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中间隔断的地方用帘子拉上,完全可以分成里外两间房。
她倒是没有什么,上学那会儿绿皮火车坐了两天多,硬卧那么点狭小的地儿,挤了六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所以现在要看楚小哥了,如果他不愿意的话,这底仓还是她去睡……
“好。”
余初思绪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楚小哥,他神色自然随意:“那就麻烦余姑娘了。”
她没料到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默默的撇开头:“走吧。”
算了,其实从扒裤子开始,封建礼教已经无法衡量他们俩的关系。
现在,更是扯不清了。
两人合住一个套房,说麻烦其实一点都不麻烦。
屋子里的被褥都是现成的,在外室的榻上铺好床,问船上的伙计要来一根细麻绳,系在屋子隔断两端,然后挂上一块床单,外室和内室就彻底隔开了。
楚小哥腿脚不利索,一直看着余初前后上下忙碌,时不时搭把手。
他在干活的时候基本不说话,脚步无声,动作轻缓,就连存在感都似乎一同消失了。
余初总是干着干着忘记身后还有个人站着,直到一回头,才看见那人自始至终就在那个位置站着,静静的看着她,似乎从来没有动过。
***
船刚刚离岸,蔬菜和肉食都很新鲜。
所以船上的伙食还算不错,相应的船票包含基础配餐,有钱的可以单点。
她的标配是两荤两素,楚小哥的标配是杂粮窝窝头配咸菜和一碗海带鱼汤,水上的水产不值钱,汤少鱼肉多。
两人的配餐放在一起,粗细皆宜,营养均衡,也够日常基础标准了。
余初刚手上的窝窝头刚吃到一半,就听见了门外的有人敲门:“余姑娘。”
她吞咽了嘴里的食物:“门没锁,你自己进来。”
推门而入的,正是余初之前询问过的赵管事,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一上来就是赔笑:“对不住余姑娘,船上的伙计不懂事儿,给您拿了配餐过来,这才是您的。”
他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把里面的食物一盘盘的拿了出来。
余初惊讶的挑了挑眉。
酱牛肉、辣子鸡丁、醋溜藕片、剁椒鱼头、胡辣汤,倒不是说这菜有多好,而是这四菜一汤,都是她喜欢的食物金字塔里,最顶端部分。
是顾文澜神通广大,还是这仅仅只是个巧合?
她的表情太过明显,引得楚小哥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低头的赵管事没有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将空食盒盖上,继续道:“余小姐,还有一件事。”
余初回过神:“您说。”
“就是你托我问的事儿,现在有眉目了,船上有位贵客,说他的护卫可以两人挤一间,腾出一间给您。”
余初将最后一口窝窝头塞进嘴里,她最近的运气看着好像不错。
对方既然让出屋子,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见上一面。
不过贵客本人余初没有见到,出来接受他们道谢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人。
脖子带着疤痕,虎口都是老茧,气场锐利,腰杆笔直,眼神干净利落,
很典型的古代区现役军人。
一身黑衣短打,春衫薄,隐约勾勒出他身上的肌肉肉,分布在大腿、手臂、腰……骑马、射弓是一把好手。
他板着脸还好,一笑起来,所有冷硬锐利的气场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脸上满满的只有憨厚:“公子说,两位不用多礼,安心住下就行了。”
他说话又客气又真诚,语速平和。
但是一听到余初补偿房费,把头摇得的跟拨浪鼓一样,急道:“使不得,使不得——”
“应该的。”
“不用不用——”
庄田最笨,又找不到什么好借口,他看着余初的脸,重复了几次“不用”“不要紧”“没事”之后,找了个理由转身就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余初摸了摸自己的脸。
古代区又没有“学习雷锋”月?
