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九姑娘——夜纤雪
时间:2018-09-16 09:10:27

  “姑娘记错了,姑娘若是不信奴婢,一会问福妈妈好了。”侍琴笑道。
  沈丹遐听她这么说,没再纠着这个问题不放,趿鞋下床,净口梳洗;抚琴领着四个小婢女,捧着四套衣裳进来了。沈丹遐从中挑选了那套嫣红绣浅青色折枝玉兰夹棉圆领袍和水红夹棉长裙,“天在下雨,我又踩不惯木屐,拿那双羊皮小靴来。”
  沈丹遐换上衣裳和鞋,挽好头发,福婆子端来了一小碗羊乳山药羹过来给沈丹遐垫肚。
  “福妈妈,是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沈丹遐问道。侍琴站在她身后,无声的告诉福婆子,沈丹遐右眼皮在跳。
  福婆子会意,笑道:“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沈丹遐低头吃羊乳山药羹,福婆子拿剪子剪了一小块红纸,“姑娘,把这贴在眼皮上。”
  “为什么?”沈丹遐问道。
  “眼皮跳,要贴红纸,俗例如此。”福婆子笑道。
  沈丹遐就任她把红纸贴眼皮上,吃完羊乳山药羹,在房里歇息了一会,披上大红羽纱衬兔毛的斗篷,接过锦书递来的暖手炉,出门往稠院去。
  半道上遇到了沈柏寓,他左手打着伞,右手里拿着三枝腊梅,“妹妹,你眼睛怎么了?”
  沈丹遐闭了下眼,道:“我眼皮跳,福妈妈帮我贴了张红纸在上面。”
  “哦,要是真不舒服,就请郝大夫进来给你看看。”沈柏寓关心地道。
  “我没不舒服,不用请郝大夫。小哥,你这匆匆忙忙的要去哪儿?”沈丹遐问道。
  “妹妹,这枝给你。”沈柏寓挑了枝腊梅递给沈丹遐。
  沈丹遐眸光流转,笑问道:“你有三枝,就给我一枝啊,另外两枝,你准备送给谁?”
  沈柏寓脸微红,“妹妹,不要明知故问。”
  沈丹遐哑然失笑,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不问,小哥快去吧。”
  兄妹分开,沈丹遐让小丫鬟把腊梅拿回祉园,她去了稠院;和袁清音、沈丹迼吃过早饭,去了议事的小院。
  “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冷了,冬衣可发下去了?”袁清音问道。
  “回大奶奶的话,冬衣昨儿就已发下去了。”针线上的管事禀报道。
  袁清音又问了药房添补药材的事。药房管事禀报道:“济仁堂昨天下午,将当归、何首乌、薏仁、甘草和白芍送过来了,小的已点算清楚,放进百子柜了。”
  “好。”袁清音笑着颔首。
  处理完所有的事后,姑嫂三人起身离开,袁清音挺着大肚子走在最前面,沈丹迼和沈丹遐姐妹俩捧着暖手炉跟在后面。
  “救命啊,大奶奶救命啊!”伴随着凄厉的声音,康姨娘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
  袁清音下意识地向后急退,被裙子绊得打了个趔趄;沈丹迼和沈丹遐大惊失色,将手里的暖手炉往旁边一丢,伸手去扶她。还好沈丹遐扶住了她,只是袁清音虽没有沈丹遐高,却因怀孕整个人丰腴不少,沈丹遐根本扶不住,若不是春娥春娇及时反应过来,将两人扶住,姑嫂俩都有摔坐在地上的危险。
  “康姨娘,你乱跑什么?”沈丹遐生气地问道。刚才要是没扶住袁清音,袁清音摔倒在地,极有可能会小产;六个月的婴孩,在这个时代根本就养不活。
  康姨娘扶在门框上喘气,手里抓着一张纸,眼泪双流地道:“救命,救命啊。”
  “康姨娘,你没头没脑地喊什么救命?”沈丹迼脸色难看地问道。抱琴和康姨娘住一间院子,康姨娘此举,涉嫌在说抱琴欺负了她。
  沈丹遐扶着袁清音的胳膊,道:“嫂嫂,先去椅子上坐下。”
  袁清音坐在椅子上,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又摸了摸隆起的肚子,问道:“康姨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失礼。”
  “大奶奶,八姑娘她,八姑娘她……大奶奶,求求你,救救八姑娘。”康姨娘哭着跪在了袁清音面前,双手颤抖着把捏着的那张纸呈给她。
  袁清音刚要伸手去接那张纸,沈丹遐抢先道:“康姨娘,你是魔怔了吗?八姐姐早几年前就已病故了,你让嫂嫂上哪救人去?”
