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闻声猛然抬头,只见正厅房门中,一个衣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子,正撩帘而出。
她轻轻抬头,缓步拾阶而下,对着云西云南浅笑施礼。
“夫人哪里话,是我们兄妹冒昧叨扰才对。”云西身着官服,便以男子之礼回敬,躬身后,不觉吸了一口气,才微笑着抬头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只见她发髻高挽,肤白如雪,明眸流波,鼻如玉脂,粉唇莹润,十足是仙子一般妙人!
才见过美女李慧娘的云西,此刻还是被惊得哑口无言。
面前女子其貌未必胜过慧娘多少,但她那一举手间的姿仪神态,一投足间的轻盈娉婷,一抬头间的纯洁风情,都极尽清雅高贵。
与她相比,院中的胜雪的白梅都黯淡了光彩。
云西前世不知看过多少明星美女,却无一个有这般气质神韵!
这一刻,她才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古诗词中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究竟是何种情景。
能令鱼雁沉落的不是那一张脸多美,而在于美人的神态姿仪,气质涵养。
“云典吏云书吏莫要客气了,我家娘亲做菜最是好吃,我都等不及了呢!快快!咱们快快进屋吧!”
一行人这才止住了客气。云南由小六带着进了书房饭室,云西则由邓沈氏带进了餐房。
桌上饭菜都已摆好,邓沈氏一一揭开保温的瓷盘盖,便现出一桌清雅别致的素餐来。
云西顿时眼前一亮,怪不得那饭菜香不同寻常,原来都是用料考究的素斋!
虽是素菜,颜色却都鲜艳明亮。
葱花白菜汤翠绿嫩青、腊梅芸豆糕桃红淡粉、葱油炒南瓜明黄软糯、豆芽豆腐莹白似玉,青瓷碗中米粒粒粒透白分明、教人一看就忍不住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礼敬一番之后,云西迫不及待的夹起一块腊梅芸豆糕,才放入口中就粉化得没了踪影,只余下满口的清香与清清的甘甜,沁人胃肠。
云西刚要赞叹,就见邓沈氏双手端着一杯素酒,缓步撤后,立于桌前,朝着云西盈盈一拜。
云西一惊,撂下碗筷就下桌扶起了她,“姐姐这是做什么?折煞小妹了!快起来快起来!”
邓沈氏抬起头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都听泓儿说了,云书吏虽是女子,但却是一顶一的探案高手,泓儿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只一心要跟书吏拜师学艺。只是,邓沈氏虽是妇道人家,也知世家本事定不能轻易外传,也不知书吏有何要求,只好在此莽撞相求,还请书吏能不嫌犬子生性愚钝,收下这一个徒弟。”
云西欣然浅笑,“要收小六为徒么?妹妹只两个要求。”
邓沈氏欣喜的抬起头,明眸中尽是诚恳之色,“书吏请讲!”
“第一,姐姐再帮小六捎零嘴儿饭食,须要再多加上我的一份。”云西腕上一用力,终于掺起了邓沈氏。
邓沈氏一脸惊诧,柔嫩的粉唇微微张着,一时竟没缓过神来,“书吏这···”
“哎--”云西单手点住她的唇,俏皮的笑道:“第二条,姐姐日后须得称云西为妹妹!云西生来没有姐妹,可是做梦都想着有位和您一样美丽又贤惠的姐姐哪。”
邓沈氏羞赧一笑,“这教人如何是好?”
云西却一把将她拉回到桌子旁,端起一杯酒,脸上绽出甜甜的微笑,道:“云西日后就称您滢儿姐了,不知姐姐可允否?”
邓沈氏惊讶的抬起头,“云书吏怎知我的闺名?”
云西扶着沈潆儿的手握住一只酒杯,笑着说道:“前几日,殷捕头公务时受伤昏睡,梦中提到了姐姐与姐夫的小字,云西这才知道的。”
她故意添了半句假话,只因她不愿眼前的人儿有半点羞涩难堪。
闻言,沈潆儿面上忽生惊色,有些急切的支起了身子,“三雨他受伤了?”
云西赶紧解释只是些轻伤,疲累才会昏睡,沈潆儿这才略略定下些心来。
又聊了几句后,两人关系终于不再生硬,慢慢的真的有了姐妹之间的亲昵。
云西才不动声色的问道:“殷捕头和姐夫从小就很要好么?”
沈潆儿为云西夹了一口菜,缓缓说道:“三雨自小失怙,孤苦无依,我和泓儿爹跟殷家都是邻居。泓儿爹年长他三岁,就常护着他,他们感情也要好得不行,就差吃住在一块了。”
说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眸光却十分温柔,“那时三雨可没少捅娄子,把泓儿爹愁的啊,前脚刚在李家赔完不是,后脚又要去王家道歉。可是这边刚一完事,又听三雨被亲戚家孩子欺负了,随手抄起锄头就跑去了!那时可真是热闹的鸡飞狗跳呢!”
云西不禁有些惊讶,失怙应该是父母双亡的意思吧?既然都孤苦无依了,应当就是孤儿了,可是他不是大户人家的外甥吗?怎么会无依?
遂好奇的问道:“殷捕头不是胡家外亲吗?胡家应该是本地的大户吧,怎么父母早去后就六亲无靠了呢。”
沈潆儿叹了一口气,道:“三雨娘亲本是胡家偏房妾室的幼女,虽然在胡家很不起眼,但最是大胆要强的一个奇女子。那时的胡家当家想把娘亲许给临县一家老富商做续弦,其实过去也是当家夫人,但她不愿,反而跟院中一个护卫私奔了。那个护卫也是本地人,还是泓儿爹这边的远亲。胡家非常气恼,就与三雨娘亲断绝了往来。我们都管三雨娘亲叫晚晴婶,三雨爹爹叫风威叔,他们都是非常好的人哪。”
“那后来呢?”
