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京都一直以来的惯例,如果和祭天这种为全民求福祉的大事撞上,就是死者也要让道。
所以祭天前七日不准出殡,寻常人家有白事,必须在家停棺一到七日,等祭天结束方可发丧。
白事这一条路断了。
那么就剩下——
余初将手中最后一口的京都肉夹馍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问:“叶楚呢?”
“在临时办公……”睡觉。
谭宪话没说完,就见余初从椅子上站起来,小跑着穿过院子,连门都没敲,推开门一头叫扎进了侧边的临时办公室。
余初反手关门时,正趴在桌上补眠的叶同志被他吵醒了。
叶长谦看见余初,下意识笑了起来。
他走到门前,从后面将余初搂住,满足的叹了口气:“我一日没见你,怎么觉着像是一年未见似的。”
余初拍了拍叶同志的手:“我有事儿跟你说,你先放开。”
叶长谦没有松开手:“你说。”
“叶楚,我说正事呢。”
叶长谦难得听见余初这么郑重的语气,他有些不舍的放开手:“我听着。”
余初转过身来,面对着叶长谦,酝酿了一下。
她眼中带着笃定,也带有一些忐忑:“你现在可还欢喜与我?”
叶长谦没料到余初大早上跑来是为了问这些,他皱着眉:“余初,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叶长谦伸手覆在余初的侧脸,五官慢慢舒展开:“我自然欢喜与你。”
余初右手的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叶楚,那你愿意跟我成亲吗?”
叶长谦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他被巨大的喜悦包裹住,胸腔里的心脏鼓噪着像是要冲破心房。
余初接下来说什么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叶楚,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我都能想办法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余初:没错,我娶楚小哥。╭(╯^╰)╮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谭宪侧头看了身边人一眼。
国师大人此时一手拿着铅笔, 一手压着绘图册上, 姿势摆了好长时间, 就是迟迟不动笔。
双眼放空,嘴角上扬,像是水里吃的肚子滚圆的金鱼,一幅开心的冒泡的样子。
“看你这两天的愉悦程度。”谭宪将图册抽了出来, 在刚刚讨论的地方添了两笔,“我都差点忘记你是坐花轿那个。”
这种时期, 国师大人这张熟脸自然不能出去招摇, 即使伪装后, 也会有一定概率被认出。
所以两人要是成亲的话, 他只能是坐在轿子里的那个。
叶长谦干脆把笔也扔了:“能早三年和余初成亲, 别说坐花轿里, 就是坐花轿顶,我也不介意。”
谭宪嘴唇抖了抖, 这幅无赖的样子, 他倒是许久未见了。
只是两人一起走过这么长的时间,谭宪把叶长谦当半个朋友, 有些话他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余初可能不太理解古代成亲礼的重要性, 把这当扮演游戏了,这种儿戏般的成亲, 你确定要陪她胡闹吗?我还是觉得,这次可以换一对搭档来执行,等以后你们正正经经成亲了, 再来一场正式的婚礼。”
“你见过余初在大事上开过玩笑吗?她性子,既然特意跑来问我,自然不会当成儿戏,我也没有把这当做儿戏。”叶长谦一本满足,“说起来不怕你笑话,再等三年,我怕那小没心没肺的,会跟别人跑了。”
看余初怎么对翟大少爷的就明白,她对待感情是真拿的起放的下。
一刀两断后,前任对余初而言,都是过往云烟,不见面时彻底抛在脑后,见面时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不愿意对方。
谭宪放下手中的纸和笔:“算了,我去看看你出嫁的宅子布置的如何。”
驻地在京都有不少私产,宅子是现成的,平日也有人维护。他挑了栋不错的三进院子,当天就布置上了。
披红挂彩,贴满喜字。
喜轿、轿夫、喜娘……都要一一预定妥当,确保成亲行业里的专业人士都是专业的,最好都是迎亲行业的熟脸。
原本这些让京都驻点的人去办就成了,但是事关重大,谭宪不亲自过手不放心。
挑用的迎亲档次,都是按照嫁妆的规模来,他和牙行不断的确认步骤、细节、人选、以及租用装备的价格,事无巨细,一一确认。
一直忙到天色暗下来,谭宪才从外面回来,却依旧都没有见到余初的影子。
他走到办公室书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问桌前手拿一卷书轻松惬意的某人:“怎么你一个人,余初呢”
叶长谦刚想说什么,听见脚步声,一抬眼先笑了起来:“她不是来了吗?”
