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些年，在这个圈子里，她也学会一些不那么伟光正的东西了。
比如，今天。
上午等待的间隙，佘悦希在剧组偏僻处回好友电话，还隐约听到一些组里的工作人员在议论，说她有点可怜，被温晴踩了这么多次；说她的手都红了，一定很疼吧；说想不到温晴这么不专业，ng这么多次……还有人说，温晴肯定是故意的，想不到温晴竟然是这样的人。
没错，今天佘悦希就是有意的，有意不擦掉手上的污渍，有意让大家等看见她的手。虽然，也只是换来了导演把她明天的短短的戏提到今天一起拍完，以及副导演不怎么走心的模糊的安慰。
但是，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什么秘密。
微信提示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佘悦希摸出手机。
才发现除了好友最新发来的微信，还有白马非马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未读消息。
佘悦希先回复好友。
然后切出去，点开那个墨蓝色的头像。
白马非马：“起床”
白马非马：“晚上玩么”
佘悦希略想了下，回他：“不玩”
又补充道：“这两天有点忙，大后天一整天都有空”
白马非马：“嗯”
佘悦希：“大后天找你玩”
白马非马：“好”
好友蒋悠一连发了几条微信过来，全是她家的新品，问佘悦希喜欢哪个款的。
佘悦希一一点开认真看了遍：“第二、四款不错”
蒋悠：“那就都给你拍了”
佘悦希：“？”
蒋悠扔了张“翘腿抖.jpg”过来，“怎么样，你看你这周啥时候有空？”
佘悦希：“有点露……”
“还好吧，咱年轻人不就是要薄露透吗！”
“你身材那么好，你怕什么？”
佘悦希：“……”
蒋悠秒顺着杆子爬：“大后天来拍？我记得你后天拍完戏了就”
佘悦希：“行，姐都依你”
蒋悠：“OKOK，摸摸大”
大后天又安排了行程。佘悦希和白马非马说了声，大后天晚饭后再一起玩。
白马非马：“没事”
白马非马：“扯叶子.jpg”
佘悦希解释：“大后天忽然有个活动，我得出门忙大半天”
白马非马：“那你去忙吧”
过了半分钟。
白马非马：“我能问一句，你要去哪儿吗？”
佘悦希不疑有他，回道：“就在G市”
没见他再回复，佘悦希侧了身靠着椅背，刚放下手机打算再闭目养神。
手机振动起来。
“喂。”
电话那头，“悦希啊，最近忙不忙？”
“还好，你有什么事吗？”
对方顿了下，带着笑道：“就是关心一下我女儿嘛。”
佘悦希望着窗外，不说话。
“还有就是……你看，弟弟他现在在读初三，这样也要花钱那样也要花钱，家里还有各种开销，愁死妈妈了……”
佘悦希略弯唇角，还是不说话。
“你看……你最近不是有戏拍吗，还有广告……给妈妈打点钱，啊？”
“知道了。”佘悦希淡声道，“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好的好的，那个钱……尽快打过来啊。”
收了线，佘悦希将账户余额的三分之一转给郭文美——她的母亲。
通知栏显示有新微信。
白马非马：“凌晨来台风，阳台上的花都倒了”
佘悦希看向窗外，晴朗的夜空，还点缀着几颗浅淡的星。
心情不太好的佘悦希没有多想，随手回了个“节哀”，便锁上屏幕。
七天后，佘悦希从剧组杀青的第三天。清早，她被窗外的动静吵醒。揉脸，佘悦希披衣下床，拉开帘子一看，外面一片昏昏暗暗，树枝狰狞狂摆，湿漉漉的地面满是折枝、落叶、残花。
台风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早间新闻说，这次登陆G市等数个市的拉索乌台风，是五年来最强的台风。
经纪人莫子琳来电通知她，今天上午的试镜取消，并让她看一下邮箱里的两个广告邀约，看看有没有想接的。
一个刚成立的小品牌卫生巾，一个没什么特点的低端首饰。佘悦希觉得都不合适，回复了莫子琳。莫子琳倒是没多少不满，说会再留意有没有像周末的那个oiv那样好一点的代言。
