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丹遐歪在炕上的引枕上,咬着一块蜜枣糕点,似笑非笑,她还真是疏忽了,没发现她身边还有这么志向高远的婢女。徐朗俊脸一沉,冷声道:“出去。”若不是打狗要看主人面,他早就一脚将人给踹出去了。
“徐公子,服侍您,是奴婢的本份。”彩霞强撑道。
“我不需要你服侍,出去。”徐朗面无表情地道。
彩霞看了眼沈丹遐,虽然姑娘面带笑容,可那淡漠的眼神,让她生出怯意,不敢再强留,低头退了出去。她是沈丹遐身边的丫鬟,她做得不好,打得是沈丹遐这个主子的脸,徐朗没有多言,就当没有发生这回事,系上披风的带子,抖了抖披风,道:“这披风长短合适,九儿的女红精进了。”
“嗯,我眼光挺准的。”沈丹遐笑道。
“九儿的眼光又准又好。”徐朗一语双关,“我亦然。”
沈丹遐听明了他的话外之意,抿唇浅笑。
徐朗穿着披风,在暖阁来回走动,舍不得脱,沈丹遐难得见这稳重的人露出这孩子气,道:“屋里热,快脱下来,别闷出一身汗来。”
徐朗这才解开披风,交回沈丹遐手上。沈丹遐将披风叠好,放在包袱布上,包好,系上,递还给他,“一路顺风。”
徐朗带着披风离开了沈家。
沈丹遐没有亲自处置彩霞,而是让禄婆子去管教她,至于禄婆子如何做,沈丹遐没管也没完,不过从那天起,沈丹遐就再也没见过彩霞。经过彩霞一事,禄婆子对婢女们的管束更严厉了,绝不允许再出现这种背主的婢女。
次日天明,徐朗带着随从离开锦都前往雁城。
这天下午,江水灵欢欢喜喜地过来了,带来顺王府湮灭的消息。顺王府不复存在,绵虞郡主亦被褫夺了封号,脱下绫罗裙换上粗布衣,和顺王府其他女眷一样,即将成为低人一等的奴仆。
沈家和顺王府没有来往,而沈穆轲的官职,没资格分到这些官奴,是以这么大的事,在沈家这里,不过是闲话几句,过了半天就再无人提及,而陶氏主要关注度在正月二十六日,袁清音的及笄宴上。
陶氏是袁清音未来的婆婆,她将是及笄宴上的主宾,沈丹遐这个嫡亲的小姑子,做了赞者。在大丰朝,只有来了癸水并及笄的姑娘,才可以出嫁,而袁清音在两年前已是大人了,她及笄后,两家人就可以商谈亲迎之事了。
做为赞者的沈丹遐一大早就去了袁家,做为正宾的陶氏则晚了两刻钟才去。袁家将行礼的地方设在袁家的祠堂门口,在东边还搭了个临时的棚子。等陶氏和众宾客到了,落了座,袁父起身走到棚子正中位置站好,拱手行礼道:“今日小女清音及笄,多谢各位亲朋好友前来观礼。”
众宾客笑着回了礼。
及笄礼正式开始,三加过后,礼成,袁父请再次向众宾客行礼道:“小女清音笄礼已成,略备薄酒,请各位宾朋嘉客移步入席,多谢各位赏脸观礼。”
众宾客笑着回礼,移步入席。
参加完袁清音的及笄礼,沈丹遐继续过着她按部就班的日子,正月三十日,沈丹遐拿着这五日写的大字去程家,刚走到二门处,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三姐姐,三姐姐。”
沈丹遐诧异回首一看,是沈丹逦,微微蹙眉,待她走近,问道:“有事?”
“三姐姐,你是不是要去程家?”沈丹逦娇喘吁吁地问道。
“是。”沈丹遐淡然道。
“那我们一起吧。”沈丹逦笑道。
沈丹遐蹙眉问道:“你去程家做甚?”
“我做了些红豆糕,想送过去给苗姨和陶姐姐吃。”沈丹逦娇笑道。
沈丹遐眸光微闪,好心劝了她一句,“六妹妹,有些人不是你可以攀附的,安分些吧。”
“三姐姐,你不要太过份了。”沈丹逦拦在沈丹遐面前,气极败坏地道
“我过份?”沈丹遐讶然,“我怎么过份了?”
