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子映在那红色的珠子上面,反射出比鲜血还有红的颜色。
这串碧玺原本被鹿萍强行收了起来,自那之后鹿呦呦便再也没有找到过,有一次鹿呦呦趁着鹿萍心情好时曾经问过她,鹿萍只是冷着脸说了一句,踏青时随手扔在凤凰岭上了,便不再说话。
后来鹿呦呦曾经不经意间跟顾盼升提过一次,没想到他真的找到了。
凤凰岭跟天下五岳相比,肯定算不上雄伟,但也绝对不算小山坡,想要在那样宽广的山岭中找到这样小的东西,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简直不敢想象。
可是,这件事越是困难,现在顾盼升办到了,鹿呦呦就越是害怕。
顾盼升似乎是在告诉她,凤凰岭之大,他还是找到了遗失的碧玺,同理,世界之大,他还是能找到鹿呦呦。
思及此,鹿呦呦不由得渗出了一头的冷汗。
她想把那串碧玺扔出去,但是却又不敢,只能将它藏在日历后面,眼不见为净。
这件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梁宇堂那个性格,就算是看出她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问她,仍是像往常一样,陪她聊天,陪她看夕阳,逗她开心。
只不过,自这件事之后,鹿呦呦却再也笑不起来了。
和顾盼升这个人交往,感觉很微妙。
就像晚上在院子里吹凉时,楼上突然掉下来一只拖鞋,原本是静着心纳凉,可出了这件事之后,总是忍不住吊起心来,想着另一只拖鞋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她就这样等啊等啊……
等了好几天。
直到一个静谧的傍晚,她赤着脚走在沙滩边,泛着白沫的浪花一浪又一浪地拍过她的脚踝。
她跟在梁宇堂的身后,踩着他踩出来的脚印,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走。
看着他的背影,踩着他的脚印,鹿呦呦突然就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
然后,她看到走在她前面的男孩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海风把他身上的T恤吹得鼓鼓的,那双不算惊艳但却无比清秀温和的眉眼,染上了带了丝暗色的夕阳。
夕阳渐渐消失,路灯也缓缓亮起,海滩上的游人也逐渐离开,那些小店也熄灯打烊,不再营业了。
过了好一阵,鹿呦呦才听到站在她前面的男孩子对她说:“呦呦,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朝她伸出了手,手掌宽而不厚,手指修长白皙,是一只惯于调理摄影机这种精密仪器的手,灵活而赏心悦目。
没由来地,就让鹿呦呦想起了另一个有着同样漂亮的双手的男人。
只不过,那个人的手掌似乎更厚一些,手上的力气应该也更大才对。
就在鹿呦呦这样想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的一个刺耳的枪声。
她来不及回头,也来不及给梁宇堂回应,就看到男生腰侧的白色T恤突然就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红色。
梁宇堂捂住腰侧的伤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鹿呦呦的身后。
鹿呦呦见他目光越过了自己,于是也下意识地转身去看。
这一看,她怕得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夜风吹起男人额发,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与渐渐变得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
只不过,他握着枪的右手却异常醒目,那双手肤色白皙,袖口上的蓝宝石袖扣,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熠熠生辉。
他看了看鹿呦呦,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男生,顿觉妒火中烧。
虽然鹿萍的死他并不知情,但耽误了鹿呦呦好多天都没有回北京,也确实是他的过错,所以他可以忍受鹿呦呦躲着他。
所以,在赵林松告诉他,鹿呦呦是带着鹿萍的骨灰,去了有海的城市之后,也收起了掘地三尺也要找回她的念头。
他不杀鹿萍,鹿萍却因他而死。
顾盼升深知,他没有立场去强迫鹿呦呦回来,日日面对着一个间接逼死自己母亲的男人,他只要确定她是安全的,就足够了。
从下属的报告中,知道她在秦皇岛很安全,所以也就放任她一直在外面流浪。
他愿意用等待来赎罪,希望有一天她能原谅他,自愿地回来。
但是,当她回学校答辩时,顾盼升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她,哪怕是远远看她一眼也好,却不料,他不仅看到了鹿呦呦,也看到了那个一直阴魂不散缠着她的男生。
顾盼升所有的人性都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鹿呦呦。
他可以忍受鹿呦呦不喜欢自己,却不能忍受鹿呦呦喜欢别人。
就像现在,他可以忍受鹿呦呦没有陪在自己身边,却不能忍受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这样自私而执拗的想法,侵占了他全部的思想。
他不再有理智,也不再有容忍,他什么也不要,只想要她。
