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招手,说要我救他。秋诗姐姐,我要去救他!”果儿用力扯出自己的衣摆,私出一个不小的口子,她下定了决心,说什么都要出去。
“闹够了没有!”秦蓁低声喝道,她的日子也不好受。吃的不多还要喂奶,她的身子更加纤细。夜里年哥儿爱闹,他似乎知道爹爹在外头生死未卜,夜夜哭嚎。
她自己也不好受,果儿说的她都明白。她何尝不担心谢梓安?她害怕他会堵在京城,苏及远不会放过他。她害怕他没法从武国公府调兵。她害怕他会……
还有武国公府,外祖母年事已高,这场风波她如何避过去?还有表姐,她带着个孩子又能往哪儿藏?
她的担心重重的的压着她,她不敢表露。她们都倚着她,她若是倒下了,她们改怎么办?
月娘饿的过了,如今已昏睡过去。果儿像是个炸毛的公鸡,这几天和月娘秋诗没少闹矛盾。秋诗看着冷静,但秦蓁知道她已好几天未睡。
大家都绷着一根弦,越是此时越不能松懈。
秦蓁走进隧道,看着面脸泪痕的果儿,轻声柔柔的说道:“好果儿,咱们再等几日,他们就会来接我们的。”她替果儿把泪水抹开:“你现在出去了,他们见不着你,会担心的。”
“可都多少天了,他们都没来。”果儿声音发颤,言语中参杂着一丝不确定。“会不会,小姐你说……唔!”
秦蓁听到隧道里传来的声响,一把捂住果儿的嘴。隧道深切窄,稍有一点声响便可传到远处。
“你听见声音么?”一道男声响起,听起来二十来岁是个陌生的声音。
“你能别吓人么!”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这都搜过了,哪有什么人啊。我们快点把好东拿了就走。总觉着这里阴测测的,哪哪儿不舒服!”
年轻声音的男子在搬动东西,“谢梓安深藏不露啊,庄子上还有这种好东西。”
“啧,那你就不懂了。人家是丞相!”低沉声音的男子笑道:“我们梦里都坐不到位置,能不富么!”
“要不是搜奉国侯府,搜出账目写着这里还有间庄子,谁能想到鸟不拉屎的山坳里有这么多宝贝!”
“我总觉着心虚,不会有别人知道吧。”年轻声音的男人胆子小,说起话来也微微带着抖音。
低沉声音的男子信誓旦旦:“除了我们没人知道这里还有庄子,再说了谢梓安已经死了,就更没人知道这里的事。就算别人找到了,里面也被我们洗劫一空,你怕啥子呦!”
“可是……”
“……”
秦蓁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片空白。
谢梓安……他死了?
不会的,他那么聪明,早早为她备好一间木屋。又怎么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谢梓安真死了?”外头还有声音,秦蓁却听不太进。
“可不么,奉国侯府里还有几个活人啊。听说太子就要登基了,原来得罪过他通通没有好下场。”低沉声音的男子叹息。“谢梓安也不知哪得罪了他,死的那般惨,据说脸上被划的面目全非!身上捅了好多刀呢,地上的血流的满屋都是。人一进去,鞋子底一片血红!”
“真的啊,你见过?”
“那可不,那时候你搜西院,我搜的东院,要不然怎么知道这里有庄子。别墨迹了都东西拿了走吧!”
秦蓁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木屋前的,身上哪都疼。手上被果儿咬的牙印疼,头发扯着疼,脚下硌的疼,还有心一抽一抽的,好疼啊。
她双眼无神,坐在木屋前,低声一句句念叨。
秋诗靠近,给秦蓁披了件毯子:“小姐?”
秦蓁喘着气,嘴巴念念有词:“梓安,我好疼啊。好疼啊!”
你究竟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有你们是我最大的奇遇。
☆、大结局下
第108章
秦蓁已经说不出话来, 手上被果儿咬的深, 两个牙印隐隐慎出血来。
秋诗从旧衣服上撕下两布条,在水中稍稍清洗下, 拧干替她擦净。
她忽然打了个激灵,反身抓住秋诗的手:“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他们说他的脸被划的看不清,是不是有可能那不是他!”
