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光短歌——剪风声
时间:2018-09-10 07:55:41

  蝉鸣此起彼伏,他立在房檐下,那具多半变成尸体的人在视野里慢慢化作一堆泡沫。
  林谨承面如纸色,踉跄着后退几步,站到院子里。
  炽热的阳光兜头浇下,他却冷得全身发抖,寒颤沿膝盖升上去,听到牙齿磕碰的声响。
  心里不是不怨恨,为什么要让他目睹?
  同时好像卸掉了体重一般轻盈自在,毕竟从发现赵姝萍偷偷往酒里放.药,林谨承就在等着这一天。
  不用脏了他的手,既能摆脱林肇言,又能把闻萤牢牢地拴在身边,一石二鸟简直不能更周全。
  几分钟后,林谨承恢复镇定,换上惊慌失措的语气拨打120急救电话。
  当救护车赶到时,十八岁的少年悲痛欲绝地摇晃父亲身.体,双手颤抖着尝试把气雾剂喷口塞进他的嘴,仿佛拒绝接受他早已离世的事实,一众医护人员无不为之动容。
  之后的一切理所当然,林谨承的表现不露破绽,他瞒过了所有人。
  *
  “再选一遍,我还会这么做。”
  “我不后悔,不内疚,不向众神祷告,也不和命运讨价还价,反正人终究是要死的,谁来到这个世界,都不可能活着回去。”
  “闻萤,这件事过去很久了,我们向前看好吗?”
  遮光窗帘合拢后,房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万籁俱寂,视觉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他们侧躺在床.上,林谨承的胸.膛紧贴闻萤后背,她甚至可以数出他的心跳,一下下猛烈地撞击。
  闻萤心里也是黑漆漆的,他的话像一团阴霾压得她喘不过气,把路走到尽头一样,再掀不起情绪的波澜。
  他双臂搂紧她,腿也压住她的,不让她有丁点出逃的余地。
  林谨承说话的时候埋头在闻萤颈窝里,呼出的气流吹弹到她脖颈的皮.肤,可她连痒也感觉不到了。
  闻萤大睁着双眼,似乎看到林肇言去世后,那段时间赵姝萍提心吊胆,活得不成人形。
  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在外漂泊多年,只为能有一天在某地扎根,可赵姝萍最后不得不放弃了打拼积攒的一切,万念俱灰地跑回家乡。
  她真心地感到对他亏欠。
  他竟然说再选一遍,还会这么做。
  闻萤放弃和他沟通,已经努力过无数次。眼下也不能一走了之,她担心激怒林谨承而对纪飞镰不利,毕竟这人和魔鬼没什么两样。
  闻萤决定先稳住他。
  念头翻转间,她不知道林谨承什么时候坐起来,也看不到,只感觉脚踝被他一只手握住。
  他张开五指抚.摸她的腿,一开始轻柔,后来动作越来越重,把闻萤裙子推到腰际时,林谨承整个人压上来。
  闻萤反复默念着“不要惹恼他”,听命地任由他摆布。
  林谨承一贯悍然,温和也是全无转圜的,不容人推拒。
  闻萤闭上眼睛,配合他的节奏,告诉自己就当做了一场梦。
  房内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和心跳,闻萤忽然惊叫:“林谨承!你没有……”
  “闻萤,我们结婚吧。”
  林谨承俯身亲吻她的脸,没有停下的意思,“等结了婚,我也不会总怀疑你跟别人走了。”
  你就没想过这么患得患失,全因为心里有鬼吗?
  闻萤冒出这个念头,想通他其实也没有安全感,极力克制着,时刻担心失去她。
  可怜又可憎。
  最可怕的是,即使认清了他的面目,了解了他的丑陋,甚至一度想过离开,对他最初的爱意仍在身.体里没有消弭。
  与方沐海的重逢让闻萤见识了别人幸福的样子,可下意识想挽住的手还是他的。
  爱一个人真是不讲道理,那次她蹲在树下哭,就是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绝望。
  闻萤摸到林谨承吞咽时,上下滚过的喉结,轻声问:“闹出人命了怎么办?”
