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声音嘶哑,一开口只有个气音。
余初感觉到叶长谦的挣扎,伸手抽掉叶长谦裤子上的皮带,将他两只手绑了起来,半垂着眼睛:“我马上送你回去,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叶长谦皱起了眉:“余初……”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知道,现在的音量根本引不起余初的注意。
叶长谦叹了口气,只听手指啪嗒几声轻响,他的手从余初正在绑着的皮带中抽了出来,他反手用力,将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余初拽到床上。
一翻身,半压在了她的身上。
只有这样,她的眼睛才直视了自己。
叶长谦半低着头,用嘶哑的声音解释:“我不是逃出来的,我出来的事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该签字的人都签字了。”
余初一直高负荷旋转的脑子,突然死机了,有些转不过弯来:“哈?”
只是她来不及继续问下去,软卧的门被人推开了。
“舒城马上就要到了,十四号床和十六号床……”
承担叫醒业务的列车员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视线落在了两人身上,打量了几秒钟后,半垂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单子。
“下一站三十分钟后到,下下一站五十七分钟后到,两位补一站还是补两站?”
第六十六章
列车员这一波操作十分的灵性。
余初脸皮厚, 初时还觉得有些尴尬, 抬眼看见国师大人居然红了脸, 饶有兴趣的说:“你看着我做什么,问你呢。”
她的话音刚落,国师大人的脸红到了耳根,却还是直视着余初:“这里我谁也不认识, 我是跟你来的,你去哪, 我去哪。”
余初捂着脸, 败下阵来。
清晨的天刚亮, 无数人刚从梦里醒来, 头发凌乱, 睡眼朦胧。
他们精疲力尽的排着队, 从火车上鱼贯而出,脚刚踏上月台, 就跟刺骨的寒风打了个照面。
有帽子的戴帽子, 有围巾的裹围巾,什么都没有带的, 拉紧了外套拉链, 拖着行李箱默默低头走着。
余初没有行李箱,但是有个人形包袱。
她背着包走在前面, 伸手拽着国师大人的袖子,防止对方跟自己走散了。
叶长谦乖乖的跟在后面,视线落在余初的手上, 再抬眼看着这另一个喧嚣的世界,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褪去了,只留下满心的愉悦和对新世界的好奇。
出了车站,余初想着自己被“借”走的半袋零食,领着国师大人来到了肯德基。
——路边摊的卫生状况,余初怕他吃出个好歹来。
她身后的男人全程乖得不像话,让站着就站着,让开门就开门,睁着双好看的眼睛,半抬着头惊奇的打量着店里的一切。
“你有什么想吃的么?”余初用手指着墙壁上的点餐海报,“上面有的都可以。”
叶长谦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侧过头看余初:“香辣鸡翅?”
原来看得懂简体字。
“鸡翅可不顶饿。”余初想了想,跟前台的工作人员说,“再来一份汉堡,一份薯条,两份鸡肉卷,一份鸡米花,两个蛋挞……饮料你喜欢可乐还是奶茶?”
“可乐。”奶茶和可乐叶长谦在驻地喝过,相对而言他更喜欢可乐。他看着点餐牌上的价格备注补了句,“大杯的。”
要求还挺具体。
余初失笑:“拿给我们一杯热咖啡,一杯可乐。”
她掏出钱打算结账,余光中看见国师大人,侧过头正盯着一个姑娘——手上的冰淇淋。
那专注的眼神,要不是他脸长得好,早挨打了好么?
余初递过去一百块钱:“再给我们加支甜筒。”
拿到甜筒后,余初将它递楚小哥:“天冷,少吃点。”
“谢谢。”
叶长谦道接过甜筒,然后给了学着刚刚的姑娘,伸出舌尖,轻轻的舔了舔冰淇淋,脸上表情不明显,但是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显然十分喜欢。
余初:“……”
她怎么有种带儿子出来的错觉。
凌晨肯德基的人并不多,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四周都没有人。
余初一直不喜欢吃西式快餐,拿了一杯咖啡一个鸡肉卷后,将餐盘里的其他东西,都推到了国师大人面前:“我有这些就够了,你挑自己喜欢的吃。”
叶长谦吃着冰淇淋,点头。
咖啡的味道一般,余初喝了一口后就停下了,她用塑料棒搅动着咖啡:“刚刚在车上,你说你出来,驻地是同意的?”