佘悦希道谢。即使心里很明白，以自己现在这个身价和地位，像oiv这样的品牌怕是对自己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所以她才会对上次能拿到oiv的试镜机会有些意外，尤其是到了那儿之后，发现竟还有个比温晴知名度更高的女艺人，心里的困惑更是蔓生。
最后拿到代言的是谁，佘悦希没再关心，若凭当日试镜表现的话，总归不可能是温晴。当然，如果温晴有关系，则另当别论。
外面的风声依旧肆虐。佘悦希想到阳台上的东西，赶忙小跑出去。一看，原来的两盆植物倒了小的那盆，泥土散落一地，地面还有玻璃渣子——几日前买的小鱼缸，还没买鱼。
叹了口气，佘悦希在风中打了个喷嚏，把仅存的一盆玫瑰搬下来，放到角落，打算等台风过了再清理阳台的一地狼藉。
洗了手，顺便在脸上敷了张蒋悠力推的面膜，佘悦希回到房里，拿起还在充电的手机，打发时间。
一打开数据流量，通知栏就跳出数小时前推送的台风预警，还有几条微信。
是蒋悠昨晚发来的，提醒她记得收衣服收东西，今天最好不要出门。佘悦希回了两条，等了会儿，见蒋悠没回复，猜她是去忙店里的事，便关了聊天框。
打开悦游戏app，等待进入的间隙，佘悦希想到白马非马，想找他一起玩，又担心人家也在忙，便打消了念头。
随机匹配玩了把狼人杀，队友比较低配，大概是她表现得有点突出，对手没让她活到第二天。佘悦希有些不得劲，没等结束就退出去了。
意外地看到好友状态，白马非马正在玩狼人杀。佘悦希跟进去，结果发现，是她刚才游戏的那个包间。
所以说，白马非马是跟着她进去的，而她出来了，恰好错过……
佘悦希@了下他：“来了？”
白马非马：“嗯”
yxx：“你玩不玩？”
白马非马：“你想玩么”
yxx：“玩吧，今早没事做”
于是两人商量着换到白马非马的包间。
佘悦希打字：“我待会说话可能有些慢，别介意啊”
[房主]白马非马：“怎么了？”
yxx：“没，就是敷着面膜，嘴巴不能动得太厉害”
接着，佘悦希用麦说：“就像这样”
[房主]白马非马：“听得清楚”
yxx：“那就好”
许是早上，人不是很多，佘悦希怕他干等着无聊，随意问他：“你今天也不用工作吗？”
[房主]白马非马：也？
yxx：对啊，我今天工作取消了，因为台风：）
扣下“台风”这两字时，佘悦希忽然想到，对方几天前好像也遭遇了台风？他不是海外党吧，所以华国七天前有台风，今天又有强台风？
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此时，人已满了，佘悦希没再往下想，开始投入游戏。
☆、003
佘悦希的一整个上午，几乎都在玩游戏中度过。直到白马非马说，他有事要下了，她也跟着退出游戏。
放下手机，佘悦希才发现肚子有点饿了。遂打开冰箱，琢磨午饭吃什么。
自己独居的好处就是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哦，以前和她的母亲住一块的时候，也是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反正郭文美一般不会给她做饭，大多时候都是给点零钱打发她自己去街上吃。
佘悦希在厨房煮面。客厅的电视开着，借此驱散这个房子里的空旷安静。
端着面出来时，电视屏幕里播到某个广告，画面中是一个熟面孔。
短发的女人抚着纤瘦的脖颈，颈间的细链同粉色的晶钻闪闪发亮。女人微笑道：“华贵风范……”
佘悦希毫不犹豫地转台。
险些被影响了吃饭的心情。
傍晚，莫子琳特意发短信来提醒她，让她这个许久不发微博的人发条动态，刷刷存在感。
佘悦希做完瑜伽，听话地打开微博。
略膈应的是，微博进入界面的广告又出现某个短发女人，季安安。
说起来，佘悦希和季安安两人的渊源还挺深。
两人同时期进入亚辰娱乐资讯公司，跟的是同一个纪经人，还数次一起上过公司里的各种培训课，甚至出道初接的那两部戏中都有对方。两人走的路线不同，佘悦希长了张娇妍脸，季安安偏向知性风。按道理两人即使关系不能情如闺蜜，多次接触下来且资源又不重合，至少也能当个朋友。
然而，并非如此。
季安安为人与她的名字、长相大相径庭。她比较会审时度势。在这个圈子里，唯利是图或许是不少人的准则，这其中包括季安安。
当初两人同拍一部剧，同是戏份少的女N号，季安安在背后做了不少损佘悦希利己的事。至于佘悦希怎么知道的，因为那时季安安的手段还不够高明，能用的人脉也少，这圈子就这么巴掌大点地方，渐渐地也就知道了。