  他不假思索:“那就生下来,反正我们一定会结婚。”
  闻萤没说话,面颊被他的气息拂暖。
  放到过去,这番话兴许叫她感动得涕泪纵横,但此时她有了另外一些打算,慢慢计上心来。
  林谨承浑然不觉,托起她的头,俯到她耳边嗫嚅:“闻萤,你是我一个人的……只能是我的,我不会让你离开。”
  闻萤声音破碎:“我……不……不离开。”
  这一晚,林谨承终于听到他想要的,暴风骤雨一般肆虐了闻萤所有感.官,大概打定主意让她怀.孕,他无所顾忌地要了三次。
  世间烦忧全不抵一捆干柴烈火,盛大得快要烧穿对方。
  林谨承酣然睡去后,闻萤爬起来,不敢开灯惊扰他,张开双臂在黑暗中从床头柜一直摸到外面的起居室,拼命回忆把手机放哪了。辗转半个多钟头,她在玄关的行李箱上找到挎包,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多,她打电话给前台说明需要紧急避.孕药。
  高档酒店对住豪华套房的客人一向有求必应,十几分钟后,客房服务员送上门来。
  *
  林谨承早晨醒来时,记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枕边已空,他百感交集地发了会儿呆,起床时心情愉快。光着身子走出去,林谨承看到闻萤坐沙发上,快要化好妆,便过去挨着她坐下。
  手臂绕过她身后,环住她的腰,他低声说:“起那么早?”
  闻萤合上唇膏的盖子,对他笑:“早。”
  林谨承还想摸摸她的肚子,突然看到茶几上拆开的药盒,表情瞬间严肃,捡起看了眼,“你干嘛吃这个?这对身.体不好。”
  闻萤收拾化妆包,轻描淡写地说:“我想过了,我们还没有准备好,至少等我先把烟戒掉。”
  这话无可指摘,林谨承放下药盒,眼中闪过受伤的情绪,闷闷地“嗯”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请相信作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大团圆结局,虽然现在还一点都看不出来……
 
 
第60章 冻柠茶
  “纪飞镰约我们七点半在餐厅碰面, 你去换衣服,我帮你收拾行李。”闻萤手指勾着化妆包,起身时被林谨承拉住另一只手。
  他没有用力, 仅仅不让她离开, 看来的眼里欲言又止。
  闻萤莞尔,化妆包从手里松脱, 顺势侧坐他的大.腿,细胳膊搭上他的肩,柔柔的嗓音透着撩拨:“你不喜欢我叫他‘飞镰’,那就带上姓,我站你这边的。”
  阴天的晨光昏昧, 将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衬出几分清冷,相贴的身.体却是烫人,温度隔着丝质衣料传来。
  林谨承狐疑地看她, 精致的妆容为情绪涂上防备,他找不出半点线索,便捉住那只按在胸口的手,低声问:“我们昨晚的事情算过去了吗?”
  “你爸爸那件事?”闻萤手臂绕过他的脖子,脸上带着笑, “都那么久了,计较还有什么用?你说的对, 人总要向前看, 再说我知道你是不得已。”
  林谨承没想到她就这样放过,以为他们会冷战一阵子。
  她晶莹的眼里似乎还藏有别的东西, 可他不想深究,狭眸微阖着,嘴角情难自抑地上挑。
  “闻萤,你想要什么?我能办到的,都会满足你。”
  “好啊!”闻萤枕靠他的胸膛,快活地翘起脚,“那我跟你讨个商量,别那么兴师动众地挖走纪飞镰,反正你不希望我和他共事,不如让我回鸿海。”
  “你?你舍得吗?”
  “跳槽多平常,有什么舍不得,再说我做的不错,回去保证不给你丢脸。”闻萤顿了顿,眉毛笑成一弯新月,“难道说,你以为我舍不得纪飞镰?”
  “我当然信你。”林谨承被戳破心思,但无一丝尴尬,神情反倒恢复了一贯的慵懒轻慢,低头把耳朵递到她唇边,“说,想去哪?”
  他低沉的嗓音带一点笑。
  笑也是不怀好意的,扣在她腰间的手跟着不安分。
  闻萤觉得他这副想使坏,或者正在使坏的样子实在迷人,便朝那只耳朵轻声说:“别那么纵容我,我就去销售部,正好让你带带。”
  “行。”他点头,随即想到什么,投来征询的视线,“你想和我公开关系吗?”
  “不用,我想过了,保密有保密的好处。”闻萤抬手抚摸他的面颊,唇边勾过妩媚的笑,“你昨晚上说过我想听的话,我记得的。”
  淡淡的脂粉香萦绕鼻端,她指尖发凉,似有似无地碰触,却是挠到他的心底。
  “你也是我一个人的。”闻萤对他说完就站起身,走去里间收拾他要换的衣物。
  再出来时,林谨承仍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愣怔的神情明显是被勾走了魂,还在回味刚才她说的那句。
  *
  见到纪飞镰时,两人十指相扣,没夸张到分分秒秒把眼睛钉在一起,神态语气都如常,可直至入座后服务生送来早餐,他们也不曾松手。
  一团亲昵的空气笼罩了他们。
  在外人面前,闻萤和林谨承的举止时刻守着分寸,门窗关紧了不让人嚼闲话似的,不像时下的小情侣动辄闹到天下皆知。
  这一点含而不露偏偏又是醒目的,跳跃在两人的话里,眉目不经意的流露。
  是彼此心照不宣,放到别人眼中一头雾水的。
  所以当纪飞镰得知闻萤要辞职,他没有丝毫意外,甚至像一早预料到了点点头,不问缘由地应了声“好”。
  返程的飞机上,林谨承嘴角绷不住地上翘。
  闻萤随意翻看航班派发的免费报纸,嗤了声:“别那么开心,我只说你爸爸那件事不计较。”
  林谨承微怔,转头看她,“还有什么?”