只见大门处,余初风风火火的走进门,然后又风风火火的走进临时办公室,跟谭宪打了个招呼后,一手抓住楚小哥的手:“踩点踩好了,我们走。”
谭宪被余初弄得有些懵:“什么踩点?去哪?”
余初拖着楚小哥往外走:“去拿凤冠霞帔。”
***
祭天事关国运,怕冲撞运道所以停了白事,可正常生活往来,并不限制。
尤其是喜事。
无论是白事还是喜事,在出城盘查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盘查有限,且有禁区。
白事不会开棺,喜事不会入轿。
即使是盘查嫁妆,也不会把新娘的私密物品打开,多半是走个过场,随意看上几眼。
借着成亲队伍的嫁妆,把驻地的设备运出去,基本上万无一失。
所以现在问题卡在嫁衣上。
若是设定为小门小户的嫁娶,一身红布衣服,一辆牛车就可以。但是能够掩盖住设备的嫁妆规格,新娘的设定起码是个大户人家。
而大户人家的嫁衣,无一例外,都是量体裁衣,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临时抱佛脚肯定不行。
这要是坐在轿子里的是余初也就算了,她个子小,去买成衣也好,去问旁人去借也罢,总能找到合身的。
但是国师大人虽然不胖,也是成年男子的身量,翻遍京都恐怕也找不到一件合身的嫁衣。
谭宪事先言明过,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嫁衣,这出成亲的戏码,驻点就不能陪两人演了。
但是余初显得信心十足,问谭宪申请了两个鹰者的调动权限,一早就出了门。
现在她急匆匆的把叶同志拉走,还真是因为有了眉目。
她这一次的目的地是,裴宅。
***
裴宅此时正忙成一团。
车夫忙着套马车,小厮忙着准备自家主子出门的物品,而丫鬟们在屋子里替妇人打扮。
书房中裴林光看了看天色,将手中的书放下,侧过头对身边的小厮道:“夫人那准备的如何了?”
小厮:“刚传话来,已经收拾好了,说在前厅等您。”
裴林光点头:“你去把清心丸拿上几枚过来,戏院憋闷,今儿又是一场苦情戏的戏。以夫人的性子,回来头又该不舒服了。”
小厮一躬身:“是。”
裴林光踏出房门,朝着前厅走去,远远的就看见等候多时的妻子,大晚上穿着一件单衣,笑着叹了口气:“京都虽不比边关肃寒,但是夜深露重,你穿这这么单薄怎么成?”
裴夫人个子只比丈夫稍矮板寸,为了看上去不显个,连发髻都梳在脑后,看着干净爽利,人也爽利。
“葡萄带了披风,冷了我自会穿上,再说出门就是轿子,出了轿子就进了戏院了,风都吹不着,哪里会冷?”她一把拽着自己丈夫手,“走了走了,戏马上要开始了,去晚了可看不到柳先生亮相了。”
裴林光笑了笑,被自家妻子拖了几步,抬腿跟了上去:“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等裴林光夫妇带着丫鬟小厮,坐着马车消失在巷子口,屋顶上,一颗脑袋探了出来
紧接着,又一颗脑袋探了出来。
叶长谦眨了眨眼睛:“裴氏夫妇,是你引出去的?”
“这裴参领的夫人最爱看戏,是京都名角柳叶丝的铁粉,我托人送了她两张票,没有一两个时辰回不来。”余初小声趴在屋顶,对身边人解释道,“裴参领是个孤儿,上无父母,下无兄弟,人口简单,这宅子里就他们小两口和几个下人。去年娶了这位夫人你也看到了,外号“母大虫”,边关的将门虎女,身量比你矮不了多少。”
这些小道消息,还是余初坐船过来时,被俩小丫头科普了一些,这次因为嫁衣,又打听了一些。
不过现在看起来,众人口中“善妒”凶恶的裴夫人,背后未尝不是裴参领自己宠出来的。
叶长谦算是听明白了,眼角下弯:“你踩点,是为了偷嫁衣?”
