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嘴里好像有琼浆玉液,他跌入了温柔乡里,分不清幻境还是现实,唇瓣一动,将她的嘴唇轻轻地、吮了一下。
赵潋倏地睁大眼睛,先生什么时候学会耍流氓了?
赵潋将水渡给他,本来要起身了,但心却软得像有毛茸茸的爪子挠着。他的唇有火般的灼热体温,让赵潋有点流连忘返,想让他多亲一会儿。
等她一松开,人就软绵绵地往后倒,赵潋怕他这一倒连带着圈椅一同摔下去了,忙压着人抱回来,双腿往前一动,正挤入他的腿间。
赵潋好不容易勾住他的后颈,突然身体僵住,兵荒马乱的心差点没就此罢工了,“先生?”
他人也不知是痛苦还是快活,但神智只剩下一线,也说不了话,自然是没法搭理赵潋的,可是赵潋撞见君瑕这样,倘若他眼下醒着,不知道会尴尬到什么地步,赵潋心道难怪他不肯让自己请御医来看,难道就是因为他的毒发作起来会这样?
赵潋弯腰,一如既往地将人横着抱了起来。粼竹阁的竹床已铺好,收捡得干净整洁,赵潋将人横着放上冰凉地竹床,他的后颈压着赵潋的手,“嗯”了一声,又热又凉,整个人像泡在冰川的温泉里,意识蒙昧着,手胡乱地一抓,抓到了赵潋的手。
门外杀墨喊了一声,“公主?没事么?”
赵潋脸颊大红,扒着被他紧紧攥住的手,这会儿不知道他怎么来劲了,手力道大得吓人,赵潋白嫩纤细的手腕差点给他捏断了,杀墨没听见回音,又喊了声,赵潋红着脸催促:“没事,你退远点。”
杀墨不明其意,但,莫非公主找到法子救先生了?杀墨乖乖地退远了几步。
赵潋目光幽幽地望向君瑕。
她对他,一直有点不一般的心思,绮念,情思,很多很多,她一直想和他有肌肤相亲的机会,但是她知道君瑕不喜欢,所以不敢逾矩,那现在,现在可以么?
赵潋打定主意,利落地坐上竹席,左手将君瑕的肩膀一抄,抱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他的俊脸上浮着两团滚烫的火云,始终不退,赵潋顺着他的身体目光下移,右手缓缓地钻了进去,她小声道:“你别怪我,总要、给你解毒的。而且,我不可能让别的女人……碰你一下。”
他阖着双眸嘴唇微抿,碰到的那瞬间,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赵潋的脸突然就比他还红了,“我告诉你,我是第一次伺候人,要是弄疼了……就弄疼了。”
赵潋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温香软玉在怀,这滋味又痛苦又销魂,难怪君王肯为美人不早朝了。她真想一直抱着他,做一些羞羞的事情。
第34章
杀墨不解其意地守在屋外, 心里担忧着先生的身体。夏夜凉风习习,他本来被树头聒噪不散的蝉鸣扰得耳朵疼, 结果没一会儿, 屋里头忽然传来一道嘤的哼声,杀墨耳朵尖得要命, 想避都避不得。
十六岁的少年不经人事,却也知道孤男寡女的发出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 羞赧地捂住了耳朵, 只是担忧,难道用这种办法, 先生的痛苦会少点儿?
非礼勿听, 他还是先去烧点热水, 有备无患。
月朗星疏, 公主府清幽凝寂的粼竹阁,散落在草叶间的萤火半明半昧,风乍起, 参差斑竹蒙络摇缀。不留神,月过西楼,时辰过去许久了。
杀墨捧着一盆热水回来,正好碰上逃之夭夭的公主, 门“吱呀”被推开, 赵潋与杀墨撞了个正着,杀墨嘴里倒抽了一口气,赵潋鼓着腮帮子瞪了他一眼, 然后将盆端走了。
“公主?”
