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当夜就回来了,回来之后把见到的事都一股脑的告诉了明姝,明姝知道自己和慕容叡的事已经被公婆知道之后,心狂跳一阵后,渐渐平静下来,唯一担心的,就是慕容叡被打成那样,会不会有事。
这个没人来告诉她,院门那儿有人守着,有人伺候她的衣食起居,可是出去是出不去了。那些侍女也换了新面孔,做事的时候,嘴闭紧,不管问什么,都没有办法从她们嘴里套出话来。
大夫给她诊脉,又问了她每个月的信期。许久之后才退出去。
这架势,哪怕不问也知道是来干什么的。
银杏提心吊胆,送走大夫之后,银杏畏畏缩缩的躲在明姝身边。昨夜里她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郎主气势实在是太骇人,她不敢不说。
她小心觑明姝,明姝坐在那儿,伸手抓住自己的丝绦。
这一天过得艰难,过了两三日,明姝的月信来了。侍女们把消息送上去,不多时就有人来请她往正院里去。
刘氏已经在那儿等她来,见到她来,刘氏叹气,“也是你和我们家没有缘分。”
早就预料到的事,真的听到刘氏开口的时候,心猛地一跳,然后沉寂下来。
“我和府君商量过了,你毕竟青春年华,守节也不合适。之前是我强求,不该白白让你浪费青春。”刘氏说着,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擦嘴角,“我们后天就派人送你会信都,另外到时候我们会照着规矩,把分家时候,大郎该得的那一份给你。”
明姝嘴动了动,终于问出来,“他,他还好吧?”
刘氏听她问起慕容叡,拿眼把她看了一通,“被他阿爷打的半死,要不是我拦下来,恐怕这会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明姝之前在银杏那儿就听说慕容叡被慕容渊打了一顿,可是到底怎么样,银杏也说不明白,听刘氏这么提起,一张脸煞白。
“好了,这事原先你们就做的不对。以前是没事,现在不行。尤其我们家里并不是别的人家,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恐怕搭上的就是一家的前途。”
刘氏话已经说到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明姝低头下来,刘氏叹了几声气。
“回去准备下吧。”
明姝鼓起勇气,“我能看看他么?”
刘氏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么个要求,“他已经被他阿爷打成那样了,要是见着你,说不定他阿爷火头上来,把他打的更重。”
明姝沉默下来,刘氏叫人送她出去,“现在他阿爷还在火头上,还是别去招惹。”
明姝出了正院,回到自己院子里,已经有侍女给她收拾了,她的嫁妆,还有另外得的财物,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需要格外小心收拾。
不多时,韩庆宗来了,慕容渊派人去知会他,说是妹妹要被送回信都,让他过来照看一下。
当初说好的是一年,现在一年未到,就要人回去,韩庆宗觉得隐约有些不对,可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见到明姝,他忍不住问,“五娘,是不是出甚么事了?”
他是男人,对于女子之事,基本上想不出什么,只能来问明姝。
明姝摇摇头,韩庆宗见状,想了会,“也罢,回去了也好,我待会回去写信要爷娘给你再看个好的。”
明姝想起洛阳的那一堆事,回去之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手里的那些东西造好册,清点了大半,送过来给明姝过目,韩庆宗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怎么有这么多?”
