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遐一眼就看到雕花屏风边摆着两个大大的箱子,道:“你家掌柜的这次淘了很多东西回来呀。”
“是淘到不少东西,能卖到过年。”伙计笑道。
沈丹遐走了进去,道:“行了,你去忙吧,我自个慢慢找。”
伙计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并将门给带上了。
沈丹遐正要走过去开箱子,一个箱盖却突然打开了,把沈丹遐骇得向倒退了一步。莫失一个箭步窜到沈丹遐面前,厉声问道:“什么人?出来。”
箱子里的人坐了起来,沈丹遐恼怒地道:“赵诚之,你怎么会在箱子里?”
“沈姑娘,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赵诚之从臬子里走了出来,白衣胜雪,笑意盈然。
沈丹遐这个时候若还不知道是赵诚之串通店掌柜,把她骗过来,她就是傻子了,冷冷地剜了他一眼,转身道:“莫失莫忘,我们走。”
虽说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但赵诚之很清楚沈丹遐不待见他,可他真心不知道他哪里得罪这位小美人儿了?勾唇笑笑道:“沈姑娘要走可以,只要你来过就可以了,一会有人来,我只管将这珠钗拿给她们看,到时候就算沈姑娘再怎么伶牙俐齿,怕也无法辩白了。”
珠钗?
沈丹遐回首一看,当场愣住了,赵诚之手上的那根珠钗,她瞧着怎么那么的眼熟啊?莫失莫忘眼神狠厉地瞪着赵诚之,“你什么时候偷走我家姑娘的珠钗的?”
赵诚之挑眉,将珠钗翻了个过,将钗股上那个小小的圆篆体的“遐”字,展现给她看。她的首饰上都刻有一个遐字,但是沈丹遐可以肯定,赵诚之手中的珠钗不是她的。
“我何德何能,让赵世子如此费心思。”沈丹遐百思不得其解,她没招惹过这位啊,怎么就让这位盯上她了呢?沈丹遐压根就没想到赵诚之肤浅的看上了她的那张脸。
赵诚之容貌出众,对娶妻娶贤,纳妾纳美一说,嗤之以鼻,他就要娶一位美貌的贤妻,长相丑陋的女子,不堪入目;这么多年,沈丹遐还是第一个,他认为在长相上能匹配他的人。
“沈姑娘无须妄自菲薄,沈姑娘相貌不俗,又聪慧过人,值得本世子多费心思讨好。”赵诚之转动着手中的珠钗,笑道。
“赵世子的讨好,我消受不起。赵世子的家世样貌,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为何偏要用这种法子,促成你我的婚事,着实令我感到惊愕。”沈凡遐眸光一凛,身上似有寒气慢慢逸出来。
赵诚之挑眉,“我请媒人上你家提亲,你可会答应?”
当然不会答应。
沈丹遐明白他的意思了,行正途不行,才走歪道。沈丹遐磨了磨牙,道:“赵世子就没想过我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就算被你败坏了名声,我宁可终身不嫁,与你赵家结仇,也不嫁给你,你当如何?”
赵诚之一怔,这个答案显然在他意料之外,捏紧了手中的珠钗,沉声问道:“我究竟有什么地方,令沈姑娘瞧不上?”
沈丹遐沉吟片刻,问道:“赵世子知道芜荽吗?”话还是委婉点说,免得触怒他。
赵诚之微皱眉,道:“知道,芫荽性温,味辛,具有发汗透疹、消食下气、醒脾和中之功效,主治麻疹初期透出不畅、食物积滞、胃口不开等病症。芫荽辛香升散,能促进胃肠蠕动,有助于开胃醒脾,调和中焦。”
“芫荽有这么多功效,很多人都爱吃,可是我不喜欢吃,我嫌它的味道难闻。赵世子,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沈丹遐问道。
“沈姑娘的意思,我懂了,但芫荽味道不错的,沈姑娘可以尝一尝。”赵诚之笑道。
沈丹遐摇头,“我已找到我爱吃的菜了。”
“沈姑娘真不考虑换道菜?”赵诚之问道。
“喜欢吃的菜,我会吃一辈子。”沈丹遐表明立场。
赵诚之盯着沈丹遐,“如果以后没有那道菜,沈姑娘要如何?”