  袁清音一惊,把手收回。
  康姨娘哭道:“八姑娘她没有死,她在安平亲王府,她写信给我,她向我求救,她没有害刘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大奶奶,求求你救救八姑娘。”
  “嫂嫂,康姨娘忆女成病,还是将她送回院子里去休养吧。”沈丹遐当即立断地道。且不说沈丹迢在沈家已是死人,就康姨娘说得这件事,沈家管不起。
  “来人,扶康姨娘回房,请大夫进来给她看诊。好好伺候姨娘,不要再让姨娘跑出来犯病。”袁清音身为儿媳,是不太好处置父妾的,何况这事还牵涉到沈家的陈年旧事,她能做的就是把人送在屋里,等沈穆轲和陶氏回来。
  康姨娘挣扎着喊道:“我没病,我没病,我不回院子去,八姑娘她没有死,她在安平……”她手中的纸掉落在地,墨书上前将纸捡了起来,交给沈丹遐。
  “把她的嘴堵上,别让她咬了舌头。”沈丹遐大声道。拖康姨娘出去的大力婆子,忙掏出汗巾子,塞进她的嘴里,将她的叫喊声全部堵住。
  康姨娘被强行拖走,姑嫂三人长吁了口气。与此同时,徐朗一行人从东城门进城,行至朱雀街口,旁边店子的二楼跳出一群身穿黑衣的蒙面男子,他们手中拿着大刀;跟在徐朗等人后面的那辆马车上,跳下了十个穿着灰衣的男子。
  黑衣人中有人喊道:“中计了。”
  此时方知中计,已然晚矣,灰衣人已挥动着手中的刀,砍杀过来。在两方人马交上手的那一刻,在路边躲雨的人,吓得立刻跑走了;宽敞的朱雀街成了杀戮的战场,徐朗抽剑出鞘,剑刃如霜,朝着来人刺了出去。剑气破空发出利啸声,长剑准确地刺进了一个黑衣人的咽喉,干脆利落地向右一划,鲜血喷射而出……
  徐朗等人仅用了一刻钟,就将那些黑衣人杀得杀,抓得抓,迅速收拾好场地,立刻离开了朱雀街;大雨将路面上残留的血,冲洗的干干净,不多时,朱雀街又恢复先前的宁静,仿佛刚才那场杀戮根本没有发生一般。
  街上发生的事,沈丹遐暂时还不知道,眼皮不跳,她取下了贴在眼皮上的红纸。
  傍晚,陶氏先回到府中,袁清音、沈丹迼和沈丹遐带着下人们等着二门处。陶氏从车上下来,看到袁清音也在,“你怎么过来了?刚停了雨,路上滑,你该在房要好生养着才是。”
  “这些天一直在房里歇着,实在是歇烦了,就想出来走动走动。”袁清音笑,“嬷嬷也说了,现在这个月份,多走走有好处。”
  陶氏这才什么也没说了。
  四人坐着小轿回到若水院,沈丹遐就把康姨娘闹出来的事以及她们是如何处理的,告诉了陶氏。
  陶氏微微笑道:“处理得很妥当,就让她在院子里好好养病吧。”
  半个时辰后,沈穆轲回来了,下马车就看到了陶氏,眼中闪过一抹不耐,“你怎么在这里?”