“后来,风威叔去外地入了镖局,晚晴婶又怀了二胎,那时三雨才六岁···”
说到这里,瀠儿姐的脸色越来越沉,翠深如黛的柳眉也紧紧蹙起,“没想到,风威叔护镖途中遇到了埋伏,整个镖队没走出一个活口。消息传来,晩晴婶当时就吐了血,后来又动了胎气,最终连着三雨那未出生的弟弟一起去了。”
不觉间,沈潆儿眼中已经滚下泪来,赶紧低了头,用绣帕拭了,“看看,妹妹第一次来家里做客,姐姐却净捡些伤心的事说。”
云西忙说道:“没事没事,这不是都是妹妹先问起的嘛,姐姐别伤心,后来呢?后来胡家就一点都没接济殷捕头?”
沈潆儿点点头,“晩晴婶的娘亲本来在胡家就不受宠,后来没多久也过世了,胡家对三雨又嫌恶的不行,连说话都不愿意,更别提救济了。三雨就是靠着西家接济一下,东家送点吃食勉强成年的。”
云西起身为沈潆斟了一杯酒,叹道:“姐姐娘家肯定也没少帮衬他吧。”
沈潆儿眉头略略舒展,道:“那时我常给他送饭,他跟泓儿爹打架受伤了,都是我为他们包扎,如果风威叔还活着,看到三雨今日这么出息,不知要怎样欢喜呢?”
云西却不禁皱了眉。
她忽然有种预感,如果殷三雨不是从小就与胡家亲近,那他之所以成为符生良口中三年不破案的贪婪庸吏,其根本原因就发生在他成年后与胡家恢复关系之后的那几年!
她沉吟了一会,终于问道:“那胡家不是容不下殷捕头吗?怎么现在又处得这样好了?”
就在这时,饭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两人都回头望去,却见一脸急色的小六忽然闯了进来!
“云书吏!不好了!囚牢出大事了!李慧娘贾四曹老八都被人弄死了!”
云西蹭的一下站起身来,“那李元呢?他也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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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你善我恶?
小六眉头忽然一拧,脸憋得通红,“货郎李没死,越狱了!”
“越狱?!”云西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昨夜才收监,今天就越狱?殷捕头呢,是他来传的信吗?!”
“殷头就在院外,衙门急召典吏书吏回去!典吏已经出了门,云书吏,咱们也快走吧!”说话间,小六已经转头向大门走去。
云西向着沈潆儿匆忙一揖手,也要跟上去,不料手却被沈潆儿一把拉住!
云西转目一看,一个干净的小包袱已被塞进了自己手中。
再抬眼,就见沈潆儿白皙的脸上满是关切,她叮咛般的说道:“案子再急,也要吃饭,这芸豆糕都包上了,糖不多,不伤胃,妹妹得空就用一些。”
云西又看了眼那绣着兰花的白色食袋,心头一暖,重重的回握了下沈潆儿的手,浅浅一笑,“姐姐放心,公差办完,妹妹还要来蹭饭呢!”说着便拔步跟着小六急奔的身影,匆匆而去。
才出大门,她一眼就看到牵着白马的殷三雨!
他站在路旁,正与先一步而出的云南,面色凝重的小声交谈着。
看到只有一匹马,云西不禁有些起疑。但还是迅速敛了心神,跟着小六快步走向前。
听到动静的殷三雨回过头,看到小六之后,抬手就将马鞭交给了他,吩咐道:“小六你先走,去衙门听宣。”
小六迟疑的接过马鞭,一脸不解的问道:“殷头,你们不去吗?”
殷三雨刚要回答,就听云西接口答道:“殷捕头与典吏还有一些话要说,我们稍后就赶过去。”
听到云西的解释,小六脑子更是混乱一片。
这个云书吏不是最后一个才听到消息的吗?
而且一直都走在他身后,怎么可能比他还清楚殷三雨的安排?
殷三雨抬手勺了一下小六的后脑勺,不耐烦的催促道:“赶紧走吧,知县大人如果问我们,就回大人,我们随后就到。”
小六懵懵懂懂的点了一下头,“嗯,那我先走了!”
说完单手一拽鞍辔,利落的翻上马背,打马扬鞭,驾的一声疾驰而去!
看着小六远去的背影,殷三雨才转回身,从腰间食袋中掏出一根红薯干,咬在嘴里,看向云南轻佻的笑着:“云典吏,大概情况就是如此了,剩下的,咱们安步当车,一边走一边聊。”
云南并未回答,面色清冷的抬手做了请的手势,示意殷三雨先行。
殷三雨晃着肩膀,当仁不让的走在了前面。
云西不动声色的走到殷三雨并排,护在了云南的前面,心中却是疑窦丛生。
听他的话,应是符生良在急召他们回衙议事了,他又究竟有什么话,重要的非要选在这个关口讲不可?却听殷三雨痞里痞气的笑声嚣张的传来。
她抬眼望去,殷三雨单手比出一只大拇哥,夸张的赞叹着:“云书吏真是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哪!三雨话还未出口,书吏已知晓三雨心中所想!”说话间,他口中深褐色的红薯干还一颤一颤的,显得十分轻佻。
云西挑眉轻笑,“这有何难?殷捕头只带了一匹马。如果是一起走,应该至少再带一匹马来;
如果只是来报个信,通知完小六,殷捕头理应先行离开,大可不必在此等候。
既不先走,也没有多带马,还等在门前,一定是有话要说,而且要说的事还很重要。”
闻言,殷三雨不禁停了步子,侧了头,怔怔的盯着云西,就连嘴里的红薯干也乖乖的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