“应该是阿家赠与的。”明姝道。
韩庆宗听后沉默了下,“这家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慕容渊要明姝快些回娘家去,派过来的人也都是手脚麻利的,原本需要好几天收拾的东西,硬生生在两天之内全部清点整齐。
明姝坐在车里,看着车外,等了好会,却还是没出现那个人。
银杏忧心忡忡,“五娘子……”
在洛阳的时候,因为着了长乐公主的道,吴氏已经被得罪死了,要是落到她手里,恐怕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银杏想想都觉得前途晦暗。
而且五娘子那么多的东西,照着主母吴氏的做派,恐怕是半点都不会留给五娘子。
银杏急了,“二郎君怎么还没出来啊。”
明姝嘘了声,银杏不情不愿的闭上嘴。
秀容虽然已经下了雪,但平城还没到一年里最冷的时候。这个时候放在洛阳那边,其实都还刚刚换上秋衣没有多久。
天风已经见凉,车上的车廉厚厚的,把寒风全部阻挡在外。
明姝这一条队伍前前后后蔓延的很长,前头是开道护卫的人,中间是她还有那些侍女们乘坐的马车,至于后面就是她从慕容家带出来的那些东西。
这一对人前前后后,将近百人恐怕是有了。
慕容渊派来护送她的都是些手下精锐,有他们在,这一路上,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因为人多,所以速度也不是很快,走了好段时间,出了平城。慢慢往南去。
出了平城之后,队伍里头之前紧绷的那种气氛,消弭了许多。
车队人多,走上一段路之后,少不得要停下来休息。侍女们去打来水,烧热了,银杏取了一碗来给明姝喝。
水煮开了没多久,但是在这天里,被寒风一吹,就能入口了。明姝喝了几口,她看看这天,“待会叫几个人来,陪我到外面一趟。”
出门在外,处处都不方便,尤其女子,在车里久了,有个不方便,只能寻暂时休息的时候去解决,还得成群结队的去。
银杏应了,不一会儿,带了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婢女陪着明姝去路边的一处田埂里。
一起出来不仅仅是明姝一个,几乎所有人都要找地方,只是她先开个头,地方最干净。
明姝躲到石头后面,其他侍女们围成个圈,把她包围在里头。
解决好之后,明姝才整理好衣服出来,换下个侍女去。
刚刚走几步路,远远的她听到一阵犬吠,下意识抬头去看,只见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另外一头跑出来,这个天,哪怕身上穿的稍微单薄点,都会冻得伸展不开手脚,但是那个男人穿的极其单薄,身上的衣袍几乎没有个模样,里头的条絮从里头掉落出来,不成样子。
后面还有好几条狗在追。
这么大的动静,侍女们都注意到了,看到这场景,啊的尖叫出来。
“快过来,快过来!”银杏尖叫,叫那边远远守着的人过来。
那人奔跑了不知多久,摔倒在地,后面追上来的狗腾扑过来就要撕咬,被紧跟上来的人给一箭射死。
头一条扑上来的狗被射死只有,接下来几条嘴里呜呜着,往后退了几步逃走了。
明姝过去看,地上倒着的那人浑身脏污,几乎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
赶过来的兵士下马看看,“应该是哪家逃跑的奴仆吧?”
这种事也不少见,许多人家只要有点家底的都喜欢买奴婢,但是买来的人不认命,抓住机会就逃跑。
“把他带上吧。”明姝起了恻隐之心。
要是把人留下来,就算不冻死,恐怕也要被寻过来的主人给活活打死。既然已经出手了,干脆好人做到底。
兵士们把人弄到马背上,驮回去。
过了会,有人过来,看到这边都是兵强马壮,张望了下就悻悻走了。
士兵们寻来干净袍子给那人套上,免得还没到驿站就冻死了。
到了驿站,暂时歇息下来,明姝叫人去请大夫,给那人治伤。她和几个侍女围坐在火塘那儿烤火。
突然门外面响了。
在外面吹了好久的冷风,这会好不容易能暖和一下,怎么又来了?
银杏去开门,开了门,发现是领头的老兵。
老兵是慕容渊的亲兵,从前跟着慕容渊征战,现在在慕容渊手下做事,现在明姝要被送回娘家,慕容渊让他过来护送。
亲兵见是银杏,向后看了一眼,“娘子呢,我有事对娘子说。”
银杏啊了声,亲兵直接把银杏拨开大步走进去。
明姝回头见是他,“有事吗?”
“娘子,出大事了。”亲兵的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明姝带着人迅速到了救下那人的房门前,明姝叫大夫过来之后,自己就一直呆在屋子里。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大夫还在忙前忙后,明姝过去看了一眼,那男人的脸已经被擦过了,他两颊凹陷,看了一眼很憔悴,甚至显现出老态。
她心怦怦直跳,她转头看向背后的老兵,“是真的?”
老兵点点头,神情激动,“我自小看着他长大错不了,而且他肋下那儿有块胎记,就算样貌能变,胎记这些东西总不会变吧!”