怎么这段时间,她好像一直能收到别人巧合般的帮助。
她正想着——
余光里有一角红色的衣摆上下翻飞着,消失在了不远处的船舱里。
**
一晃三天过去了。
楚小哥包裹里有几本书,他那人手拿一卷书,可以在自己屋子里待上一天不出来。
余初的绝大部分时间,就变成了自己跟自己玩。
夜里她熄了灯,半躺在床上,手拿着平板电脑继续着白天的工作。
这台平板还是封肃在一线的时候,申请立项的,后来成为了基地标配的。500G的内存,太阳能充电,全木包裹,连同保护套合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女性普通的薄款首饰盒子。
隐蔽性很高。
里面除了专业书籍之外,其他的都是一些视频和音频,一半来自网上历年来的影视广播剧,另一半则是基地自己录的。
有这些海量素材,加上基地技术人员特意开发的剪辑软件、特效软件,可以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剪辑出一线人员自己最需要的视频。
方便他们搞一些封建迷信活动。
余初开始只是试着玩玩,后来思路越来越清晰,做了十八个场景假设下的,三十六个短视频。
这些在应急的情况下,大部分都可以直接拿来用,有时间准备的情况,也能拿来做个思路参考。
做完最后一个关于地府阎罗殿审问小鬼的视频,余初伸了个懒腰,将平板彻底收了起来。
她悄无声息的走到房间大门前,伸手一拉,就看见一道身影正坐在走廊的地方,
他愣了一下之后,站起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拔腿就跑。
只是余初反应比他更快,从二楼的栏杆处一翻而下,轻巧的落在了一楼甲板上,她站在楼梯口视线死角处,等来人刚踏上一楼,则轻轻的一抬腿。
“碰!”
被绊倒的红衣少年,五体投地趴在地板上,因为自尊心受挫,半天没有敢抬起头来。
余初冲着他笑着摆了摆手:“好巧,小翎赤。”
翟翎赤没出声,趴在地上继续装死。
为了不让这位姑奶奶发现,白天的时候,他哥拘着他在屋子里写策论,直到夜深才放他出来放风。
船上活动区域有限,不用多少时间就转一圈了,每次路过她的屋子时,都是黑着的。
想着她应该睡着了,翟翎赤就放心坐下来,吹吹夜风,胡思乱想。
想想大哥,想想翟家。
想想以前的宋家小姐。
“给——”
翟翎羽闻到了熟悉的奶香,突然抬起头来,就见到那人正半蹲着,单手递到他面前。
掌心放着一块画着兔子的糖果。
那人见他抬起头来,语气更愉悦了:“小翎赤呀,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明天来我这打麻将吧,二缺一哟~”
第三十六章
在余初长大的世界里, 麻将起源于古代, 也叫马吊, 麻雀,或者按照材质,叫木牌、竹牌、或者骨牌。
即使是在现在所处的古代区,也是一种老少皆宜的桌上游戏, 还是一门社交、会友、贿赂、探听消息的手艺。
最重要的,能打发时间。
次日一大早, 余初刚打开房门, 就看见翟翎赤依旧是昨天的姿势, 坐在走廊的地板上, 歪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初招了招手:“小翎赤, 早呀。”
翟翎赤就收起脸上复杂的表情, 起身站了起来,提起放在地上的食盒:“初姐。”
此时, 江面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朝阳初升,染透了水天相接之处, 远远看着, 仿佛连这清晨的冷风,也染上了稍许热度。
和晚上两次见到翟翎赤不同, 这一次,余初终于看清了他的正脸。
翟家两兄弟一个肖父一个肖母,小的这个体弱多病, 余初刚见他那会儿,他瘦的巴掌大一张脸,整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兄弟俩从娘胎带出的四五分相似,也只剩下了两分。
没想到短短的三年,这孩子不仅如同竹子一样连连拔个,就连脸部轮廓和五官也变得大气起来。
和几年前的翟翎羽,倒是有了六七份像。
余初落落大方的看着翟翎赤:“你看来就来了,还带东西干什么。”
翟翎羽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食盒:“想着这么早,你可能没有吃饭,这是……带的早餐。”
还真是想的周到。
余初打了个哈欠,后退了两步,让开了大门:“你先进来。”
早餐有肉夹馍,鸡蛋煎饼,一罐青菜瘦肉粥,一盅红枣银耳,一盅排骨海带汤。
碗筷却只有一副。
“你吃过了?”
翟翎羽点头,天还没亮他哥就把他从床上来出来,如此这般说了一大堆,起得早吃的自然也早。
余初把肉夹馍塞到他手里:“那陪我再吃点。”
男孩子正是长个儿的时候,多一个不多。
翟翎赤看着肉夹馍,低头咬了一口,肉多酱好,味道不错。
他出生好,礼仪更好,安安静静吃完手中的肉夹馍,才出声道:
“初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昨夜说,打麻将二缺一,除了你之外,剩下的一个是跟你同行的那位戏……”
“哐当!”余初将勺子扣在了碗沿上,扫了翟翎赤一眼,“你是不是没有吃饱。”
翟翎赤有些懵逼话题的转折:“什么?”