“谁敢动我的菜,我就剁了谁的手。”沈丹遐冷声道。
赵诚之双手一用力,珠股被捏弯了。
“莫失莫忘,带我从那里走。”沈丹遐指着开启的木窗道。与赵诚之说不通,沈丹遐也不想再磨蹭了,再耽误下去,“捉奸”的人该来了,她可不想被人堵在这屋里,抓个现形。
赵诚之没有阻拦沈丹遐离开,他并不想和沈丹遐玉石俱焚。莫忘抱着沈丹遐从木窗跳了出去,稳稳地落在地上,从后巷绕了出去,离开古博店,沈丹遐就直接回家了。
沈丹遐对赵诚之的所作所为,很生气,更生气的是她一时之间,想不到法子整治赵诚之。只能暗暗念,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一定会找到机会将今日之辱,还给赵诚之的。
五月下旬传来了与暴民交战的消息,徐朗立功了,斩杀了一个小头目。沈丹遐的心揪了一下,这人身先士卒,也不知受没受伤?
日子一天天过去,七月初,经过激烈的攻防战,海西被夺了回来,严锦添押解暴乱的几个大头目回京,徐朗则留在海西查引起暴乱的原由。海西的捷报传来的同天,竹山城的主薄送来了一批壮马,共有一百匹,都是高头大马。
皇上留下了十匹马养在御马间,禁卫军那边得了二十五匹,城卫军得了五十匹,骑兵近一步得扩增,余下的十五匹,皇上交给了昌宁伯,养在含桃山庄的马场里。赵公葑偷骑御马间的马,摔了下来,摔断了腰,御医确诊治不好了,这后半辈子,赵公葑只能瘫痪在床,由人伺候了。
锦都城少了蔡灿这个祸害后,又少了个祸害,普天同庆。祥清侯府老夫人却不这么想,大吵大闹,说是有人谋害她的宝贝儿子。赵后命人查了一番,查到是有人在赵公葑面前吹嘘那匹烈马是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骑上如何如何威风,赵公葑才会去偷马骑的。
赵公葑已记不清在那人的样子,也不知那人的姓名;那马是皇上所钟爱的马,不能砍杀,这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
七月二十日,沈母领着一家老小去了趟城南的文昌祠,沈柏宽、沈柏密、沈柏寓、沈柏宯四兄弟,三年前都通过了童子试,要参加今年的秋闱,沈母希望四个孙子,都能顺利的通过乡试。
文昌祠里供奉的是文曲星君,文曲星又称禄神、文昌星,是专司功名利禄的神,吉星,主大贵。进了文昌祠,就看到一尊泥塑的魁星,左手拿斗,右手拿笔,单足立在鳌头上、一脚向上后踢。传说魁星右手那支笔是专门用来录取科举士子的,一旦点中就会文运、官运一起来。正是“自古文章无凭据,但愿魁星一点斗。”在星君后面,还塑着两个童子,据说这两童天聋地哑。
袁清音和沈丹遐从香笼中各自取了三柱香,在烛火上点燃,跪在蒲团之上,诚心叩拜,闭目许愿,沈丹遐默念道:“愿星君保佑大哥小哥三元及第,金榜题名。”沈柏宽那浪荡样,除非魁星附体,否则他别想中举;至于沈柏宯,沈丹遐不耻他的为人,不愿替他祈祷。
沈家一行人祭拜了文曲星君,去登魁星楼,在魁星楼前,有一只铜质的大鳌,沈家兄弟给香油钱后,一个接一个的站在鳌头上。魁星点斗、独占鳌头,是每个参加科举的士子的追求。
离秋闱虽还有半个多月,但来文昌祠拜祭的人已有很多,沈丹念去上净房时,一不小心就与一位清俊的书生撞上了。那位书生相貌清秀,唇红齿白,穿着一袭月白色襦衫,头戴襦帽,风度翩翩。
两人的视线不慎的对上了,书生忙低头,长揖行礼道:“小生无礼,冒犯姑娘了。”
沈丹念屈膝还礼道:“是小女子失礼在前。”
“刚才是小生未曾缓步而行,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书生温声道。
沈丹念看了他一眼,抿唇浅笑,弯腰去捡地上的帕子;那书生也去捡那帕子,两人的手指碰到了一起。那书生忙直起身体,向后退了一步,取出袖中的扇子,扇了几下,“小生又失礼了,抱歉。”
“公子是一番好意,多谢了。”沈丹念小脸微红,含羞带娇地道。
“姑娘请先行。”书生客气地道。