“你有一个徐朗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霸占程二哥?”沈丹逦右手攥拳放在胸前,冲沈丹遐嚷道。
沈丹遐嘲讽地冷笑道:“怎么?在朗哥哥那儿碰了壁,这是又看上了程二哥了,沈丹逦,你改辙易途的挺快的嘛。”
“我是看上他了,怎么样?与你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能不能别来妨碍我?”沈丹逦被沈丹遐激怒,顾不得装娇羞了,直白地道。
沈丹遐沉声道:“你看上人家,人家就一定能看上你吗?沈丹逦,奉劝你一句,别自不量力,别过去自取其辱。”沈程两家交好,沈丹遐不愿沈丹逦过去,连累陶氏这个嫡母丢脸。苗氏注重嫡庶的,厌恶妾室通房。
沈丹逦被沈丹遐的一番话给气得心肝儿痛,绷着张小脸,转身往回走。沈丹遐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吩咐守门的婆子看好门,没有她的同意,不准让沈丹逦出门。转念想了想,又道:“若是老爷带六姑娘出门,立刻回禀我。”
守门婆子领命不敢违。
沈丹遐到了程府,熟门熟路的直接去了程老太爷的书房,程老太爷和程珏刚对弈完一局,正在捡棋子,见沈丹遐来了,程老太爷笑道:“小九儿,来,帮程爷爷把棋子捡进棋盒里去。”
有沈丹遐帮着捡棋子,程老太爷去了净房,沈丹遐在程珏对面坐下,看着唇边噙着浅笑、温文尔雅的程珏,想到沈丹逦对他的觊觎,沈丹遐实在不忍心让这么块美玉深陷泥淖之中,决心警示他一下,道:“程二哥,我大哥要成亲了。”
“这事我已知,恭喜。”程珏虽不明白沈丹遐为何说这个话题,但还是好脾气地笑道。
沈丹遐轻咬了下唇角,道:“我记得程二哥比我大哥要年长几岁。”
“三岁多,不足四岁。”程珏捡起一枚棋子道。
“程二哥什么时候成亲?”沈丹遐问道。
程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捏着那枚棋子,“小九妹为何突然这么问?”
“就是觉得程二哥年纪不小了,该成亲了。”沈丹遐心虚地笑笑道。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不能随便,总归要寻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才好。”程珏眸光微闪,“小九妹年纪还小,有些事,不需要太早做决定,多想想,没有坏处。”
沈丹遐还要说什么,程老太爷进来了,只得噤声。程老太爷翻看了沈丹遐写得字,道:“这三张写得不好,心浮气燥的,重新写。这张写得好,字字端正,一笔一划,己见风骨。”
程老太爷检查完沈丹遐写的字,又抽她背了一段书,笑道:“把东西拿进来。”
三个婢女应声端着茶具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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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左耳突然再次流血,去医院耽搁到现在才回。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房借银
程老太爷酷爱饮茶,程家三兄弟都跟着他学过茶艺,沈丹遐也不例外,沈丹遐在茶桌前坐下,动作优雅的表演起了茶艺,“洗杯,冰心去尘凡。”
“不对,小九妹,第一步应是焚香除妄念。”程珏提醒她道。
“可是有其他的香味,会混扰茶香的。”沈丹遐解释道。
程老太爷摸着胡子道:“九儿此言有理,茶香的确比其他香味更能除妄念。不必点香了,以后也不会多此一举。”
“凉汤,玉壶养太和。”沈丹遐继续表演。她的声音甜糯,娇娇柔柔的,悦耳动听;姿态优美如画,赏心悦目,程家祖孙满眼欣赏,微微颔首。
“投茶,清宫迎佳人、润茶,甘露润莲心、冲水,凤凰三点头、泡茶,碧玉沉清江、奉茶,观音捧玉瓶。”沈丹遐边说边将茶杯送到两人面前,“借得梅上雪,泡茶别有香。程爷爷,程二哥,请品茶。”
“赏茶,春波展旗枪。”程老太爷笑道。
“闻茶,慧心悟茶香。”程珏接道。
沈丹遐端杯,抿了口茶水,道:“品茶,淡中品致味。”
“冰冷酒,一点水,两点水,三点水。小九儿,你对下联。”程老太爷最喜在品茗时,出上联让沈丹遐对下联,借此考她的声律。
沈丹遐沉吟片刻,道:“丁香茶,百人头,千人头,万人头。”
“好,对得很工整。”程老太爷笑,“小二,你也来对一联。”
“是。”程珏放下茶杯。
程老太爷出上联,“人间何处是仙境?”
程珏笑道:“春山携枝采茶时。祖父,您该不会是想亲上茶山采茶吧?”
“哈哈,知我者,小二也。”程老太爷朗声笑道。
程珏抚额,沈丹遐挑眉,这个老顽童,又想出去玩了。
在程家饮了两壶茶,沈丹遐告辞回家,回到家中没多久,沈柏密就来了,拿来了一张填字游戏和一叠银票。
沈丹遐接过纸,眸光闪了闪,“大哥今天出门是去见安平亲王了?”
“不用担心,我都已安排好了。”沈柏密不愿妹妹为他担忧,淡然笑道。
“嗯,这个五天后交给你。”沈丹遐虽然心里明白事情绝不会如沈柏密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但她不想拆穿他,将那叠银票,递还给他,“大哥,用这些银票去笼络一些有用的人吧。”
“好。”沈柏密没有推辞。
沈柏密离开后,沈丹遐将那张纸的内容拓出,根本旁边的提示,做填空。
次日,林氏突然到访。她是来找陶氏借银子的,借得数额还比较大,要四万七千两。拿四万多两银子出来对陶氏而言,不是难事,但是她为什么要借给林氏呢?