后来，季安安慢慢转型，主动搭上了同公司的另一更有手段的经纪人。随着地位的升高，她甚至敢肆无忌惮地在明面上抢佘悦希的资源，还不止一次。
屏幕上的短发女人，眉型自然，眼妆素淡，略平行的双眼皮拓宽了眼睛的面积。
摸着良心说，季安安现在变得比以前好看了一点。似乎事业又更成功了一点，连华莹这个代言都拿下了。虽然，略逊于oiv。
佘悦希喝了口橙汁，轻轻摇头，为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想这么多，整得像是自己拿下了oiv似的。
此时，恰也有人提到了佘悦希和oiv这两个关键词。
“代言人？”散着一袭波浪大卷发的女人斜支着下巴，“我不太清楚是谁。不过那位没选上。”
“为什么？”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是设计师，找代言这块又不是我管。”
坐女人对面的是个年轻男人，浅金色短发，五官精致。眉头微蹙着。
“怎么，那个叫佘……佘什么的女艺人是你的偶像？”女人妖娆地端起咖啡，轻啜。
男人语气不算太好：“她叫佘悦希。”
“好吧。那么那个漂亮的佘悦希是你的偶像？”
男人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那我就当你默认咯。”女人慢悠悠地搅动咖啡，“不然你之前怎么会和我提这个人，还说要给我推荐，我当时还嘀咕呢，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事情啦？”
“不对，应该说是拜托我吧。你那可是第一次拜托我呢。”
男人神色有些不耐烦。
女人红唇勾起，笑道：“要不等你再有钱点，直接把oiv买下来，爱让谁来代言就让谁代言，爱拍多少广告就拍多少广告？”
桌角暖黄的灯光，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一侧打下一半的剪影。他下巴微敛，似在思索什么。
“喂，你不会真在考虑吧？”女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随口开玩笑的啊……”
……
台风再强也会过去，佘悦希休了几天，又开始恢复出门忙活的日子。
以前读中学还是追星萝莉的时候，她以为只有红的艺人，只有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明星才会比较忙。踏入这个圈子后，佘悦希才知道，艺人也是一份职业，和普通上班的人没什么不同，也是每天都有事情要做。混得好的艺人跑赚钱多的大的通告，更忙一点，而她这种呢，就跑跑小通告。即便没通告吧，也得积极去上形体课、表演课等等，保持自己的竞争力。
而那些闲下来的人呢，要么就是不想赚钱了，要么就是身体状况不允许了。
表演课的老师夸佘悦希的台词功力又进步了。
老师接过佘悦希递的水，“最近有在拍什么剧吗？”
佘悦希答：“一个多星期前从《锦绣嫡女》剧组出来了。”
“没接新的本子了？”
佘悦希有些惭愧，“没有。”
“你啊……条件明明不比别人差……”
老师名唤宋红芳，二十多年前也是个演员，演过的电视剧虽不多，但部部都是制作比较精良且口碑不错的。
在她还活跃于演艺圈幕前的那个年代，演员就真的是演员，评价或挑选一个演员的主要标准就是其专业素养。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圈里圈外人的逐渐更迭，标准似乎变了。
“我记得上第一堂课的时候，问你，你的目标是什么。”
宋老师温和沧桑的面容浮出层笑意，“你说，你有两个目标。一个，是在25岁前主演一部经典作品。一个，是在30岁前拿到罗斯卡影后。”
佘悦希当然也还记得，当时刚入圈，初出茅庐，以为自己能在此方天地大展身手。
现在想来，简直有些天真。
偶尔闲下来，回顾人生旅途中的这二十来年，佘悦希发现还是读书年代最简单直接，付出了多少努力，就有多少收获。努力是可以看得到希望的，仿佛可以量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