赵潋将水盆放置在石桌上,双掌也不顾烫,舀了一手含入嘴里,漱了口,吐出来,如是重复了好几遍。
杀墨怔忡地看着,公主漱了口,再把手用力揉搓干净。
赵潋舀了点水拍在脸上,强迫自己镇定。长吁了一口气,回眸间杀墨还杵在台阶上,用眼神示意,需不需要他收拾一下残局,赵潋脸色一红,“再打点热水过来。”
“哦哦。”杀墨烧了一锅,还有不少,几乎同手同脚地溜走了,等又打了一盆水,兑好凉的,处理得半温了,杀墨才又交给赵潋,“先生……”
“睡着了。”赵潋脸不红地接过水,“已经没事了,不用你了。”
“那……”杀墨看了眼黑灯瞎火的里屋,缩着脖子,道:“还有事的话,公主一定要,叫我。”
“我知道轻重。”
“哦。”杀墨往回走,走了几步,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几眼,见赵潋还在催促他赶紧走,杀墨便赧然地碎步逃走了。边跑边想,有生之年啊,还有女子能占到先生的便宜。
姑苏近金陵,也最是风流处,夜里河岸两堤上灯火惶惶,长夜不熄,外来的游子,当地的恩客,都会在河边秦楼一度春宵。他们的水榭建在安谧处,但水路四通八达,总有狎妓游玩的富贵闲人不慎闯入水榭,结果那怀里搂着的夭桃艳李,却对不慎撞见的君瑕一见倾心。
风月场中的老手,最是手段风流层出不穷,几个少年常常被逗得面红耳赤,独他们先生在一旁抚琴弄弦,丰润高雅,如泉涤明月般,卓尔不群。但是,一旦有人用肢体靠近君瑕,多半会被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一把推入河里。
有一次,差点淹死了一位俊俏女郎,幸得杀纸水性好,将姑娘柔软如水的纤腰托住,抱上了岸。不过自打那以后,姑娘就再没纠缠过君瑕了。
由此观之,要是先生不让女人近前揩油,她们是捞不着便宜的。
赵潋不知道少年心里嘀咕了些什么,她抱着水盆走了进去,凉席上的狼藉用热毛巾擦拭去了,顾不得羞涩什么,又替他近身清理了一遍,等忙完,已经到了丑时。
她松了一口气,身上早已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但她不敢离开半步,只好坐在君瑕床边守着。
他方才精疲力竭地睡着了,不知道身上还痛不痛,但是眉头还是蹙成了结。
月色入户,从窗棂斑斑间筛落冷冷清清的一地碎玉,看着这样睡颜安静的君瑕,赵潋方才萌动得像一池春水的心,渐渐地也恢复了平静。
她用双手捧起了君瑕的右手,珍重地在他的手背亲了亲,想到他毒发时四肢绵软,神志不清,这并不像是普通的催情之药所致,他体内本身的毒应该更烈,而且是赵潋不曾见识过的。想到这儿,赵潋不可避免地将心提到了喉咙口。
“我一定要弄清楚你中的什么毒,所以,别怪我自作主张了。”
日上竹梢,窗缝间绚烂的夏阳跳跃,君瑕被刺了刺,身体也苏醒了过来,但手指轻轻一动,就被某人霸道强占着的双手握紧了,他侧过视线,只见赵潋趴在他身旁,睡梦正酣。
他怔了一下,腾出另一只手揉了揉额头两旁的穴位,意识回拢……
昨夜里,这个妖精对他做了什么?
君瑕怎么也没想到,杀墨那臭小子靠不住,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最该防住的人。
销骨之毒,本足以摧毁身体,摧残意志,说是奇毒,更奇在它能放大任何侵入他身体的异常毒素。他平日所用食物,都不能相克,否则进入腹中会引起过度中毒。昨日随同赵潋对付了一帮下三滥,原本撒给赵潋的毒,被他挡了。
那种药粉不像是普通合欢散,而是可以侵入皮肤的,赵潋中毒浅,是常人体质,所以无碍,但他的体内的销骨却蠢蠢欲动,两者一会和,便沆瀣一气地在他血液之中兴风作浪。昨夜赵潋若不来,他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
赵潋纡尊降贵地做了那种事,他该拿什么面孔来见她?
看着趴在她床头,恬静安睡的少女,脸颊粉红圆润,姣若春华,他没有丝毫被人轻薄的怒火,眼底情难自已地漫过一丝怜惜,悄然反扣住了她的食指,温柔地碰了一下。
没想到赵潋却醒了,君瑕飞快地收敛目光,手指不动了。
赵潋惊讶地醒过来,看了眼自己拉住的手指,瞥向竹床上的男人。
“先生?”
他正靠着墙坐着,也许不是她死活拉着人家的手不松,君瑕该下床了。他气色好了些,赵潋没说二话,将臀挪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君瑕轻轻眨了下眸子,赵潋的额头已贴了过来。凉如冷玉,她心弦一松,忍不住笑道:“好多了。”
彼此靠得太近,赵潋说完,正清楚地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里头似有水波晃动,但才晃了一下,赵潋倏地扑过来,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下。
然后,她乖乖巧巧地退了回去,坐好。
“先生,昨晚……”她正想问,昨晚的事,是当做没发生过,还是要她负责。
君瑕困惑地眨了下眼,“公主,昨晚发生了什么?”
赵潋:“……你不记得了?”