  闻萤伸出一根手指,“逢场作戏可以,调情不可以,当着我的面不行,背地里更不行。”
  他握住她的手指,唇边聚起一点笑:“好说。”
  闻萤没笑,表情认真地说:“还有,要是别人主动贴上来……”
  “我想占这种便宜,早八百年就占过了。”林谨承说着,眉毛玩味地上扬,“原来你是吃醋了。”
  “……没有,觊觎你的眼睛那么多,我只是提醒你。”
  “你撒谎的样子真好看。”
  “……”
  *
  回到景升后,闻萤办理离职手续。
  走完流程的那天,纪飞镰请她吃宵夜,就在地铁站附近的牛杂档。
  他们坐在支起的小圆桌边,纪飞镰破天荒地在下班时间聊工作,一本正经地罗列她行事的不足,听着有些耳提面命的意思。
  闻萤起先还在笑,后来听出都是他这些年碰过的壁,实打实咽进肚里的碎齿,轻易不会摆到台面上供人指点。
  沉默地往碗里添一勺辣酱,她也不是迟钝的人,在心里从头到尾审视过,后知后觉地品出这份好,远超朋友的重量。
  他们头顶的那盏吊灯随风轻摇,落下昏黄的影跟着微晃。
  夏夜有风也是燠热的,闻萤夹了块萝卜蘸取汤汁,滚烫的辛香入喉,前胸后背都在发汗。
  她不过拿餐巾纸擦拭额角,纪飞镰就搁下了碗筷,说去隔壁买冻柠茶。
  “我去吧。”闻萤比他更快地站起来,“你让我去……不能什么都是你做。”
  纪飞镰神色复杂地望去,触到她眼里的坚持,缓缓低下头,看向桌上的两份牛杂,露出落寞的笑:“好。”
  闻萤再回来时,他比先前放开了不少,径自朝她作揖,说感谢在林谨承面前帮他挡驾。
  “别那么客气,我知道你没什么大野心,就等着回家种花养草。”
  “别说得我好像很不上进。”
  “不是吗?你跟我一样二十三岁入行,四年没换地方,也没怎么升职,要不要对景升这么长情?”
  “好吧,被你看穿了,我时刻都在准备退休。”
  沉闷的气氛终于打破,他们相视而笑。
  一张桌子就是一颗小行星,沿街飘浮着,人们短暂交汇于彼此的星球。
  纪飞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闻萤笑:“要送我红包呀?”
  “嗯,包个大的。”纪飞镰一边附和,摸出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递过去。
  闻萤咬着吸管,茶饮沁凉爽口,她摇头:“我准备戒掉。”
  纪飞镰愣了愣,笑着把东西收回去,“戒掉是好事。”
  闻萤也笑:“你和他算堂兄弟,等以后我有了小孩,你就是叔叔了。”
  纪飞镰若有所思地说:“对,是叔叔。”
  “叔叔有什么别的话想说吗?”
  “叔叔希望他的弟弟和弟妹,一家人幸福快乐。”
  “那弟妹……祝大哥早日成为别人的好归宿。”闻萤手捧冻柠茶,向纪飞镰举杯。
  纪飞镰杯子抬到半途,突然停下,正色说:“既然这样,大哥有件事就不得不说了,弟弟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确实值得众人瞩目。不过他手段锋利,树敌在所难免。就怕他根基尚浅,锋芒太露,等篓子捅大了,别人合力拽他下马。”
  闻萤放下杯子,眸光一点点黯淡,面色依旧平静:“他自己也知道,但他收不住手。享受冒险的人,恋上的是刺激后的满足感,这种感觉的阈值会不断提高,人的欲.望也在不停扩大。”
  说到这,牛杂档的阿婆走来提醒收档了。
  找了处垃圾桶扔掉塑料杯,闻萤狠下决心一般,语气陡然转冷:“我不会眼睁睁看他沦为亡命徒。”
  *
  时隔一年,闻萤重返鸿海,升为了销售部的副经理,林谨承说这样才好带她出去。
  因为是熟手了,报道那天闻萤参加了部门的周例会,还是林谨承亲自主持的。
  以他的级别,很少参与部门内的会议,大家对于总经理的现身满怀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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