刚刚救助这人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莫名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后来到了驿站,搬来水给他擦身,他闲着没事过来看了两眼,听到这男人开口,说自己要去平城的刺史府。
正好他们都是刺史府的人,听他这么说,就起了好奇心,问他要到刺史府干什么。结果他说刺史是自己阿爷。
他原本不过就是在一边听着打发时间,后面越听越不对。刺史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另外一个早就没了。老兵上去一把揪开那男人的衣服,在肋下寻到了胎记,不管搓洗了多少次,周围的肌肤都发红发肿了,胎记还是原来的模样,而且和记忆里的半点不变。
床上的人,不复之前的肮脏模样,浑身上下都已经擦洗过了。只是头发还乱糟糟的堆在那里。
“……等他好点,我们回平城去。”明姝道。
“是。”
老兵喜出望外。,
明姝吩咐完之后,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才一只脚迈出门外,身子一软。银杏和其他两个侍女慌忙把她抱住。
第88章 嫉妒
明姝派人先回平城, 而后过来看慕容陟。
明姝惶恐不安, 对于这个夫君, 她之前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拼命回想,也只能想起团扇那边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半点印象了。
大夫从里面出来, 明姝问了几句。然后才慢慢的进去。
屋子里头的药味要比之前更加浓厚了,慕容渊派来护送她的亲兵此刻守在床边,见她来了, 给她让出地方,明姝坐下。
她看了两眼,床上的男人面露憔悴沧桑,甚至眼角额头有了些许纹路,看上去完全不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 身上能擦的都擦了, 能包扎的也都包扎,他小腿骨头断了, 现在拿木板牢牢固定住。她轻轻把被子拉开一点, 就看到里头包扎的绷带,还有下头透出来的血迹。
“多亏了娘子,要不是娘子,还不知道大郎君有没有命在。”亲兵说起这个,看向明姝的目光饱含感激。
亲兵是看着慕容陟长大的,情谊和自己的儿子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不是明姝救下慕容陟, 恐怕一众人就是当哪家追捕逃奴,根本不会在意。
亲兵单腿跪下,“多谢娘子恩德。”
明姝唬的赶紧把跪在地上的亲兵给拉起来,这时候床上的男人嘴里一声虚弱的□□,他醒来了。
明姝去看,床上那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眼神茫然无措,没有焦点。他两眼无神的看了头顶的承尘好会,眼睛里才有了些许光彩,他转头来,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最后落到明姝身后的亲兵身上。
“野叔。”慕容陟喉结滚动两下,眼里绽放出光彩。
亲兵上前,一把抓住慕容陟的手,“是大郎吧?”
慕容陟连连点头,一边点头,一边涕泪皆下,哭的像个终于找到父母的孩子。明姝尴尬的站在一边,她和慕容陟从未谋面,名义上是夫妻,其实和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
“大郎受苦了。”亲兵把慕容陟当做自己儿子,好生一番劝慰,不知道过了多久,亲兵终于想起明姝还站在那儿,“瞧我这记性,大郎君,这是娘子,还记得吗?”说着,就给明姝让地方。
慕容陟抬头去看,见到一个貌美小妇人站在那儿,她有些局促,见他看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
他是从昏礼当夜逃出家门的,自然记得家里给他娶了一个妻子。他抬头看面前的人,嘴张了张,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明姝过去,“还好吗?”
舌头在嘴里都快要打结了,‘夫君’两个字死活说不出口。只好略过去。她笑的生硬,后来觉察到,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
慕容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迟迟未动。
“大郎君,大郎君?”一旁的老兵看他看明姝都呆了,不禁有些好笑。
慕容陟被老兵的这几声给叫回神来,他也对明姝笑笑,只是这段日子过得太凄惨,原本英俊的容貌到了现在憔悴无比。他自己也知道,扭过头去,似乎不想让她看见。
老兵高兴的厉害,坐在一边喋喋不休,“大郎君活着好,活着好。郎主和夫人当初为了大郎君伤心的好几天都起不来床呢,大郎君回去了,郎主和夫人一定高兴。”
明姝找了个由头,出去一下,免得慕容陟一直扭着脖子辛苦。
等明姝出去之后,老兵乐呵呵的和慕容陟道,“刚才那个是夫人给大郎君选的娘子,生的好看吧?”
慕容陟一醒来,便是遭遇了这么多的事,一时间脑子里头乱糟糟的,可见到明姝的那一眼,还是被惊艳到了。他终于回首看了看,人已经不在那儿了。
“这个娘子貌美心善,要不是她,恐怕大郎君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都能遇见着,可见是真有缘分!”
正说着,明姝推门而入,身后的侍女手里捧着刚刚熬煮出来的粟米粥。
慕容陟闻到这股香味,顿时挣扎着就从床上爬起来。老兵慌忙去扶,明姝把粥送过去,慕容陟等不及她喂,自己两手抢过来,狼吞虎咽。
慕容陟身上有伤,大夫说他之前过得太苦,身体虚弱。吃再好的东西,没有个好身体承受着,也只能是虚不受补,只能熬点容易入口又好消化的粟米粥来。
原本最简单粗糙不过的吃食,倒引来慕容陟的狼吞虎咽。
亲兵看的两眼发红,等到慕容陟把碗里的米粥吃的半点渣滓都没有剩下,终于忍不住道,“大郎君,之前挟持你的是哪户人家,我去把那一家人都给杀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