秋诗被问的哑口无言,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果儿。她呆坐在地上,倚着山也不知道看向那里, 眼神空洞洞的,欲哭无泪。
外头真的变了天,到最后秋诗也没有给秦蓁一个答案。她闪躲着秦蓁的眼神,心中一个微弱的声音告诉她,老爷怕是不在了。
秦蓁没问到答案,自己安慰着自己,似乎忘了那日的声响。天天没心没肺的过着,照旧用着干粮泡水, 塞进嘴里囫囵吞下去。
只有秋诗知道,每每夜里自家小姐,都会坐在隧道前痴痴的望着,一坐便是天明。
她一人盘算着还有多少粮食,她安抚着果儿,她笑着努力做出不在乎的样子,忙一点再忙一点。脑子里就什么也记不住,什么都不用想。
她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她怕她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会成了真。手下的桌子被擦了无数次,手指被擦的通红。她丝毫没有察觉,弯弯的眉眼紧盯着隧道,期待着那人能出现在眼帘。
一日复一日,墙上的正字写了一个又一个。干粮再怎么省吃俭用,也要见了底,送粮的人迟迟未到。
再过不了几日,没了粮食,这儿就再也待不住。外面已经有人知道这所庄子,出去会不会一头撞在埋伏里?
秦蓁皱着眉,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果儿这些天东西都不大吃,月娘又是个胆小怕事的,只剩她与秋诗能出上几分力气。可带着两个孩子又能跑去哪儿?算来算去,她们要真遇见埋伏,冲出去的概率小之又小。
突然隧道内传出一道声响。
她的心提在嗓子眼,难道有人发现了这儿?她小声喊了句秋诗,自己提起一块木头。这是从屋内拆下来的,打算晚上烧了起点火,夜里冷怕孩子们受不了。
她与秋诗一人一根木头在手,守在隧道的左右,只要一有人探头,她们就狠狠的敲下去,可以为果儿她们争取一点时间。
果儿抱着年哥儿紧张的望着她们,隧道里的声响她也听见了。若是真走投无路,她就抱着年哥儿从屋后的悬崖峭壁上一点点往下爬,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哇!”年哥儿一声大哭打破寂静,秦蓁的瞳孔放大,轻声安慰年哥儿不要哭泣。
显然隧道里的人也听见婴孩儿的哭声,细碎的脚步愈来愈近,夹杂着一丝焦急。
就要进了,马上就会有人从隧道里探头出来。秦蓁手中的汗滑滑腻腻,握着木头的位置被汗水浸的深了一块。额边的发丝湿漉漉,死咬的下嘴唇泛出一道青白。
一个人的脚步,两个人的脚步,三个人……秦蓁默默估算着,心境跌到谷底,对方来人不少,她们不是对手。
脚步终于到了末端,她隐隐约约看见隧道里白色的衣袍。她与秋诗对望,坚定的点头,木头悄悄的抬过头顶,只等脑袋探出就砸下去。
“老爷!”果儿一声大喊,让秦蓁停住了往下砸去的手,面前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转瞬间她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是一个带着淡淡皂夹香气的怀抱。如同往日抱过无数次那样,踏实安全。她不敢抬头看,怕一切都是自己美好的梦,在过去的一月里她梦见过无数次今日的场景,可当她要看清他的面容时,却又烟消云散。
“陶陶,久等了。”谢梓安紧紧的拥着怀里的人,她瘦了,脸颊凹陷,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小鹿,只有双眸泛着水光。“我这次守了约,你不用做王八婆子了。”
怀里的人放下矜持,哭的大声,她可以放下假装坚强的面具,她可以扑在心爱的人怀中大声哭泣,她可以在夜里入睡。千万句话想对他说,最后她轻轻的张口,吐露出一句:“真好,你还活着。”
秦蓁身上很脏,木屋条件有限,也没有这个心情经历打扮自己。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埋在谢梓安的胸口,两人抱在一起,谢梓安嘴角勾起笑的温柔,轻柔着安抚着怀中哭成泪人的媳妇。
一道阳光照在木屋前的溪水上,折射出动人的光彩。云雾拨散,一切都已过去。
果儿扯着嗓子哭嚎,萧生手足无措,只好掏出怀里的山药糕,这是他求了白术好久才要来的一块。对着果儿大张的口中丢去,果然换来果儿片刻的安静。
月娘抱着孩子,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他还需再长大一点才能看人甜蜜的情景。
眉娘和阿燕在一旁一脸看戏模样,只差没有吹起口哨。秋诗抱着年哥儿,看着老爷小姐的恩爱,第一次觉着身边有个人也不是见坏事。
至于年哥儿,他撇撇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抱着自己娘亲的男人,都是他又把娘亲抢走了!想到这儿,眼泪汪汪的再也止不住。
秦蓁见年哥儿哭的伤心,被他扭曲在一起的笑脸逗笑。她抬眼看着谢梓安,真好,大家都还在。
“梓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秦蓁眨眨眼。
谢梓安俯下身:“什么?”