回答她的就是一个“嗯”。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眼睛里看去,一片真诚。赵潋的心蓦地濒临深渊,就差一步,再不悬崖勒马就要失足掉下去了。她脸色僵了片刻。
赵潋将双手收了回来,拘谨地沉默着,但想了想,昨晚的浓情艳意,还犹如刮在耳朵后瘙痒的羽毛,教人回想起来,便心头痒痒。她又忍不住绽出笑意,将昨晚服侍他的那只右胳膊捏了捏,“是么?我可手酸的,这笔买卖说什么不能亏。”
赵潋看了眼被谎话闷得不自然耳朵泛红的君先生,心里的把握更大了几分,“先生当真不记得,昨晚你倔强得很,不肯服输,一直不肯出来,逼得我……”
“公主。”他要再不掐断她的话,恐怕她嘴里不定能冒出什么字眼来,直教人耳根冒火。
他羞得像小媳妇儿似的,脸颊赤红,还是头一次,大抵是想起来了,又被戳穿了谎言,赵潋喜不自胜,捧住了他的脸,“做都做了,羞什么,你看我都不羞。”
君瑕用一种“谁能流氓得过你”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赵潋笑吟吟勾起了红唇,“我不是承诺过么,你要是嫁给我,只要你想,每天晚上我都可以伺候你。而且我不轻易伺候人的,连给太后端茶倒水我都吝啬做。”
君瑕没有回答,故技重施,装作没听见。
“不过,”赵潋并不气馁,看了眼他还发白的干涩的嘴唇,替他倒了一杯水,又坐回来,看着他仰头将水慢慢地喝下去,赵潋才问出口,“你每次毒发,都是这样的?”
君瑕疑惑地垂眸,喉结动了动。
赵潋皱眉,“那以前,是谁给你解毒的?”
“公主……”
赵潋醋劲上来,一把从他手里夺过了瓷杯,大有不说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君瑕无奈地失笑,“没有人。这毒不至于此,只是昨晚——有些不同。”
赵潋用指头戳了戳他的脸,软软的,她就轻碰了一下,君瑕没有躲,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情愿,赵潋喜欢得一下又笑起来了,经过昨晚,看来他真的已经卸下心防了。
但是赵潋像戳皮球似的在他的右脸上戳来戳去,君瑕更是无奈了。
赵潋忙见好就收,“我等会进宫一趟,拉两个太医过来。你好好休息,有事情让杀墨给我带个话。”说完,赵潋松了一口气,疾步走出了房门。
虽然昨晚已经亲密到了那种程度,但赵潋却没有借这个机会更进一步地欺负他,威胁他,一定要回应她的心意。君瑕固然明白,赵潋有她自己的骄傲,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她不肯收,可却又觉得她真是要强得让人心疼。
赵潋果然入宫去了。
杀墨好容易起了个大早,没想到照例来蹲点,伺候君瑕笔墨时,却见到公主仍在,两人说着话,亲密无间,公主还拿手指头戳先生的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杀墨差点傻了,心道公主真是能人,一晚上就拿下了天山雪莲、高岭之花。
暑气彻底蒸起来了,就连翠竹依依的粼竹阁,也挡不住湿热。
杀墨收捡了一番,君瑕就一个人坐在小院里乘凉,头顶是一片婆娑的绿荫,有点像记忆里的颜色,他看得出神,忘了时辰。
杀墨偷偷觑他脸色,实在没忍住,才问了一声,“昨晚公主和先生……”
君瑕偏过目光,看了他一眼,虽没有说话,但杀墨差点给这股气势跪下去。先生除了应付不来公主的调戏和轻薄,对付他那是绰绰有余啊,杀墨于是乖乖地闭了口,发誓这辈子都不过问昨晚他和公主的好事了。
但不问归不问,杀墨也不是真小孩子不知事,哪能猜不到,打照面的时候恭谨有加,背过身就吃吃偷笑了。
公主府窖藏的冰块还剩下一些,杀墨热得捱不住,想敲几块过来泡银耳羹喝,不过没等他走上浮桥,目光便撞上了一个女人。
一个一身绯色罩纱衣,容颜盛如骄阳,一见便令人心折、不能不臣服的女人,戴着斗篷兜帽,广袖下露出一双惨白的柔弱无骨的手,高贵如牡丹,却携着一身与容颜并不怎么相符的清冷,袍服迤逦地过了浮桥。
杀墨疑惑地多看了两眼,等她走上岸,他也说不上为何,忽然不敢看了。
这女人似有些年岁了,但外貌上却看不出来。
“你是——”
她凤眸淡扫,这一眼教杀墨品出了什么叫气势。虽然公主也有气势,但不同于眼前这个女人,有股久居上位的傲慢和超然。杀墨凛然闭口,探头往她身后偷瞄了几眼,十几人垂头敛气地立着,不论男女,姿态皆是一般无二。
这档口杀墨还猜不出来人是谁,十几年的米是吃到狗肚子里了,因此分外小心,毕恭毕敬地也收敛了呼吸,缩回了脖子。
太后看了他一眼,“君先生,住在此处?”
第35章
杀墨不敢吱声, 唯恐教太后有一个不满,太后只要瞧见那一丛随风摇曳的绿斑竹, 便知晓人确实是住在此处了, 母亲来女儿家中并不需要通禀,太后直入粼竹阁。
君瑕本在看书, 侧脸匿在一团翠绿的浓翳之中,泛着玉石般的温润光泽。白袍底下露出一截与衣衫色泽并无二致的手腕, 修姿旷逸如流云。
虽不曾走近, 但太后也看得出,女儿为何喜欢此人。
这通身的气派, 和谢珺太像了。若不是五官并不相似, 太后都难免要看错了人。
杀墨虽不敢喧哗, 但见先生旁若无人地读着书简, 忍不住捂着嘴巴咳嗽,提醒了一声。