“谢公子礼让。”沈丹念往前走了两步,回首,见那书生站在原处未动,看着这边,眸光流转,唇角上扬,一颗芳心砰砰乱跳。见到姐妹们时,她并没有提及此事。
八月初一,沈柏密兄弟去官府办了手续,因为要去画画像,所以本人必须亲自到场。八月初九卯时初刻,天色微亮,沈柏密和沈柏寓兄弟出发去贡院,陶氏原本只打算带着袁清音和沈丹遐去送他们,到二门外时,沈丹念赶来了,“太太,我也想去送两位兄长。”
陶氏皱了下眉,沈丹遐轻拽了拽她的衣袖,“母亲,五妹妹想去,就带她一起去吧。”
陶氏盯了沈丹念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就把她带上。
贡院门口,人马纷纷,五城兵马司的人,拿着画像,一个一个唤名字进去,一一盘查,怕有人冒名顶替。沈丹念撩开些许窗帘往外看,不停地在人群里寻找着那天那位书生,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看到了那天那位书生,他穿灰青色儒服,背着竹制的竹箱。
官兵大声喊道:“乔智嘉,乔智嘉。”
那书生大声应道:“有有有,在这。”
沈丹念看着他进了贡院,放下了帘子,原来他叫乔智嘉,这名字真好听。知道他名字,就可以打听他的情况了。陶氏三人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并没觉察到她的举动。
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所有应试才子全部进入贡院。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丹迼出嫁
尽管在检查上花费了不少时间,但未时三刻才正式开考,时间还很充裕,学子们不慌不忙在衙役的带领下,依照号码牌找到号舍。五十间为一排,共二十余排,东为头,西为尾,每排号后一个间是粪号。号舍大小一样,都是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这像一个笼子,在里面住三天,既憋屈又难受,可是想入仕途,就得经历这种磨难。
沈柏密和沈柏寓的运气不错,没有拿到臭号,两人相距也不算太远,就隔着三个号舍,不过再近也照应不了。兄弟俩进了号舍,放下挡板,把小提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文房四宝摆桌上,铜质的香熏炉搁桌下面,点了块薄荷香片,丢进炉膛,浓浓的薄荷香味驱散了号舍里那股霉味。
收拾完号舍,到了正午时分,兄弟俩不约而同的打开了食盒,从里面拿出沈丹遐前些日子折腾出来的白菜叶包饭。沈丹遐想做得是寿司,可是一时之间找不所要的紫菜,没办法,只能改良,白菜叶包饭的味道也不错。
吃了五六个饭团,喝了杯蜂蜜泡金桔茶,已有八分饱,兄弟俩将食盒合上,简单的归整了一番,将靠在墙上的木板放下来,合衣躺下,小憩两刻钟起来,在号舍活动活动,就在桌边坐下,等着衙役发席试卷。
秋闱不比年年都有的童生试,乃是三年一回,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想要考中,不是件容易的事,有的人从十八岁开始考,考得白发苍苍了,还是个穷秀才。
秋闱分三场,分别于八月初九、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家有考生,中秋节都没什么心思过,祭月时,袁清音还在那念叨着:“请保佑我家相公和我小叔子能金榜提名。”之类的话。
十六日,沈丹蔚出嫁。沈柏宽四人在贡院里出不来,只能缺席,背沈丹蔚出闺房的人是沈柏守。周氏觉得自己闺女受委屈了,明明有亲兄,却要堂兄弟来背,而这委屈是陶氏造成的,要不是她把沈丹迼成亲的日子定在八月二十日,她用得着把沈丹蔚成亲的日子定在十六吗?
