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您是滕县典史,掌管一县的匪盗缉捕、刑罚囚狱!囚狱如今,被人给越了,这匪盗,不会再让人给跑了吧?”
他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踱到杨洲面前,目光如剑似芒,仿佛要将杨洲一下刺穿!
云西心中不由得一惊。
一下就是三条人命,符生良的气愤自是理所当然。但如此明激暗讽,就是意指杨洲有私通匪盗的嫌疑。
可是依据昨夜的表现,杨洲不像是跟山贼有通气的样子啊?
忽然她双眼陡地一亮!
是了!
李元是金魂寨的人。他们如此匆忙的放掉李元,绝对有金魂寨的关系逼迫。
背后,甚至可能是兖州第一青楼,菱藕香在运作操控!
金魂寨本就是黑道组织,难道?
她双眼略略一转。难道金魂寨跟山贼之间,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才使得与金魂寨密切相关的杨家,在听到符生良提前剿匪的新命令下,如此惊惧?一直脸色铁青的杨洲,听到符生良的讥讽,忽然仰头发出了一声冷笑。
随后他沉了视线,恶狠狠的盯住符生良,面色阴冷的笑道:“知县大人如果信不过下官,大可亲自指挥捕班和兵房缉拿山贼,下官倒是乐得一个逍遥自在!”
符生良瞪着杨洲,目光越发的冷峻,唇角却扬起一抹浅笑,微微仰着头,俯视般的回敬道:“本官若是兼着典史的官职,大包大揽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如今,这典史的官服还是穿在杨大人的身上呢!”
杨洲被噎得一怔,顿了一会,才咬着牙,阴恻恻的笑道:“怎么?大人是想扒了下官这身官服吗?”
“哎呀呀,杨大人,你怎能这般揣度大人的话?大人不过是是在出兵前,关心一下布置安排嘛!”一直旁观在侧的胡珂终于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拉劝着,想要缓和些气氛。
但他的表情,落在云西眼中,却只觉得很做作。
胡珂面上虽是一副和事佬的神态,心中对于知县与杨氏的角力,应是十分幸灾乐祸的。
杨洲拿眼夹了了胡珂一下,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怎么?胡大人也想趁此机会,踩上一脚?只怕您老腿脚不便,最后反倒是闪了自己的腰。”
“你···你这是什么话?!”胡珂气得那一缕山羊胡子都颤了两颤,“我们怎么也是你的上级,你竟敢如此出言不逊!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云西听得越发的心惊,余光扫了一眼云南,他亦是低头颔首,表情冷峻。
滕县最大的三名官吏当着一众属下公然开撕,可见情势已是到了万分紧张的时刻。就在此时,殷三雨高亢有力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捕班班头殷三雨,回禀大人!围剿山贼所有人马均已到齐,请大人示下!”
云西循声望去,只见殷三雨手扶佩刀,单膝跪地,正在请命。
符生良缓缓转身,走向大门,经过杨洲时,森寒的眸光微侧,沉声说道:“即便明日官服被扒,今天穿着一日,就要行一天的职责!”
说完,他大步走到门前,俯视着殷三雨,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此次行动,着捕班、兵房、刑房,三部联和,由殷三雨统一调度,即刻出发!”
云西云南闻声皆是躬身揖手,与门外的殷三雨同时答道:“属下领命!”
“典史大人!有劳了!”符生良虽是对杨洲说着,却连头都没回,目不斜视的侧面一揖手,声音异常的冰冷。
杨洲冷笑一声,用力一拂袖子,单手背在腰后,大步走出了屋子。
云西云南赶紧快步跟上,经过符生良时,她看到,在他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中,有一股汹涌的杀气正在沸腾!
随着杨洲、殷三雨来到点校场,云西看到,二三百号兵丁捕快都已经整齐排列,站成了一个偌大的方队,只等候指挥官一到,立即就要出发。
捕班的制服,她已认识,只有七八十号人的样子。
剩下的都是她常在电视剧里看到那种明朝士兵的服装。
兵房典吏奚岱伦身披铠甲,尖尖的头盔上,一缕红缨异常鲜艳,在烈烈的冷风中肆意飘扬。
而那上百众兵士则清一色的穿着锁字甲,在腰部以下,还配有铁网裙和网裤,足穿铁网靴。各个挺胸抬头,气势昂扬。
她没有想到,早已消极怠工,不务正业的殷三雨与看似只是个无脑莽夫的奚岱伦,手下衙役兵丁竟然被调教得如此精炼有素!
直至此时,云西才真切的感觉到了一点大明朝廷昔日的光辉与荣耀。
是了,虽然大明王朝已到了强弩之末,但她也曾荣极一时。
明朝,她不仅有结束乱世一统天下的不世功勋,还有三大征的彪炳战绩!
不仅有南定越南,北平边疆,万邦来朝的盛况,还有万人海舰七下西洋的旷世伟绩!