鹿呦呦看到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差,眸色也越来越沉,再加上他慢慢逼近自己,一种冰凉的温度瞬间涌了上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用丝毫不容她拒绝的力度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扣在自己怀里。
紧接着,她就看到那柄手/枪直直地抵着梁宇堂的额头。
但是,他却没有看对面的男生一眼,而是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怀里的女孩。
枪/口沿着梁宇堂的发际线慢慢你移动着,就像头顶悬着一把铡刀,明知一死再所难免,却不知这铡刀何时落下,悬得人头皮发麻。
顾盼升的枪/法很准,说是擦伤就只是擦伤,说是要命就不会留着人多浪费一口氧气。
他将下意识去推他的手的女孩狠狠地拉进了怀里,然后用没有拿枪的那只手,细致地摩擦着她蜷缩在身后的小手。
女孩的手心很软,有点像某种幼小猫咪的肉垫,但是又比猫咪的触感更加细腻,带了丝棉花糖般的轻柔。
他忍不住低下头,嗅着她的发香,轻声对她说:“跟我走,嗯?”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却带着不容任何人拒绝的强势,因为,他的目光甚至比那柄手/枪更吓人。
鹿呦呦抬起头,脸上全都是眼泪。
这时,她听到了心底突然“咯噔”一声。
另一只拖鞋,终于掉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事解释一下,修文之后,小温和小关都没有死,死的只有鹿妈妈,因为出版编辑说死太多人不正能量,社审可能会卡_(:з」∠)_关于赵导和呦呦的关系,很久之前文里就给两次伏笔了,第一次写呦呦最开始姓赵,陈冰时在母亲离婚前也姓赵,又和赵导是堂兄弟关系。
如果问我为什么要屈服于出版改变原有的剧情和设定,我只能说……是需要认同感吧。这篇文是我从写现言这半年多来,数据最差、留言最少的一篇,虽然说是放飞自我,但是后台的数据差那么大,怎么可能不怀疑人生。知道能出版时,让我得到了很强烈的认同感,所以我愿意为了这份认同感,来改变自己——如果觉得修改之前好,为什么有那么多潜水党在修文之前不给我评论和鼓励,不给我认同感?
第35章
鹿呦呦看了看顾盼升, 又垂下眸子看了看梁宇堂。
她睫毛微颤, 被他吓得不轻。
跟他走?
在说什么玩笑话,她就是因为没办法再去面对他,所以才逃了出来。
每次见到顾盼升的脸,鹿呦呦都不可避免地想到母亲的死, 和母亲死前那段日子歇斯底里的模样。
她还记得母亲曾经逼着她发过的那个毒誓——如果再和顾盼升见面,就会失去最亲的人。
鹿呦呦以前从来都不信这些毫无科学依据的事情,可是, 这看似只是随口一说的誓言, 却一语成谶。
她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所以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所以,她失去了母亲。
夕阳尽数隐没在海平线之下,鹿呦呦仍旧没有说话。
顾盼升似乎很有耐心,这一次也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只是, 另一个人已经撑不住了。
梁宇堂被吓得脸色苍白, 在夜色萧瑟的背景中,显得有些渗人。
他出了一身冷汗,然后用颤抖的声音,对鹿呦呦说道:“小鹿……救我……!”
梁宇堂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在学校的学生会中担任宣传部长的职位, 为人圆滑,八面玲珑,现在这节骨眼上,自然看得出来, 这个拿枪对着他的男人,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所以想要活命,肯定要求鹿呦呦帮他。
他隐隐能猜测到一些,同样都是男人,顾盼升眼中的情愫实在太过显而易见。
鹿呦呦闻言,先是一顿,然后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站在一旁的顾盼升反而笑了,那轻微的笑声宛如嘲讽,让梁宇堂觉得无处遁形。
顾盼升侧眸,看着鹿呦呦说道:“你扔下我,就是来陪这样没骨气的男人?你眼光真不是一般的差。”
说完,顾盼升一抬手腕,手/枪在他的手里转了个圈儿,然后他就把枪揣回了西装口袋里。
他的目光从最初的愤怒变得轻蔑,似乎已经不再把梁宇堂当做什么威胁了。
求生欲是人之常情,鹿呦呦并不觉得有什么没骨气的。
这世界上的人,不是每个人都像顾盼升这么不正常,好像从来不拿人命当回事,不把别人的命当成命,也不把自己的命当成命。
但是,对于梁宇堂来说,这或许就彻底宣告了他的失败。
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这一辈子他都再也没有机会去追鹿呦呦了。
顾盼升垂眸,看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上一截的男生,凉凉地说了一句:“滚。”
闻言,梁宇堂先是一僵,然后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对面的两个人,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顾盼升松开了手,鹿呦呦离了他的钳/制之后,有些幽然地望向梁宇堂消失的方向。
几秒钟后,鹿呦呦就感觉额头微微一痛,原来,他刚刚戳了一下自己。
顾盼升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脸上竟然染上了三分笑意,不再像刚见到他时,那样,顶着一张死人脸。
不过,这笑容之下好像还隐藏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顾盼升抬起眼眸,望向海平面,然后貌似不经意地问她:“不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解释为什么又想避开他么?