周氏跑沈母面前的抱怨,“七丫头年纪又不大,做甚这么急着把人嫁出去,还挑在乡试时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七丫头有什么问题呢。”
“不会说话,你就给我闭嘴,没人说你是哑巴。”沈母差点被她给气厥过去,要不是给定边侯府的面子,她今天就不会过来了,“七丫头成亲的日子是景国公夫人找大师算过的良辰吉日,不是随随便便定下来的。行了,你少在这里歪嘴和尚念经,没得一句好话。去招呼客人吧,不要杵在我面前。”沈母现在最不喜欢的儿媳,已由陶氏变成周氏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分不清轻重的蠢货,不好好招呼迎亲客,跑她面前来搬弄妯娌的是非。
周氏被沈母训斥了一顿,讪然离开。
经过三进三出,这场为期九天考试终于结束,沈柏密和沈柏寓的身体不错,熬了九天,还支撑得住,也就脸色苍白了些;沈柏宽迷恋女色,身子虚,每回都是被衙役扶出来的,这次也不例外,沈柏宯跟在后面,帮他提着书箱食盒。
周氏带着魏牡丹来接人,看到半昏迷的沈柏宽,扑过去又是一阵哭,“儿啊,儿啊,你醒醒啊,你醒醒看看娘啊,儿啊。”
坐在马车上的沈丹遐抚额,又来了,六天前一回,三天前一回,要不要哭得好像沈柏宽死掉了一样啊?
沈丹念这天没来,她已经打听到这位乔智嘉是锦都城一个富商的嫡次子。一个商户子是配不上她这个官宦女的,沈丹念立刻就将乔智嘉三振出局了。沈丹念的想法,无人知晓,她不来接人,陶氏巴不得,儿女要是跟庶出的相亲相爱的,她还膈应呢。
把人接回家,陶氏没问他们考得如何,安排兄弟俩去沐浴更衣,再让两兄弟饱餐一顿,就打发他们回房睡觉去了,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把精气神都给养了回来。
沈穆轲把兄弟俩叫去了书房,“你二人考得如何?”
沈柏密信心满满,“必过。”
沈柏寓却不是很有把握,“还行。”
“乡试过后,还有会试,你们不可懈怠。”沈穆轲叮嘱道。
兄弟俩全身心投入到春闱的备考之中去了。
八月二十日,大吉,诸事宜,沈丹迼出嫁。天朦朦亮,上头婆子就过来给沈丹吉开脸上头;上头婆子拉扯着红线,边给她开脸,边唱《开脸歌》予以祝贺,“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姑娘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
抱琴手捏着帕子堵住嘴,站在角落,含泪的眼睛痴痴地看着沈丹迼,姑娘大了,出嫁了,太太没有亏待她,给她寻了户好人家。
开了脸,那婆子拿出两盘叠成双层的红纱带,从她的前额箍到脑后,紧紧地箍盘十二道,表示一年十二个月月月太平。沈丹迼是个极能忍痛的人,这下都忍不住了,发出惨叫声;沈家已嫁过五回姑娘,这是第六回,沈丹遐几个听这声音,都听得习以为常了,只是想到日后自己成亲,也要箍这么十二道,头皮有些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