余初意外的理直气壮:“偷?我这是租,租钱就是刚刚那两张贵的要死的戏票,等咱们成完亲后,回头我再给她还回来。”
一般嫁衣一生只穿一次,成过亲后就会压箱底,一年能拿出来看上几次都算多的,他们“拿”出去用几天,再还回来多半裴夫人多半也不知道。
当然,裴林光在某人大开绿灯后,十几年官途畅通,这又是后话了。
等留在宅子里看家的两个下人从内院出来,去后厨吃饭的时候,两人趁着夜色,从房顶轻巧的下来。
裴宅是两进的院子,构造简单,两人沿着院子摸进了主卧,反手关上了房门。
“你负责放风。”余初第一步便是摊派工作,“我去找东西。”
她点亮移动电源,然后有条理的开始了翻找嫁衣时间。
余初经过专业训练,翻东西几乎不移动任何一样小物品,哪怕是衣柜中一个斜着摆放的小穗子,碰到后也会原样摆回。
她翻找完衣柜,翻木箱,翻完木箱翻床底,最后甚至把抽屉都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嫁衣。
余初看向倚在门边一直饶有兴趣旁观的楚小哥,知道他肯定知道嫁衣在哪,垂下眸子敛住眼底的笑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得,什么都没有,白忙活一场,我回去找谭宪让他换一组搭档。”
叶长谦挑眉:“咱们不成亲了?”
余初摆手:“不成了不成了,嫁衣都没有成什么……”
叶长谦直视着余初,没有说话。
他往前走一步,余初便往后退一步,直到被逼到床前,重心不稳几乎要摔倒在别人家的床上时,叶长谦长手一捞,将余初捞回了怀里。
他另一只手伸进被褥的底下,在枕头底下的两床被褥中间,抽出了嫁衣。
“边关容易受到敌袭,撤离迁移是时常有的事情,无论是将士还是军眷,都有将重要东西放在枕头底或者被褥底下的习惯,即使夜里混乱,伸手一摸也能带走。”
余初双手捧着叶同志的脸,啪啪上去亲了两下:“那以后我去边关,就把你压被褥底下。”
叶长谦一手捧着嫁衣,一手扣着某人的腰肢,感受到怀里人的温软甜糯,血气不住上涌。
他第一次觉得,之前想着等三年,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谁坐在花轿里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赶紧成亲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一日, 京都一栋宅子内, 从天未亮就开始忙起。
天蒙蒙亮时, 胡大娘踩着一双大脚,不紧不慢的来到宅子前。
她公婆健在,夫妻和顺,子女双全, 是大户人家最喜欢的那类喜娘,这一次的东家是位布商, 遵从父亲遗愿, 让胞妹和京都城外一名公子结亲。
正好布商送货来京都, 边想着将妹妹从云锦赶来京都老宅嫁人, 也省的旅途奔波。
这也就是有钱人, 到处都是宅子别院, 换个穷苦人,远嫁连个送亲的娘家人都不一定有。
负责张罗的老张刚讨了碗喜面吃完, 此时肚子里暖洋洋的, 靠在墙上打盹,被胡大娘一掌拍在了肩头拍醒了。
老张惊的几乎跳起来, 等睁开睡眼, 看见熟悉的人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他和胡大娘算是老搭档,有什么事情会相互帮衬, 有活也会相互介绍,彼此十分熟悉。
“这个点就打盹,昨晚又贪杯了?”
“不是昨日李侍郎家成亲吗?看我么老哥几个辛苦, 多给了几个赏钱,还特意让厨房送酒肉与我们吃,回去的稍晚了些。这几日日子好,一家接一家的成亲,哪里敢喝酒耽误东家事。”
“这哪是日子好。”胡大娘叹了口气,“分明是担心国师他……”
分明是担心国师仙逝后,一纸诏书下来,守个三个月到一年的丧,耽误了良缘。
她十分能理解。
别说是高高在上如站云端的国师大人,就是亲生父母病重,不少人也会赶在长辈去世前匆匆嫁娶。
不是说他们不伤怀和惋惜,而是伤怀归伤怀,终身大事却不能因此而耽误。
“你说这大喜的日子,我提这个做什么。”胡大娘擦了擦眼角,“一会儿大伙到的时候,你帮衬着点,东家大方,赏钱到时候少不了我们。”
老张点头:“哎!”
胡大娘交代完老张,抬脚踏进了院子。
这是一栋三进的院子,宅子大,布置也精巧,后院有云锦出名的假山盆景,水里有游鱼锦鲤,回廊曲折……就是少了点人气。
来来往往搬东西的下人不少,正经主子却没有几个。
布商兄妹俩相依为命,只有个伯母带着个堂弟一起过来帮衬的。
堂弟一早就开始张罗上了,倒是不起眼,反倒是那个伯母,一副言情书网的样子,说自己四十好几了,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四五。
胡大娘抬眼看着前厅里站着的妇人
——眼前这位就是这家唯一的后宅女眷。
这位夫人十分尽职,迎上来第一件事便是确认关于新娘的相关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