他平时眼光那么狠辣,鹿呦呦不相信他想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不愿意面对他。
她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和男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严肃地抬起头,明亮而悲伤的小鹿眼睛默默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最终问出了一直想问他的那个问题:“我妈的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就是想知道,顾盼升到底有没有瞒着她母亲的死讯。
理智告诉她,这件事和顾盼升有关系的概率并不高,但她在感情作用下,想起曾经发过的那个毒誓,总是忍不住把因为母亲的死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倾注在顾盼升的身上。
对此,顾盼升好像也能预料到。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反问她:“你会相信我说的话么?”
听到这句话,鹿呦呦就知道,他猜到了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当然,这种可以说是无理取闹的想法,顾盼升最初只是疑惑,直到几天前,赵林松来找他,顾盼升才能确认下来。
五天前,顾氏总部。
鹿呦呦因为毕业答辩,所以悄悄地回到了北京,他忍不住去学校里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身边的位置被另一个人男人占据了。
本想立刻动身去找她,却不料突如其来的一个人拦住了他。
顾盼升怎么也没想到,赵林松竟然因为除了档期和投资之外的事情,来专程找他。
赵林松进入办公室之后,礼貌性地喊了他一声:“顾总。”
顾盼升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赵林松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他说:“恕我冒昧,顾总是不是想去找小鹿?”
……
直到五天之后的现在,顾盼升仍然对赵林松对他说的那些话大为震惊。
虽然他已经察觉到了陈冰时很不对劲,但是他却想不通,陈冰时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利用顾灵耶的DNA样本来骗他。
直到听完了赵林松的话,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陈冰时幼年时,他的母亲林娴便被生父扫地出门,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年轻漂亮、但是不会生孩子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鹿萍。
起初,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抱着堂堂正正的心态,但是日子却越过越凄苦。
北京的消费水平很高,养育一个孩子的负担太重了,林娴最终向命运妥协,逐渐成为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模样。
林娴没有鹿萍漂亮,但是却比鹿萍聪明,女人的聪明一旦用来算计男人,那么一定无往而不利。
为了生存,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拥有不输其他孩子的教育资源,林娴去勾/引了打工时偶然认识的一个有钱的男人。
巧的是,那个男人结婚十年,老婆却没有孩子,林娴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怀上了他的孩子,生下他的儿子之后,林娴便以小三的身份入住陈家,成为了陈家的新夫人。
她是一个聪明到极致的女人,刚进了陈家,就让自己和前夫的儿子改姓了陈,三年之后,又生下了女儿,就算带着陈冰时这个拖油瓶,但四年之内儿女双全,陈家的老太太也对她不再有任何置喙。
再后来,陈冰时高三那年,换了一个年轻的新英语老师。
当时他只是觉得新老师的名字很耳熟,因为小时候林娴总会念叨“鹿萍”这个名字,但自从林娴嫁入陈家之后,这个名字就成为了一个禁忌,林娴就再也没提起过,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冰时只剩下零星的一点点记忆,被埋藏着脑海最深层里。
后来的结果,可想而知,林娴得知这件事之后,恨不得杀了鹿萍。
她觉得这个女人就是个灾星,多年前勾引她的老公,多年后又勾引她的儿子。
这世界上的许多女人就是这么奇怪,永远都把最大的恶意归结到和自己同一性别的人身上,却不愿意反思,这种事情男方也逃不了干系。
更何况,当年鹿萍并不能完全算是小三转正,林娴的前夫和鹿萍交往时,隐瞒了自己的婚姻状况,鹿萍甚至是在婚礼之后,才知道自己的新郎刚离婚没几天。
可是,这些解释林娴不愿意去听,她只想把所有恶毒的戏份都安排在鹿萍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