余初将一盅银耳推到了翟翎赤面前:“你再尝尝这个。”
这一次,翟翎赤有一些没一下的喝着银耳汤,果然没有再开口。
食不言。
这一点,余初十分有经验,想要翟家的人不要开口,嘴里有东西就行了。
***
楚小哥到的时候,余初和翟翎赤正一人一边坐着,气氛友好而疏离。
但是两人之间,却透露出那么点奇怪
他看了一眼翟翎赤,再看了一眼余初,将自己手中的箱子放在了桌子上:“这是管事给的木牌,有些老旧,但是很干净。”
这个干净是指,没有做过手脚。
她摸了一把牌面,有些跃跃欲试:“既然人到齐了,牌也到齐了,下面可以说说赌注了。”
赌注的讨论不过是一种形式。
其实,赌注她早就内定了,为此早上她也忙了一早上。
余初从内室将东西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有带着圆洞的纸盒一个,裁好的纸条若干,白水一碗。
每张纸条上,都写着相应的惩罚方式:
【唱一首曲】
【回答上家一个问题】
【原地转三十圈】
【出门大喊,我是笨蛋】
……
集真心话和大冒险为一体。
将纸条塞进纸盒,输家自己抽取一张纸条贴在自己的脑门上,并且按照纸条的指示去做,或者去承受赢家的惩罚手段。
规则很简单,看着也很公平,但是翟翎赤一眼就看出了关键点在哪。
“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他抬了抬手,表示异议,“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改改。”
余初整理着纸条的手一顿:“恩?”
“我哥说过,初姐你过目不忘。”
每个人年少时,都会有些叛逆。
翟翎赤十几岁时小病不断,整天胡思乱想,功课荒废的严重,不思进取,对着床榻自怜自弃。
他哥的每次训导,都被他从头沉默到尾,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给气的拂袖而去。
后来也不知道是他哥烦了,还是他自己烦了:“哥,你能不能不管我?我这个样子既考不了科举,也无法入仕,读书有什么用?你为什么不去管管我未过门的嫂子,让她多念几个字,就不会再春日宴上闹笑话了——”
春日宴是闺阁小姐的赛诗会,无论是请人捉刀过,还是有丫鬟代写,大部分小姐最后都能念上几首。
就他那位没过门的嫂子,顶着宋家那样的门风,居然还能从头吃到尾,最后因为犯困椅子上睡到了结束。
后来,这件事就会被当做不学无术的典型,作为众人的笑谈八卦。
就是不怎么出门的他,耳朵也听出茧子了。
“你当她为什么不爱看书,她天生过目不忘。”翟翎羽至今忘记不料他哥的眼神,带着严肃和同情,还有眼底泛着的浅浅无奈。“只是一个人精力有限,所有能看到的文字都记了下来,没有选择,也没有重点……头疼便是她最常见的后遗症。”
不常见更严重,比如夜里多梦,思绪混乱——
他下意识觉得不可能,反驳道:“既然过目不忘,她为何在春日宴上,一言不发?”
“你愿意跟刚启蒙的孩子对对子么?”
翟翎赤沉默了。
后来他总觉得,自己一个纨绔子弟,头悬梁锥刺股的念书,和这日受到的刺激有很大的关系。
余初没料到,她那个前未婚夫居然把这个也说了。
这过目不忘在日常也看不出什么,但是用在麻将上,还是带赌注的麻将——在隐瞒的情况下,的确不是很厚道。
余初难得想作个弊还被抓包,面对少年人的控诉,她托着下巴建议道:“这样,我半明牌。”
翟翎赤想了想,如果一副底牌半摊开的话,即使过目不忘,也几乎没有优势了,于是点头同意余初的提议。
而楚小哥全程把自己当背景,一句话也没有说,虽然没说同意,但是也没反对。
就这样,三人达成初步共识,开局。
刚开局时,两人赢面对半。
第一局:余初先胡,她这人对孩子有种莫名的姨母心,所以准备循序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