  “有事要与老爷说。”陶氏垂下眼睑道。
  “什么事?”沈穆轲皱眉问道。
  “有关于八姑娘的。”陶氏淡笑道。
  “早已死掉的人,提她做甚?”沈穆轲不悦地诘问道。
  “康姨娘收到死人送来的信,在家里大闹了一场。”陶氏从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递给沈穆轲。
  沈穆轲接过纸,将它撕成碎片,丢进装满水的太平缸里。
  ------题外话------
  眼皮贴红纸还是贴白纸,每个人说得都不同。
  我觉得贴红纸比贴白纸好,所以就贴红纸了。
 
  ☆、第二百零四章 仁善仁心
 
  沈丹迢托人千辛万苦送到沈家来的求救信,就如同泥牛入水,没有得到沈家人一丝回应。康姨娘被关,而后又以患病为由,被送去了城外庄子;次日午后,安平亲王一妾室突发急症而亡;背负着残害王爷子嗣罪名的沈丹迢,死时能落个全尸,已是高鋆的恩典了。
  沈丹遐听到这个消息时,在做润发香发粉,方子是华嬷嬷给她的,用香白芷、薰草、防风、荆芥穗、地骨皮、滑石、金剪刀草各等份,一起研为末。
  沈丹遐拿药杵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研磨;她和沈丹迢接触不多,姐妹情亦不深,对于沈丹迢亡故,伤心程度有限。和沈丹迢从小一起长大的沈丹迼,伤心的大哭了一场,傍晚时分,姐妹俩会合,去二门处接陶氏,沈丹遐看她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冷静地劝道:“大姐姐,当年她离家出走,舍弃家里对庇护,就已预示了如今的结局,你不要为她难过了,哭坏了身子,琴姨娘会担心的。”
  沈丹迼摸了摸眼皮,道:“逝者已矣,我不会再为她流泪了。王爷没有因她做出那种事,而迁怒咱们家,已是万幸。”
  “她又不是从咱们家送过去的,不是咱们家人,王爷想迁怒也得师出有名才行。”沈丹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犯嘀咕。就算沈丹迢是沈家的弃女,以高鋆的性子,他肯定会善加利用,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弄死沈丹迢呢?
  沈丹遐虽比寻常内宅女子多了一世的见识,但毕竟是个女子,对男人的心理了解的不是那么清楚;刘宝珍的孩子没了,高鋆并不像所有人想像中那么愤怒。刘宝珍是算计他,才进得府,这对自命不凡的高鋆而言是一种耻辱;若不是刘宝珍舍得下脸面伺候他,高鋆未必还会让她承欢;高鋆在床上百般凌辱刘宝珍,根本就没想过刘宝珍会怀孕;对孩子,他还是有所期盼的,不过没了,他也不失望,刘宝珍那种贱妇,不配生下他的子嗣,何况他现在也没空处理内宅的事,徐朗从吴越回来了,他感觉又有一场暴风雨要来临了。
  半夜,一场大雪突至,下天明也没有停,沈丹遐起床,见粗使婆子和婢女们顶风冒雪的拿着大扫帚,在扫地上的积雪,脸被冻得通红,蹙眉道:“侍琴,外面的雪不用急着清扫,等雪停了再扫也不迟。”
  “是。”侍琴出去,把沈丹遐的意思传达了下去,仆妇们面露喜色,感恩戴德地退下了。
  “这天气怎么一下就这么冷了?滴水成冰。”墨书抱着肩,哆哆嗦嗦地进来了。
  沈丹遐看了她一眼,道:“新衣裳别舍不穿。”
  “奴婢想留到新年穿。”墨书整个人趴在烤火的架子上。
  “起来,你当自己是烤肉呢?”抚琴轻拽了她一下,“那有这个样子烤火的,你也不怕把衣裳烤坏了。”
  “墨书别舍不得,去把新衣裳拿出来穿,过年前,我会让针线房再给咱们院子里的人多添置一套新衣裳。”沈丹遐大方的道。
  “姑娘,这丫头惯不得,她又不是没衣裳穿,她是故意在你面前装可怜,什么事都不做,一天到晚就想着穿新衣裳。”侍琴瞪墨书一眼道。墨书朝她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想穿新衣裳,是人之常情,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用不着责怪她。行了,把雪帽拿过来给我戴吧。”沈丹遐笑道。这些小事,她愿意宠着这些尽心尽力伺候她的丫鬟们。