“你知道上一任国师——也就是我师父,他现在在哪么?”叶长谦没有回答余初,而是问了个看似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余初有些不明所以:“恩?”
“他现在在三亚。”
余初搅动咖啡的手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他老人家说,京都每年一到冬天风就跟刀割似的,退休后,一定要去冬日如春的地方养老……所以真到了退休后,他老人家就去了三亚。”
余初抓住关键词:“退休?”
叶长谦吃着冰淇淋,点头:“我们签订的是正规劳动合同,不仅按时退休,还有固定的休假……每三年可以休息半年。”
所以历代国师都会定期闭关。
可以选择云游天下,也可以去驻地玩玩,如果筹码足够,还能够和他一样,来现代区走走。
为以后的退休提前踩点。
余初觉得自己三观有些塌,人级别一低,所知道的就越少,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古代区国师,原来也是采用雇佣模式。
“签劳动合同。”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居然还能休假——”
退休后还能指定城市养老。
自己活得连个古代人都不如。
叶长谦看着她又露出了那种看似生无可恋,却不含一点怨怼的表情,笑着说:“怎么了?”
余初有气无力摇了摇头:“鸡翅味道不错,你尝尝。”
另一个问题,她压根就不用问了。
都能在现代区休假和养老了,可见历代国师的体质,应该和自己一样。
是个古代区的“自由人”。
除了甜筒之外,国师大人吃早餐时,没有再露出那种惊喜的表情。主食吃的不多,只吃了个汉堡和一个蛋挞,倒是可乐喝了大半杯。
散伙饭吃完了,余初起身:“你在这坐一会儿等着我,我去给你买张票,送你回驻地。你要是有想玩的地方,可以让专业的工作人员带着你去……”
跟着自己算是什么怎么回事?
就她家庭复杂程度,有亲妈跟没有妈差不多,有亲爹但是身边跟着个后妈,还带这个继妹。
带个完全不在状况的男人回去,这年还过不过了?
余初不是要跟对方商量,仅仅只是在通知对方。
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回到驻地后,由专门的团队负责,才不会出什么纰漏。
扔下话后,余初走出了肯德基,根据指示牌,来到了售票大厅。
买了一张回程的火车票后,她回到肯德基,却没有在原来的位置上看见人。
国师大人连同他背的包和桌子上的可乐,一起不见了。
***
他是被别人骗出肯德基的?
还是自己出去的?
一个连零食都不知道买的古代区国师大人,孤身一人在现代区,可能基本生存能力连小学生都不如。
——万一被小偷盯上,没有了钱和证件。
流落街头怎么办?
……
余初乱七八糟的想着,找了一上午的她,内心沧桑的跟跑了媳妇的糙汉子一样,在火车站漫无目的开始找人。
见到辆车都想扒上去看看。
到了中午,她才找了家网吧,开了台机子坐下来。
驻地是内部网,通过定向的座机可以联系外界,但是外界无法联系到驻地。
只能发送邮件。
她讲事情经过详细的写了一遍,在发送地址填了特殊账户,然后在地址末尾加上“fengsu”几个字母。
内部网收到邮件后,会自动转给发给封肃。
下午,余初扩大了寻找范围,围着火车站周遭的店铺询问了一圈,还花了不少存款,有偿的查看了几家小超市店外的监控录像。
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一直到落日的余晖落满了整个舒城,余初看着旅客如同潮水般进进出出,才精疲力尽的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她虽然在舒城长大,却已经两年没有回来过了。
可能因为她“学历高”“工作不错”,加上她每次回来住不过三五天,带的东西却不少,继母对她还算客气。
她虽然跟他们有些格格不入,但是还算相安无事,安安静静吃顿年夜饭,说不上热闹,也不会特别闹心。
现在已经年尾了,她想着先在余老爹这过完年,等开年后再出去租房子单住。
所以她事先将行李,都寄到了余老爹这。
到地方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余老爹成立了新家庭后,就卖掉了原来的旧街区的大宅子,换了一套学区的套三。
