了她的手腕上,轻轻替她揉着。管平波的手是放松的,一点也没有防备。就似他方才的偷袭,不独管平波,连亲卫都没反应,可见对他的信任。管平波的手被他揉的微微发热,却似能灼伤他的肌肤。谭元洲忍不住想:为什么你从来没考虑过,哪怕一点点,我爱你的可能?
好半晌,谭元洲叹了口气。他太知道管平波于情事上的简单粗暴,不直白的倾诉,再怎么暧昧她都能无事。但他每每话到嘴边,又不敢说。一生杀伐,没有任何一个人,让他如此的纠结犹豫。因为他害怕,一旦说出口,就连现在所拥有的亲密都不复存在。炭盆发出温暖的光,劳累的管平波被药酒的气味熏的眼皮直打架。谭元洲伸出手,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腿上:“睡吧。”
管平波极信任谭元洲,顺着他的力道,就趴在他腿上睡了个人事不知。谭元洲的心刹那间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手拂过管平波的短发,低声呢喃:“不论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对你势在必得!”
第207章 筹集
第4章 筹集
悠闲的年假很快过去,管平波与谭元洲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 轻快的道:“待拿下南方两郡之后, 我考虑把中军搬去潭州。”
谭元洲怔了怔, 随即心中生出了些许喜意, 不由问道:“为何?”
管平波笑道:“潭州水路要道, 能做苍梧郡的首府,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们最初丢开石竹,在飞水立足。许多年来, 飞水已无法再做中枢了。定都之处,繁华富庶比安全更为紧要, 哪怕是临时的, 也不例外。我的真心,除你们这些心腹外, 知道的不多。故而只能依靠你好生经营, 为将来打下坚实的基础。干掉姜戎后,就到了我与窦家撕破脸的时候了。窦向东的财力非我们如今可比, 趁着他与姜戎对峙, 我们赶紧发展,能攒一些是一些。与窦家虚与委蛇, 与赵猛也别断了联系。”
谭元洲道:“姜戎快和赵猛接壤了, 他恐怕是秋后的蚂蚱。”
管平波头痛的道:“局势变化有些出乎我意料,先这样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得辛苦你在潭州支应, 顺便看着你周遭的地盘,我有些顾不上了。”
“知道。”谭元洲点点头道,“日常军务交给我,你只管南下的一应调度即可。”
管平波轻声笑道:“有你看着后方,我再没什么担忧的了。”
谭元洲听得此话,惊讶道:“你打算亲自出门打仗么?”
“嗯。”管平波道,“我想与孔彰兵分两路。放他去打岭东,那处相对平坦,他施展的开。岭西山川密布,不便补给,他恐怕应付不来。”
谭元洲深深的看了管平波一眼:“你对山民总有万般手段。”
管平波嗤笑一声:“什么手段?现在无法徐徐图之,照样是暴力解决。”
谭元洲知道劝不住,便道:“山林中瘴气密布险象环生,你要保重。”
管平波道:“放心,时至今日,山民土匪早已不是对手。不过是许久不曾出门打仗,须得锻炼一二。我还远远没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资格。”
谭元洲道:“你不想去,我替你去打便是。”
管平波苦笑道:“虎贲军不断有新人加入,我昔日的战功好似尘封在故纸堆里。不时时抖上一抖,新来的如何肯服气?”
谭元洲淡淡的道:“你多心了,他们不肯服,寻我来说话。”
管平波噗嗤笑道:“那我不就成了狐假虎威的了?再说我们果然夺得天下,接着就得裁撤战兵,引他们回乡种田。除却边关,广袤的土地上还得以农耕为主,工商为辅。我需要多少文官你可知道?后头交给你,是锻炼的机会,将来好接着做我的左膀右臂的。”
谭元洲道:“你可真会使唤我。盘算着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有没有什么报酬?”
管平波笑问:“想要什么报酬?”
谭元洲道:“我说你便给么?”
管平波道:“能给的我自然不小气。说来我们一起许多年了,你还真没问我要过什么。地位是你自己一点点打的,除此之外,金钱美人皆不过心。竟不知道你有什么喜好,我这个袍泽做的有些失职了。”
“我有想要的东西。”
“嗯?”
谭元洲笑笑:“我有想要的,我如此奋发蹈厉,多半是为了这个目的。剩下的便是功成名就之野心了。”
管平波好奇的问:“是什么?”
谭元洲道:“你现在给不了我,待你夺得天下后,你就可以给了,希望你不要食言。”说毕,又道,“你别问,你现在问我也不说。横竖不是你办不到的事,亦不是公事,保证与你的江山一点关系都没有,只可能会让你有点为难。”
管平波险些被一番话绕晕了,见谭元洲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十分大方的道:“行,私事再为难都有限。你就是看上了我的后宫我也会让给你的。”
跟在后面的张金培笑喷。谭元洲又手痒了。不过管平波虽然说话跟放屁差不多,但对着自己人还是有点节操的。伸手在管平波头上揉了两把过了过瘾,谭元洲有些欢快的道:“说话算话。”
管平波不知谭元洲三两句话把她往坑里带,勾住谭元洲的肩,哥俩好的道:“那是,咱俩谁跟谁啊!”
说话间,一行人走到了码头。谭元洲踏上了船,在高处看着抬着头冲他招手的管平波,突然想起每一次分别,管平波都会尽可能的送他,这是别人都没有的待遇,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通了一个关窍——自古皇帝皆多疑,管平波的审美摆在那儿,也就是说她不可能还有除了他以外的选择。因为拥有八块腹肌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徒手扭断她的脖子。真的登上九五至尊以后,她将不会相信任何一个,可以轻易杀了她的人。想到此处,谭元洲的笑意不自觉的深了几分。先天所限,女皇的确倒霉!谭元洲带着怒放的心情,挥手道别。留下管平波在原地,更加深了对他看上沈青梅的怀疑,不然怎会上了船后那般高兴。心里暗骂了句始乱终弃的王八蛋,抓耳挠腮的想回去怎么安抚陆观颐。妈的兄弟都是债!
随着来过年的军官们相继回营,全军各处都陷入了疯狂的忙碌。管平波需要征调大量的民夫修缮官道、重建驿站、运输粮草,以备南下。但农业社会里,勿违农时几乎是铁律,哪怕这场仗要打几年,今年能保证农时都是好的。因此在民夫不能到齐之前,虎贲军上下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粮食一点点的清点入库,武备处更是没日没夜的锻打铸造各色兵器。前往探路的夜不收源源不断的送回信息,参谋部对着两郡的县志艰难的写著作战计划。如此用人之际,管平波不得不起复张金培,但出任务回来,还是不能乱跑,乖乖的呆在她身边学习。
此外珠三角地区相对平坦,骑兵可发挥巨大的优势,两处骑兵营慢慢汇拢,与新调配过来的步兵开始磨合训练。而窦向东亦是调兵遣将,夯实之前不大稳当的地盘。赵猛却有些力不从心的筹集粮草,预备姜戎来袭。至此天下仿佛一个巨大的战场,每一寸土地都肆虐着兵马。虎贲军的名声渐渐传开,一层层的难民蜂拥而至。管平波可谓且喜且忧。打仗修路种田皆要人,尤其是能在千里逃荒路上活下来的,个顶个的猛人。休看他们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只要给他们几日饱饭,立刻就能满血复活。但这么多人造成的粮食压力,也是实打实的。管平波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她地盘上的土地不够用了。随着局势持续恶化,流民必然越积越多。对岭南两郡的开发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