  侍琴上前伺候,沈丹遐戴上雪帽,披上斗篷,捧着暖手炉,走了出去,看着纷飞的大雪,“今年的雪,不但比往年下得早,似乎也比往年下得大。”
  侍琴撑开伞道:“是比往年下得大一些。”
  雪一直下,地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一踩一个脚印,徐朗忙得脱不了身,不过人没来,礼物遣人送来了,一个四人抬的大木箱,大木箱里放着六个大小长宽不一的小木箱,里面分别装着首饰、胭脂香粉、蜡染的布料、一对木偶、芦苇画两幅和三本棋谱。
  锦都是京城,首饰用材华贵、形制典雅,吴越地带的首饰形制独特,繁复细腻,做工精致;沈丹遐拿起一枝赤金蝴蝶簪,蝴蝶的翅膀用金丝织成,薄薄的嵌着几枚米粒大的宝石,蝶首上有两根卷须,上面缀着珍珠,轻轻一摇,微微颤动,显得灵巧别致。
  徐朗一个大男人,百忙之中,还肯花心思为她挑选这些礼物,可见他待她的情意。沈丹遐心中欢喜亦感动,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点心,让莫失想法子,送去给徐朗。
  常默拿着食盒进来时,徐朗正在翻看卷宗。常默见屋里没有其他人,直接禀报道:“爷,莫失让人送来了一个食盒,据说里面的点心都是姑娘亲手做的,爷要不要尝尝?”
  徐朗眼中一亮,“拿出来让我尝尝。”
  沈丹遐做了三样,冬笋烧卖、鲜肉蛋卷和葱香酥饼。徐朗先每样吃了一个,这么冷得天,三样东西还是温热的。徐朗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个食盒是铜制的,这一路上,这食盒都是搁在炉子上的。徐朗为沈丹遐体贴周全欣喜,微微浅笑,拿起一个烧卖,慢慢品尝。
  雪下足了三日,终于停了,地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这样的天气,沈丹遐是不爱出门的,上午陪袁清音处理完家事,下午就窝在暖阁里看书。
  这天,严素馨突然到访。沈丹遐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小哥做错了什么事?让严素馨亲自登门问罪。不过事实证明沈丹遐想多了,严素馨来,是找她一起做善事的,“沈妹妹,常言道:‘惜福得福。’我们有福生在富贵之家,衣食无忧,手中有余钱,何不广施福泽?开义庄救助那些鳏寡孤独废疾者。”
  沈丹遐在现代就常捐款捐物做慈善,她会魂穿异世,也是救灾抢险后,在回家途中遭遇泥石流。做善事,她是愿意的,但是开义庄这么大手笔,有点不靠谱。大丰的慈善事业照顾的还比较全面的,有赡养孤儿的慈幼局,有安养孤寡老的福田院,有照顾残疾人的仁善馆,还有济世园这种免费的医疗机构;朝廷每年都会拨款给这些地方,只是经过层层剥削,真正用到救助人身上,不过是零头而已。积善人家,常会往这些地方捐款捐物,陶氏就往慈幼局捐过上万两银子,给济世园捐过几车药材。
  开义庄跟这些以及布施粥饭不同,牵扯的事太多,成本亦太高;沈丹遐一直觉得做慈善就算不能营利,但也不能亏本;一直拿银子贴补亏空,就是全国首富,也吃不消,支撑不了太久的,更何况是她和严素馨这种闺中女子。
  行善也要量力而行,不能凭一时感情用事,弄到最后,好心办坏事。沈丹遐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了严素馨,“严姐姐,你心善,想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可是你算过开义庄的花费了吗?义庄开起来后,你又要如何管理这些住进义庄的人?你是打算花银子将他们所有人都养起来吗?严姐姐,经年累月,这样一笔大的开销,你要怎么解决?让父母拿银子给我们填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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