多层住宅,三楼。
地点户型楼层都不错,就是小区偏旧,安保和物业差了一点。
手机早就没有电了。
她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借手机打个电话,后来想着她行李寄来的时候,给余老爹打过电话,也告知过是今天的火车回来。
想来,余老爹和继母是知道的,也有所准备。
她一个人穿过小区昏暗的路灯,爬上黑暗的楼梯,在二楼的时候,脚步声触动了声控灯,照亮了整个楼道。
余初停下脚步。
不远处,一道黑色身影坐在楼梯上,头埋在膝盖上,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只是单纯维持着这个姿势。
余初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脑子里这会儿在想着什么。
她站在原地发了会呆,直到走廊的声控灯熄灭,才回过神来,放慢了脚步,走到他的身侧,半蹲了下来。
对方似有所觉,半抬起头来,露出的通红脸,眼神似乎都已经模糊了,却还笑着:“你回来了。”
余初伸手覆在他的额头——
果然,起烧了。
她将叶长谦扶了起来,来到余老爹家门前,敲响了门,是余老爹开的门,继母跟在后面。
他近年来发福的厉害,腆着个将军肚,脸圆了不少,头发也没有了以前的密度。
一个被时光耗尽的中年男子模样。
余老爹看清门外的情景时,脸上的笑意僵住了:“阿初,你这是——”
余初自己都觉得有些乱,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朋友生病了……”
余老爹立在门前,没有让开,也没有说话。
反倒是后面的中年女子往前踏了一步,挤到余老爹的面前来,咬了咬牙对余初说:“阿初,你妹妹家舅舅舅妈今天来了。家里太小了,你今日一个人回来的话,还能跟妹妹挤挤,你看,这多一个人,我们也没有准备……”
余初看向继母后面的余老爹。
余老爹刚离婚的时候,父女住在一个五十平米的伪两居里。
余老爹健谈,性格豪爽,朋友多,亲戚关系也好。
过年难免有亲戚朋友来串门,有路远的,或者时间晚了,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地板上、甚至是椅子上、都能打上地铺。
而现在,里面一百二十平米的大三居。
却容不下一个人借住一晚了。
回忆只不过在脑子里闪过几秒钟,余初点点头:
“阿姨,我们出去住。”
第六十七章
余老爹似乎意识到什么, 看着余初的眼神里, 透出些慌乱来:“我明天跟敏儿舅舅说一声, 送他们走,就去接你……”
“阿初,是这样的。”继母手背着余初,伸手捏了捏余老爹的大腿, 尴尬的笑道:“客人多住几天可能也说不准,我们也不好赶不是……等客人走后, 再把你们接回来。”
“今天客人住下了, 也就算了。”余老爹这一次没有妥协, 压低了嗓门, “阿初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你要是觉得让不好跟你弟弟弟媳说, 那明天就让敏儿出去住,让阿初住进来!”
“余国胜, 你别字字戳人, 阿初说要回来,我是不是早就把东西理好了?”继母红了眼眶, “谁知道今天敏儿她舅舅今天突然来了, 占用了客房。你自己不是还觉得,姐妹俩挤一个房间能够增加感情么?现在, 阿初带了朋友回来,我有什么法子……”
余老爹皱了皱眉,脸色有些挣扎:“你说就说, 哭什么?”
“就许你大声嚷嚷,我哭一哭都不行了?”
……
两人的争吵越来越大声,反而把当事人晾在了一边。
余初凭良心说。
余老爹以前对她非常好。
从她出生开始,余老爹就是十八般孝女,要什么买什么,穿最鲜艳的裙子,吃嘴甜的糖,夏天汽水不断,冬天口袋里总给她塞一个热气腾腾的茶叶蛋。
相依为命的那段时间,余老爹白天上班,晚上还不忘带余初出去玩,少年宫露天电影,有时候挤出点钱来,爷俩就坐在街头吃烤串。
重组家庭前,余老爹也曾委婉的问过她的意见。
后来再婚,一边是新家庭新生命新温暖,一边是冷清冷心三年不回的叛逆期女儿。
天平自然就有所倾斜。
至于继母,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错。
普通家庭妇女,文化不高,嫁给了一个离异有孩子的余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