秦蓁闭眼深深的吻上去,手搂住他的腰。这是她的丈夫,是她儿子的父亲,更是她的爱人。
“我中了一种毒,”她轻轻说道,在谢梓安脸色大变前,栖在他的耳畔,“一种再也离不开你的毒。”
“梓安,我爱你。”她的双眸还似初见时清澈,那个送他手炉的姑娘成了他的妻。谢梓安轻笑:“陶陶,我也爱你。”
*
后来秦蓁才知道这场宫变来的突然,谢梓安找到宋旭后没多久,太子的兵马便攻进城来。
好在他们早先一步,带着武国公府的女眷出了城,一路北上到徐阳与宋旭的军队汇合。
经过一番鏖战,从北苑将圣上救出。再回京后京中已是太子的天下。
他将三皇子接到宫中,拿出从秦蓁那拿到的“证据”昭告天下,刘氏乃窃国大盗,唐家才是名正言顺的天授血脉。
再自诩为顺明皇,三皇子为太子,德妃为皇后,苏及远为护国公。
可惜他的好日子没过几日,天下从来就不是血脉为先,主导国家的是广大的平民百姓。
前朝圣上如何荒淫无度,大肆挥霍的情景牢牢的印在老一辈的心里。哪怕京城变成了他的地盘,京城外可不买他的账。
是以宋旭的部队推进的颇为顺利,结合越国公的人马和何将军的军队。集结在城门口,胜负已定。
前魏遗脉也好,平头百姓也罢。刘家能走上天子之位,靠的是一辈人一步步的打拼。
太子总以为没了血脉的证据,天下人便会反,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得民心者得天下,他一世没有学会的,刘家学了个透彻。他输的一败涂地。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秦蓁回府已有些时日,那两人说的没错府里被洗劫一空,墙上血迹斑斑。
她用锦帛擦了擦花瓶,歪着脑袋问。
“他死了,死在他早该死去的地方。”谢梓安一行冲入宫中时,发现了早就燃起的大殿。那里是前朝皇后死去的地方,如今燃烧着太子一家人,他们终于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圣上找到了他的尸骸,确认了是他。”
谢梓安没说的是,圣上也找到了那块印章。用火一烧,印章被烧出裂痕,里面是细碎的玉粉。
秦蓁早就把印章埋在京城一角,太子手上的不过是用包浆做的仿品。秘密就应当永远变成秘密,等她入了土便没人再会知道此事,压在武国公府身上的担子可以卸下了。
“当初在木屋,我听见说你脸被划花,血流了一地又是为何?”秦蓁问道。
谢梓安喝水的动作顿下,眼神变得深邃:“那是谢彦,他穿了我的衣裳替我挡下了追兵。”当时王皇后的兵马全城搜捕他,正是谢彦替他争取了时间与宋旭汇合。
谢彦或许一辈子只有这一次对谢梓安展现出过为数不多的父爱。苏氏和谢梓锦在苏及远斩首后被流放边疆。
谢梓安的身边真正的亲人只有秦蓁与年哥儿。“我想将他葬在娘身边,或许他是真的爱过娘的。有他陪着,娘会开心的。”
秦蓁点头,轻轻的拂开眉间的皱纹。他笑笑:“没想到了最后,救了我的人是他。见着他倒在血泊里,我才发现我已经不恨他了。可惜明白的晚了点。”
他将秦蓁手中的花瓶抽出来,拉她在怀中坐下。“进过这次我也算是看淡生死了,人这一辈子富贵权势过眼云烟,唯有平安与家人相聚才是真。”
他的下巴磕在她的颈窝:“再过几年,我们回去。在西南把谢府再修修,整整花,逗逗鸟。如何?”
“如今你是圣上眼中的热饽饽,他会放人?”秦蓁心里乐开了花,嘴上依旧不依不饶。
“那可不,他眼里的热饽饽可不止我一个,还有你舅舅宋旭,越国公、你姐夫……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他抱着秦蓁晃悠悠的“过几年他朝堂稳定,孩儿成群,哪还有闲心管我。”
他的手变得不规矩,秦蓁按住假装发怒:“他孩儿成群,我可还只有一个。陶陶,咱们再生一个吧,生个像你的女儿。”
秦蓁还想说些什么,可惜嘴已被封住。
临近新年,街上百姓来来往往,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嬉戏的孩童堆起雪人,你来我往的打起雪仗。
一如当年秦蓁初入京时那般,雪静静地下着。
*
“没了?”清脆的孩童声响起,“后面他们回了西南么?”
“就是就是!”熙熙攘攘的孩童声此起彼伏。
白胡子说书老头捋了捋胡子:“后来嘛,秦蓁和谢梓安回了西南。他们现在就在那儿!”
顺着老头手指的方向,那是一座庙。
“襄王庙!”孩童异口同声。
在西南无人不知襄王庙,据说是前朝襄王和襄王妃乐善好施,后人为纪念他们而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