不仅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高贵气节,更有流传千古的永乐大典!
云西不觉湿了眼眶。
明朝,纵然如今你早已美人迟暮,但你仍是我心目中,永远不朽的伟大时代。
有人为他二人牵了马来,随着殷三雨一声令下,整支队伍骤然一吼,齐整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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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不能挣脱
整支队伍,殷三雨骑着马在最前面,云西云南紧随其后,其次是兵房典吏奚岱伦。
最后才是由兵卒密集簇拥保护着的典史杨洲。
一路急奔,不多时便到了曹庄东山山脚下。
殷三雨迅速做出了安排,兵分三路,拦阻山上所有出口。
第一路,是由五十名捕快,一百名兵丁组成的正面进攻力量。
名义上是由杨洲统领,实际却是殷三雨在指挥,云西云南,小六邓泓,都在其列。
第二路由三十名捕快组成,由大胡子何捕快带领,分路潜至后山。
第三路是由余下的百十名兵丁组成,又分两个方向,由奚岱伦与兵房一名胥吏分别指挥,包抄曹庄东山两侧小路。
云西看着整齐的队伍如入了河道的潮水一般,瞬间分流,各自奔向不同的目的地,目光越来越沉。
联手行动的三部中,捕班,兵房都数量可观。
只有刑房,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又没什么战斗力。
明眼人都很清楚,他们两个不过是符生良插入剿匪队伍里的一双眼睛而已。
云西更清楚,自己除了要记录下山贼们的动向反应,更要记录下杨洲与殷三雨的行为表现。
一路上,杨洲基本没怎么说话。那张国字脸,像是被糊了胶水似的刻板,没有半丝表情。
而殷三雨则始终表情肃穆,简直是罕见的正经。
他双眼不时巡视着部队的变化与山上的动静,机变却又极其沉稳。
云西忽然有一种感觉。
这杨洲的典史官职绝对是空降得来的。
虽然六房吏房,几乎被他安插控制了一半,但是本应该直接听命于典史调遣的三班班快和兵房,他却始终没有深入半分。
这里既有地头蛇胡氏的原因,更有符生良借力打力,刻意维持两方互相争斗,互相平衡的权谋设置。
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比起背景深厚的杨洲,与势力盘根的胡珂,符生良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官吏,手段与见识,是何等深沉可怕。
再加上他上达天听的恩师背景,其前景定然不可限量。
另一方面,这个胡派武力值担当的殷三雨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从这次的指挥安排便可看出,兵房奚岱伦明显是殷三雨的忠实拥趸。
这也说明,殷三雨本人的志向绝非是一个县衙的小小捕头。
云西望着傲然端坐于马背之上的殷三雨,不觉眯细了双眼。
比起天上的飞龙,隐藏在假象之后的潜龙才更能让人忌惮。
就在此时,两个先行上山的探报大惊失色的匆忙跑下来。
“报!”两人冲到马队面前,几步跪到了杨洲与殷三雨的面前。
殷三雨不觉皱了皱眉,目光凝重的望了杨洲一眼,沉声问道:“有何异状?”
其中一名探报上气不接下气的急急回道:“回禀大人,山上都死了——”
“什么都死了?”杨洲急切的抢先发问。
“山上的山贼!”说着,探报回手指着山顶的方向,声音因惊恐而变得尖利,“那些山贼都被人杀了,没有一个活口!”
“什么?!”殷三雨脸色顿时乌黑一片。
云西也是大吃一惊!
情势急转直下得令人骇异,她难以置信的目光略过殷三雨,又扫过杨洲。
殷三雨铁青着脸色,阴沉得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杨洲的面容却有些许的松缓。
云西心中某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如果真是他,那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死了多少人?”殷三雨拉紧缰绳,鹰隼般凶狠的目光直直射向林木层叠,满是积雪的山巅。“大概一百人左右,大多数都是被一剑封喉!”探报跪地回道。
殷三雨忽然回头,视线扫过两名探报,最终定格在了杨洲的脸上,他唇角微扬,牵起一抹狠戾的笑容。
“杨大人,如今这样的变故,该如何处置啊?”
杨洲轻咳了一下,再抬头,表情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高傲,他错开视线,挑眉冷冷看看了云南云西一眼,不阴不阳的说道:“知县大人说过,行动全权交于你殷三雨指挥,你自己看着办吧。”
殷三雨冷笑了一声,“好,那属下僭越了,大人就在此处歇息吧。”又转头向着亲随捕快,硬声命令道:“通知各处按兵不动,一队捕班全部跟我上山!”
说完,他一个翻身下了马,将马鞭往亲随处一扔,扶着腰间佩刀,大步就向山顶方向而去!
云西云南对视一眼,也迅速下马,一个箭步跟在了殷三雨的身后。
随后,山下除了六七个杨洲的亲随还留在原地,其他人全部依次排列,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游蛇一般盘旋而上。
山路并不好走,又加上积雪湿滑,云西走得很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