“大嫂,出什么事了?怎么要借这么多银子?”陶氏明知故问道。梦里是四月查账的,如今她将这事告诉了高榳,让事情提前了。
“有点急用。”林氏不敢说实话。
“大嫂,你是知道的,密哥儿三月中旬要成亲了,正是要用银子的时候,我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银子。”陶氏推脱道。
“三弟妹,常言道‘救急不救穷’,如果不是事关重大,我也不会这个时候来开这个口,三弟妹,打仗亲兄弟。大老爷和三老爷是一母同胞,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林氏到底还是露了口风。
陶氏眼中闪过一抹嘲讽,道:“大嫂,不是我见死不救,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大嫂,你还是另找他人想想办法吧。”
林氏愁眉苦脸,“三弟妹,你能不能回娘家借借?”
“大嫂也有娘家的,大嫂怎么不回娘家去借?”陶氏冷笑问道。
林氏语噎,且不说娘家借不借得出这么多银子,就是借得出,她那抠门的大嫂也不会借。林氏低头想了想,又想出一主意来,“三弟妹,你不是和程家太太一起做生意,不如和程家借。”
陶氏怒不可遏,厉声问道:“大嫂,你开什么玩笑?程家是陶家的姻亲,我让我去借银子,你让我侄女怎么做人?大嫂,你怎么不去云阳侯府找大姑奶奶借去?那可是侯府,富贵人家,还能缺这点银子?大姑奶奶不当家,借不出银子,大嫂还可以去找二姑奶奶和五姑奶奶,当女儿的自当为你这个当娘的分忧解难,大嫂,你就别为难我这个弟媳了。”
林氏心知说错话了,也不提找程家借银子的事,一味的说家境有多困难,陶氏再三拒绝,林氏苦苦哀求。陶氏清楚,她若是不掏点银子出来,林氏绝不会罢休,而且她空手回老宅,沈母就会派人叫她过去,她忙得很,没空应酬沈母,如是“为难”得拿了两千两银子出来,将林氏打发走。
不过陶氏显然低估了沈母的无耻,沈母并没找她和周氏,而是把沈穆轼和沈穆轲叫了过去。不知道他母子三人谈了什么,沈穆轲从老宅回来后,直奔若水院,“大哥那边需要一笔银子,你手头上有多少银子,全拿出来。”
陶氏示意招财带沈丹遐出去,淡然道:“我已经拿给大嫂两千两银子,手头上已没有银子了。”
沈丹遐甩开招财的手,扭身抱住榻上的大引枕,死赖着不肯出去;招财无奈地看了眼陶氏,见陶氏微眨了下眼睛,知她默许沈丹遐留下来,带着另外两个婢女拿着绣笸退了出去。
“两千两银子不够,你再凑点,实在不行,就把你的首饰拿去当了。”沈穆轲看着陶氏发髻上的赤金花卉钗道。沈丹遐愕然,这话他怎么说得出口?无耻无底线哟。
陶氏气极反笑,道:“老爷在朝为官,都不怕丢脸,我一个妇道人家就更不怕了。我这就让家里的女眷,把首饰衣裳全当了,日后就穿粗布衣裳,家里的仆妇也太多了,不如叫人牙子来,发卖了出去,也能换几两银子。老爷,你看这样可好?”
“你,你……”沈穆轲意识到让陶氏去当首饰有所不妥,“行了,我就那么说一句,没让你真当首饰。”
陶氏和沈丹遐不屑地撇了撇嘴,陶氏淡淡地道:“老爷还是去问清楚大老爷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多银子吧?该不会是中了别人的仙人跳,被人讹诈了吧。”
沈穆轲被沈母用兄弟之情弄得发热的脑子,一下清醒地过来,转身出了若水院,坐马车去了老宅。看沈穆轲出去,沈丹遐凑到陶氏面前,小声问道:“娘,大老爷出什么事了?”
陶氏摸了下她的脑袋,笑笑道:“他亏空官银。”
沈丹遐捂住了嘴,双眼圆瞪,“他好大的胆子。”
“大房三房已分家,他的事不会波及到我们。”陶氏展眉笑道。分家就是为了避免今日之事。
陶氏不肯再掏银子,沈穆轲从董其秀和花氏那儿也没弄出银子来,又气又恼,却又无计可施;二房那边,周氏和沈穆轼打了一架,沈穆轼要把住的宅子给卖掉,周氏好不容易搬出老宅,扬眉吐气当家作主,岂肯卖掉宅子,搬回老宅去受林氏的气。夫妻俩打得鼻青脸肿,周氏以死相逼,儿女们也在旁边苦劝,沈穆轼不得不放弃卖宅子的打算。
大房二房因沈穆载的事,闹得鸡飞狗跳,四万多两银子,数额太大,直到圣上亲点的户部官员来查账,沈穆载也没能将亏空补上,这事闹到了台面上,沈穆载及其他亏空官银的人,被罚俸贬职。在沈穆轲的运作下,沈家又填补了两万两银子,又有高榳在幕后帮衬,沈穆载只降了一级,从六品降到七品,好歹没有削职为民,还有官做,不幸之中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